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身皮夾克和皮褲的童宜禎把野狼R125停在附近的騎樓下,拿下全罩式安全帽。
今年二十五歲的她有著一頭讓女人嫉妒的烏黑長髮,隨意一甩,就見它柔順的服貼在臉頰兩側,蓄著齊眉的劉海,將原本就白誓無瑕的嬌靨襯得更加出色,兩道彎彎的柳屆下是一對美麗雙睦,挺著一管傲氣的鼻樑,和兩片紅豔欲滴的唇瓣,就像尊放大版的洋娃娃。
當她手上抱著黑色安全帽,另一手拿著牛皮紙袋,來到氣派雄偉的「震遠集團」大樓門口,忽然遲疑地停下腳步,表情帶著氣悶和憤怒。她實在不想進去,可是又已經答應要幫這個忙,總不能臨時變卦,說不想幫了,最後只能深吸了口氣,走向大廳櫃檯。
「有什麼需要我們為您服務?」櫃檯小姐笑容可掬地問。
她昂起美麗的下巴,決定既來之、則安之。
「敝姓童,是失婚婦女基金會的義工,上禮拜已經先跟你們副總經理約好時問見面了。」
「請稍等一下……」
在等待櫃檯小姐確認的當口,宜禎在心裏又把說辭復習一遍,知道現在這種時機,要說服企業家捐款,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到兩分鐘,櫃檯小姐已經結束通話了。
「童小姐,我們副總經理還在開會,請您再稍候十分鐘。真是不好意思。」
「開會?」算了!不過十分鐘而已,「沒關係,我時間多得是。」
其實她真的不想幫這個忙,可是聽說現在基金會的資金短缺,再這樣下去會無法正常運作,受害的是那些離婚或遭家暴的求助婦女,宜禎看了許多讓人同情的案例之後,決定硬著頭皮走一趟。
就在這時,高跟鞋咯咯咯地朝她走來,是個臉上戴著眼鏡,穿著中規中矩的秘書,看到宜禎第一眼,鏡片後頭閃過一道笑意。
「敝姓江,是副總經理秘書,我們上禮拜通過電話,副總經理現在已經開完會了,麻煩您跟我上來。」
「麻煩你了。」宜禎假裝沒看到那抹笑,先將安全帽寄放在櫃檯,然後便拎著牛皮紙信封跟著對方進了電梯。
來到位在二十五樓的副總經理辦公室,隔音效果極棒,用的建材更好,連走路的聲音都能被完全吸收,安靜無聲。
叩、叩兩聲,聽到裏頭有了回應,江秘書便推門進去。
「童小姐請進!」江秘書跟上司通報過後出來說道。
「謝謝。」宜禎很大方的進門,雖然是來募款的,但要她裝得卑躬屈膝的,像是來討飯的,那是不可能的。
身後的門又被輕輕地帶上。
此刻坐在辦公桌後的男人很有禮貌的起身,男人年紀約莫二十九歲左右,有副高大健壯的體格,留著簡潔的髮型,粗獷的男性臉子L配上一管挺直的鼻樑,黑瞳有著懾人的力量,此刻卻帶著寵溺的笑意,揚起性格的嘴唇走向她,身上那襲手工制西裝完全襯托出他的男人昧。
「童小姐!」他伸出骨節分明的大掌。
宜禎已經夠高了,加上靴子的鞋跟也超過一百七,而這男人只怕有一八二,她得微仰起頭才看得到他的表情。
「裴副總經理!」宜禎也禮尚往來。
彼此的手掌交握的那一瞬問,仿佛有道電流通過,讓她馬上進入備戰狀態,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請坐。」
門在這時又被輕敲兩下,外頭的江秘書送來兩杯研磨咖啡,又安靜地退下去,留下辦公室裏的一男一女,氣氛緊張,卻又相當微妙。
「很感謝裴副總經理在百忙之中還願意抽空見我……」她拿出牛皮紙袋信封內的資料,馬上進入主題,不打算被他的男色給迷惑,成功募到款項才是最重要的工作。
「這些是基金會幾年下來詳細的捐款和支出的細目和內容,以及平常如何幫助失婚婦女重新進入職場……」
裴夏森交迭起長腿,笑看著她明豔的小臉,就跟記憶中一模一樣,噙著很男性的笑意,打斷她公式化的說明,「童小姐是失婚婦女基金會的職員?」
