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西元兩千年
北京
天色才剛暗下來,天空籠罩著深藍色的雲彩,雲彩上方有一位白髮、白鬍鬚、面色紅潤的老公公,拄著一根纏繞著數條紅線的粗壯拐杖,另一手拿著一本藍皮姻緣簿。
一個頭髮披散在腦後,俊美異常,深具魅力,看起來溫和的男人站在老公公的身旁,他們同時往下看。
「月老,一切就勞煩你了。」太陰星君語調和緩,令人有一種如沐春風的感受。
月老露出慈祥的笑容,「太陰星君,你太客氣了,玄明星君的命定姻緣竟然是在西元兩千年,要不是你願意幫忙,小老兒恐怕得多費一番工夫,說來我還要感謝你。」
「我總不能看著玄明孤獨到老,必須把屬於他的姻緣扭轉過來,那我就動手了。」
說完,太陰星君溫和的眼眸閃過精銳的光芒,大手一揮,北京街道卷起一陣風……
華燈初上,一個年約十九歲的美少女穿梭在人群中,她的步履輕快,明媚的臉上漾著一抹笑。
她是臺灣女孩桑巧彤,穿著鮮紅色的絲質襯衫,搭配真皮制黑色及膝短裙,白皙修長的美腿蹬著一雙黑色綁帶低跟鞋,背著一隻咖啡色背包,左手手臂上還搭著一件白色長大衣。
桑巧彤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人,五官立體且搶眼,濃密卷翹的長睫毛下是一雙黑白分明、靈活生動的大眼睛,散發出璀璨的光芒,挺直秀氣的鼻子和豐潤性感的紅唇,看起來彷若花瓣般嬌豔,令人想要一親芳澤,再加上玲瓏有致的身材,簡直令男人移不開眼光。
她來到北京已經三天了,是來這裏旅遊的,雖然在她十歲那年,雙親因為車禍意外身亡,但留下了巨大的遺產,讓她的生活不虞匱乏,等她滿二十歲後,律師兼監護人便會將財產交由她全權管理。
從小父母給她的愛和關心讓桑巧彤長成一個個性開朗樂觀的女孩,雖然他們的去世帶給她很大的悲痛和漫長孤單的生活,但是往昔的快樂回憶陪伴著她長大。
她感謝父母,在他們去世後,還能讓她不為生活經濟的壓力而煩惱。
今天地就要搭機飛往巴黎,那是她的下一個旅遊地。
正當她要轉往下榻的飯店時,突然一陣冷風迎面吹來,接著昏暗的天色變得更加陰霾,她只記得身體劇烈的搖晃了一下,眼前一陣黑暗,腦袋一片空白,驚惶使得她想要睜開眼睛,眼皮卻沉重得令她無法如願。
接著一陣天旋地轉,她不由得尖叫出聲……
天權島海域南方,平果鎮深山,山腹崎嶇危險,山路蜿蜓曲折,山頂卻有一大片挺直的深綠色竹林,竹林深處有一間用竹子搭成的小屋。
夕陽斜照,將大地染成一片橘紅色,一個高大粗獷的男人穿著一襲墨綠色長袍,同色長褲,時而蹲著,時而起身,英俊剛毅的臉龐此刻十分嚴肅,薄唇緊抿,專注於眼前的工作。
在他眼前的是石塊和竹子,逐漸形成的是他依五行方位,再依陰陽、四時,排成一個八卦迷縱陣式。
這是他剛習得的陣法,不僅可以讓人不會誤闖他的竹屋,更可以防止深山的野獸和動物闖進來。
最近他還必須學習乾坤二十八大宿之陣,待學習完成那天,他就可以結束在外遊走的生活,出來大半年了,也該回天權島。
杜若權把最後一個石塊擺放好之後,正想站起來,突然眼前的陣式發出一陣白光,與橘紅色的夕陽相互輝映,形成一幅詭譎奇特的景象。
只不過一眨眼的工夫,天際已一片灰暗,接著八卦陣式依然閃著強烈的白光,這從未有過的景象令他心生訝異。
當白光逐漸變得微弱時,突然,一個穿著打扮十分怪異的女人的影像清晰浮現在他的眼前,她坐在陣式中央,瞪大了眼,一臉驚惶與迷惑。
杜若權看清楚她的模樣時,面露驚訝,隨即緊皺濃眉,眼神銳利又冷峻。
「桑巧兒?」
桑巧彤在歷經一陣天旋地轉後,發現自己跌坐在地上,而且毫髮無傷,她好奇的打量四周,十分不解,自己怎麼會跑到這裏來?
