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冊
登錄
論壇
搜索
作者
幫助
導航
私人消息 (0)
公共消息 (0)
系統消息 (0)
好友消息 (0)
帖子消息 (0)
(0)
(0)
HFL
»
藏書寶庫
» 鐵勒(綠痕)《百年江山三部曲》
 
1
2
3
4
下一頁
返回列表
發帖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27
#
跳轉到
»
發表於 2010-1-19 03:13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26
#
發表於 2010-1-19 03:13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25
#
發表於 2010-1-19 03:13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24
#
發表於 2010-1-19 03:12
|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漸濃的秋意染紅了樹梢,各色彩楓一如往年,在西風吹起時,將南國京畿妝點成一片斑斕之城。
雖說太子玉權已下了太子諭,嚴格限制京畿往來,並在民生各方面諸多限制,但繁華的丹陽京畿大道上,不知憂愁的百姓仍是生活如常,沉浸在一片秋色之中。
接到長江前線各營緊急軍情,以百里加急之勢報訊入京的探子,急喘吁吁的人馬在城門邊遭顧守城門的執金吾攔下,執金吾在攤開加急帖瞧了一會後,驀然面色大變,命數十城兵立即合力推開城門,當城門一啟,攀上馬的執金吾,在前方敲著急鑼的城兵開道下,十萬火急地策馬入城,直奔向京畿內城處的皇城。
不顧城中所有百姓都不明所以地張大了眼,急于報訊于太子玉權的執金吾,在趕至皇城時遭太子東宮六騎攔下,他連忙翻身下馬,兩手舉高了加急帖往前一跪。
「楊國大軍寇邊!」
戰訊很快即傳至太子東宮,得知此事的南國太子玉權,隨即進宮晉見堯光皇帝,當太子玉權將此事稟明堯光皇帝時,睡臥溫柔鄉的堯光皇帝,登時嚇得差點沒自香榻上掉下來。
在殊貴妃的勸慰下,堯光皇帝決意安躲在宮中,續派特使至楊國解釋,盼能消弭兩國之間的誤會,大事化小,太子玉權則持反對意見,認為楊國既已宣戰,兩國即無談和余地,力勸堯光皇帝必須即刻派軍迎戰,不能讓先發制人的楊軍踏上南國寸土,無奈殊貴妃從中作梗,太子玉權苦諫不成,再加上堯光皇帝一昧主和,太子玉權只好自動請纓,親自率軍捍衛國土。
回到東宮的太子玉權,火速召集全朝文武百官,下令全國戒嚴,自命為三軍元帥的玉權,在考量過後,將南國軍力分為三處,只因千里長江楊軍多處可渡,如分兵把守則防不勝防,不僅難以阻止楊軍南下,反而讓本已處于劣勢的南軍兵力更加分散,與其各處防守,倒不如就楊軍可能的登岸處重點把守,集結重要兵力于楊軍可能搶渡之岸,打場有把握之戰。
此時前線三據點紛派探子回報,楊國大軍果真依玉權所料,集中兵力于上游巴陵、中游九江、下游丹陽等處對岸,預料不日即將渡江進攻南國,而南國位于楊軍對岸的三處據點,也已做好迎戰的準備。
身為南軍主帥,負責率兵鎮守國都丹陽的玉權,在這日即將出征之前,他來到太子妃素節的靈前。
靜謐的靈堂中,唯有白燭燭蕊燃燒時所發出的聲響,身披戰甲的玉權,在上了炷香後,他靜看著裊裊燃燒的香炷。
「你我夫妻一場……」他仰首問向素節的牌位,「?若仍活著,在這時,你會站在我這方嗎?」
他想,答案應是不會吧?但即使是如此,他依然不怪她,因為再怎麼說,她都是曾與他結發之妻。
「殿下。」在堂外等候已久的元麾將軍盛長淵,踏進堂內來,站在玉權身後,兩手端捧著戰袍與帥劍。
不發一言的玉權,在披上戰袍配好帥劍後,即轉身大步邁出堂外,在即將踏出太子府時,一陣急來的西風令他停下了腳步。
站在風里的玉權,仰首環看著四處,樓欄玉砌、金碧輝煌的殿宇,紅牆綠瓦外,是繁華落盡、煙雨蒙蒙的三朝古都。
他的家國,還能保多久?
他沒有把握。
☆☆☆
長江滔滔,戰鼓頻催。
楊軍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進攻。
在楊軍行軍大元帥玄玉的令下,長江上游女媧營、中游軒轅營、下游伏羲營三軍,紛按大元帥帥令渡江南征。位于下游的伏羲營,在行軍元帥德齡的令下,派出大將溫伏珈渡江,趙奔率艦出海,準備繞至南國國境,從余杭登岸。
夜色正濃。
坐鎮丹陽前線的太子玉權,自得知搶攻丹陽的敵將為何人後,早已將迎戰之計備妥,此刻正等在大軍行轅中,就待敵軍渡江前來。
「殿下,楊軍渡江了!」接獲前線探子急報的前將軍,快步走進行轅內。
玉權交握著十指,慢條斯理地問︰「來者可是溫伏珈?」
「回殿下,敵軍前鋒,正是溫伏珈。」
玉權淡淡冷哼,「正等著他呢。」楊軍伏羲營的行軍元帥未免也太瞧不起他南國了,竟派溫伏珈這廝作為先攻南先鋒?也好,他就讓德齡嘗嘗什麼是自負的後果。
「殿下,咱們不派戰船截擊?」看著他一臉萬事不急的模樣,與行轅中其他將軍臉上的表情,前將軍頗不解地問。
「不必,就讓楊軍搶灘。待楊軍一登岸後,即刻燒了他們的戰船,我要他們來得去不得。」玉權在派令完畢後,再朝心腹大將彈彈指,「盛將軍,楊軍登岸後,你與本帥依計行事。」
「末將遵旨。」
對楊軍來說,這一切似乎是太過順利。
自啟程至即將登岸搶灘,率楊軍前來的溫伏珈,並未對南軍不予以抵抗感到疑心,即使,軍中眾將官力勸他對手是南國太子,萬不可輕敵。
躲等在江岸邊的丹陽大軍箭伍,在楊軍船艦一抵岸搶灘登陸後,即遵太子玉權的令下,齊將火箭射向天際,同時,結成陣列的箭伍,也萬箭齊發的射向登岸的楊軍,楊軍遇襲來不及後撤,停泊在岸邊的楊艦同時也紛遭勢如雨下的火箭焚毀,繁不勝數的火光,登時將岸邊映照得有若白晝,率五千騎兵與一萬步兵埋伏在江口的盛長淵,即刻把握這時機率軍上前殺敵。
同樣也是在這片夜色下,領命而出的另一支楊軍,尚未遇到阻礙。
漆黑的夜色中,率楊軍出海繞道的趙奔,沉默地站在船首,在遠處余杭燈火點點可見時,他緩緩朝身後揚起一掌,候在他後頭的前將軍即刻領命,命人射出火箭號令所有船艦戒備準備搶灘登岸。
掩不住滿心興奮的趙奔,兩目直視著遠處的江水出海口處,自楊國啟程,中途得知固守余杭的南國將領是誰後,他的一腔熱血,立即沸騰了起來。
因為此刻率余杭大軍在江口等著他前來的,乃南國戰功赫赫的大將軍,邢萊。
www☆☆☆☆
這夜天上的月亮,遭烏雲遮去藏起,長江中游江面上,一艘艘戰船整齊地滑過江面。
佯裝準備強渡長江攻佔九江的燕子樓,正率領著軒轅營的前軍,動作緩慢地橫越長江,高站在船艦前方的他,遠眺著遠處岸上瑩瑩閃亮的火光,因天色過于昏暗,並不能很清楚地估算出對岸上的敵軍總數究竟是有多少。
隨著船只不斷地向前推近,遠處的景況也由模糊變得稍微清晰,心中忐忑不已的燕子樓,在終于能看清敵軍軍況後,一滴冷汗,溜下他的額際。
岸上明亮的火炬照射下,遠處的敵軍有如萬蟻鑽動,手中的兵器,被火光映亮得有若天上數不清的繁星。
他咽了咽口水,「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還記得,在大軍出發前,余丹波是這麼對他說的。
「由我……當誘餌?」站在帳中听完了任務分派後的燕子樓,瞠目結舌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余丹波慢慢補述他沒說到的部份,「你還得負責登岸並正面與九江城兵交鋒。」
在余丹波話尾一落後,過度驚愕的燕子樓,只能張大了眼死死地瞪著策劃軒轅營攻略的余丹波,而帳中其他人,則是頗感同情地瞧著被點到名的他。
采聲東擊西法,打算由他佯攻,而其它兩路軍伍則暗渡的余丹波,仔細朝他吩咐。
「軒轅營中最大的船艦全數交由你統率,你必須讓敵軍認為,你就是軒轅營三軍中的中路主力。」
「我不是嗎?」愈听愈覺得不對勁的燕子樓,額上的大汗爭先恐後地沁出。
默契甚好的樂浪與余丹波,整齊地瞥他一眼。
「當然不是!」他們倆才是軒轅營的主力。
一旁沉著聲不敢開口的顧長空與符青峰,不禁對他投向更加同情的目光。
「那……我所領的是何軍?」有些不太能夠接受的燕子樓,一手撫按著頻頻急喘的胸口。
「左右翼兩軍。」
左右翼?忍不住扳著指頭數算的燕子樓,算著算著,便忍不住汗濕了一身,仔細算來,這由左右翼所組成的前軍,人數,也才只是他倆其中一人的一半……
余丹波的聲音,此刻在燕子樓的耳里听來,更顯殘忍,「在我與樂浪登岸之前,你得將所有敵軍大半軍力全都引去。」
臉色益發顯得慘白的燕子樓,兩目呆望著站在他眼前,這名軒轅營上上下下都奉若神明、被樂浪稱為腦袋比臉蛋管用、更是玄玉口中贊不絕口的軍師兼主力將軍……
什麼……萬全的計畫?這分明是要他去送死!
