第一章
所謂狹路相逢,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只是他怎麼還是那種要死不死的死樣子賴在人家的店門前?
“怎麼又是你?”男人的口氣很差,臉臭得要命。
哇哩咧,這世界還有沒有天理?這是她的臺詞好不好!居然搶她的臺詞,會不會太不要臉了?
“抱歉,老闆不在。”向主恩大步向前,不畏不懼,她要自己從今天開始,只要遇見他,就沒必要對他採取服務至上的做法。
反正他要喝的是老闆的咖啡,又不是要喝她煮的,直接給他答案,要他滾蛋就好。
“他什麼時候才會到?”
“你可以去求神問蔔,哈。”開了門,她背對著他偷笑,感覺小小扳回一城。
“那我直接問你這個衰神不就得了?”
“誰是衰神?”她立即回頭。
“遇到你,我還不夠衰?”男人就連哼聲都帶著嫌棄。
向主恩氣到發抖,秀麗面容卻勾起奇異的笑。從沒遇過這麼帶勁的男人,竟然可以激發她沈睡已久的火爆!
“宗先生,可以麻煩你不要一早就以鬼樣出現在人家的店門口嗎?”她毫不客氣地說。
她是無國際的資深員工,從大學打工直到畢業變正職,最近老闆大哥更將她升成店長,交由她負責開店,長時間待在店內,她自然對熟客有些基本認識。
“老闆呢?”宗廷秀臭著臉,濃眉沈壓著深邃瞳眸,一屁股坐在吧臺邊,完全沒將她的嘲諷擱在心上。
他每天起床時,確實像鬼一樣,這一點,他無法否認。
“不好意思,王大哥今天要十點以後才會到。”她說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繞進吧臺內,連杯水都不想給他。
“我不想喝你煮的抹茶。”指的是她煮的咖啡,難喝得像是抹布色的茶水。
“……不好意思,這裡也沒有賣你想要的黑水。”對於賤嘴的男人,她向來以怨報怨,不用客氣。
“叫老闆過來。”他擰著強勢的濃眉,雙眼緊閉。
“不好意思,老闆不在家,今天不賣咖啡。”她打開烘焙機熱機,準備要烘焙咖啡豆,完全當他不存在。
她這個人是這樣的,人家怎麼對她,她就怎麼對人,絕對不相欠的。
“你的服務品質相當差勁。”
“那得要看對象。”她開始整理昨晚研磨的咖啡粉。
“那倒也是,一個連咖啡都煮不好的員工,怎麼可能要求她有高尚的品格和完美的服務?”他哼笑。
向主恩頓住,一把火再度在心間狂燒,正準備火力全開,一次轟死他,好讓他往後不敢再踏進無國界的店門一步時——
“宗先生。”
“宇寰。”宗廷秀驀地回頭,懶懶勾起笑。
向主恩一楞。沒想到他竟連老闆的名字都知道,有沒有這麼熟啊?
“今天還是這麼早?”無國界老闆王宇寰徐步走來,邊和宗廷秀打招呼,邊撥出心神示意向主恩準備虹吸式咖啡壺。
她只能被迫吞下怒火,走向吧臺裡煮水,但也沒忘記要豎起耳朵竊聽。
“早上上班,不先喝杯咖啡,很難清醒。”宗廷秀淡噙笑意。
分辨出他聲音中甚至還裹著頗具磁性的笑意,她不禁心裡暗叫:這男人有男女歧視,待遇差很大!
“是嗎?麻煩你稍坐一會,馬上就好。”王宇寰繞進吧臺內,隨即又問:“對了,要不要我隨便幫你弄份早點墊胃?”
“也好。”
向主恩假裝忙碌的東摸西碰,不斷偷覷吧臺內外兩個人的互動,感覺兩人沈斂中的微笑凝視,好有Fu啊。
老闆大哥相當陽光有型,卻不至於到粗獷的地步,而對面的賤嘴男走優雅俊魅的貴族路線,不得不說,這兩個人的搭配真的很贊……
就在她不小心凝視太久的當頭,居然被賤嘴男發現她的偷窺,更糟的是,她還笑得一臉三八,最糟的是,她一時之間還收不回淫……嬌笑,因為腦袋裡的幻想實在太美好。
“沒見過男人的花癡。”宗廷秀掀唇笑得譏諷。
“只是沒見過這麼嘴賤的男人,嚇到臉抽筋。”
休的——笑容歸位,她撇唇努力冷凜表情,把腦袋裡的綺情幻想全都丟到一旁去,死都不願意再為兩個人配對。
還是繼續把老闆大哥和他的律師好友當一對好了。
“我也沒見過這麼花癡又不懂得服務道德的女人,倒足我的胃口。”宗廷秀不疾不徐地說,隨即朝已經準備好三明治的王宇寰道:“不好意思,你的員工嚇得我沒胃口了,我還是喝咖啡就好。”
王宇寰聽了,嘴邊笑意依舊。“那麼配上我的笑容,相信你一定吃得下。”
向主恩橫眼看去。難以置信老闆大哥竟然……調戲他?
