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香!天香!」
沈燦燦提著超美形的便當袋來到學生會,不意外又撞見王天香霸佔學生會長的桌子吃便當,笑嘻嘻的也拉了把椅子坐下來一起吃。
「我就知道你在這裏,連我們學生會長都不只一次懷疑,你之所以肯加入學生會,就為了有個地方方便吃午餐。」沈燦燦像只喜鵲似的吱吱喳喳,也不在乎王天香有沒有反應,「對了,你今天吃什麼菜,看起來好豐盛,總共幾道菜?」
面對這麼熱情開朗的人,不回應她似乎顯得太沒人性?
「兩道。」
「什麼?才兩道菜,看起來卻這麼豐盛。」
「一道『茄子燒肉』,有茄子、洋蔥、豬肉片;一道『照燒素山藥』,有山藥、番茄、秋葵加白芝麻。」
「聽起來簡單,看著卻胃口大開,我可以試吃一點嗎?」
「好。」雖然覺得她很怪,天香還是答應。
沈燦燦也貢獻出家裏幫傭做的豪華牛小排便當,與她交換菜色吃。
「天香,你為什麼常常自備便當?」
「懶得去外面吃。」細嚼慢嚥的品味五穀米飯的天然甘香,她懶得撒謊。
「我們學校的學生餐廳算是有名的好吃,我看到王定功往那兒去覓食。」沈燦燦純粹是想跟她哈啦才自備便當,以免找不到話題。
王定功則是每到午休時間便自動讓出桌子的學生會長。
「反正我媽喜歡做便當,做一個與做兩個沒差別。我可以不要再回答任何問題了嗎?」若不是母親每天提醒她要微笑,不要太拒人於千里之外,王天香真的只想宅在家裏當宅女,即使她並不沉迷網路世界。
沈燦燦一樣笑得甜美可人。「OK,我們像淑女一樣專心用餐。」
淑女?好古老的名詞呀!天香聳聳肩,不管了,可以安靜吃飯就好。
沈燦燦卻好迷這樣冷冷的、酷酷的王天香。
從進入H大學開始,迎新會那天她最注意的不是差點引起女生暴動的王定功──傳言是臺灣最大富豪,「新鼎集團」的皇太孫──她注意到的反而是一心一意想將自己隱形的王天香。
明明生得國色天香,五官十分精巧,氣質絕對夢幻,卻好像自己長得像恐龍妹一樣似的,只想不引人注目的混到迎新會結束。直至同窗一年之後,沈燦燦才知道,她根本不想參加迎新會,是她媽媽逼她來的。
結果迎新會當天,姓王的都會被拉出來與王定功攀親帶戚一番,包括王天香在內,結果當然不是姓王的就與王奇川有關係,在臺灣,王是大姓之一。
王定功看著一臉不情願的王天香,故意攬住她香肩,很跩的說:「可惜同姓不能結婚,不過,我不介意娶你當二房。」
一片譁然。
王天香笑了,冷冷的表情瞬間變得嫵媚多情。「我個人意願是比較想當情婦,記得把你爺爺介紹給我!」
又是「嘩」的一聲,不想出名的王天香被每位新生和老師記住了。
另一位美女新生鄭可可,語帶不屑的嗆道:「你真當自己是國色天香嗎?」
「我是天香非國色!名字是父母取的,我也很無奈。」
「你可以去改名啊!」純屬挑釁。
「你也一起去改掉跟可可?香奈兒一樣的名字?!」臉上表情高深莫測。
「我媽是貴婦,而且是香奈兒迷,不行嗎?」
「我爸最喜歡『國色天香』這種老成語,沒辦法。」
「你爸爸……哼哼!」
鄭可可只是冷笑。若非自己也有很大的弱點怕人戳破,她已攤開來說王天香的爸爸拋棄她們母女十年了。
就這樣,王天香與鄭可可莫名其妙的結下樑子,除了當事者,別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不過也因如此,這一屆的新生很快有人竄紅。
包括沈燦燦,「英展科技」的千金,身價令人眼紅。
鄭可可的母親經營五家有名的餐廳與酒吧,號稱餐飲界女強人,又是香奈兒的愛用者,容許女兒開名車、戴鑽表、一身名牌服飾,幾乎壓倒高二屆的學姊「溫大小姐」溫紫容的丰采。
相形之下,國色天香的王天香低調得令人同情,媽媽只是一名國中音樂老師,常常自備便當,雖不好以「窮酸」名之,但實在激不起野心人士的追求欲望。幸好,這正是王天香想要的。
即使H大學傳言有全國人數最多的富家子女入學,許多平凡學生也夢想「飛上枝頭」或「少奮鬥二十年」,說真的,有福可享,誰不想?
