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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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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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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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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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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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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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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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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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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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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查到了?」

  「是的,王。」

  寢宮裡,身為黑衣侍衛之首的呂傑上前一步,將手中的項鏈交還至主子手裡,再退後一步,將前往大唐十五日明查暗訪的訊息娓娓道來。

  「這一次,臣前後訪查的大小木雕廠就有近百家,發現各家擅用的材質不一,但其中,都等到一個相同的訊息。」

  「是什麼?」

  「世上珍木不少,然而珍貴楠木有其天生香氣,能沁人脾胃,在這幾年,大唐為了修建皇陵,不管是兩廣、雲南、東北的木材,全都對被載運至咸陽山區。」呂傑神情恭敬,黑眸內斂深沉,「不過,王的木墜材質遠比楠木還要昂貴,乃『金絲楠木』,不必雕琢,紋路天成;不必刷漆,光澤明亮,能防蚊、防蠅、防潮,質地堅硬細膩,產量極少,是皇室專屬的珍木,若有官商私下收購被查獲,將判處重刑。」

  是嗎?阿史那鷹輕撫著他戴在身上好幾年的木墜。觸感如此光滑細膩,他早已猜出是珍貴木料,只是沒想到來頭這麼大。

  他一挑濃眉,「你的意思是,替我刻這個墜飾的人來自皇家?」

  呂傑搖頭,「那倒不是。據查,唐朝皇帝曾命大唐第一工匠左謙以此珍貴木材刻一大型蟠龍屏風,而左謙愛木成癡,向皇帝請求留下那些切琢下來的珍貴余木。」

  那些余木來雕琢這個墜子是綽綽有餘了!「左謙人呢?」

  「六年前就被徵召至咸陽修建皇陵,而且不只是他,大唐的能工巧匠近半數以上幾乎全被召集而去。」

  「如此一來,一趟咸陽行是免不了了,但修陵重地進出可不容易,更甭提要將第一工匠擄出陵園,這走的是險棋,不妥,得再做安排。」阿史那鷹沉吟著,最後給他一個眼神,呂傑立即明白的退了下去。

  室內陷入一片寂靜。

  他煩悶的走到椅子前坐下,望身窗外那一片無垠藍天,思緒也跟著遠揚。

  幾年前父親歷經許多困境,最後終於成為西突厥大可汗後,曾命他為使節,到大唐覲見皇帝,表達內附親唐之意。

  然而,使節團在到達大唐半途時便發生意外,雖然事後他仍進了皇宮完成父皇交付的任務,但是他怎麼也沒想到,那段時間的記憶到現在竟變成一團解不開的謎。

  一想到這裡,他薄唇抿緊,充滿疑惑的黑眸凝視著手中項鏈。

  他對這條項鏈毫無印象,但卻還清楚的記得那年他是在大雪紛飛,西突厥無戰事、畜牧稍歇的冬日回來的。

  因當日大雪蔽天,他連人帶馬誤落山崖,幸運的是積雪深厚,他並未粉身碎骨,只是因頭部撞擊到突出雪地的石塊才昏厥過去。

  再甦醒後,出使大唐的記憶就變得斷斷續續,片段不全。

  然而,他沒有尋回記憶的時間,先是父親重病,後有皇兄因故逝世,最後,父皇也跟著離世,逼得他傷勢一好即登皇位,掌管國政,還得率兵討伐叛離的部落,一步步的開拓財源。

  在北方設廠建石材,再派人入唐設中心經商……一千八百多個日子就在戰事漸歇、致力發展貿易、百姓日漸富裕安樂中流逝。

  那些事似乎才發生在昨日而已,可是他卻沒有那些昨日以前的記憶。

  他吐了一口長氣,將手上的項鏈戴回脖子上,冰涼的木墜貼靠在溫熱的胸口,心倏地溫暖了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條項鏈半個月不在他身上,他便有一股說不出的空虛,每每思及,心就像是被蠍子螫了般,隱隱作疼。