「他倆呢?」滿心忿慨的他伸手指向另兩個沒被指名的將軍。
「跟著我們自九江左右包圍進攻。」早就事先和樂浪分配好手下兵員的余丹波,又再不疾不徐地答來。
听到能跟著主將上陣,而不需獨自一人去打頭陣,慶幸地捏了一把冷汗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心中雖是很同情燕子樓的境遇,但終究也沒敢吭上一聲。
「換句話說……」燕子樓的兩眉直抽搐個不停,「軒轅營兵分四路,除大元帥所率之軍外,兩路主力自九江左右夾擊,而正面沖鋒的我,在你們登岸之前,必須把絕大多數敵軍引到前頭來,並得活著與你們形成三面夾擊?」
「沒錯。」帳中兩名官階最高的將軍,動作一致地朝他頷首。
他們倆……也未免太看得起他了吧?
此時此刻,偌大的江面上,寒氣彌漫,可江面雖廣,卻無一處可躲,在益發接近敵軍時,船上所有的士兵,皆已做好了只能正面接受敵軍箭隊來襲的準備。
就著遠處岸上火光搖曳的火炬光影,敵軍派放上天際的箭群,猶如大批來襲的蝗蟲,更像是自無月的夜空中殞落的無數星辰,遠在箭群落下之前,風中透露出的箭嘯聲,像是懾人心神的嘶吼狂喊。
「舉盾!」在燕子樓的一聲令下,帶領在前頭的大型戰船,每艘船艦上的士兵,紛在頂上舉起巨盾,嚴密地組起一面面盾牆。
下一刻,疾落在盾牌上的敵箭,箭勢比雨還密,箭矢強力釘射在盾上的聲音,就近距離地直戳在頭頂上,每個挨躲在盾下的士兵,壓下雙手的顫抖,不能閃避地力舉起巨盾,只求能在箭下逃生。
與所有下屬一塊躲在盾下力抗箭雨的燕子樓,恍惚中,余丹波的身影來到他的面前,就在今晚他即將率領前軍士兵登船之時,自中路正軍那邊策馬而來的余丹波,忽然叫住了他。
「我只要求你做到一事。」
「什麼事?」因風吹拂,焰火搖曳不定,火炬下余丹波的臉龐,令他有些看不清。
「活著。」余丹波一掌重重按在他的肩頭上,「在我與樂浪趕到之前,活著。」
再次直落而下的箭矢,穿過盾牌的縫隙,聲聲刺耳地豎釘在船板上,令分心在記憶中的燕子樓忙不迭地回過神來,與所有下屬一塊撐著酸麻的雙臂,再次力舉起盾牌以避箭雨,在這時,一柄破壞力強、由伏遠弩射出的兵箭從天而降,穿透了他頂上的護盾,刺碎了他肩上的護甲,他苦苦力撐,一陣慘烈的嚎叫卻自他的耳邊傳來,轉過頭去,緊挨在他身旁的副官中箭倒下,頸間開了個大窟窿,猶不斷噴射的鮮血飛濺至他的臉上。
就連去替副官掩住傷口止血的時間也沒有,一旁的下屬見狀,連忙騰出手去拖開副官,並命後頭的士兵前來補上空位,但未及蹲至空位間的士兵,才欲來到他的身旁,就遭數柄落下的兵箭給刺穿了頂上的腦袋。
「臭小子……」只能咬牙力撐的燕子樓,忍不住在嘴邊大聲咒罵,「活著可是很難的啊!」
為求減少更多兵員的損失,燕子樓命下屬將艙板底下所有的厚盾全數搬上甲板,以厚盾上的鐵皮將整個船面覆蓋起來,同時間,以蹲姿穿梭在甲板上、負責搜集箭矢的箭兵,立即自換盾的空檔,將每一面插滿了敵箭的盾牌換下替上新盾,藉以耗損敵軍更多的箭矢。
隱藏在雲朵里的月兒,步步往西挪移,命所有船艦放至最慢速度、甚至是停滯不動,刻意讓船艦淋著箭雨緩緩前行的燕子樓,身子緊繃得有如被拉開的弓弦,似乎隨時都可能會斷,他那一徑撐扶著巨盾的兩臂,早已失去了任何感覺,所有舉著巨盾與他同在甲板上的下屬,情況也都與他一樣,他在心中暗想,在這足以令人麻痹的時間內,或許敵軍的箭襲已經進行了幾個時辰,又或許,一壁受箭的他們,就連一個時辰也都還未捱過,不知為何,這晚,時間好像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但對率著中路正軍,兵分二路,自九江城上下游遠處渡江登岸的余丹波與樂浪來說,這短短的時間,卻是再寶貴不過,因此無論過了多久或是一刻也未過,他手上的這面久持多時、重若千斤的巨盾不能放,所處的船艦船速不能增,而由他所指揮的這一支前軍軍伍,更不能撐不住。
即使敵軍的主力幾乎全都在他的面前!