「不!我只是義工。」她挺直纖背,「有什麼問題嗎?如果裴副總經理不放心,擔心我是詐騙集團,可以打電話到基金會詢問。」
「我只是很難把童小姐跟失婚婦女基金會聯想在一起。」裴夏森拿起資料翻了兩下,再度抬起深合的黑瞳,瞅著坐在面前劍拔弩張的小女人,眼底霎時燃著只有他們彼此才知道的熱情。「看童小姐這麼年輕,應該還是未婚吧?既然這樣,又怎麼能體會那些求助婦女的痛苦和困難?」
宜禎見招拆招,「裴副總經理這回可看走了眼,我離過婚,自然能體會她們的心情,只要貴公司願意捐錢,相信可以幫助到不少婦女。」
「可是現在跟我募款的人是童小姐,我當然得對童小姐多點瞭解,這樣才會讓我產生信賴感,自動在支票上填上金額,我想這個要求並不會太過分才對。」他故意刁難。
她眯了下美眸,「你想知道什麼?」
「為什麼會離婚?」
「只要我說出原因,裴副總經理就願意捐錢?」
「至少會比較好商量。」他咧開兩排白牙,亮得好刺眼,讓宜禎好想一拳把它們全都打掉。
「因為我的前夫背著我跟別的女人胡搞,再加上父母在我小時候就離婚了,所以更能體會遣到背叛的痛苦。」因為太激動了,宜禎必須暫時打住,「這個回答裴副總經理滿意了嗎?」
裴夏森慢條斯理地執起杯耳,「你真的確定你的前夫背叛你?」
「當然。」她的回答越來越簡潔。
「你親眼看見?」
「沒錯!」她的耐性是有限的。
「有時眼睛所看見的不完全就是事實。」他依舊言笑晏晏,像是沒看見她臉上的怒火。
「我相信自己的眼睛。」宜禎忍無可忍地嬌吼,「你問完了沒有?」
「我問完了。」擱下咖啡杯,他臉上掠過一抹無奈。
「好,五百萬拿來!」她要錢的模樣可是理直氣壯得很。
裴夏森濃眉一揚,「五百萬?」
「裴副總經理應該不會吝嗇到區區五百萬都拿不出來,想用十萬塊就把我打發了吧?」如果是這樣,她馬上翻桌。
裴夏森笑得胸膛震動,充分展現男性魅力。
「當然不可能,我原本以為童小姐會要我捐個一千萬出來,結果才五百萬,所以有點訝異而已。」
「我們失婚婦女基金會又不像人家說的是吸血鬼,不會這麼殘忍,一千萬的確是多了些,不過裴副總經理若想捐也不會拒絕,我們基金會全體員工會早晚三灶香拜你,把你當作再世恩人。」宜禎嘴巴上說得好聽,不過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卻讓坐在對面的男人不禁莞爾。 「你笑什麼?」
他搓了搓刮得很乾淨的下巴,「一千萬是沒什麼問題,能為婦女同胞做點事也是應該的,不過……」
「不過什麼?」是男人就爽快一點。
「畢竟不是個小數目……」
宜禎眯起美眸,「所以呢?」
「就要看童小姐的表現了,讓我覺得捐這筆錢很值得。」他故意笑得色迷迷的,就是要讓她氣得跳腳。
「你這個色胚!」她果然如他所料的暴跳如雷。
「男人看到漂亮的女人都會好色……」
「我要回去了!」她不該來的。
小手才要摸到門把,就感覺到身後有股巨大的壓力襲來,兩條有力的手臂攔腰將嬌軀往後攬在胸前,熟悉的男性氣息盈滿鼻端。
「你幹什麼?」宜禎的身子困這觸碰而敏感起來,不禁嬌斥。
「宜禎……」裴夏森不想再跟她玩遊戲了。
「請叫我童小姐!」
他歎了口氣, 「寶貝……」
「不要這麼叫我!」聽到這聲在床第之間喚的小名,只會讓她抓狂。「別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你已經失去這麼叫我的資格。」
「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宜禎旋過嬌軀,紅著眼圈瞪著他親眼看到丈夫背叛自己,心臟就像被桶了一刀,那道傷口到現在都還感覺得到。