但畢竟大多數人都是抱著腳踏實地的平凡人理念來求學,那些富豪子女其實也很容易自成一個個小圈圈,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除了功課上、社團活動的良性競爭,倒也相安無事。
沈燦燦一直很努力與天香做朋友,她父親沈雍為不斷告誡子女不准端出有錢人的架子,因為有錢的不是他們,她也不當自己是千金小姐,想要額外的零用錢,還得去父親身邊當小妹打工哩!她積極、樂觀、開朗,人見人愛,漂亮有主見,唯獨王天香很難結交,她更想將天香拉入人群中,免得畢業即失業,成為真正的宅女一枚,實在太浪費與生俱來的國色天香了。
直至大三,她與天香才算得上是「談得來」的朋友,這般偉大的成就實屬不易,沈燦燦好敬佩自己喔!
「天香,你有沒有喜歡的男生?」沈燦燦主動泡來兩杯綠茶,一邊喝茶一邊哈啦正好。
「沒有。」
「也對。」像她都來來去去與三名男生試著交往過,雖然無法更進一步,但身邊桃花不斷,不像天香,零緋聞。「你下了課不是直接回家便是窩在學生會免費上網寫報告,偶爾還兼休息室睡午覺,就算我是男生想追求你,也要你肯停在我面前讓我追呀!」
「我不是同性戀。」很認真的表情。
「我、也、不、是。」咬字異常清晰,沈燦燦目光炯炯,朗聲宣佈,「我知道了,學校的男生太幼稚,你喜歡成熟一點的男生。天香,反正下午沒課,我們去士林官邸尋幽訪勝吧!」
人來瘋也不該這樣吧!自己突然下結論與做決定。
天香很想裝作沒聽到,可是人來瘋的不只一個,吃完午餐回來的王定功,耳尖的剛好聽到「士林官邸」四個字,大喊一聲:「我也要去!」
天香松了一口氣。「太好了,燦燦,就由王定功陪你去尋幽訪勝,我要回家了。」將綠茶喝完,不可浪費。
王定功與沈燦燦在她頭頂上方做一場詭異的眼神交流,她沒瞧見,否則一定會很擔心自己被這兩人給賣了。
「天香,你一定要救救我!」王定功見她想走人,立刻像哈巴狗一樣兩手趴上她後背,只差沒「汪汪」兩聲,死巴住不放,沒一點學生會長的形象。
沈燦燦偷笑不已,尤其見天香臉都綠了,實在好好玩。像天香這般冷淡寡言的女孩子,最招架不了熱情到厚顏不顧形象的怪胎。
即使在一般人眼裏,王天香比較怪胎。
「放開!」
「不放,除非你答應一起去士林官邸,否則我就像背後靈一樣纏著你不放,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
「燦燦陪你去。」
「她不行,不夠分量,只有你才幫得了我。」
沈燦燦抗議。「會長,你說話這麼直,太傷我純潔少女的自尊心。」
王定功一搭一唱。「因為對手是溫大小姐的妹妹溫紫翎,你太過於『溫良恭儉讓』。她不會相信你是我的正牌女友,只有國色天香一出馬,才能教她羞愧得自動退出,不再死纏著我。」
沈燦燦一臉恍然大悟。「不錯嘛,溫紫容是大美人,溫紫翎是嬌小玲瓏的小美人,她敢倒追你,勇氣可嘉,你何不給她一次機會?」
王定功一副沒得商量的表情。「我討厭講話嗲聲嗲氣的女孩子。」
「會長,你真是個怪胎,嗲聲嗲氣的女孩子都很會撒嬌,你們男生應該最抗拒不了這種必殺技。」
「那種撒嬌都是有目的,並非真正的溫柔。」
「既然你不喜歡這型的,那也沒辦法了。」沈燦燦走到王天香面前,代為求情,「天香,你就可憐他,幫他這一次。」
「不要。」天香冷哼。「他可惡,不可憐。」
沈燦燦瞧了瞧王定功一臉跩樣,點點頭。「他演可憐蟲實在演得不像。」
王定功抬眼瞪她三秒,又低聲下氣對天香說:「這樣吧,我跟溫紫翎說了要帶正牌女友去士林官邸散心,只要你肯陪我去逛一圈,接下來一個月,我當免費司機接送你上下學。」
沈燦燦露出一臉看到「大奸臣」的表情。美其名是自願當一個月的司機,說穿了也是做給溫紫翎看的,不上演「溫馨接送情」哪算是男女朋友?