犧牲一部份軍伍,換取更多軍員的安全,並讓我軍主力順利登岸發動夾擊,再前來支援或營救前軍,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不願一開始就把軍力耗在硬踫硬登岸上頭的余丹波,他的選擇是明智的,也唯有如此,軒轅營在登岸一事上,傷亡人數才能大大降低,以讓中路正軍將實力發揮在敵岸的沙場上。因此被選入正面進攻軍伍的左右翼精兵,雖明白自己將可能會在搶灘登岸後的正面沖鋒中喪生,或是僥幸在搶灘中存活,卻更可能會在進攻九江城時賠上一命,為了軒轅營其他眾弟兄,他們仍是義無反顧。
當岸上敵軍攻勢暫緩,所有箭隊必須補充不足的箭矢時,知道時機已然來到的燕子樓,忙起身命向左右。
「燃訊!」
一支火箭登時飛上漆黑不見五指的夜空,躲在大型船艦後頭的小型戰船們全都加速來到面前,一聲令下,覆蓋在大小船艦上的巨盾整齊揭開,受箭已久以致箭源充足的各船艦,甲板上所有士兵皆將長弓與弓弩齊指向黑暗的夜空。
「射!」
總算發動攻擊後,在燕子樓的腦中,不但對時間的流逝已失去感覺,他甚至覺得眼前所做的一切都變得模糊,為求登岸,他一徑地拉開弩弦、上箭、放箭,反反復覆地重復著這三種動作,黑暗中,船上沒有人出聲,每個人都只是在將箭矢放向天際後,再往身後的箭筒里取來下一根,當箭筒里的箭矢用盡後,另一筒填滿箭矢的箭筒再由身後的人補上,不知不覺間,江面上氣味漸漸地變了,夜風攜來了血腥的味道,更加刺激著他們沒命地朝岸上的敵軍放箭。
隨著船艦的持續前進,岸邊敵軍的火光愈來愈明亮,敵軍的身影也愈來愈清晰,站在船頭的斥侯大聲向他回報。
「燕將軍,我軍各船艦要登岸了!」
「命各船艦架出登岸板準備搶灘!」燕子樓高舉起一掌,扯開了喉嚨疾喝,「各船艦強盾伍與箭伍上前開道,重裝騎兵執長矛緊隨其後,步兵伍配大連陌刀待機沖鋒!」
命所有船艦皆漆成墨色,借著夜色的掩護,在燕子樓與九江城岸上守軍展開殊死戰時,樂浪與余丹波早已率兩批中路正軍自敵軍疏于巡守處登岸,軍容壯盛的兩批軍伍,沉默無聲地一壁在黑暗中疾走。
不約而同地,位在兩處的樂浪與余丹波,在遠處的天際遭染紅之時,齊抬首朝那火光之處一望,而後,他們各自抬高了掌心往前用力一揮,命大軍加速前進。
www☆☆☆☆
與楊軍位于下游、中游的軍伍不同,不采夜襲敵岸策略的女媧營,所撿選進攻敵岸的時刻,是在次日日正當空的正午。
岸上的整支大軍異常沉默。
負責籌劃女媧營進攻戰略的辛渡,已于數日前召來營中所有軍伍的將軍,分別將任務與進攻所需的裝備提出,按辛渡所提的時限,軍中負責此任務的兵部,已將登岸及登岸後所需裝備備妥並運至戰船上,現下所有戰船皆停棲在岸邊,就待大軍登船,可岸上卻依然無人有絲毫動作。
在大軍集合前,听說,領軍的驃騎將軍閔祿,似在營中逮了個對女媧營進攻巴陵懷有他見的百夫長,原本眾人不解,不過只是個小小百夫長,怎會讓閔祿大怒?再探听清楚些,原來是在辛渡公布戰略後,軍中眾將軍不敢不遵從辛渡之意,可受了命的前將軍箭伍里頭的一名百夫長,不顧上司前將軍萬業的勸止,對辛渡只求時效不顧敵軍百姓性命的作法大表反對,消息傳至辛渡耳里,為人陰沉的辛渡並無任何反應,可閔祿就不同了。
正午的日光將江水照耀得波光粼粼,點點水光都映照在羅列在岸邊的士兵臉上,在這緊窒的氣息中,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名遭捆的百夫長,在數名士兵的拉扯下,被推至大軍前,來到站在岸邊的閔祿身後。
面向江水的閔祿,慢條斯理地回過頭來,端詳了被押跪在地的百夫長一會,驀然抽出配在腰際的陌刀,刀光一閃,一灘熱血,靜灑在岸邊的沙灘上,落在沙泥上的鮮血,很快就遭帶有濕意的河沙所吸收,可自頸部遭閔祿一刀兩斷的百夫長,卻無人敢前去替他收尸。
眾目睽睽下揮刀斬將的閔祿,一手提著血淋淋的人頭。
他將人頭扔至他們的面前,「勇往直前,你們就有活路可走。誰若膽怯,這就是下場。」
睜眼瞪看著違令者遭遇的眾士兵,沒人開口答話,眾人的目光,紛集中在閔祿與辛渡的身上。
「登船!」在辛渡下令後,軍伍居于大軍前頭的前將軍,大聲喝令眾下屬登船。
不敢有絲毫遲疑的士兵,依令快速地登船,不久,船艦齊揚起風帆,鼓足了風的船帆推動船艦朝江面前進。
朝敵岸前進的所有大小船艦,整齊地在江面上一字排開,其它小型船艦都躲在前頭大型船艦的後頭,在即將與前來迎戰的敵船遭逢前,辛渡下令各船艦拿出盾牌,在日光下,反光刺目的盾牌導引光芒直射向敵船,令敵船上欲施放箭矢的敵兵幾乎睜不開眼,但在敵我兩軍愈靠愈近後,敵軍終于突破盾牌的閃光,開始朝橫列的楊軍軍船投射火箭,欲造成火燒連環船。
事前在辛渡的授意下,除船底外,其它皆覆以石棉的整座船身,受敵軍火攻的影響並不大,一徑前進對敵軍攻擊並不予以還擊的楊國軍船,在離敵軍軍船愈來愈近時,船上眾士兵紛紛將目光投向主導整個戰局的辛渡。
「將軍……」在敵方箭雨愈來愈密集,所有船艦上的士兵全都躲在巨盾下以避箭雨時,前將軍宋天養,頂著一頭冷汗,緊張地向始終都不下令還擊的辛渡請示。
「撐著,還不夠近。」直在心中估算著兩軍船距,以及敵艦方位的辛渡,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
在敵船一進入投射範圍內後,辛渡即朝前軍下令。
「將投石機推至船前及船側!」
「置石!」總算撐到這一刻的前將軍宋天養,忙不迭地命前軍將船上的投石機推至辛渡指定的定點,並由數十名士兵聯合放上一顆顆的大石。
辛渡高揚在空中的掌心往下一揮,「放!」
顆顆拋向空中的大石,劃過江面的天空,墜落擊打在船距過近的敵船上。不打算浪費任何人力,只打算一舉擊沉敵船的辛渡,利用僅在攻城戰時才使用的投石機,擊碎前來迎戰的敵軍戰船船身,使得敵船船破進水下沉,並在敵軍落水後,命連環船艦上的箭兵朝江中齊射,在消滅敵船之余,同時也剿滅敵軍。
率軍默然等在對岸上的南國將軍岳望候,眼看著一艘艘派出的戰船,在江面上遭楊軍龐大的船艦一一擊沉,此刻楊國大軍船艦上飄揚的旗幟,在湛藍的晴空下,看來是如此刺眼。
離南國京畿丹陽甚遠的巴陵,兵源不足,地理位置偏僻,不似楊國馬壯兵強、兵多將廣。此戰之前,太子玉權已下令上游守軍,若不能擊退來犯楊國,巴陵守軍也得死守,千萬不能讓楊軍擊破前方陣線,否則南國西南一帶就將門戶洞開,而在巴陵以南兵力比巴陵更少的各城各營,也將在巴陵一潰後,跟著遭到進攻的命運。
但與楊國所派出進攻巴陵的軍員數相比,巴陵所擁兵數,尚不及楊軍一半,且巴陵之兵,與被太子玉權調派至九江與丹陽之南軍精英相較之下,巴陵將寡兵老、戰船老舊、所築之城不及九江或是丹陽那般牢不可破,如此差距,想擊退敵軍、想保全上游……任他再如何千思萬慮,都找不到個希望。
面對楊軍陣中有兩名威揚天下的勇將坐鎮,素來即是驍勇無敵的女媧營,巴陵,能怎麼守?