「我知道……可是我也必須替自己說幾句話,那個女人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因為她說懷了大哥的孩子,爸才會答應先讓她住到家裏來,我並不認識她,後來知道她捏造懷孕證明,根本就沒有懷孕。擔心最後會被我大哥識破,又聽傭人說你回娘家,晚上可能不會回來,就想乘機引誘我……宜禎,這件事我已經當場跟你解釋過了,為什麼你就是不相信?」他不知道她這麼固執。
「我好想你!」裴夏森含住她的耳垂,知道那裏是她的敏感處,「放……放手……」她努力抗拒彼此之問的性吸引力。
「我愛你……」他的唇舌滑過她的頸側,引起她一陣顫慄。
這三個宇讓她勃然大怒,更加奮力地掙扎。
「你以為我會相信?我已經不是一年前那個笨女人,還會傻傻的相信你的話,既然你不捐錢,我要走了……」
他好不容易才將她抱在懷中,怎麼能就這麼放手,「好、好,我捐,只要你開口,不管是什麼我都會給你,這點你比誰都清楚。」
裴夏森知道她的氣還沒消,可是離婚都半年了,他不以為自己還能忍受下去,為了那種天殺的誤會,讓他失去她,這對自己太不公平了。
聽到這麼明顯的暗示,她先是滿臉脹紅,然後怒火更熾。
她含著淚斥道:「難道你連我跟別的女人都分不出來嗎?叫我怎麼相信你?是你自己說會對我忠實,辦不到就算了,可以去賓館或飯店開房問,就是不要在我們的床上,結果還讓我當場撞見……」
「我沒有碰她!當我發覺她不是你的時候就跳下床……」裴夏森也快瘋了。
「我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你做錯事還不承認……」宜禎咬著下唇。
「我的天……」遇上這小女人,他連男人的自尊都可以不要,偏偏不管他怎麼說,她都聽不進去,結果等到她出現,卻是來跟他要錢。「好!我明天就叫人送支票去基金會,這樣總可以了吧?」她吸了吸氣,小聲咕噥,「這還差不多。」
「都過這麼久了,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裴夏森乘機親了下她的額頭,看來得改變招數。
「我一點都不想,不要忘了,我們已經沒有關係了,不准親我,也不准碰!」她忿忿地推開他。
裴夏森指了指僵硬的肩頸,不想好不容易才見面又把關係鬧僵了,「先不談這些,你怎麼會去基金會當義工?」
「我有個學姊在裏面做事,知道我們……以前的關係,所以希望我能幫他們這個忙,反正是在做善事,就答應了。」她撇了撇紅唇,「我跟你說這些幹麼?你又不是我的誰。」
「我是你丈夫……」
「是前夫。」她馬上糾正。
「好,前夫就前夫,這將近半年的時問你都去哪里了?我問過媽好幾次了,她都不肯說。」他還為此差點急白了頭髮,就怕她飛到天涯海角,再也找不回來。宜禎心中打了個突,馬上轉移話題。「因為我拜託媽不要告訴你,我們都離婚了,再也沒有瓜葛,跟你說做什麼?」
「好,那你現在還跟媽住嗎?」那件事發生之後,她就住在岳母家,有岳母在身邊照顧她,他才稍稍放心。
「我已經搬出來……呃,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居然說溜了嘴。
他沉下臉龐,「你不說是嗎?那我就在這兒抱你……」瞅著她小臉爆紅,繼續威脅。「你一向抗拒不了我,你自己應該也很清楚。」
「你……」宜禎又羞又氣。
「不想的話就老實說。」裴夏森閑閑地兩手抱胸。
「就是……就是不方便……」她期期艾艾地說。
他倏地臉色一沉, 「因為方正傑?」那是岳母再嫁的丈夫和前妻生的兒子,和宜禎以兄妹相稱,卻沒有任何血緣關係,早在他倩結婚之前,他就知道這個繼兄一直在喜歡她。 「他對你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宜禎不想多說。裴夏森哼笑地說:「我剛剛的威脅還有效。」看來他還是漏掉最重要的事,沒有提防到另一個男人……