千算萬算都是為了自己,竟還有臉邀功?
如此奸猾的男人絕非良配!沈燦燦慶倖自己不迷戀王家的富貴榮華。
王天香想了想。「好吧!一言為定。」她不在乎偶爾被利用,只要其中的「好處」有她需要的。她剛好搭捷運搭膩了,有人接送不錯。
「天香,我可以買部車送你,讓我們的『姦情』更像那麼一回……哦!」王定功剛稍微放開她,馬上被她一拐子撞在肚腹上,痛得彎下腰。
「你的嘴巴好臭!」
「你……你居然敢打全國女大學生的白馬王子?!」
王天香的回答是附送一腳跟踩在他腳板上!
啊~~
學生會在殺豬?!
偶然經過學生會辦公室的同學都好迷惑哪!
到底為什麼他會站在這兒,做這種蠢事?
沈雲從的本性十分執拗、冷酷,教他感到不耐煩的人或事,都會不客氣的擺出厭煩之色。這可以歸咎於他才二十六歲,不夠沉熟圓滑。
但他實在很不耐煩,非常後悔答應世伯的午餐之約,結果根本擺明瞭想把女兒介紹給他,還教他拒絕不了的帶王潤玉來士林官邸走一走。
此時盛開的玫瑰園,是蔣宋美齡生前最愛的花園。無疑的,王潤玉對於繁花盛景完全沒有抵抗力,嬌聲嗲聲嗲氣的說:「當女人該像宋美齡一樣,一生富貴榮華不墜,令女人稱羨。你以為呢?」
沈雲從注視著她那張俏麗明媚的臉,一抹嘲諷閃入眼底。「可惜我不認識幾個達官顯貴、將門虎子,沒辦法推薦你去當他們的宋美齡。」
王潤玉嬌嗔地瞅著他,「我的意思是,當女人要有選對男人的目光和智慧,像我媽,過得幸福、嬌貴。」柔情款款的秋波媚眼停在他臉上。
他真的好帥!一頭烏黑微鬈的濃發,一張五官分明的酷哥臉龐,眼眸深邃有神,剛毅的下巴富有個性,好一位卓爾出群的青年才俊!
習慣了被女人盯著看,一臉做作的嬌笑,沈雲從揚起濃眉,實在對王大小姐感到失望得很。
「當個好命女的確輕鬆,只須挑對績優股的賺錢機器,就可以一輩子不必工作,只要專心當個貴婦就好。」
「這有什麼不對?大家都是這樣。」王潤玉笑得那麼無辜自然,她身邊的貴婦名媛莫不如此,即使少數有在工作,也都是玩票性質的從事與時尚流行有關的工作,一樣睡到早上十點起床,下午兩點上班,晚上跑趴。
「簡直與吸血鬼沒兩樣!」沈雲從一針見血的說。
「什麼?吸血鬼?」王潤玉花容失色。
「不工作養活自己,只想吸食別人的血汗錢,揮霍打扮自己,不是吸血鬼是什麼?哦,也可以稱為食人族。」
「食人族?」她聽到的是人話嗎?