死守。
莫可奈何中,太子玉權,是這麼命令他的。
下游京畿丹陽、中游重城九江,絕不能淪陷,因此南國軍力幾乎全都被派至這二處,而瓜分不到重心軍力的巴陵,就只能靠著當地各郡各營守軍以及民兵力抗。所以當他人都無力伸出援手,也不能給他們一個戰勝的希望時,他們只能依太子之令,拿自己的性命作賭注,不能守,死守;不能戰,死戰;以鮮血換期待、以頭顱換個不國破家亡的明日,因為他們,僅剩的也只有如此。
秋風瑟瑟,江水沁寒,站在岸邊的兵士們,在他們身上所著的鐵衣下,是一顆顆視死如歸的心,每個人的神情皆是堅毅不搖,一如他們所站立的雙腳。軍中人人都知,此回來到前線,就將是踏上不歸路,因此在離家出征來到這前,他們皆已與家中高堂妻小訣別,做全了萬死的準備。
默默命人將酒杯交給每一位列陣在岸邊的士兵,再命抱著酒壇的士兵將酒杯一一斟滿,背頂著江面上疾吹的西風,岳望候對著所有據守在江岸邊的巴陵守軍們舉杯。
所有士兵在他舉杯後,毫不猶豫地放聲齊喊。
「國在人在,國亡人亡!」
與所有下屬喝完生死酒,準備為國一拚生死的岳望候,將酒杯擲向身後,召來大軍中所有的箭兵,在岸邊排出迎敵的縱橫列陣,箭兵們紛紛上箭拉弦,將箭尖對準了江面上愈靠愈近的楊軍船艦。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23
#
發表於 2010-1-19 03:10
|
只看該作者
二部曲之戰雲密佈
第一部
楊國正式對南國宣戰,在行軍大元帥玄玉的令下,
兵分三路,浩浩蕩蕩的橫渡長江,
直逼南國首都丹陽,南國太子玉權,
如何帶領南國人民應付這險惡的局勢,如何在險處求生?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22
#
發表於 2010-1-19 03:09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一部曲完】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21
#
發表於 2010-1-19 03:09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20
#
發表於 2010-1-19 03:09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9
#
發表於 2010-1-19 03:08
|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西南,益州。
揚鞭驅策著胯下坐騎的騎兵,不顧胯下的馬兒已著沫白的口涎,黑亮的馬鞭在日光下不斷揮甩著,奮力催促著坐騎縱蹄飛奔,一路奔向晉王爾岱所率大乍紮營處,方至營門,未等坐騎四蹄止停,已一骨碌翻身躍下馬背,自懷中掏出單件交予候在營門處的前將軍。
轉手接過方自敵軍處送出的軍件,拆開一看後,前將軍旋即揚袍轉身快步走向營中行轅,委人予以通報後,大步踏進行轅內。
行轅中,一直等待敵軍在最後攻城限期內做出決定的爾岱,揚手示意帳中正與他討論攻城之術的下屬噤聲。
「如何?」
「敵軍決意誓死守城!」前將年雙手呈上自前線送來的軍件。
行轅內,眾將軍在聽了回報後,不約而同地紛把目光調向營中主帥。
「好!」甚為激賞的爾岱震聲一喝。
眾將軍在得了爾岱的答覆後,紛轉首有默契地相視而笑。
「我就成全他!」一雙黑眸顯得格外燦亮的爾岱,—把握緊了拳心。
楊圓大軍主帥爾岱,揮兵益州已三月有餘,三月來,楊國邊境開始遣軍進逼西南國境,兵經清化、通川、看渠,打下涪陵後再率軍往西北挺進,直至佔據新城後,書表向據守蜀城的西南敵軍要求限期出降。
但等到的結果,確如爾岱所期……寧死不降。
戰事一觸即發。
圍攻蜀城的楊國大軍,在次日傾巢而出,先以伏遠弩長射,待敵軍策馬出城應戰後,長射伍繼續長射,此時爾岱在陣前架出以撲頭槍所做之拒馬,待衝鋒的敵軍來到陣前,敵軍戰馬踩著事先鋪設的地澀之後,原本挖溝,上覆以土草,藉以埋伏在地底下的步兵立即竄出,以長柄雙刃陌力掃砍敵軍馬腳,此時,居於拒馬後的步兵再以鳳頭斧上前砍殺敵軍。
將應戰的敵軍因在陣前後,爾岱即率五千精兵繞陣攻城,在距城十丈外,先使用施石機與床子弩破壞城牆,再率精兵推進直逼城下,當敵軍燒熱油脂往下澆灌攻城精兵,並還以燒融的鐵汁燒灼爾岱所率人馬時,爾岱命人推來木牛車作為掩體,將兵士推至城下。
抵近城牆後,爾岱命中即將領一隊兵士在城下掘毀城基、破開城門,並同時掘地道通入城內,另一路,則使用躡頭飛梯攀上城牆進行玫城。
但,站在城牆上的敵軍可不願坐以待斃,紛使用木托以阻雲梯,使其不得貼附城牆,並向城下擊砸滾木存石,或拉弓短射阻以攀城。在爾岱的兵士掘通地道之後,西南王又命人通過城中豎井,向地道內簸扇煙焰,傳以燻灼從地道內攻入的楊軍,阻其前進。
就在中郎將奮力攻城的這一刻,遠站在前軍後頭的壯武將軍,見城門難以拿下,忍不住向指揮此役的爾岱進言。
「元帥,依末將看,如此強玫,恐將難取,元帥不如——」
爾岱冷瞪他一眼,「強攻難取?」
「未將……」依恃著多年戰歷,本想借此教訓他的壯武將軍,霎時止住了嘴。
冷聲一哼後,決心打給他看的爾岱,立即朝身後一喝,「忠武將軍接令,全員後撤五丈,將所有的拋石機都推來,集中投向城門,伏遠弩伍在城破之後,朝城門射出火禽、火獸!」
「是!」餃命而去的忠武將軍即刻領一隊人馬,由後方推來所有的拋石機,直運至攻城部隊的後頭。
「前將軍人呢?」當獲得後援的中郎將與忠武將年,以密集的石陣攻向城門時,爾岱朝旁淡問。
「回元帥,已至定點。」
「一命他投下巨石滾水破城,再動手燒了西城門。」爾岱邊翻身上馬邊下令,「告訴他,他若是比本帥慢一步進城,提頭來見!」
未過多久,在楊軍前後夾攻之下,蜀城煙硝四起,深厚的城門眼看即將遭破,此時,不願坐以待斃的西南王乍開城頭小門,自楊軍中殺出一片血路,並領著後頭出城拚死一搏的將兵奇擊楊軍中伍,力大無窮的西南王,連連斬殺了抵擋其前進的中伍步兵,直朝軍的爾岱殺來。
盼能與他親手交鋒多時的爾岱,如他所願地率麾下騎兵迎戰,兩造奔騰的馬蹄聲,愈馳愈急、愈奔愈快,在兩軍交鋒時,紛亂雜踏,巨大的殺嘁聲與兵戎交擊聲掩蓋了一切。
亂軍之中,西南王驍勇難敵,眼見如此,決意擒賊先擒王的爾岱,改命麾下騎兵手中箭矢集中射向西南王,趁西南王身負數箭之時,以手下騎真為肉盾掩護,朝西南王進逼,在西南王砍下圍攻騎兵的人頭之際,位在騎兵後頭的爾岱則將手中的長矛奮力一擲,刺穿來不及再次舉刀的西南王胸腹。
「還我夫君命來!」驚見西南王坐死在馬背上後,聯袂出城迎戰的西南王妃,悲忿交集地策馬衝向爾岱,舉弓連發數來箭。
拿起配在鞍旁的陌力格擋來箭的爾岱,乍見接續而來作戰的是西南王妃,他頓了頓,不過半晌,他迅速策馬上前,在西南王妃箭筒中箭矢用盡之時,騎至她身旁一刀砍下她的人頭,飛縱的鮮血,一下子濺至他的臉上。
溫熱似有生命的血液,順著他的臉龐緩緩滑下。
為此愕然不已的敵我兩軍,霎時忘了言語動作。
所有人都以為爾岱會因對手是個女流之輩,便對她懷有些許仁慈之心,看她是個女子就心軟,但眼中只有敵我、無分男女的爾岱卻不如此想,硬是當著敵軍的了不留情地將敵軍王妃斬殺於馬背之上。
四下一片靜默中,爾岱拉緊了手中的韁繩,自喉際發出震天價響的大吼,身先士卒地率著身後的軍伍剿滅出城的敵軍。
此役中,據守大軍行轅的石寅並未參戰,名義上監軍,從頭至尾,此役皆未曾出手干預,只是一徑地遠站在高處觀察戰況。
當蜀城遭夾擊而破,步兵開入城內後,石寅發現,三次出城的爾岱,策駒來到方才城外的戰場上,命左右撿拾起西南王夫妻的屍首並予以厚葬。在看完爾岱的處置之後,石寅那寫滿風霜的面龐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將軍?」跟隨在他身旁的副官,有些懷疑地瞧著他。
石寅拍了拍他的肩頭,「咱們就要回京了。」
等了多午,終於能說出這句話的石寅,抬首著向癥處一片蔚藍的穹蒼,開始在心底熱烈期待,長安掀起風雲那一日的來臨。
****************************************************************
洛陽。
結束與洛陽官員們的商議,夜色已深時分方返回總管府的玄玉,褪去官服梳洗完畢,在進入書齋不久後,運處門扉即傳來一陣他耳熟的叩門聲。
「王爺?」怕打擾到他歇息的袁天印,才探頭進屋內,就看見他又跟離府前一樣,再次坐踞在書案坐批合公摺。
正忙著的玄玉只是揚手朝他示意進來。
「王爺?晉王——」不待他說完,埋苜書案的玄玉即飛地開口。
「老五班師回朝了。」再次在案上取來另一本摺子的玄玉,直接了當地替他說完他想告知的消息,「目前仍在路上,約再過十日就可抵京。」
袁天印微微聳高一眉,不語地凝視著玄玉頭也不抬兀自忙碌的模樣,暗自在心中計較了一會後,他若無其事地來到案前坐下,但一開口,即讓玄玉手邊的動作止住。
「王爺不樂見晉王平疆?〞現下長安那邊,為了晉王爾岱平定了益州,正一片沸沸揚揚呢,連龍心大悅的聖上,都已下旨要擢升晉王。
玄玉只是略為揚首,睨他一眼,「你說呢?」
與他四目交接的袁天印怔了怔,而後半是欣喜、半是受不了地在唇邊漫著笑。
愈來愈狡猾……
「王爺,是時候了。」將身子往後大大一靠後,不想再試探他的袁天印,明確地說出他今夜來此的目的。
批閱摺子的硃砂筆筆尖,因停頓,而在摺子上留下了一小攤艷紅的墨跡,映襯在白淨的摺紙上,在燭下看來,格外似血。
是時候了?等了三年,楊國終於整合了全國兵力,軍權一統,且在民生國運上有了穩定的成果,因此眾所盼的進攻南國這一日,終於要來臨了?