“那倒是。”宗廷秀笑笑地接下三明治。
她更吃驚了,不敢相信賤嘴男也接受了老闆大哥的調戲
這是她的幻想,還是他們真的有不欲人知的事?
“搬來快一個月了,習慣這裡的生活了嗎?”王宇寰瞧見水已經快滾了,隨即將咖啡粉倒入上座。
認識宗廷秀,就在他搬到樓上的第一天,他們幾乎每天見面,所以早已經習慣了他說話的方式,也幾乎摸透他的底細。
“還好,為了每天準時起床,我已經砸壞最後一個鬧鐘了。”宗廷秀歎著,察覺香氣開始彌漫,他的心情開始愉悅。
“那可不妙。”王宇寰早已聽他提起過他的重度賴床癥。
“倒是。”嘴上這麼說,他唇上的笑意卻不斷。
就是這股味道,溫醇香味帶點淡淡苦澀,刺激他的中樞神經,讓他完全清醒。打從一個月前意外踏進樓下這家咖啡吧之後,他便再也喝不了其他咖啡。
“乾脆請個鐘點傭人叫你起床?”
“那個人通常撐不過三天。”他試過了。“我的秘書還在美國,要不然有他在的話,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看來你的起床氣很嚇人。”
“這一點我不是很清楚。”他睡醒時,腦袋通常不是很清楚。
王宇寰豪氣地笑著,均勻攪拌咖啡粉,力道輕柔,攪一會,隨即又停一會。
“要是每天早上都能聞到你的咖啡香,也許不用人叫,我也會清醒。”宗廷秀又說,期待地看他倒咖啡。
“這還不簡單?每天早上我準時要主恩送咖啡上樓給你。”
“嗄。”一直在旁註意兩人舉動的向主恩聽到這裡,火速跳了起來。“大哥,我不要!”
“就算是幫個忙嘛。”
她搖頭搖得很徹底。“大哥,我要開店門,做開店準備,沒有時間叫他。”快快快,把工作搬出來就對了。
“沒關係,反正九點開門,除了他以外也沒有別的客人。”王宇寰還是笑得很豪氣,好像她的問題不是問題。“放心,我會幫你額外加薪。”
向主恩的臉都綠了,偷瞥顧著品嚐咖啡,喝得萬分滿足,就連長睫都微顫的男人。“可是,大哥,你忘了我爸生病住院,我要去照顧他?”
加薪是很快樂的事,可是不應該是在這種狀態之下。
“但你不是說,你爸只是住院檢查,你繼母也不願意你去照顧他?”王宇寰很清楚,她和繼母向來不對盤,所以才會在考上大學之後就搬離家。
此話一出,向主恩的臉色都發黑了。
真是的,這種私密事,怎麼好當著一個陌生人面前說?她因為繼母而在家中住不下去,為了不讓父親難為,所以一直假裝平和,但私底下,她和繼母根本是水火不容,可這是她的家務事,她不想讓一個不相幹的人知道。
垂眼想了下,她繼續找藉口,“而且……我想,他也不見得願意讓一個陌生人踏進他家吧。”
應聲啊,嘴賤的男人!她恨恨地看著他置身事外,一臉沈浸在咖啡香中的模樣氣得想跳腳。
“宗先生,你覺得怎樣?”王宇寰問他,“主恩做事我向來放心,就看你。”
“如果你不介意,我當然很樂意。”宗廷秀笑得慵懶。“九點到就可以。”
瞎米?向主恩眼露兇光,瞪著被咖啡薰陶得好溫柔的男人,有股衝動想要掐住他的脖子。
為什麼她說話時,他一點反應都沒有,老闆一問他,他就馬上清醒過來?
“你這樣隨便讓人進你的房間好嗎?不如給我電話,我打電話叫醒你。”她才不要那麼大費周章地當他的鬧鐘!
“給你電話做什麼?想把我?”
把你去死啦!他是哪只眼睛看見她臉上帶著愛慕?那是殺氣,殺氣啊!
如果殺氣可以殺人於無形,他早不知道死幾百次了!