  咬咬牙,目光不經意的掠過一旁華麗的金銀浮雕櫃,上方有不少來自大唐的金銀器、唐三彩、古董名畫,還有一對純金鏤雕金龍,眼睛是上好夜明珠──

  一個念頭一閃而過,「來人!」

  呂傑與另一名侍衛立即進門拱手,「王。」

  「這幾年據說大唐有不少前朝皇帝或皇后的陵寢被盜,殉葬的金銀珠寶透過古玩、古董商銷售入市,有不少珍品……」他走到那對純金鏤雕金龍前,「像這個一樣,你們該有印象。」

  呂傑上前應答,「是,那是我們去年底才進貢給大唐皇帝的,卻在今年初就淪為銷贓古玩店私藏的貨品之一,據查,那是今年一月時,大唐皇帝才派人送至咸陽,欲鑲嵌在陵墓……」黑眸倏地一亮。

  阿史那鷹冷笑一聲,「官商勾結啊……去查清楚是哪個官,哪個商,本王要在中間佔個舒服位置,大大方方的前進陵園。」

  「是!」

  漫天的橘黃色彩霞籠罩長安城,漸漸地,顏色褪去,化成一片黑後,星月露臉。

  太傅府裡,依依不捨的離別愁雲仍籠罩在左瀠瀠、左展翔這對母子身上,還有太傅及其妻子。美若天仙的左瀠瀠淚眼婆娑的凝睇著兒子,他粉雕玉琢的五官多麼酷似某人啊,而且,五歲的他也比同齡孩子更高,更早熟,三歲識字,四歲就會吟詩,如今更是他義父──太傅和敬的最佳跟班。

  她深吸口氣,嚥下梗在喉間的硬塊,對著兒子淒美一笑,「翔兒,答應娘,你會好好照顧自己,也會好好孝順你的義父,義母,還有……」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很乖很乖的等著你帶外公回來,這是我們答應外婆的嘛,是不是?」左展翔用力的點頭娘這樣的殷殷叮囑已說好幾遍了。

  一憶及死去的娘親,左瀠瀠咬白了紅唇,強抑下一口幾乎要逸出的低泣,雖然忍住了,但一雙清澈美眸也已泛紅,「是,我們答應外婆了。」

  聞言,一旁雍容華貴的梅羽、內斂沉穩的和敬眼圈也紅了。

  天妒紅顏啊!瞧瞧瀠瀠,蛾眉曼綠、芙蓉如面,光彩照人,是玫瑰的絕色,不僅如此,她個性樂觀開朗,工藝好,又懂醫術,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是寡婦,如今與他相依為命的娘也去了,只剩一名長年在咸陽修建皇陵未歸的父親,但這一趟前往報喪,也許……兩人憂心忡忡的目光對視,皆是一歎。

  老天爺對瀠瀠真的太無情了!

  和敬上前一步,不忍的問:「天都黑了,還是明天再上路?」

  左瀠瀠放開兒子,振作起精神,自我調侃,「不,已延了好幾天了,再這麼下去,我是走不了了。」

  「是啊,娘,再這麼下去,我也不讓娘走了。」左展翔說完又抱住了她。

  她露齒一笑,蹲下身來,「你是好孩子,有時候,娘總有錯覺,你好像不只五歲……」

  「因為我很聰敏啊。」

  「是。」她開玩笑的捏捏兒子的鼻子,努力沖淡積壓在她心中的離愁。

  再看了一眼兒子的臉,她才堅定的起身,看向和敬夫妻,「這幾年來謝謝你們的照顧,我請托的事也要一併麻煩你們了,你們的大恩大德……」

  「好了好了!」年已四十,但膝下無子,看來猶如三十歲的梅羽上前擁緊了她,「什麼時候都別說了,我們都懂、都懂啊,倒是你,這一趟前去咸陽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尤其還得深入禁地皇陵,你自己得照顧好自己,還有,我們一定會好好照顧翔兒的,一定會的,一定將他視如己出,好好栽培!」