或者應該說,素節的死期……將至了?
沉默地將他這句話收在心底後,玄玉將筆擱在案山上,昂首看著眼前這名三年多來,不斷為他的前程努力、處處為他打點準備著的男人,但面對著這名始終站在他身後推促著他成長的男人,回想起袁天印為他所做的一切,深刻地體悟到自己與袁天印之問糾扯不清的關係後,在感激的背後,對於袁天印這名不請自來的王傅,他不知該愛,抑或是該恨。
他交握著十指,雲淡風清地說著,「這陣子,我一直在思索一個問題。」
「喔?」
「關於那夜師傅所說的絕情這二字。」這二字,還是袁天印頭一回逼他非狠下心學會的。
「有答案了嗎?」仍不能確定他究竟是作何想的袁天印,表面上雖是笑著,但心裡,卻為了他的答覆而忐忑不已,怕就怕,玄玉仍似三年前一般顧忌著私情。
臉上無絲毫波瀾的玄玉,看來格外陌生,「有。」
「狠得下心嗎?」把話挑明了說的袁天印,深深看進他的眼中,甚想自那雙黑黝的眸中看出他話裡的真偽。
「他們若能,我自然也能。」狀似平靜的玄玉淡淡說著,但未了卻頓了頓,「只是……」
袁天印一手撫著額,最怕的就是這個,「只是除了太子外?」
「堂旭跟你說的?」不需多想,玄玉也知事情是那顆袁天印特意安在他身旁保護他,同時也順道監視著他的棋子——堂旭透露出去的。
無意辯解的袁天印,只是含笑帶過。
趕在袁天印又想對他曉以大義,或是想要求他撤除這等念頭前,他不得不先把話說在前頭。
「我對皇姐有過承諾。」素節為何會對他這般要求,他懂,但他更懂的是,太子靈恩在人前人後的心酸。
袁天印聽了,臉上的笑意再也擋持不住,替換上的,是一副莫可奈何。
「即使太子可能會要王爺的命?」眾多皇子中,能成為他強敵的,非太子莫屬,可他何人不放水,偏就挑上了太子?他可知他的這個承諾,往後會為他帶來些什麼?
似乎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玄玉,笑聳著肩,起身至一旁的小桌上斟了兩杯酒,在將酒杯交至袁天印的掌心裡時輕問。
「在師傅眼中,可有半點牽掛?」
「無。」默然了半晌後,袁天印毫不考慮地開口。
他又再問︰「在師傅眼中,可有神魔?」
「遇神殺神,避魔除魔。」
「在師傅眼中,有的,是什麼?」毫不意外他會有此答覆的玄玉,走回書案內坐下後,邊品著冷酒邊問。
袁天印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他,「王爺。」
得了他這個回答後,玄玉流轉著眼眸,不置一詞,不點頭也不搖首。
「在某些人眼中,有的,也只是王爺。」面色冷峻的袁天印,音調聽來格外低寒,「為了王爺,他們豁出去的,可不只是性命而已。」
因窗扇未緊閉,洩露了夜色的風兒自窗縫間鑽入室內,微冷的夜風如一雙夜魅的大掌,悄悄輕拂過他們的面頰,在跳躍不定的光影間,玄玉彷彿看見了一具具熟識的身影……
收下他的白虎佩印,不為家國,只為他出生入死,高站在城頭上揚掌下令開弓的余丹波。放棄了不受拘束、或是優渥的生活,在軒轅營坐苦習兵法、日日操軍演練的符青峰與顧長空。打心底信任他,願為他當了頂冠,也要為他借來銀兩的冉西亭。在春冷的雨夜裡,沉默地背著保護他的大刀,執意站在他身旁為他撐傘的堂旭,遭父皇下旨仳離,明明就有很多話想對他說,可卻從不願正眼看著他的樂浪……
以及,眼前這個誓要助他達成所願,處處為他著想,但又不得不逼迫他成長的袁天印。
這些因他而聚集到他身邊來的眼前人,同時也皆是靠站在他背後的身後人,為了他們,他足下所踏之地,必須站得穩正,而他,更不能為了一己之私而自毀前程。
「我不會讓他們失望的。」在室內靜至一個被點後,玄玉的保證,融入了夜風中。
收下他這句保證的袁天印,將他的話擱在心底反覆掂量,雖說,這只是短短幾字,但它卻重比千金,這讓始終都為他深擰著用心擔憂的袁天印,霎時放下了心中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臉上又恢復笑意的袁天印,慢條斯理地品著酒之餘,總算是有心思與他談談正事。
「待晉王抵京後,王爺可要返京為晉王慶賀凱旋?」
玄玉一手指著擱在案上的太乎令諭,「太子已下令各地皇子皆返京,明日我會攜康定宴一同返京。」
「回京後,還望王爺聽袁某一句。」轉眼間,袁天印又在他面前換回了一身王博叮嚀的模樣。
「何事?」
「在眾皇子面前,別多話。朝中眾臣對晉王要吹要捧,那也皆由著他們去,王爺只需點頭,不需多置一詞。」此番玄玉回京後,想必充斥在耳旁的,定是些對晉王錦上添花的話,再不就是些對皇子們比較、衡量功過的耳語。
他不贊成也不反對,「怎麼說?」
袁天印眼中綻出精光,「袁某想引一人出來攪局。」
「德齡?」玄玉哼聲輕笑,愈來愈覺得他們這對師徒的心思,在某方面實在是相似得離譜。
「王爺是怎麼猜到的?」沒想到他思緒變得如此敏捷的袁天印,頗為高興地瞧著已經開始懂得玩花樣的他。
玄玉擺擺手,「這些年來,太子睜隻眼閉只眼的火候已是爐火純青,就算爾岱出盡風頭,或在朝中光芒蓋過太子,太子也不會露出半分異樣。而鳳翔最拿手的就是置身事外煽風點火,因此他也不會做得太明顯。刪減了人數後,看來看去,就只剩較為沉不住氣的德齡了。」「不錯,袁某用意即在此。」若要讓玄玉一口氣對上四位皇子,那實在是太過吃力不討好,因此何不就以敵制敵,先任由其它皇子相互削弱彼此的實力?如此一來,玄玉也好先少了兩個對手。
深思的玄玉一手撫著下頷,不疾不徐地推敲,「老四與老五雖年紀相同,但不為同母所生,因此自小即在心態上有相較之心,誰也不願在誰之下,如今老五凱旋而歸,先下一城,老四自是不會不採任何行動。」
袁天印馬上接過他的話,「現階段,信王尚不會做太明顯,但袁某擔保,在大軍伐南之前,信王與晉王,絕對會對上。」「很值得期待不是嗎?」想了想回京後將會遇上景況,決意袖手旁觀的玄玉,愉快地朝他挑挑眉。
袁天印的反應,先是為他那期待的模樣頓愕了一番,隨後,深感欣慰地笑了。
「的確是。」
夜色靜靜在低聲交談的人語中流淌,偶爾,室中響起酒杯輕踫交撞之聲,也會偶爾傳來翻閱摺子的響,在蟲鳴已息,天色將明的時分,與玄玉徹夜長談了夜的袁天印,叮嚀玄玉快點歇息後,揉著酸疼的頸項走向房門。
「師傅。」在他一掌將推抵門扉時,玄玉驀地叫他。