“給你通行證和門卡是我的最低限度,電話號碼恕不便告知。”宗廷秀懶懶地說著。
可以進他的房間,卻不能知道他的電話?向主恩聞言眼角嚴重抽搐,她很想問他,他的界限到底是怎麼劃的?
啊啊啊,她知道了,他一定是要報復她,沒錯,一定是這樣,肯定是記恨她糟透的服務,所以才故意惡整她。
既然如此的話……就不要怪她!
隔天早上八點五十分,擁有通行證和門卡的向主恩通過大樓門房的檢查之後,她搭上電梯,手上還拿著剛煮好的咖啡,當然配方是老闆大哥親授,她照本宣科煮出來的。
只是,她作夢也沒想到,原來這棟大樓門禁森嚴到這種地步,難怪他會事先把通行證和門卡交給她。
出了電梯,她看見電梯外竟然有樓層管家,引領她前往他住的地方,教她差點瘋掉。
刷開門卡,門自動打開,她偷覷著裡頭,只瞧見寬敞的玄關猶如小客廳,她誠惶誠恐地踏上鋪有地毯的地面,轉彎來到客廳。
“哇……”往上一看,上頭有漂亮的琉璃雕花天幕和水晶燈,但底下……原以為會見到富麗堂皇的擺設,然而卻只擱了張沙發和矮幾,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再看向一旁的小吧臺和廚房,很新穎乾淨,卻沒有生活感,像是一間樣品屋。
她轉到客廳後頭找房間,卻發現有幾扇門,因為不知道那個人睡哪間,只好一間一間地找。
就在她推開第二間房的門時,裡頭暗得幾乎不見半點光亮,在開了燈後,她看見大床上有團蜷縮的身影,於是走近一瞧,只見他的睡相奇差無比,將柔軟的被子卷成一團,就連臉也蒙著,只留下烏亮柔軟的髮絲在外頭。
“餵,起床了。”老闆大哥不在,她大可以不必太客氣。
把咖啡擱在床邊的矮櫃上,向主恩好奇的環顧四周。房間非常整齊,唯有窗邊那張特大號的辦公桌除外,桌上電腦、檔、資料夾和資料擺得滿坑滿谷,旁邊還拉了張椅子借放。
她這才想起老闆大哥跟她提過,宗廷秀是拓荒者集團建築體系亞洲區執行長,看起來似乎挺像那麼一回事。
難不成他真的是因為工作得太晚,所以早上才會爬不起來?
想到這裡,她不禁對他的厭惡少了一點點,反倒有點可憐他,不過——“起床了。”該做的工作,她還是得做,趕緊把他叫醒,她才能回去做其他準備。
然而,床上的人猶如死屍,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嘖,不是說,他只要聞到咖啡香味就會自動清醒的嗎?簡直是胡說八道!
瞇眼瞪著動也不動的男人,她緩緩掀開被子一角,接著一鼓作氣地掀起——反正他只說叫醒他,又沒說不能動手動腳。
原以為這麼一來,他一定會醒來,豈料——
“變態!你沒穿衣服!”在看清床上精實無贅的身軀之後,她不禁拔尖大叫。
天啊、天啊!她看到他的翹臀了!還好他是背對著她,要不然她的眼睛一定會瞎掉!
床上的宗廷秀陡地掀開長睫,濃眉狠狠攢起,目光精準地鎖住已經逃到門邊,粉顏漲紅的女人。
“吵死人了!”
“你不要臉,你居然沒穿衣服!”向主恩近乎歇斯底裏地低吼著,“你要我叫你起床,結果你卻沒穿衣服。”
天啊!他根本是個變態!一個生活壓抑太久,需要藉由傷害別人,看對方驚惶失措來得到滿足的變態!
“到底是誰變態?”宗廷秀面容冷厲,濃眉壓著深邃的眼。“是誰掀開我的被子?”
“……嗄?”
“你不知道裸睡對身體好?”
“咦?”
“我要你端咖啡上來,有要你掀我被子嗎?”沈嗓到最後化為一把利刃,刺進向主恩無措的心間,她才猛然想起——對喔……是她自己要掀被子的。
“可、可是你叫不醒,我……”
“是誰給你特權掀我被子?”
“我……”她驚慌得說不出話,卻不是因為先前的驚嚇,而是對自己的多此一舉感到無言以對,尤其,他的臉色好陰沈,一股冷鷙寒氣直朝她逼來,教她更加不知所措。
“養了你的眼還敢鬼叫……女人,你的服務品質真是差勁無比。”
被罵到無言反駁,最後向主恩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低頭認錯。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她彎著身,及肩長髮垂落,卻掩不去她眉眼間的愧色。
宗廷秀冷睇著她半晌,才冷聲說:“咖啡?”