  左瀠瀠哽咽,「謝謝!謝謝……」

  梅羽一句句的「一定」,全是瞭解她的牽絆、她的不捨,令她緊緊鎖在眼底的淚水差點潰堤。

  方面大耳的和敬也走上前,輕拍妻子的肩膀,梅羽這才放開左瀠瀠,退後一步拭淚。

  和敬神情凝重的看著朱唇粉面的左瀠瀠,口氣極為嚴肅,「你真的不再考慮『那件事』?」

  她眼神一黯,但仍堅定搖頭,「我心意已定,既做好安排,我就不該有任何動搖。」她深深的吸了一口長報導,給了這名大她近二十歲的長輩一個燦爛的笑容,再將兒子擁入懷中,同樣給兒子一個如陽光般的笑容,「要記得娘這個笑臉,還有,擁有一顆樂觀進取的心,才能開闊自己的視野,突破重重難關,這在你之後遇到任何困難時,一定要牢牢記得。」

  「娘,你只是去帶外公回來不是嗎?到時候再告誡我便行了。」

  就怕沒有機會說了啊……左瀠瀠的心悶悶抽痛著,忍不住將兒子擁得更緊。「……好,娘到時再說。」

  好半晌她才鬆開手,看向和敬夫妻,「麻煩你們,我要走了。」

  兩人微微點頭,看著她拿起椅子上早已備妥的包袱,走出太傅府外。

  一輛外表樸實但內在舒適的馬車已等在外,駕馭馬車的是一名年約四十的黝黑大漢,他是他們特別向鎮品鑣局聘來的保鑣,好保護瀠瀠能一路平安抵達咸陽。

  左瀠瀠上了馬車,拉開車簾看著站在太傅府燈籠下、在和敬夫妻中間的兒子,強忍已久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夜半時分,富麗無比的杜府內,悄然無聲的闖進一群黑衣人。

  這群黑衣人似乎很熟悉這棟位於雲南城、也是此地一方土霸豪強杜金所在之所,他們迅速進到杜金的臣房,其中一名黑衣人上前拉開紗帳,一見杜金還在左擁右抱兩名裸女同睡,他迅速點了那兩個女人的昏穴,再點了杜金的啞穴,一把將他從床上抓了起來。

  「啊……啊……」

  杜金年過半百,但生性好色,晚上總要兩個女人侍寢,可怎麼也沒想到這會兒會一身光溜溜的被人從床上揪下來,而且,還是這麼大陣仗!

  吹熄的油燈再次被點燃,空氣裡充斥的是沉重而緊繃的氛圍。

  屋內冒出的七名蒙面黑衣男子,個個高大英挺、結實壯碩,散發著令他膽顫的肅冷氣息。其中六人分站兩邊,第七人卻是慵懶的靠坐在檀木椅上,雖然也是一身黑,但更有一股冷硬張狂的氣勢,那是自然散發出的,像是天生的王者。

  無法出聲的他下意識的吞嚥一口口水,雙手摀住胯下,突然用力去撞一旁的桌子。

  乒乒乓乓,一轉眼桌上瓷瓶、瓷杯碎落一地,不一會兒,兩名府中隨侍匆匆推門而入,但迎接他們的是──

  一人立即被黑衣人扭轉脖子,「卡」地一聲,倒地而亡,另一名則被點了啞穴,但他的命運更慘。

  杜金親眼目睹他被兩名黑衣人一拳一拳打到皮開肉綻,又被打斷肋骨,最後一名黑衣人從懷裡拿出一包東西往他身上灑,細看後,竟是鹽巴!