「我最討厭立志當吸血鬼或食人族的女人,既然要求男女平等,就跟男人一樣每天工作八小時到十二小時,嗯,我欣賞有骨氣、有能力的女人。」沈雲從的冷眸如劍,射得王潤玉的芳心碎成片片。
他怎麼可以對嬌貴的名門千金說出這麼無禮、過分的話?有骨氣、有能力的大男人,會覺得讓女人養尊處優的過一生是他的驕傲!
她怎麼可能每天工作八小時到十二小時?上天讓她生在王家,是她前世積了德,這一世是來享福的,豈能辜負上蒼的眷顧?
沈雲從繼續向她鼓吹「努力工作養活自己」是做人的基本道德,王家事業體系龐大,她不幫著分憂解勞實在說不過去,可惜了她生在王家,明明有那麼好的發揮空間,當個女強人才不枉費老天爺的恩賜……
王潤玉幾乎要尖叫著叫他閉嘴!
她是金枝玉葉、名門閨秀、豪門千金,他搞清楚沒有?
罰他寫上一萬遍,從此牢記在心。
沈雲從執拗的個性會強迫她非接受他的「真理」不可,眼見她臉上的微笑愈來愈掛不住,高雅的氣質即將崩盤,他更要再接再厲,親眼目睹優雅、完美的名媛千金當場發飆、抓狂,也是一種無上的樂趣。
「除非喪失工作能力,否則,當吸血鬼是可恥的,當食人族魔女是該被放逐的,我絕對瞧輕這類女人。」沈雲從毫不留情的詰問道:「王小姐從大學畢業快兩年了,在『新鼎集團』的哪個部門發揮所長?」
「我……」我怎麼可能去工作?我又不缺錢!王潤玉深呼吸,再深呼吸,忍住沒有怒吼而出。
這男人怎麼這樣不識相的咄咄逼人?好命女不必工作,礙著他了嗎?每個月有百萬元的刷卡額度,還需要做什麼工作?他不曉得一個女人要維持「完美」,保養和上才藝課的行程可是排得滿滿的,比上班族更忙。
她是完美的名媛,不是廉價的俗女。
這種小家子氣的男人,怎配得上她?
人呀!要與同階層的人在一起,才自在、舒服。
王潤玉此時此刻更信服母親的至理名言。
她微微一笑。「我不是一般的女人,請你不要以同等級的眼光看待我。」
沈雲從淡應一句。「吸血鬼與食人族的確與一般人不同等級。」
「你……」她不敢相信,「你不曉得我是誰嗎?」有長眼睛的男人都知道愛慕美女,更遑論她的身家背景,想高攀她的男人可以繞臺北一圈了。
只有他,盡挑不順耳的話說。
「你是誰,重要嗎?我知道你父親是誰,你祖父是誰,這才是重點。」
「你明知道我是誰,還……」
他瞪她,神色陰沉。
這女人一點自尊心也沒有,只想一輩子活在父祖的余蔭下,尚且洋洋自得。
王潤玉暗暗咬牙,假裝漫不在乎地甩甩頭,明曈映入熟悉的挺拔身影,教她一怔。「定功,你怎麼會來這裏?還帶她……一起來。」
王定功,王家碩果僅存的唯一嫡孫。
沈雲從好奇的卻是他身旁的女孩子,在驚豔的一瞬間,隱約聞到一股淡淡的清冽香氣,是玫瑰花的氣息?不是。
他細看她的相貌,一張太美麗的臉,一雙太冷然的眼,如此強烈又如此突然地烙印在他的腦海深處,他目不轉睛的望著她,頓時覺得目眩神迷,難以呼吸,緊縛著他的心靈神魂。
這樣的邂逅,是偶然嗎?
這只是一瞬間的深刻悸動,沒人注意到,除了沈雲從自己。
王定功嬉笑道:「老姊,你弟弟我的桃花太旺,實在吃不消,只好帶國色天香來這裏晃一晃好教迷戀我的女孩子相信我有正牌女友,自動知難而退。」
「荒唐!」王潤玉擰眉。竟敢當眾叫她「老姊」,回家等著被媽訓話。
「國色天香?!」沈雲從英眉糾結。他在哪兒聽過?