她怒紅了小臉,「你……我說就是了,因為正傑哥太關心我,所以疏忽了自己的女朋友,還大吵了好幾次,現在居然鬧著要分手,我……我不想夾在他們中間,所以才跟媽說要搬出來。」
「原來是這樣。」看來對方還沒有完全死心,知道宜禎離婚了,以為這次就可以擄獲她的心。
「你現在住哪里?把地址給我。」
「告訴你做什麼?」她小臉一撇。
「當然是關心你。」
「不用你關心。」宜禎抗拒著他的溫柔。
「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要不是看到她痛苦難受的模樣,不管他說什麼,她都只要離婚。
最後才不得不答應,想說等她情緒穩定之後再好好地談,結果她卻躲得不見人影,看來當初那張離婚協議書根本不該簽,他應該硬把她留在身邊,不該讓她從自己懷中飛走。
「我不想再聽了!」宜禎矯吼一聲。「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任何話,也不想再看到你了!」吼完之後,逸出一聲破碎的嗚咽,便奪門而出。
早知道那天晚上不要遇到他就好……
如果沒遇到他,到現在還能過得很瀟灑自在
一年前——
野狼R125騎上了陽明山的私人招待所,映入眼簾的景象像是另一個世界,在這裏的每楝別墅都各具特色,可說是極盡奢華之能事。
騎進了大門,是片寬廣的停車場,有好幾輛高級轎車並排停放,還有六星級飯店的外膳廚房,看來今晚的宴會辦得很盛大,不是說經濟不景氣,還辦什麼壽宴,就只會打腫臉充胖子,可是不來的話,那個老頭子就會責怪已經改嫁的母親,好像她不聽話全是母親沒有教好。
「宜禎,還好你來了,今天是爺爺七十大壽,可別故意惹他生氣……」嬌貴的少婦上前叮嚀。
她看了一眼忘了是哪個堂哥的老婆,冷冷地說:「只要他不找我麻煩就好了。」
「總之不要破壞了今晚的宴會。」少婦不太放心地又說。
宜禎踏進金碧輝煌的大廳,覦著滿屋子的親戚,個個都圍著今晚的壽星噓寒問暖,企望得到他的注意。
在這個童家,爺爺最大,掌握公司的一切,就是遲遲不肯放手給下面的年輕人,所以大家只好努力在他面前表現,希望能得到重用之外,將來遺產能分多一點,想想還真是可悲。
見到和前妻生的女兒來了,童建勳馬上過來。
「沒看到你爺爺在那兒,還不先去打聲招呼,說句生日快樂,讓他高興。你看你堂哥、堂姊他們嘴巴多甜,連你幾個姑姑的小孩也是一樣,逗得你爺爺開心得不得了。」
她在嘴裏咕噥。「我又不需要爺爺賞飯吃,幹麼巴結他?」高中到大學的學費都是自己打工賺來的,可沒用到家裏的錢。也就因為這樣,說話才能大聲。
「你說什麼?」童建勳暴跳如雷。
「本來就是,做大壽就做大壽,自家人慶祝就好。幹麼還請那麼多外人來?難道不知道現在有很多人都快沒飯吃……」
「童、宜、禎……」見女兒如此不受教,童建勳真想一巴掌過去。
這時的童貴國終於注意到這個孫女,滿臉慍怒的踱了過來。「老是一身皮衣、皮褲,完全不像個大家閨秀,今晚有很多責客會來,可不要把我這張老臉給丟光了,去換套衣服。」
「要我不丟你的臉,那我走好了。」她作勢起身。
「不准走!」他可是盤算好了。「今晚會來的貴客都是經過考慮的,年輕一輩的條件都很不錯,你和你那幾個堂姊、堂妹都要把握機會,睜大眼睛好好的挑選,這樣不只對你們有利,對童家往後的事業也有幫助。」
宜禎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打這種主意,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就偏不如他的意,才不要被當成棋子來利用。不過一直等到壽宴都開始了,她還是找不到機會開溜,因為那個老頭子居然叫人把她的機車牽走,這樣她就沒有交通工具,想跑也跑不了了。
可惡!