  他一臉驚恐的看著自己的奴僕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卻因被點了啞穴,哀號不出聲音來,雙腳顫抖的癱軟在地,到最後實在受不了痛,居然撞牆身亡。

  杜金見狀,嚇到拚命朝坐著的黑衣人磕頭行禮,但阿史那鷹那雙黑眸仍不見波動,呂傑等六名黑衣人亦是站立不動,等著王的下一步指示。

  在他們的王斷定殉葬品是因官商勾結才流入民間後,他們黑衣侍衛便傾巢而出,進入大唐全力尋找線索,不到十天,便查出長期大宗供應咸陽陵園修建石材、磚塊及琉璃瓦的商賈杜金,私下另用人頭開設了兩家古玩店,再進一步密查後,得知杜金這家建築供應大廠還是由工部直接拍案定約,以幾近壟斷的狀況,獨自吃下長達近七年的生意。

  在這段不短的日子裡,不少珍奇古玩就在黑市裡流通,有的甚至經由海路被送至他國,而供應這些價值連城異國珍品的古玩店,就是杜金所開設的。

  在將這些事情告知王后,王立即做了指示,甚至將國事交由寧王全權代理,他則親率黑衣侍衛入大唐,幾日後,終於進到杜金的窩了!

  阿史那鷹緩緩起身,兩旁的黑衣侍衛立即後退一步。

  杜金害怕得老臉抖啊抖的,全身冒冷汗。這個男人走路竟沒有聲音,像鬼魅般,而那雙冷眸裡的戾氣似刀,他嚇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阿史那鷹看了呂傑一眼,他明白的上前,將杜金與官勾結,偷取殉葬品販賣一事簡略道出。

  聽見東窗事發,杜金更是怕得面無血色,簌簌直抖。

  阿史那鷹冷睨他一眼,「照我的話做,你還看得到明天的太陽,反之,就等著罪誅九族。」

  「不不不!我一定……一定……照辦!照辦!」

  於是第二日,杜金的身旁便多了兩名生面孔的貼身侍衛,除此之外,他還帶著一臉的蒼白笑容,認了一名俊美出眾的男子做為義子,甚至不顧家中親友反對,硬是堅持要由他接掌家族生意裡的金母雞──皇室殉葬品的銷贓生意。

  一切,就這麼拍板定案。

  青山綠水間,一輛豪華馬車答答的在山路間賓士。

  擔任車伕的呂傑仍是一貫的黑衣,沉靜的黑眸、豎直的耳朵,不斷注意著四周的狀況。

  黑衣侍衛在王離開突厥後便分為三批,一前一後的隔著固定距離護衛,另一批則再分為二,部分駐守在杜金的豪華宅邸,另外的人則早一步以護送為名,實則押著杜金的小兒子及總掌櫃到咸陽的陵園去演一場戲,好證實主子的新身份。

  為了方便行事,主子已化名為「邢鷹」,較符合中原人的名字。

  一想到這裡,呂傑就對這名從小就認識的主子有了更多的敬仰。

  馬車又賓士了好一會兒,由於一路上都是光禿禿的山路,沒有半點遮蔭,再加上日正當中,車廂內想必很悶熱,見前方有一座乾草搭建的涼亭,雖然已有一輛樸拙的馬車停在一旁涼亭裡也有人在休憩,但他還是將馬車停靠過去。