袁天印不明所以地回過身來,看著一整晚始終都埋藏著心事而不告訴他的玄玉。
「我很慶幸,在眾多皇子中,你所收之徒是我而不是他人。」
他怔了怔,隨後笑開來,「王爺,你太低估你自個兒了。」
玄玉僅只是挑高一眉。
「是我該慶幸,我挑對了人。」袁天印慢吞吞掃視了在他眼中,宛如一頭深具危險性的白虎的玄玉一眼,而後,開心地更正,「我更慶幸的是,我不是你的敵人。」
****************************************************************
長安一片沸騰。
益州大捷的消息,早已傳遍長安城街頭巷尾的每一處,這日,執金吾奉旨大開三面城門,恭迎返京軍伍陣列入城,率師凱歸的晉王爾岱與大將軍石寅,胯下所策之戰馬方踏入長安外郭城,所到之處家家戶戶推門開窗、賀迎歡叫聲不斷,莫不歡慶晉王榮返,在他二人身後整齊陳列的大軍,光明鎧甲在日光下閃爍生輝,束束白光揮城中映亮,有若新雪。
自建羽皇帝登基御極後,長安城,已很久未曾這般熱鬧了。
在向聖上呈上益州叛賊所書之降書,稟奏完益州之役詳情,與此役軍員的功過後,出了宮的爾岱,先行返回已有好陣子未歸的晉王府。
拒絕了登府祝賀的朝中王公大臣,稍事梳洗後的爾岱,此刻站在廳中,環視著大廳裡堆積如山的賀禮。眾多賀禮中,有些,是眾朝目派私家奴僕、或親自送至府上,有些,是那些不太與他有交集的皇親們,在風聞了消息後趕送而來的。
信步繞過充塞了各式以紅紙包裹,或是以大喜之色漆染了的禮匣,來到了廳堂上的禮架前,爾岱的雙眼,—一劃過擺放在上頭的三項由其他皇子所贈的賀禮。
「這些禮,誰最先送到?」他彈彈指,冷漠地問向身後。
「回王爺,太子最先。」府裡的管家躬身敬稟,「齊王玄玉與宣王鳳翔之禮,則是在王爺抵京時同時送達。」
爾岱聽了後,只是冷眼瞧著架上三種式樣皆差不差的禮盒。
太子身為皇子之長、一國儲君,所贈之禮自是不寒酸;素來以儉約出名的鳳翔,雖說在賀禮上並未像在其他方面一樣寒傖,但看來也不過於隆重;至於玄玉所贈之禮,則是采中庸之道,規規矩矩,既給足了面子卻也不招搖。太子身在長安,佔盡風流,禮最先到,自是理所蘭然,而玄玉與鳳翔之禮,則是達得不早也不晚,在他兩腳再度踏上長安時即刻奉上,時辰撿得極為恰當。
這群太懂得做人,也太會作戲給朝中眾臣看的皇兄們可………
他再將目光緩緩流轉至禮架上,雙眼靜定在那空了一處的空格上,而後頗為反感地微擰起眉心。
「信王的禮呢?」
管家頻擦著一頭大汗,「回王爺,未到……」所有該到的禮皆到了,就屬信王德齡的禮遲遲未到,為此,他還特地差人在府外候著,就怕沒收到禮弄出什麼誤會來。
「信王自揚州返京了嗎?」暗自在心底記下一筆的爾岱,大抵也可以估算出德齡在得知他班師回朝後有何反應,現下,他就只等著看德齡返京後,臉上的表情是何等模樣。
「尚未返京。但信王已派人傳話,預計今晚可返抵長安。」
爾岱輕扯嘴角,「哼。」
眼見主子心情不佳,帶家忙不迭再問。
「王爺,今晚太子擺宴東宮,王爺去是不去?」今晚若是一去,少不了得與信王德齡踫頭,屆時……希望場面別弄得太僵才好。
然而爾岱卻揚眉而笑,「當然去。」就因德齡不得不予太子一個面子,因此他更是要去,若是錯過了此等挫挫德齡銳氣的機會,豈不可惜?
「是……」深知他們兄弟間不睦的管家,也不好再說些什麼,只好在心中祈禱,今晚他們這些兄弟都會看在太子的份上別鬧出事來。
天色不久即暗,一盞盞明亮宮燈,將太子東宮映照得亮如白晝。
席間所傳來的陣陣絲竹之音、歌伶的軟噥縴音,久吾沙場的爾岱,怎麼也聽不慣,而褪去了穿慣的戰袍換上了官服後,坐在席間的他也有些不自在。
舉杯再飲下一口太子特意命人尋來為他慶功的美酒,任甘馥濃冽的滋味在舌尖徘徊再三後,他抬起炯目,——掃視過席間眾皇兄們臉上的神情。
穩居席間首位的太子,儼然一副東道主的模樣,一擺出長兄的架子,對他招呼甚是周到,言語間,也順看著席間大臣們的話鋒,一併對他吹捧讚揚。坐在席間一隅,皇三兄鳳翔,雖是嘴邊帶笑,但眼神中卻一如以往藏著冷冽,臉笑心不笑,在席間不置一詞,只是時常舉杯與他對飲。
而治理河南府出盡鋒頭的皇二兄玄玉,則是面色和悅,神情間帶了點欣喜,側耳聆聽著席間眾臣討論著他兵伐益州的功績,並不時頻頻頷首,微笑表示贊同。
至於最晚入席的德齡則是……
面無表情。
深感特來與宴真是值回票價的爾岱,不露聲色地舉杯掩飾著嘴邊隱隱泛著的嘲笑。德齡是可以禮不到,但人卻不能在今晚席中不到,長久以來與德齡相互爭鋒卻始終誰也佔不著誰的好處,然而今日他總算是能站在高處俯首低看德齡,這等滋味,他可是等了好多個年頭。
聽石寅說,這些年來被父皇抬派至揚州任總管的德齡,除了討好地方大臣與那些前朝國戚外,總管住內所詁,不過就是發達地方商道,他最為人詬病的笙歌夜舞的陋習仍是未改,而他到了揚州所幹的最有志氣的一件事,就是不要臉面地去搶皇二兄玄玉所開鑿出來的運河河權。
兄弟一場,德齡在腹裡編排的,他或許無法全盤知曉,但他知道,甚會扮豬吃老虎、總是刻意讓人誤會的德齡,暗地裡,定是瞞著眾人在揚州干了某些事,只是時候未到,故而德齡不願將它彰顯出來,以免他將會成了眾皇兄將要對付的靶子。
只是,德齡究竟是背著眾人在揚州留了哪一手?他到底是在揚州做了些什麼,才讓他在席間能顯現出不卑不亢的神態?他自恃的是什麼?
不著痕跡端看著爾岱與德齡之間無形的戰火,置身事外的鳳翔,若有所悟地挑挑眉,更進一杯酒後,再暗暗把眼神轉至將一切都看在眼下的太子身上。
笑意滿面的太子靈恩,將四位皇弟的心思估量過一陣後,放任德齡與爾岱之間的你來我往,不動聲色地警戒著盯住他的鳳翔,但他卻惟獨摸不透,一整晚都靜坐在一旁的玄玉,究竟是在玩什麼把戲。
在席間熱絡至一個程度時,太子揚掌朝身後拍了拍,不旋踵,四個身著紅紗的女子在廳前魚貫而出,手執寶劍,在樂師奏越鼓聲與吹起笛音時,旋即舞起劍來,在交錯的杯光劍影間,位在席間始終都沒有出聲的玄玉,放眼看向席座間,卻忽然覺得,在場的四位皇兄弟們的驗孔,變得很模糊。
受了燭火的照射,自舞伶手中反射的劍光,燦白燦白的,有些刺目,玄玉微瞇著眼瞧著,在一廳流瀉的音律間,他的耳邊所迴響著的,卻不是廳前所奏的絲竹之聲,而是袁天印那夜兩目直盯著他,冷冷自口中所問出之話。
「狠得下心嗎?」
對於這些皇兄弟們,狠得下心嗎?