看來只好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到壽宴結束再出來。
才這麼打算,她便要走向位於主屋後方的廚房,記得那裏有道門可以通往後院的方向,就在這時,有人端著一鍋安達魯西亞濃湯出來,不小心發生擦撞——「哇……」
穿著女侍制服的年輕女孩雖然及時將託盤端好,可是有一半的熱湯還是淋在對方的皮夾克和皮褲上頭,頓時嚇得臉色發白。「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看來要被開除了。
幸好宜禎穿的是皮褲,淋在大腿上的熱湯並沒有真的燙傷她的皮膚,只是嚇了一跳,因為沒想到會撞到人。
「對不起、對不起……」年輕女孩不斷地鞠躬道歉。害怕會挨駡。「你有沒有燙到?」宜禎抬頭看著臉色慘白的年輕女孩,像是快嚇暈了。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還請你不要跟我們主廚說……」女孩邊說邊哭,沒有這份工作就完蛋了。
「我是在問你有沒有燙到?」她大聲地問。
女孩這才聽進她的話,眨了眨眼,「我……沒有……」
「沒有就好。」宜禎看著地上的湯汁,冷靜地指揮。「你先去拿拖把把這里弄乾淨,以免待會兒有其他客人不小心滑倒,要是讓今晚的主人丟臉,就不是你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的了……有沒有聽到我說的話?」
「呃……那你……你的衣服……」
宜禎低頭看著自己一身的狼藉,「擦一擦就好,反正衣服可以送洗。」
「對不起……」
「好了,不要一直道歉,我又沒生氣。」宜禎又一次叮嚀。「還愣在那裏做什麼?趕快去拿拖把啊!」
女孩如夢初醒地跑開。「是、是。」
直到她拿了拖把清理乾淨,宜禎才放心地離開。
「還是先去洗手間整理一下好了……」只能先暫時擦幹,明天早上再趕緊送去專門的洗衣店處理,宜禎口中低喃著,便往另一個方向走。
待宜禎離去,隱身在簾子後頭的裴夏森這才跨出一步。
欣賞的男性目光須臾不離走遠的纖細身影。
今晚來參加這場壽宴,多半也明白背後的意義,所以只想跟主人打聲招呼之後,便打算離開,不過這會兒他決定再多待一陣子,弄清楚這個小女人的身分。
看她的穿著打扮,跟今晚其他的未婚女性不同,剛才她保持冷靜,不慌不忙地處理問題的態度,顯示她不是出身一般人家,而今晚的貴客又不太可能穿這樣出現,真對她的身分感到好奇。
而且她不因為被淋了一身就大發雷霆,大聲責怪對方的不是,這完全迥異於自己所認識的千金小姐,不但如此,反而先詢問對方有沒有燙到,這份體貼真的難能可貴,讓他對她刮目相看。
裴夏森眼底的欣賞慢慢轉為凝注和深思……
此時的宜禎好不容易把衣服上的殘渣暫時處理乾淨,走出化粧室,想著幸好今晚穿黑色,就算濕了也看不太出來。而她才走出來,很不幸地就被人逮到了。
「原來你在這兒,爺爺正在找你。」大伯的兒子籲了口氣。「今天可是爺爺的生日,不要惹他生氣知道嗎?快去!」
宜禎沈下嬌顏,不悅地走進大廳,來到笑得合不攏嘴的童貴國身邊。「爺爺叫我來做什麼?」
童貴國在眾人面前扮演著和藹的祖父,熱切地說:「這是我二兒子的女兒宜禎,今年二十四歲,還沒有男朋友……」
「誰說沒有?」她就是不想被這樣推銷,存心作對。「爺爺太小看自己孫女的魅力了,我可是有很多人在追。」
「宜禎……」她這番話頓時讓童貴國臉色都變了,下不了臺。
「你在說什麼?」
身旁的長輩急得要她趕快道歉,連幾個堂兄、堂姊都頻頻跟她使眼色,要她別太過分,把壽宴都給搞砸了。
「童小姐這麼漂亮又有人緣,童董事長應該高興才對。」一個戲譫的低沈男嗓適時的響起,幫她解了圍。「多交交朋友也是好事,只要還沒結婚,人人都有機會。」
宜禎瞪向說話的高大男人,可不稀罕他幫她說話,見對方也正笑覦著自己,黑瞳閃動著光芒,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沒錯!沒錯!」童貴國馬上轉怒為喜。
「我這孫女就是野了一點,又喜歡交朋友,不過還沒有論及婚嫁的物件。夏森,你是第一次見到她吧,你們年輕人應該談得來,可以做個朋友,宜禎,這位是你裴伯伯的小兒子夏森。」
「你好。」宜禎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原來他是「震遠集團」總裁的二公子,難怪爺爺會這麼熱絡的拉攏。
聽到她把簡單的兩個字說得咬牙切齒,裴夏森笑意更深,想不到她是童家的女兒,真有意思。