  這一接近,才發現亭子裡的是一位背對著他們的姑娘。

  「怎麼停了?」

  馬車裡響起低沉嗓音,呂傑連忙回身拱手,「稟主子,天氣熱,這裡離下一個可休息的地方還有三里遠,請主子稍微休息吃點東西。」

  邢鷹拉開車簾,一眼就見到涼亭裡的女子,「她?」

  「抱歉,只有此處可遮蔭。」

  「無妨,我在車內就好。」

  聞言,呂傑貼心的將簾子拉開,讓微涼山風也能送入馬車內。

  車內相當寬敞,也因為有一批黑衣侍衛先行探路,在每一個地點都有留下暗語,讓呂傑能適時讓他們的王休息、吃飯、甚至早先一步備妥餐盒。

  而雖然是主僕,但邢鷹跟呂傑的感情並不輸親兄弟,若不是呂傑堅持自己的侍衛身份,兩人其實算得上是一對很好的朋友。

  因為邢鷹討厭一個人吃飯,所以呂傑上了馬車與他共用餐盒裡的食物,也聊些事情,尤其是呂傑在乎的事。

  「我把國政留給寧王代理,你很不放心。」這是肯定句。

  事實上,呂傑的確不放心,他眼前的主子文韜武略、能征善戰,率兵擺平了各族叛亂,也把國家治理得極好,是聲勢震天的可汗。

  雖然寧王赫昕也是文武全才,更是跟他們一起長大的好友,與王的交情也很好,但或許是他的家人世代都擔任侍衛官,對任何人保有一定的戒心一直是他無法拋卻的執念。

  所以,他默認了。

  邢鷹的雙眸變得深幽,「六年前,我自大唐返國時墜崖,是前來迎接的他警覺到不對勁,四處尋找,後來更不顧生命危險的飛身下崖,手臂嚴重受傷仍不離不棄的將我找回來,若說這樣的他還不能信任,哪還有可信之人?說來,我跟他都曾為了救對方而不顧自己的性命,是生死至交啊。」

  呂傑無話可反駁,只能點頭。

  吃飽喝足後,邢鷹發現坐在亭子裡的女子一直維持著一樣的坐姿,他好奇地走下馬車,而呂傑則在確定她對主子沒有威脅性後,拉了兩匹馬到另一邊的溪河,讓它們喝水涼快一下。

  邢鷹在與那女子幾步之遙站定,這才發現這一身簡單白衣唐裝的女子長相不俗。

  那是一張精雕細琢的傾國面容,但眉宇間卻又比一般女子多了一抹俊秀的英氣,專注於手中雕刻的黑白明眸熠熠發亮,膚若凝脂,唇似櫻紅,若非手中那細細雕琢的動作,她看來就像一尊不動的玉觀音。

  邢鷹心想,她似乎頗擅長雕飾小物,在他們暫時休息的這個時間裡,她的巧手已刻了極小卻栩栩如生的蝶兒及蜻蜓。

  吐了一口長氣,左瀠瀠將刻刀及刻好的木雕收進隨身的小布袋裡。車伕大哥怎麼去了那麼久?說是要買東西給她吃,可是這一望無際的山中,哪會有店家?

  她起身揉揉坐麻的雙腳,一抬頭,臉色便刷地一白,因為太過驚嚇,甚至屏住了呼吸而不自知。

  是他?怎麼、怎麼可能?是她眼花?還是她在作夢?不!不對,是他!那雙深邃黑眸,那道高挺鼻樑,那股傲慢不羈的神情,還有那渾身上下充滿的天生貴氣,是他!

  邢鷹很早就知道自己長得俊美過人,但這個女人一副見到鬼的表情是怎樣?他抿抿唇,神情淡漠的越過她。

  左瀠瀠眨了眨眼,難以置信的看他像對待一個陌生人似的走過她身邊。

  太……太差勁了!她雙手顫抖的握拳。即便個性再怎麼樂觀開朗,但他辜負她的感情是真!害她母親積勞成疾也是真!

  因為母親在發現她懷孕後,不得不偷偷將她帶到長安城郊外的一棟小屋住下且待產,母親勞心勞力的照顧她,一直到她生下孩子再回京城,接著,還得對外謊稱她已在他城嫁人,只是丈夫在帶著她們一行人返鄉途中病死了,可憐的她頓時成了年輕的寡婦。

  他使她的人生變了樣,她可以無怨也無悔,畢竟他給了她最珍貴的翔兒,可是,對一個曾經溫柔關懷、親密相擁的女子如此視若無睹,實在可恨!