王天香被他盯得呼吸一緊,「我是天香非國色,姓王名天香。」這男人真討厭,看人的眼光非常盛氣淩人。
「我是沈雲從。」他銳聲道。
沈雲從是什麼碗糕?她應該如雷貫耳嗎?
王定功抬手輕觸她的頰,「沈雲從是沈燦燦的大哥啦!」語音體貼。
「什麼?」王天香把鳳眼撐到最大,「一點也不像!」
就算是也別說出來呀!王定功翻個白眼。
「王天香,你太沒禮貌了!」王潤玉淡聲教訓。
天香自負地仰首。「王司機,我要回家了。」
「是,我的皇后娘娘。」王定功乖乖答應,乖乖帶她往停車場方向而去。
對自己的父母都沒這般百依百順的王定功,居然乖乖被天香牽著鼻子走!
「這算什麼?他是在做什麼?」王潤玉真是看不下去。
沈雲從撫額,驀地笑了。
原來,她便是父親口中的國色天香,王天香。
這可有趣了。
「嵐」,有名的酒吧,一個安靜的角落。
為了讓女兒見識一下夜店生活,沈雍為決定帶兒女一起過來。沈燦燦坐在吧?看帥哥表演花式調酒,樂得像個小孩,父子倆則坐在角落喝酒談心。
「爸,我見到國色天香了。」沈雲從輕晃一下酒杯,淡淡地說。
「真的?在哪里?」沈雍為下頷一凜。
「在士林官邸,和王潤玉在一起的時候。」
「是巧合嗎?」
「王定功帶她過來的。」
「真是奇了。王定功應該曉得王家有意將王潤玉介紹給你,卻帶著王天香出現,他純粹只想當個『破壞王』嗎?」與兒子酷似的利眸閃過若有深意的星芒。
沈雲從沉吟不語。
「她果真是位國色天香?」沈雍為磁性的嗓音很迷人,在「英展科技」的女性員工心目中,他是比兒子更受青睞的中年紳士。
相形之下,沈雲從的聲音冷漠,正看側看都有點嚴肅的樣子。
「每個人的審美觀不同,我看她是名副其實,一見傾心,我不曾這樣子。」深邃有神的眸光裏閃過一絲異彩,小心不流露出翻騰不已的思緒。
「雲,你對國色天香一見鍾情?」做父親的眯起眼。
「很心動,還在考慮該不該展開追求行動?」
「真是糟糕。」
「爸,你反對我採取行動?」
「你知道王家打算把你和王潤玉湊成一對……」
「我對王潤玉很反感,她對我應該也沒好印象。」沈雲從面無表情的說。
「你做了什麼……算了,不用問也知道。」沈雍為在心裏歎氣。這個兒子最像他的一點,就是對沒興趣的人可以冷酷到底。差別在於他夠圓滑了,不輕易傷人,沈雲從還太年輕,忍耐力差一點。
「王潤玉是條件極佳的聯姻物件,說起來,是我們高攀了。你若不願意,我當然不勉強,上流社會不需要再多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你不贊成我去動王天香?」沈雲從不讓他模糊焦點。
沈雍為歎氣。「孩子,我不曾對你隱瞞我的過去,你明知她是……」
「爸,你對何女士一直念念不忘嗎?可是,媽去世很多年了,你不曾採取行動,我以為你終究對不成熟的初戀釋懷了。」
「我不能做任何事,因為她一直沒有離婚。」
「你沒有去找過她?」
「有,她很真誠的恭喜我成功了,只是,那雲淡風輕的表情……彷佛我只是她遙遠記憶中的某位朋友。」
「她不後悔自己當初選錯人嗎?畢竟她的丈夫拋棄了她們母女兩人。」
「雲從,夫妻之間的事,旁人是無法插嘴的。」
「所以,爸,你只好放棄了?」
「我必須尊重她的想法。」
「我可不管那麼多,我想要王天香,我一定會讓她變成我的!」
「你這麼做會讓事情變得很複雜。」