「請多指教。」他伸出寬厚大掌。
這個手看來是不能不握,她冷淡地說:「彼此、彼此。」當兩人的肌膚相觸,仿佛有一道電流傳到自己身上,讓宜禎馬上縮回手,反正意思到就夠了。
裴夏森一派怡然自得地打量她,而她則很兇悍地瞪過去,男性唇角上揚的弧度更高。「童小姐平常喜歡什麼樣的活動?打不打高爾夫?或是騎馬?」
「我最愛上夜店狂歡,還有去PUB中喝酒。」宜禎就是要給他留下壞印象,然後轉移目標。
旁邊傳來大小不一的抽氣聲。
「你這丫頭想氣死我……」童貴國氣得七竅生煙,巴不得把她逐出童家,不承認有這個孫女。
他只是揚了揚黑濃的眉。「我倒是很少去那種地方,既然童小姐這麼熟悉,改天帶我去見見世面。」
宜禎假笑一聲。「沒問題,改天我作東,保證讓你大開眼界。」
身旁的童家人總算稍稍籲了口氣,只希望宜禎不要又說些讓人心臟病發作的話來就好。
「那麼童小姐欣賞什麼樣的男人?」他狀似不經心地問。
她笑得咬牙切齒。「我喜歡聽話的男人,我叫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我叫他不准碰我,他就乖得像狗……」
一旁抽氣聲又響起——
「童小姐的喜好真是與眾不同。」裴夏森完全沒有被她嚇到的樣子,因為他知道這不是她的本性,不過此刻的她就像只野貓,為了保護自己,朝敵人伸出利爪的模樣卻也是另一種風情。「相信已經找到符合這些條件的男人了。」
「當然。」她惱怒地說。
童貴國眼看還有其他貴客需要過去招呼,再幫其他孫女找物件,不得不離開,連忙朝孫女使了個眼色。「幫爺爺好好招呼夏森,不要失禮了!」
見他終於走了,宜禎一口氣梗在胸口。「什麼跟什麼?我是人,又不是貨物,居然想這樣隨便推銷給人家……」才這麼說完,就感覺到有人接近,讓她全身緊張,汗毛都豎起。
「離我遠一點!」
「我這麼惹人討厭?」裴夏森再次用十足的男人眼光欣賞她的打扮,很少看到有女人能把皮夾克和皮褲穿得這麼誘人。
「可不可以到外面談?」她兩手環在胸前,姿態稍微放軟了下來。
「當然。」他客隨主便。
宜禎扭頭就走到外頭的庭院,藝術路燈將花園營造出一種夢幻的美,遠離了屋內的視線,才轉過身面對。
「對不起,我剛剛的態度不太好,不過我不是針對你,故意要讓你難堪。而是針對我爺爺剛才的態度。難道你一點都看不出來嗎?他是想把我推銷給你,只要有了「震遠集團」這個親家,對童家還有「太雅百貨」絕對是有利的。」
她的道歉讓裴夏森更添加了百分之百的好感,加上沒有一般富家小姐的任性和嬌蠻,因而對她的興趣也更濃厚了。
「所以你剛剛才會故意那麼說,希望我知難而退。」這兩句不是疑問句,而是肯定句。
「沒錯。」宜禎終於用正眼來看他。「所以你最好還是離我遠一點,我不想讓那個老頭子得逞了。」
在大廳裏和其他貴客聊天的童貴國,不時地往外頭望了過來,似乎很注意他們的動態。
裴夏森自然也了然於心,兩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內,笑看著因怒氣而雙頰嫣紅的小女人。
「可是我對你很有興趣,想追你怎麼辦?」
「不過我對你沒興趣。」宜禎慎惱地瞪他。
「說明白一點,我對你們這些企業家第二代、第三代,管他第幾代都沒興趣。」
「為什麼?」他虛心請教。
宜禎深吸了口氣,「看我爸爸就知道了,男人有了錢和權就會作怪,我媽還是童太太時,他就在外面有好幾個女人,離婚之後他又再娶,還是沒有收斂風流和花心,不只是他,豪門中有多少這種例子,我就不信有什麼真愛?什麼忠誠?」
「所以你才會拒絕我?」裴夏森對她的回答很滿意。「那我就放心多了,至少你不是討厭我,我們裴家的傳統就是一旦結婚就會對老婆百分之百的忠心,這樣的話你會不會考慮讓我追?」
她覺得他的話很好笑,「好聽的話誰都會說。」
「你嫁給我不就知道了。」他哄誘地說。
「我們都還不算認識,你就要跟我求婚?」宜禎睜大美眸,「你喝幾杯了?是不是醉了?」
裴夏森從喉嚨滾出笑聲,「我連一口都還沒喝,你真的很有意思,像這樣的場合我碰過好幾回,她們可不像你這麼有主見,不但願意接受長輩們的安排、甚至還很樂意嫁給我。」
「你是在跟我炫耀?」她完全搞不清楚他的意思。
他笑意更深了,「不是,我的意思是說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不會任人擺佈,娶了你之後,會對你好,更不用說忠誠了。」
宜禎根本沒把他的話當真,「隨你怎麼說,我要走了。」還得去把她的機車找出來才行,可惡!不曉得藏到哪里去了?