  忍無可忍的激動情緒頓時排山倒海的湧上心坎,她粉臉丕變,拉起裙擺,急匆匆的衝上前就想好好質問他一番,但許是心太痛,身子又太過虛軟,她才奔上前,腳步卻一個踉蹌。

  乍聽身後響起腳步聲,邢鷹並無太多感覺,但在聽到不穩的腳步聲時,身體卻立即有了反應,一個轉身,他及時扶住差點跪跌在地的人。

  瞬間,兩人身形同時一震,四目相交,無言相對,一對淚眼是帶著控訴的悲憤,另一雙黑眸卻有著不可置信的疑惑。

  因為,他不該有這樣的動作的,他從不慈悲!

  寧妃在他眼前自刎時,他眼眨也不眨一下,這個女人就算跌倒,也只不過有些皮肉傷,就算她長得再美麗,手再怎麼吸引他,也不足以使他對她伸出援手。

  只是她動也不動,一雙控訴的眸子只是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難道……

  「你認識我?」

  他忘記她了!瞬間,左瀠瀠的胸口像是被幾百斤的巨石壓迫著。才不過幾年的光景……

  她喉頭泛酸,不得不雙手緊握,免得當場就狠狠的摑這個負心郎一記耳光!

  她逼自己挺直腰桿,再好好的看看眼前的男人。

  他的確是變了,雖然仍是一襲精緻黑袍,但渾身上下不容忽視的尊貴氣息更甚,還有那張俊美的臉龐多了抹成熟的內斂,但內斂中又帶著令人膽顫的冰寒戾氣。

  他是變了,變成一個沒有溫度的男人了!

  久久無法言語的她,終於在心碎之餘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應該』認識你嗎?」

  他難得有耐性等一個女人開口,卻是等到這一句話?

  她是指他往自己臉上貼金?邢鷹冷笑一聲。真好笑,他對什麼事都可以很認真,也可以不擇手段的爭取他想要的東西,但女人卻是惟一的例外,因為他根本不必想,就有一大堆自動送上門的女人。

  左瀠瀠看到了他眸中的輕蔑,更可惡的是,那真的是一雙對她完全陌生的眼神,而她竟然為了這種男人牽牽掛掛了五年多!一層霧氣迷濛了她的視線,熱燙的淚水浮現,但她很清楚這其中的情緒,有太多是對自己的怒氣。

  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至少……至少……該記得他們曾經深愛過啊,怎麼可以……

  此時,她朦朧的視線見到駕馭馬車的彭大叔已朝她走來,她急急低頭,拭去淚水。

  彭冬是個安靜不多話的中年人,先是看了俊逸但嚴峻的黑袍男子一眼,才看向左瀠瀠,「左姑娘,沒事吧?」

  她深吸一口氣,擠出一笑,「沒事。」看著他手上提的油布包,她迅速轉移話題。「看來彭大叔買到我們的午膳了?可怎麼辦,我好像不怎麼餓耶,那換我來駕車,彭大叔到馬車內用餐,吃完我們再換手好了……」

  「不,這怎麼成?路途遙遠,我看我們別耽擱了,先上車吧。」

  彭冬察覺到空氣中的凝滯氣息,還有左瀠瀠那雙被淚水洗過的雙眸,他相信與這名長相不似中原人的俊美男子有關,但他們行鏢的規則就是不多事、不多問。

  左瀠瀠點點頭,看了不看那名傷透她心的男人一眼,很快的跑到前面的馬車坐了進去。

  那個人不同了,可是就算不同,他怎麼能……怎麼能完全忘了她?看著放在一旁的包袱,將它拿到膝蓋上打開後,她從裡面拿出細細折迭好、繡有狼圖騰的「面幕」,它是一塊這面之巾,也是他當年留給她的信物,不管她到哪裡總是珍藏著,但那個可惡的傢伙……

  淚眼朦朧的看著車窗飛馳而過的山中景致,左瀠瀠覺得,「那個人」比那一年離開她時更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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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夜色如墨。

  富麗堂皇的寢宮裡燈火通明,阿史那鷹斜靠在長塌上,右手拎著白玉酒瓶,身上一襲名貴綢緞黑袍已被褪至腰上,一條皮繩木雕項鏈垂掛在古銅色胸肌上,黑不見底的深邃黑眸沉澱著一抹狂妄的邪氣。