他想,在今晚過後,面對這個問題,他不會再有猶豫。
重新將在座四位皇兄弟看過一眼後,玄玉斂去了笑意,大口飲盡杯中烈酒。
****************************************************************
東宮夜宴後,自東宮返回信王府的德齡,車輿方抵府門,就見一座官轎也靜停在府前,下輿一瞧,大半夜忙府造訪者不是別人,正是方才與他一同與宴的嵇千秋。被聖上指為信王顧臣的嵇千秋,在宴席間將諸皇子間的情況瞧過一回,也對德齡與爾岱之問的情勢有了知解後,即使知道這不是與德齡商談的時辰,但他仍是要前來探一探德齡。
摒退了服侍的下人,攜嵇千秋入了書齋的德齡,邊脫去官服的外衫圖個舒適,邊又再為自己斟了杯酒。
「嵇先生有話就說吧。」
「晉王爾岱益州大捷一事,王爺有何看法?」
德齡涼聲輕哼,「匹夫之勇。」
「縱使是匹夫之勇,但總也是個功勞。」誰理會爾岱骨子裡是何等人物?眼下朝中眾臣所看見的,是擺放在檯面上的功勞,而聖上對爾岱的著眼處,恐怕也是爾岱能夠為聖上平定久為隱憂的西南。
聽了覺得有些刺耳的德齡,好整以暇地挑他一眼,「嵇先生此話,是在暗諷本王在揚州待了三年,無半點功虧也無絲毫樹業?」
「下官並無此意。」嵇千秋慢條斯理地拱手朝他一揖,「下官只想知道,王爺還想潛藏多久?」
「潛藏?」對這一詞,德齡雖是覺得順耳極了,可也不正面去承認。
「王爺不會是想就這麼一直任晉王風光吧?」跟在他身旁三年,自認瞭解他的嵇千秋,深懷期待地看著他,「不知王爺有何對付晉王的良策?」
一手把玩著腰間所繫玉珮的德齡,信步踱至案旁的櫃前,仰首看著這些年來他在揚州所搜集而來的種種古玩與名器,他靜瞧著一面由黃金所製、周瓖寶石的金鑰。
「在我眼中,爾岱不過是一介勇夫,而勇者,在沙場上雖是無懼,可在官場上卻非無敵。」他兩眼直視著鏡中的自己,「此時他要風要雨,都由著他去,因為他能風光,也只有這麼一時了。」
嵇千秋不解地皺著眉,「此話怎說?」
不語的德齬只是抬起一掌打開櫃上的暗門,暗門一開,只見裡頭陳放了幾具巨大的木箱。
「這是……」
德齡笑了笑,走至放置在最外頭的木箱前,將沉重的箱蓋使勁一揭,映入眼簾的,儘是黃瞪亮眼的……金沙。
被一整箱金沙震懾得深深倒吸口涼氣的嵇千秋,忙不迭地看向其他幾口未開箱的箱子,再抬首望著這些年來,一直在揚州暗自積蓄財富的德齡。
他是知道,德齡避過聖上、太子及長安眾官的眼目在揚州利用異姓王的私家財富利中生利,放任異姓王開設私人銀鋪、高利借貸,或利用漕運走私私鹽圖利,從中抽取龐大佣金,但他不知,在地方治事上,在沙場征戰上皆無功勛的德齡,這些年來隱藏在暗處裡的財富,已今非昔比。
在嵇千秋呆目直望的這個片刻,德齡彎低了身子,伸出一手,任十指在一箱亮眼的金沙上頭輕撫撥弄,粒粒清脆有音。
「西北在前朝之時就已停止歲貢,這些年來,兩國互不交好。」他邊說邊拾起一粒較大的金沙扔向嵇千秋,「依父皇的性子來看,父皇不可能會對這支既不願歸、又不歲貢的化外小族坐視不理。」
攤掌看著掌中金沙的嵇千秋,在思索了他突然提及之事後,若有所悟地握緊了拳。
「但下官認為,聖上目前將重心全都擱在南國上,短期內並無征戰西北之意。」與南國相較之下,西北不過是個外族小國,要將它納入版圖一事,日後隨時皆可。
早就在暗地裡動了手腳的德齡笑得很得意,「西北宰相霍延已,早有歸順我楊國之心,但始終就是缺了那麼點時機與動力。」
「王爺想攬霍延已為己用?」若是如此,那德齡是想替聖上拿下西北,好讓自己能夠也像爾岱一般佔上一份功勞?
德齡想的可不是那麼簡單,「我只是要他放把火。」
「火?」
「燒燬兩國之間和平的戰火。」兩國若是繼續無侵無擾,怎麼惹起一番波瀾?既是知此,那麼就由他來攪亂這一池過於安靜的春水。
甚感不妥的嵇千秋抬起一掌,「但依目前情勢來看,聖上派兵南攻已是必然之勢,若在此時西北又掀戰端,我楊國豈不是得分派出軍力以消弭西北之禍?」
「不錯。」他聳聳肩。
「王爺難不成是……」愈想意是驚愕的嵇千秋,難以置信地張大了嘴,「想借西北一事,將晉王爾岱自南攻之戰中踢出局,拉他下馬轉戰西北?」
德齡眉開眼笑地朝他彈彈指,「你開竅了。」他說過,爾岱只不過是名勇夫,因此匹夫之勇這等事,就讓爾岱去就成了,他可不興去拿個搬不上檯面的小國。
嵇千秋撫著額,「但……」為除內敵而刻意引來外患?這也未免太過於……
冷眼瞧著他的反應後,德齡猛地一手重重蓋上箱蓋,轟然一聲,震破了一夜的寂靜,也讓站在他面前的嵇千秋嚇出一身冷汗來。
他冷聲低問︰「拿下益州之後,不只父皇,就連全朝大臣都對老五刮目相看,若是父皇派兵南攻之時,老五也在南攻之列,那本王何時才能出頭?」
「王爺此計雖是不錯,但若要攻南,如此分散我軍軍力,實屬冒險。」嵇千秋雖是深知他的用心,但免不了在私情之外,還是要為大局擔心。
將暗門關上後,德齡回過身來淡道︰「攻南大軍所缺之兵力,本王將會補上。」
掩不住眼眉間存疑的嵇千秋,有些不太確定地睨看向一身富家公子氣息,成日只沉浸在爛漫奢華的環境裡,從沒有過任何戰歷,也不曾涉及過朝政的他。
他莞爾一笑,「連你也不看好本王?」可以想見,朝干大臣們若是知道了這事後,反應定也是和他差不多。
「下官不敢……」霎時驚覺自個兒失態的嵇千秋,忙揖身致歉。
不以為意的德齡出聲哼了哼,走至案邊自書案上取了本摺子後,轉身扔給他。而不明所以的嵇千秋,接穩了摺子後,在他的默許下徐緩地打開摺頁,在見著上頭所書之人名後,一夜之間連番遭到刺激的嵇千秋,仍是忍不住屏住了氣息。
「溫伏枷與……趙奔?」為何……當年投靠於聖上麾下,替聖上擊退異姓王定下新江山的朝中舊員大將,會落到他的手中?