「只要王天香本人不複雜,其他的我有信心克服。」
「雲,不要太一廂情願,愛情不是一個人的事。」
「當然,我會把它變成兩個人的事。」
沈雍為一臉的不敢苟同。他只怕事情會演變成兩個家庭的事。
但「人不瘋狂枉少年」,年輕人哪聽得進去許多忠告?人家女孩子還沒答應讓他追求,他已自信滿滿、勢在必得,誰此時潑他冷水不啻自討苦吃。
沈雍為曾經有過刻骨銘心的愛戀,即使傷過、痛過,但從不後悔愛過那麼一回,因此他從不干涉子女談戀愛。
「爸,哥,」沈燦燦端著一杯顏色漂亮的調酒走過來,舒展的眉眼漾著笑。「有格調的酒吧,連調酒師都好有型!還有,我問調酒師才知道,這家店的女老闆是鄭如詠,我班上的名牌擁護者鄭可可的媽媽,也難怪她每天都像只驕傲的孔雀展現美麗的羽衣。」
沈雲從看一眼她身上穿的彩色幾何圖紋V領紗質洋裝,令人眼花撩亂的程度也不比孔雀遜色多少。
「看了眼睛好酸。」不客氣吐槽。
沈燦燦卻以為兄長認同她說的,「沒錯,每天看鄭可可花枝招展的俏模樣,打扮差些的女同學不只眼睛酸,心更酸。」
「包括王天香在內?」沈雲從順水推舟,想多瞭解一點天香的事。
「天香?」沈燦燦的嘴角揚起大大的笑容。「說來也奇怪,打從一入學鄭可可就好像與天香犯沖,喜歡故意挑釁,每穿一件新衣非炫耀給天香看不可,問題是天香總是一副『你在幹嘛』的無聊表情,絲毫不懂鄭可可的炫耀心態,反而讓鄭可可氣得要命。」
「這位國色天香真有意思!」
「哥,你有見到她嗎?」看他點頭,沈燦燦興奮得好像是自己相親成功。「她長得真漂亮對不對?不用刻意妝扮就輕易擊敗鄭可可那種人工美女。只可惜,天香簡直是個宅女,一點也不喜歡抛頭露面、爭奇鬥豔,所以,我便打消把她介紹給大哥的念頭,你們太不相配了。」
「是我配不上她,還是她配不上我?」眼神犀利。
「當然是她配不上你,你是我英明睿智的大哥耶!」沈燦燦偷偷在心裏畫十字、吐舌頭。「哥,你是爸的繼承人,少不了要交際應酬或坐著飛機四處拉生意,一個宅女根本無法配合你的腳步與生活步調,不配呀不配!」
沈雲從冷哼一聲。「算我禁不起你的激將法,非將天香追到手不可。」
沈燦燦跺一下腳。「人家說的是實話,才不是故意激將。」
「把天香的手機、Email、地址告訴我。」
「哥,你存心嚇跑女孩子嗎?」忍不住翻個白眼,數落道:「今天如果有個不認識的青年才俊突然打手機約會我,或買束玫瑰花直接來我家敲門,我會當作登徒子想騷擾我,直接請他吃閉門羹。」
「你不是王天香。」沈雲從不為所動。「把你所知道的全告訴我!」
「爸,你看哥啦!」找長輩聲援。
「燦燦,你就告訴他吧!失戀,也是一種人生體驗。」沈雍為是磨刀兩面光,各贏得兒子、女兒的一記白眼。
沈雲從拿到王天香的手機號碼,立即發了一通簡訊給她。
「哥,這一個月有王定功當她的司機,所以你不用跑腿獻殷勤啦!天香的個性討厭浪費,她一定會物盡其用的使喚王定功一個月,少一天都不行。」
「嗯,這種個性我喜歡。」
「你當然喜歡,很像你嘛!」吐槽,再吐槽。
沈雍為笑看他們兄妹鬥嘴,聰明的做壁上觀,剛好可以排除工作壓力。
有兒有女陪在身邊,是至高無上的幸福。他實在不懂為何有些男人可以拋下年幼的孩子,與外遇的女人雙宿雙飛,照顧情婦的小孩比照顧自己的孩子多得多,都不會感到愧疚、遺憾及很深的罪惡感嗎?