當她的眼對上一雙冷峻又銳利的漆黑瞳眸時,倏地站起身,正想移動腳步,那個充滿陽剛氣息的英俊男人卻開口了。
「不准動。」
桑巧彤微蹙秀眉,不理會他的話,抬起修長的腿直直走向他,卻見他臉上的神情變得古怪又驚愕。
杜若權沒有想到這平空出現的女人竟然就這樣直直的走出來,而沒有啟動他已排成的陣式,真是太詭異了。
「你是誰?這裏又是哪裡?為什麼你穿成這樣?你是在拍戲嗎?」桑巧彤的小嘴張張合合,丟出一串問題,藉以抑制一陣陣的惶恐湧上心頭。
她隱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為什麼她會從原本熱鬧的北京街頭來到深山裏?而且眼前出現一個像電視裏出現的古裝人物?
一切太詭異了。
她的話又快又急,杜若權那雙銳利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她,從她美麗的五官,到玲瓏有致的嬌軀及大膽清涼又怪異的打扮,再望向她的雙眼。
「桑巧兒?」他試探的開口。
難不成一年前那個背叛出走的桑巧兒出現了?她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打扮成這麼奇怪的模樣?
桑巧彤微皺秀眉,黑明分明的大眼直視著他,絲毫沒被他銳利又冷峻的眼神所影響。
「我叫桑巧彤,不叫桑巧兒。還有,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杜若權緊盯著她,似乎想從她的神情裏看出端倪。
她確實和巧兒不同,雖然長得一摸一樣,但是眼神渾然不同,還是……那根本就是她耍的把戲?
「妳在玩什麼把戲?」
聽著他冷冷的質問聲,桑巧彤秀眉皺得更緊,「什麼?你在說什麼?我問你,這裏究竟是什麼地方?還有,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我會在這個地方?」
「妳失去記憶了?」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
「我知道自己叫什麼名字,在哪裡出生,只是不明白,我怎麼會在這裏?還有,是不是你搞了什麼鬼,才會把我變來這裏?」桑巧彤那張美麗的容顏有著豐富的表情變化,大眼流露出驚惶,語氣卻帶著一絲慍怒,甚至伸出一隻纖手不停的戳著他的胸膛。
她大膽的舉動和直率勇敢的質問令杜若權隱隱察覺到一絲不對勁,卻又無法厘清這一切。
「妳說妳叫桑巧彤?」他嗓音低沉渾厚的問。
桑巧彤不耐煩的點點頭。
「妳認識我嗎?」他那雙漆黑的眼眸此刻顯得有些深幽難測
「不認識。」不待他再問,桑巧彤搶先開口,「這裏究竟是哪裡?」
「平果鎮山上。」他的回答簡短卻清晰。
「什麼鬼地方?」桑巧彤瞪大眼,從未聽過的地名令她迷惑。
聽見她粗魯的問話,杜若權下意識的皺眉,腦海裏捕捉到一個很微弱的想法,「桑巧兒,別以為妳變了個性,我就認不出妳,妳究竟在搞什麼鬼?」
「這位大叔,你很奇怪耶,我都說我不認識你了。還有,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北京怎麼走啊?」桑巧彤神情不悅的瞄他一眼
杜若權緊皺的濃眉像是打了死結,始終不曾鬆開,連眼底都有著濃濃的不贊同意味,卻沒有開口糾正她,只是用著淡然的語氣嘲諷地說:「我不管妳在搞什麼鬼,既然妳有本事找到這裏來,就要有本事馬上從我的眼前消失。」
沒道理她在一年前跟著別的男人默默離開,一年後還能這樣若無其事的再度回到自己的面前,那麼她帶給自己的背叛和傷痛又算什麼?
桑巧彤瞪大眼,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轉身進入竹屋。
「喂!想不到你這個男人竟然這麼小氣,替我指一下路是會怎樣?」
杜若權懶得理她,逕自關上竹屋的門。
桑巧彤傻眼,過了一會兒,發現四周一片靜寂,不禁張望了一下,一個人也沒有。
陣陣刺骨的冷風吹襲著,她感覺到冷意,不由得搓了搓手臂,然後取下背包,將搭在手臂上的白色長大衣穿在身上,抱著背包。
她轉首望向竹林深處,一片漆黑陰森,茫然的想,現在該怎麼辦?