“在矮櫃上。”她依舊彎身垂臉。
坐起身,他爬了爬淩亂的發,端起咖啡,滿意地看見她是用咖啡杯盛裝,而不是隨手杯。他輕啜一口,咖啡還溫著,讓他心情轉好,看了眼時間,竟然是九點五分,他有點莞爾地揚起眉。
這女人不但準時將咖啡送達,而且竟然在五分鐘內就把他叫醒……儘管方式有點差強人意,但他確實是醒了。
斜睨向她,看著她愧疚不安的神情,配著香醇的咖啡,他總算覺得被擾醒的惱意褪了不少。
所以——
“不準再掀我被子。”
“好。”
“你可以回去了,明天務必一樣準時。”說完,他把咖啡杯擱回託盤。
“好。”
向主恩動了起來,不敢再看他一眼,拿起託盤轉身就走,連再見都省略,直到她回到咖啡吧之後,才猛然想起——
“我為什麼要說好?”
“這就是你報答人的做法?”
“我又沒要你幫我……”
“所以,這就是你一貫的服務精神?”他挑眉。
“拜託,那個男的是奧客,你看不出來嗎?”
“那麼,我也算是奧客?”
“……勉強不算。”他只是有點嘴賤,把他歸類為完全不消費純把妹的奧客,實在太冤枉他了。
“那就不要拿面對奧客時的嘴臉面對我,我可不打算追求你。”
“……”她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但話說回來,他講話一定要這麼毒嗎?
“好了,回歸正題,你現在打算怎麼處理我的事?”
“我沒什麼想法,假如你覺得我很不適任,只好請你另請高明。”她把早已經想好的說詞拿出來拒絕他。
宗廷秀不慍不怒地揚起一對好看的眉,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那麼,把我的身體看光了,你打算不負責任?”他刻意放大聲音,霎時,數十雙眼再度同時看向吧臺。
只見向主恩臉色青紅交錯,難以置信他竟說得出這種話。
誰把他看光了?“我沒有!”她咬牙切齒、咬牙切齒。
“敢發誓?”他笑得慵邪。
“只有背面!”
“總是看了嘛。”
在場數十雙耳朵不約而同地伸得長長的,就怕錯過精采對話。
深吸口氣,向主恩覺得自己背透了。才剛趕走一個奧客,又遇到這麼機車的客人,更糟的是他還是樓上的鄰居,是老闆大哥的朋友!
“怎麼,還是我讓你不滿意?”他支手托腮,笑得俊魅,微拉開領帶,解開扣子,露出他刀鑿似的胸膛。
她想也沒想地橫過吧臺,將他的衣襟拉起,用力扣上扣子。
“為什麼非要我不可?”她低聲下氣,不得不投降。
“怎麼你這話聽起來,好像我愛慘你了,沒有你就活不下去?”他慢吞吞說,笑得十足邪謔。
看她顫著手幫他扣扣子,鼻息間全是她頭髮的清雅香味,而她俯向前的姿態,剛好讓她大V領底下的酥胸呼之欲出。
反正她也看了他的,他看看她的,算是交流。
儘管向主恩縱橫服務業多年,但哪裡比得上在商場叱多年的宗廷秀。只見她粉顏漲紅,舌頭像是被貓叼走似的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不是、不是……”啊,她快要瘋了!“不是啦,我是說,你為什麼非要我當你的鬧鐘?”
“因為我覺得效果不錯。”
“就這樣?”
“而且你虧欠我,害我今天遲到,沒有按照計畫談成一件案子。”
“……”案子等於錢,他是在暗示她,她讓他虧很大?“這也不能怪我,是你自己不醒,我有什麼辦法?”
她討厭叫人起床,尤其是有起床氣的人,叫與不叫都要挨?,誰笨到要承接這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我還沒睡死,只要你有心,一定叫得醒。”他也知道自己的起床氣嚇人,更清楚自己不易清醒,但昨天他就清醒得很快。
“不然你給我許可權,讓我知道我可以做到什麼樣的程度。”
“……”
“你總要給我個承諾,不然到時候做得過火了,你又要罵我。”
“承諾?”
“不是承諾,就是……”她真是很詞窮,難怪自己玩票性質寫的稿子一直被退回。“反正,你給我免死金牌就對了,只要叫得醒你,不管用什麼方法,你都不準對我發火。”
“不準掀我被子。”他只要求這一點。
“……那是意外。”不要用那種看變態的眼神看她。
“除此之外的事,你都可以做。”
結果就是如此,向主恩的鬧鐘生涯,正式展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