像這家夜店的女老闆的情夫,王鼎傑。
將近十點,打扮得時髦嬌媚的鄭如詠,挽著王鼎傑的手臂到店裏巡視,今天特例讓女兒鄭可可一道來,不知情的人會當他們是真正的一家人。
從王鼎傑現身的那一刻起,沈雍為原本溫和圓融的眼神瞬間變得犀利尖銳,像老鷹盯上獵物一般,毫不留情的瞪視著。
不善的眼神令人如芒在背,不只王鼎傑感受到了,鄭如詠的眼尾餘光掃到沈雍為臉上,也不由得笑容僵住,足足過了一分鐘,才有勇氣過來打招呼。
「沈董,久違了!沒想到你願意光臨我們這家小店。」鄭如詠笑靨如花。
這個男人,沈雍為,知道她所有不堪的過去。
「鄭老闆客氣了,如今你已是餐飲界有名的女強人,經營的夜店十分出色,沒來過的人還會被朋友取笑孤陋寡聞,於是帶兒女來朝聖一番。」
「沈董太客氣了。」呵呵嬌笑。
場面話說得好聽,其實心裏各自清楚,對方有多討厭見到自己,當然,除非因緣際會,自己也不想再見到對方。
不過,真是孽緣啊!沈雍為的目光分別落在王鼎傑與鄭如詠的臉上,不明白自己這一生為何要與這一對狗男女糾纏不清?
王鼎傑當然也曉得沈雍為是何許人也,面色不善,眼神如冰。
妻子的初戀情人!哪個男人會高興見到?
三位中年男女一樣的面無表情,內心則洶湧如海,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燦燦,」鄭可可故作嬌媚的聲音畫破寂靜,兩眼冒出愛心的盯在沈雲從身上。「這位就是你大哥,他真的好帥喔!」
「請別對我哥流口水,他已經有喜歡的人。」沈燦燦朝他神秘地眨眼。「我哥的眼光可高了,非國色天香還看不上眼呢!」
「王天香?!」鄭可可立刻現出羅刹面孔。
鄭如詠聞言,嘴角一陣顫抖,駐顏有術的容顏甚至有些抽搐的危險。
「不行,我不准姓沈的追求天香!」王鼎傑變臉道。
「你不准?你是誰呀?」沈雲從冷笑一聲,明知故問。
「我是天香的父親。」王鼎傑俊美的容顏與王天香有七分像。「天香是我的女兒,我不准你追求她!」
「太可笑了!」沈雍為的語氣嘲諷,卻又認真的說:「一個男人拋妻棄女超過十年,卻在女兒交男朋友時站出來大聲反對,真是可笑、可惡又可悲!沒有盡到責任與義務,又憑什麼聲張權利呢?」
王鼎傑的臉色變得蒼白。
「什麼嘛,原來是這樣子喔!」沈燦燦像發現新大陸似的大聲道:「原來是鄭可可的媽媽搶走了天香的爸爸,難怪鄭可可在學校裏老是喜歡找天香的麻煩,處處刁難天香,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是天香的媽媽搶走鄭可可的爸爸,結果是做錯事的人反而比較凶耶!可憐的天香,為何要忍氣吞聲任人欺負呢?」
「我才沒有……」鄭可可的聲勢突然轉弱,因為王鼎傑正瞪著她,連鄭如詠也神色大變的看著王鼎傑,王鼎傑甩開她的手臂,大步走出夜店。
「鼎傑、鼎傑……」鄭如詠害怕得連忙追出去。
鄭可可憤怒的瞪著沈燦燦,卻又很愛慕沈雲從,不知該哭該笑還是該尖叫?媽媽是第三者,是有婦之夫的外遇對象,能怪到她頭上嗎?她也想要一個正常的家庭,可以帶朋友回家炫耀的正常家庭,可是該死的,王鼎傑的老婆就是不肯離婚,硬是占著茅坑不拉屎!
只要她的媽媽一天是王鼎傑的情婦而非妻子,她就不可能被豪門世家選為媳婦,不管她的媽媽多會賺錢,只有「淘金客」會想跟她結婚。
王天香,正是她的天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