她可不敢一個人走出去,誰知道那裏有沒有毒蛇猛獸!她慢慢走向透著亮光的竹屋,然後舉起手想要敲門,想了一下,又放下手。
「哼!小氣。」
她在竹門旁坐了下來,把身上的大衣拉攏,背包放在膝上,頭枕在上面,決定還是好好的休息一下,明天早上再想辦法離開好了。
雖然眼睛閉上了,但是她的頭腦卻無法休息,對於自己在一陣天旋地轉後竟然會出現在這裏,她還是感到十分莫名其妙。
不知道過了多久,桑巧彤感覺到一陣陣冷風灌進大衣裏,深入骨子裏的寒冷令她四肢發抖。
這時,開門聲傳來,漠然低沉的聲音響起。
「進來。」
桑巧彤猛然抬頭,眼神茫然無助的盯著那毫無表情的英俊臉龐,他身後透著亮光,將他高大健壯的身軀映照得更加高大。
杜若權真的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不會敲門求救,笨得只會窩在地上,而當她抬首時,那茫然無助的神情竟令他的心起了波瀾。
他不耐煩的移動腳步,來到她的面前,由上往下睨著她,「妳真笨,這麼冷,不會進來嗎?」
桑巧彤聽見他的嘲諷,頓時覺得十分委屈,沒好氣的大聲反駁,「我哪裡笨了?!明明是你丟下我不管,而且你的口氣那麼凶,要我在你的眼前消失,我哪還敢自討沒趣,厚著臉皮跟進去?」
她邊埋怨邊想要站起身,沒想到因為蹲坐太久,雙腳都麻了,一個不小心,整個人往旁邊一倒,她尖叫一聲,卻發現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自己,整個人靠在厚實的胸膛上。
桑巧彤抬首望進他那雙淡然無波的眼眸,心房突然一蕩,與他相貼的身體感受得到那熱燙的男性軀體,兩人之間近得可以聞到他那充滿男性氣息的體味。
雖然以往有很多男人追求過她,但她從來不看在眼底,因為他們無法撩動她的心房,而現在不過是個意外的擁抱,他竟然輕易的觸動了她的心房?
杜若權沒有料到不過是個擁抱,手裏感覺到她的柔軟與馨香,他的身體竟然起了變化。
他想要她。
渴望來得又凶又猛,令他詫異,也令他意外,身軀緊繃著,待她站好後,伸手推開她,然後退後一步。
「進來。」杜若權淡然的說,轉身掩飾自己乍現的欲望,走進屋裏。
桑巧彤望著他僵直的背影,突然綻放俏皮的笑容,她發現原來他只是外表看起來嚴肅、認真,一副讓人覺得不可親近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心地善良的人,否則他就不會出來叫她了。
她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背包,然後邁步走進屋裏。
張大眼四處打量,她發現裏面的擺設十分簡單,只有竹桌、竹椅放在靠近門的這一側,而中間用簡單樸素的屏風區隔空間,她好奇的走過去,裏面靠牆那一側放著一張竹床,床上有一條厚暖的棉被。
「坐。」杜若權坐在竹桌旁,示意她過來坐下。
「這裏好奇特喔!就像在電視裏看到的那樣,原來古裝劇都是在這種地方拍的啊!」桑巧彤興奮的走到竹桌旁,挑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將背包放在桌上,好奇的問。
杜若權不由得皴起眉頭,一臉迷惑。「妳究竟在講什麼?我都聽不懂。」他倒了一杯熱茶給她。
桑巧彤迫不及待的把茶杯捧在手裏,溫暖冰冷的手,然後騰出一隻手朝空中比畫了一下,雙眼閃著興奮的光彩。「這些啊!難道不是在演戲?」
杜若權搖搖頭,「我不知道妳在說些什麼,不過妳可以告訴我,妳究竟是怎麼到這裏來的?」
他認識巧兒不只一、兩天,就算一個人再怎麼偽裝,神韻卻是無法裝得出來,這個女人渾身上下有一種巧兒所沒有的青春和活力,說話的方式和想法也完全不同,只是她怎麼會出現在他的生活裏?