  赤裸裸的蓉妃偎靠在他胸前,撫摸他結實的胸膛,一邊以她的唇又啄又親。

  阿史那鷹傾斜酒瓶,將濃烈醇酒緩緩的倒上她飢渴的臉、微晃的豐滿,一路往下。

  她淫媚嬌喘,舌尖舔舐著唇邊的酒汁,挑逗的搖擺腰臀。

  將酒瓶丟落地上,他厚實的大掌從她的粉嫩香肩往下到她的水蛇腰,蓉妃又狂野的挪動身體,大膽跨坐到身前人的腿上,迷戀的眼眸凝睇著眼前這張容顏。

  不愧是天之驕子,身為突厥可汗的他是如此的英挺出色,即使隔著衣物,他胯間的亢奮仍然令她銷魂。

  「喔喔……我的王……我的王……」

  相較於她的激情,阿史那鷹卻像是個旁觀者,冷覷在他身上呻吟喘息的女人。

  女人,不過是洩慾的工具,他也只圖新鮮,所以,未曾有一個女人有機會與他的靈魂交心,但他發現,女人要的也不是一顆心,而是淫慾上的滿足。

  瞧她克制不了慾火,一手摸胸,一手直接朝他的下腹探去,他冷笑一聲,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突地,入門處的珠簾微微晃動,一道身影在簾下乍現。

  黑眸閃過一道犀利之光,僅在瞬間,阿史那鷹從枕頭裡抽出一把利刃,「咻」地一聲,利刃飛射過去,痛呼聲陡起。

  幾乎在同一時間,六名黑衣侍衛也迅速現身,把偷竊之人押了進來。

  沒想到,偷竊者竟是風姿綽約的寧妃。

  她也是阿史那鷹的後宮妃子之一,因為過度驚嚇,已是滿臉淚水,右肩上還流著令人觸目驚心的鮮血。

  阿史那鷹一個眼神,黑衣侍衛便放開了她。她痛苦的跌跪在地。

  「幹什麼?」阿史那鷹冷冷的問。

  她一手按著右肩的傷,顫巍巍的抬頭看著她熱愛的男人。他身子半裸,長髮不羈的垂落在肩,看來既狂野又危險,黑眸裡更有令她膽顫的冷峻,但她還是好愛他、好想愛他,尤其是想到過去那些銷魂夜,她實在忍不住的哽咽埋怨。

  「因為王好久……沒疼愛臣妾了……臣妾曾是王最寵愛的女人啊!」

  他只是冷笑。

  蓉妃仍側躺在床上,看著端坐在床緣的王,不由得替寧妃捏了把冷汗。王最厭惡女人糾纏拿嬌,她是被妒火燒到忘了,果不其然,阿史那鷹冷冷的開口了,「送寧妃出宮。」

  聞言,寧妃驚慌的猛搖頭,「不要!見不到王,臣妾就活不了了……」

  「那你就去死。」

  臉色刷地一白,寧妃絕望的眼神望向斜躺在床榻上,僅以被子遮住重點部位,露出香肩美腿的蓉妃,美麗的臉上頓時充滿恨意,「好!沒有王的疼愛,臣妾寧願死也不願苟活!」

  說罷,她突然抽出一旁黑衣侍衛的劍,刀刃冷光一閃而過,她竟朝自己的脖子一抹,刺目的鮮血頓時噴濺而出。

  「啊!」蓉妃捂嘴尖叫,嚇得別開了臉不敢看。

  但阿史那鷹黯黑的眸子卻冷血的看著寧妃倒臥在血泊中,嚥下最後一口氣。

  黑衣侍衛訓練有素地迅速處理掉屍體及血跡,不過一會兒,地面又是一片潔淨,彷彿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很快又退了出去。

  蓉妃很清楚他們都是王培養的精英侍衛,比朝中軍隊的身手都要來得矯捷,出現時總是一身黑色勁裝,個個冷絕殘酷、心狠手辣,在執行王的命令時,更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完成任務。