「你不想整你爺爺嗎?」裴夏森口出驚人之語。
宜楨停下腳步,因為這句話完全說中她的心事,沒錯!她真的很想整整他,讓他知道不是每個人都會受制於他。
「你說什麼?」很納悶這個男人怎麼知道她在想些什麼?
他慢慢地踱向她,將宜禎臉上的困惑、懷疑和興趣都盡收眼底。
「你爺爺撮合我們的目的不就是希望能利用「震遠集團」在商場上的力量和雄厚的資金,企圖讓業績一年比一年滑落的「太雅百貨」恢復往日榮景。」
「嗯。」她點頭承認。
裴夏森來到她面前,俯視著宜禎幾乎吹彈可破的肌膚,教他好想伸手撫摸,甚至想像著她的身子是否都如這般白哲無瑕。
「所以我說的整他就是雖然我們在一起了,但他別想利用我,可想而知他會有多氣急敗壞,不但賠了你這個孫女,又得不到金錢援助。」
「嗯,是好像有點道理……」她歪著頭,心想這麼說也是沒錯,但總覺得哪里怪怪的。
「我倒是很想看看他氣得牙癢癢的樣子。」他知道童貴國是只道地道地的老狐狸,在商場上大家都知道童貴國年輕時為了出人頭地,為了錢,可以翻臉不認人,誰都可以出賣,當年也就是靠各種手段才有今天,如今老了,時代也變了,再也玩不出花樣來,只能利用孫女。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這次你拒絕了我,你爺爺可不會就此死心,會再幫你找下一個物件,直到你幫他達到目的為止,不過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像我這樣瞭解,他們有可能會任由他予取予求,也有可能甚至後悔娶了你,想離婚又怕丟臉,只好到外頭尋求發展。」
宜禎沉吟了下。「那麼你幫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我可以得到你。」這就是他的目的。
聽他說得毫不避諱,反而讓聽的人紅了臉。
「那麼我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你可以擁有我的人,還有我的心。」裴夏森也對她承諾。
「我們今晚才剛見面,就已經說到要結婚……」她已經頭昏腦脹。
「結婚本來就是需要衝動,還有一點冒險,以及運氣,我願意賭賭看。」他不認為有什麼不好。
「萬一我們結婚之後,你又遇到喜歡的女人……」
裴夏森咧嘴一笑。「這種假設性的問題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不會發生,何必杞人憂天?」
「可是……」她對他的提議是很心動,能整到那個自私又可惡的老頭子,是件多麼愉快的事而這個男人如果真能遵守諾言,也可以省去再被推銷給其他男人的難堪,就像裴夏森說的,不是每一個都能做出這些保證。
最重要的一點,她不是因為愛他而答應結婚,如果將來他有了別的女人,她隨時可以離婚,也不會因此痛不欲生。就跟母親一樣。
「你現在這麼猶豫,就表示早就答應了,只是多少有些不安。」
被他幾乎看透她的心思,其實也不需費太大的力氣,因為她並不複雜。
「讓我考慮幾天……」她知道他都說對了。
「還要考慮?那我得再加把勁……」裴夏森靠得更近,右手手掌貼在她的纖腰上,粗獷的男性臉龐便俯向她,攫住那兩片柔軟的紅唇。
宜禎嬌軀一僵,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這是你的初吻?」他笑得有些得意。
「誰……誰說的?」她小臉爆紅。
「我說的。」這次更深更用力地吻住她。
就是她!她就是他要的女人。
這一幕落在遠方的童貴國眼底,和「震遠集團」成為親家,自己將滿意得直點頭,以為自己的計畫成功了,能再繼續在商場上呼風唉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