桑巧彤啜飲一口熱茶,點點頭,將茶杯捧在手裏。「當然沒問題。」
於是,她把自己怎麼會來到這裏的所有經過告訴他。
杜若權愈聽愈覺得疑惑,表情看起來平靜,其實內心波濤起伏,她所說的情形,簡直太匪夷所思了,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那妳這身奇裝異服是怎麼來的?」他上下打量著她不倫不類且傷風敗俗的打扮,發出質疑。
「我奇裝異服?我這樣是流行耶!你才奇怪咧,穿得像個古代人。」桑巧彤不以為然的瞟他一眼,下意識的反駁他。
杜若權無法克制望自己不去看她豐富精采的神情的欲望,卻對她的說法感到可笑,「每個人都這樣穿,哪裡奇怪?是妳的穿著很古怪,連舞娘都不會這樣穿。」
「每個人?怎麼可能?」桑巧彤難以置信的大叫一聲,「現在可是西元兩千年耶!時代這麼進步,誰還會穿成你這樣啊?」
「西元兩千年?」杜若權再也無法維持平靜的表情,驚詫的說:「妳在胡說什麼?現在哪是什麼西元兩千年?」
「什麼?」桑巧彤手上的茶杯頓時傾倒,熱水灑在桌上,那驚駭的模樣絕對不輸給他。
杜若權站起來,拿一塊幹布擦拭桌上的水漬,再將布攤放在一旁,回來坐下時,她還是一臉驚詫。
「你說的是真的嗎?」桑巧彤站起來,神情激動的問。
杜若權沉重的點點頭。
「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她一臉茫然,夾雜著騖惶失措。
「我不知道,不過有個人應該可以為我們解釋。」杜若權也還在消化這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突然想到有一個人絕對可以替他們解惑。
「誰?誰可以幫我?」桑巧彤激動不已。
「我師父。」
「他在哪裡?我們可以現在就去找他嗎?」桑巧彤迫不及待的追問。
「我師父居無定所,四處遊歷,想要找到他必須費一番工夫,但是我會放出想要找他的消息,只要他收到消息,自然就會出現。」杜若權維持一貫的面無表情。
「那現在只有等了。」桑巧彤有些沮喪的說,接著又抬首,「你真的沒有騙我?」
杜若權冷冷的瞥她一眼,「那妳又要如何讓我相信妳是從西元兩千年過來的人?
桑巧彤因為他敏捷的反應而瞠目結舌,眼角餘光瞄到放在桌上的背包,她一臉興奮的打開背包,拿出一個東西。
「噶!這是筆記本。」
她把筆記本拿到他的面前,翻開頁面,裏面記載著日期,標示著西元兩千年。
杜若權拿過筆記本,指腹在上面輕輕摩挲,「真想不到紙張竟然這麼薄、這麼柔軟。」毋需再多說,他確實看到了證據,不得不相信她是未來的人。
「是呀!還有很多便利的東西,絕對是你沒有看過,也想不到的呢!」桑巧彤得意的說。
杜若權把筆記本還給她,「現在妳有什麼打算?」
望著他沉如深海的雙眸,桑巧彤露出苦笑,「被困在這裏,你以為我還能有什麼打算?」
「那麼,先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他起身把門關好,然後再走到屏風後面。
桑巧彤抱著背包跟在他後面,望著他脫掉外衣,只留單衣和長褲。》
「你在做什麼?」
「準備睡覺。」杜若權睨了她一眼,簡短的說。
桑巧彤指著自己,「那我睡哪裡?」
「床上。」杜若權再望她一眼,然後坐在床沿,脫掉鞋襪,逕自躺在床的外側,裏面還留了很大的空位。
「什麼?我和你一起睡?」桑巧彤驚喊一聲,她從未和任何人一起睡過,何況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休想我會把床讓給妳睡。」杜若權拉起被子,慢慢合上眼,準備睡覺。
「什麼?」桑巧彤瞄了下四周,這裏真的沒有地方可以讓她睡了,除非睡在他身遺那個寬敞的位置。
那真是一大誘惑啊!此刻氣溫更低了,周遭的空氣變得更加冰冷,窩在地上絕不是個好辦法。
桑巧彤瞪著他,猶豫了好久,感覺身體愈來愈冷了,終於,她一臉的堅決,把背包放在一旁的地上,然後脫下大衣,再脫掉鞋子,赤腳踏在冰冷的地上,在自己後悔這個衝動的決定之前,很快的沖到床上。
她小心翼翼的越過他的身軀,橫躺在內側,把剛才脫下來的大衣蓋在身上,不敢和他搶被子。
四周變得十分寂靜,桑巧彤緊繃著身體,眼睛張得很大,耳朵仔細的聆聽,只聽聞規律穩定的呼吸聲,連翻動的聲音都沒有,漸漸的,她很快就放鬆防備,合上雙眼,沉沉入睡。子是回然不同的兩個人,從她的表情、動作與言語就可以察覺得出來。
她的雙眼總是無畏的直視著他,眸底透著澄澈的光芒,她的率真與無偽輕易的敲動了他沉寂晦暗的心,令他的警戒心更強了。
他悄然歎息一聲。為什麼她會這樣毫無預警的闖入他的生活?
這是老天的安排嗎?否則她怎麼會用如此詭異的方法出現?西元兩千年?說出去還真沒有人會相信呢!連他都還有一絲絲的懷疑,只是她的穿著打扮和說話方式卻又極具說服力,教他無法反駁。
而他又該拿她怎麼辦?
杜若權慢慢合上眼,臨睡前,腦海裏浮現千頭萬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