  曾有一名貪官姦殺婦女,被掏空了五臟六腑,架空在沙漠上,任動物撕咬其肉;一名妾妃與官員偷情,該名妾妃被送至妓院,一再被霸王硬上弓後,撞牆自盡,該名官員則被捆綁在一密室裡,被割斷喉管,慢慢流血而亡;更有意圖謀反的權臣被凌遲而死,也有地方官強向老百姓徵稅中飽私囊後,突然得到怪病暴斃死亡……

  這些事都沒有目擊者,他們都是被秘密處置後再現於世,但傳言就是遭了黑衣侍衛的毒手。

  而總是隱身在他們背後下令的王,便因其血腥、冷峻的陰暗面,被冠上「黑五」的恐怖名號。

  就在她思緒翻湧間,阿史那鷹大手用力一扯,她身上的被子飄然落地,赤裸的身子落入他的眼眸,他再度將她壓在身子下方,雙腿間的亢奮證明他的慾火仍然熾烈,蓉妃卻感到奇冷無比。

  剛剛在這裡才死了一名妃子,他竟然……

  多麼暴戾冷血的黑王!

  她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阿史那鷹不理會她已冷下的情慾,一個挺身,狠狠撞進她的身體,她痛呼一聲,但他動作未停,還加快節奏,皮繩項鏈更是上上下下的磨傷她柔嫩的雙峰。

  在他殘暴的蹂躪下,她眼淚狂流,但漸漸地,一股疼痛中帶著酥麻的快感跟著攀升,她又陷入交歡的狂潮裡,嬌喘呻吟。

  感覺身下的嬌軀在緊繃過後,起了一陣又一陣的戰慄,尖叫著抵達顛峰,阿史那鷹也在同時間釋放了慾望。

  他粗聲喘息,離開身下人泛紅的身體。

  即便剛享受了狂野的激情,但蓉妃仍閃動著情慾余火的美眸仍貪婪的掃過他結實的胸肌、緊實的臀部及那雙強有力的長腿,這或許就是後宮妃子對他普遍又愛又懼的矛盾心緒吧。

  然而,阿史那鷹早已下床抓起外袍披上,逕自走往與寢宮相連的浴間去。

  蓉妃在心中低歎。黑王在釋放慾望後,就不願讓女人伺候,更厭惡他淋浴回來後床上還有妃子等待糾纏,這是他的習慣,後宮皆知。

  所以,自他即位可汗至今,這張雕花大床上,未曾有妃子躺在上面過夜。

  她的手眷戀的撫著仍然溫熱的床,這才起身逕自穿妥衣裙後,由侍女護衛回宮。

  阿史那鷹浸泡在以岩石堆砌成的浴池裡,池裡的水是引用皇宮外所銜接的溫泉水,不管何時入浴池水皆是恆溫。

  不著寸縷的他,僅有那條從不離身的皮繩項鏈飄浮在氤氳的水面上。

  他伸手爬了爬濕亂的長髮,一手撈起木雕墜子。

  這附飾是一張雕鑿而出的俊美臉孔,人臉面容鮮活、雕工精湛,其肌理線條,甚至神情的微妙細節都栩栩如生。

  龍眉鳳目、嘴角微揚,這明明是依他的輪廓刻印而出的臉龐,然而──

  他嘲諷的撇撇嘴角。就連他自己都對這個附飾上的表情感到無比陌生,更甭提他的親信友人有多麼錯愕了。

  那是不屬於他的笑容,從小到大,所有認識他的人,包括他自己都不曾見過。

  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他握緊木墜。

  「是誰?是誰為我雕了這個墜飾?究竟你是男是女?又是帶著什麼樣的心情雕刻的?是惡作劇,還是以同樣的眼神看著我?」

  可惡!他身為突厥可汗,集威權於一身,人生中竟然有一段是空白!

  究竟,他消失的記憶去了哪裡……

  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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