德齡饒有深意地朝他一笑,「有空,記得到揚州伏羲營走走。」
***************************************************************
軒轅營。
在收到王傅袁天印的指示,開始為攻南做準備的余丹波,將軍務全權交給樂浪打理後,便一徑地窩在自己的帳裡連著好幾日,數日過去,忍不住好奇心的樂浪,才兩腳踏進他的帳內想探視他鎮日都窩在帳裘做何事,便二話不說地被他給拉進帳內,一塊進行戰術研討。
站在帳中聽余丹波說了半夭,兩眼直視著案上沙盤推演的樂浪,很是佩服余丹波的機敏,同時也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
他忍不住低嘆,「真不知你的腦袋裡都裝了些什麼……」
「別太抬舉我。」余丹波只是聳著肩,「你可差不到哪去。」
當它是句恭維的樂浪,不予置評地挑挑眉,隨手拈來幾張地圖觀看,而站在他身旁的余丹波,則是兩眼一瞬也不瞬地瞧著樂浪的側臉。
前陣子,來到軒轅營采過他一回的袁天印,曾隨口提及樂浪,希望他代為問問,樂浪是否已自素節南嫁一事中的陰影中走出來了,以及樂浪是否能夠諒解玄玉。
面對這等委託,與樂浪同在一營三年,也建立起友情的余丹波問不出口,橫想豎想,再怎麼拐著彎開口問,也難免會踩著樂浪心上那片總是不肯任人探索的心事,可不問的話,聽袁天印說,楊國再過不久就將攻南,到時樂浪的心結若仍是未解,只怕對上頭的玄玉不利。
「樂浪。」躊躇了許久,他還是試著開口,「你知道……咱們在準備些什麼吧?」
「攻南。」
余丹波更是仔細小心地盯審著他的神情,「攻南的原因……也知道嗎?」
樂浪自圖中抬起頭來,嘲弄地問︰「所有人都在等著素節的死期不是嗎?」
被他這等語中帶刺的話一問,由玄玉一手提拔出仕、深為忠誠護主的余丹波,當下即動了心火。
他咬著牙,「王爺很想保住素節公主的……」這傢伙,三年前三年後一樣沒變,長了一雙眼,卻始終沒睜開看清他人不下於他的心傷。
「我知道。」樂浪不看可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即轉身欲走。
余丹波卻使勁地一把揪住他,「王爺不能代你、代素節公主以及他自個兒開口求情,這苦衷,你又可知?」
「別說了……」不想提及這件事的樂浪,將臂一收,轉過身子的同時,也再次將這塊心傷給拋在腦後不願去面對。
按捺了三年的余丹波,終於再也對他忍不住,厲聲在他身後大喝︰「你不能永遠逃避王爺,你更不能永遠責怪王爺!」
責怪?他怪的是玄玉嗎?樂浪腳下的步子怔了怔。
「樂浪……」替玄玉極為不平的余丹波,忙來到他的面前要他睜開他那雙一直都緊閉著的心眼,「你明知道王爺比誰都關心你!」
看著仰著面臉替玄玉說話的同僚,樂浪當然知道,玄玉自然是關心他的,他也知道,這個余丹波,又是為何會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閉上眼,深吸了口氣,「就是因為我知道,因此我才不願見他。」
「為何?」明明他就是很不忍見玄玉次次來到軒轅營,都失望而返,其實他也不想這麼對待玄玉的,既是這詳,他又為何不見玄玉、不正眼瞧玄玉一眼?
「我……不想看到他那雙比我更痛苦的眼。」三年來一直都不願提及此事的樂浪,終於鬆了口,「我不想,看見他那雙寫滿愧疚的雙眼。」
在他眼中的玄玉,合該是在素節南嫁之前的玄玉,那時的玄玉,意氣風發,在朝中前程無量,看在他與素節的眼中,有著說不出口的欣慰,他們夫妻倆總認為,這個聰穎又有大志的皇弟,不會似朝中之臣般玩弄權術,更不會反目無情,但……玄玉終究是變了,就在他去了洛陽之後。
他明白,親情的柵欄是關不住、也不能束縛住一隻猛虎的,玄玉若狠,就該摒棄舊往的一切,可滂沱大雨那夜,他在階下卻清楚地見著了,玄玉眼中後悔莫名的傷痛,那說不出口的不能為、無法救。
如今覆水已難收,素節改嫁一事也不會改變,因此他不想再見玄玉,更不願再次在玄玉眼中找到那關於歉意的字眼。
「我曾對王爺說過,素節公主南嫁一事,不是王爺的錯,但王爺卻只反問了我一句話。」力玄玉說活的余丹波又再冷述。
〞什麼話?」
余丹波指控地看向他,「王爺說,他袖手旁觀不是嗎?」
原來除了他外,就連玄玉也在私底下怪罪於自己?
不想置評,更不想一腳又再次踏入那牽扯不楮的混沼中的樂浪,趕在思緒又再次纏繞在玄玉身上前,舉步繞過眼前的余丹波。
「站住。」語中帶怒的余丹波冷聲叫住他,決心在今日把話都攤開來說明白,「你可曾想過,王爺為何非得袖手旁觀不可?你可知,王爺的一舉一動,所牽連的,並不只是王爺個人的仕途前程?王爺不是個你表面上眼見的投機皇子,他不過是個與命運弈棋之人。」
一而再被叫住的樂浪,沒好氣地瞪向帳門不肯回首。
「王爺若走錯一步,滿盤皆輸。他輸了他自個兒的未來不打緊,但他知道,他萬不能讓那些支撐在他背後的人,也都因地而得賠上所有。」余丹波咬牙切齒地將一字字敲進他耳裡,「縱使不願,依舊不得不拚命為運也為他人而低頭,不得不割捨心中的眷戀而袖手旁觀,這等心情,誰又來替王爺想過?你會疼,他也會痛啊!」
因他的話而沉默了許久的樂浪,莫可奈何地苦笑,「你這是在說我太過自私?」
「難道你不是嗎?」逕顧自己全然不考慮到他人,若玄玉有私心,那他的私心更甚玄玉!
他回過身來,老實地招認,「我是。」
余丹波反倒是因這話而頓愣了半晌,一時間,倒不知該接什麼話才好。
「我自私,是為素節,也為玄玉。」他清清楚楚地剖白,「他們倆是我心頭的兩塊肉,誰也不能割,誰也不能捨。」
余丹波遲疑地拖著聲調,「那……」
「我只是想讓玄玉知道,我不是他的虧欠、不是他以為的內疚。」樂浪一鼓作氣把心中話都掏出來給他聽,「今日我會留在軒轅營,正是因為我要助他,無論他所想要的是什麼,拼了命不要,我都會為他達成。之所以冷落他、不見他,是要他拋棄我這親人視我為下屬,如此,他才能夠不被我絆著,全心朝他的理想走。」
余丹波停頓在他臉龐上的目光,在他語畢後,久滯不動,半晌,他受不了地撫著額。
「怪不得咱們會不對盤……」又是悶葫蘆一個,他最討厭這種心口不一的人了,有話說不出口,事事往心頭擱……這樣玄玉會明白才有鬼。
樂浪回敬了他一記,「彼此彼此。」眼裡心裡、口口聲聲都是王爺,忠得跟條家犬沒兩樣,玄玉會受得了他才怪。
偷蹲在帳外竊聽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在帳裡的兩位頂頭上司又開始重新討論起公事時,不約而同地相視了一眼。「他們兩個不知道……」顧長空一手指向帳內,「他們簡直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嗎?」
符青峰朝天翻了個白眼,「八成不知道。」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8
#
發表於 2010-1-19 03:08
|
只看該作者
一部曲之匣裏龍吟
第四部
益州大捷,凱旋榮歸的晉王爾岱,光芒幾乎掩蓋過眾皇子,
此舉刺激了始終按兵不動的信王德齡,
波瀾已起的暗濤,正在廟堂之下翻涌。
就在此時,楊國一統天下的契機終于來臨,
無奈這卻代表著,長公主素節的死期將至。
被迫在手足之情與一統天下河山中,兩者擇其一的齊王玄玉,
究竟斷抑不斷、絕或不絕?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7
#
發表於 2010-1-19 03:07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6
#
發表於 2010-1-19 03:07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5
#
發表於 2010-1-19 03:07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4
#
發表於 2010-1-19 03:06
|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為期月餘的剿寇,在寇王死於瓦店後終告結束,救出洛陽太守的余丹波,率軍返回永嘉後,隨即如言奉還行軍總管大印,又再次成了個洛陽城文庫的小書記官。回到洛陽後次日,玄玉即登門親訪太守府,歷劫來的康定宴,在見著他僅只帶了個隨從而來後,頗為訝異,在玄玉進了太守府大廳後,玄玉即命隨侍的堂旭退下,明白他意思的康定宴,也如法泡製揚手命左右退下,偌大的大廳上,頓時只剩平日素不往來,也視對方為中釘的兩人。
采按兵不動的康定宴,坐在椅內一徑保持沉默,就等刻意找上門來的玄玉開口。「相信大人也知,本王今日造訪,並不是來探望大人的。」低首啜飲了一口好茶,玄玉慢條斯理地將茶碗擱下。
「王爺是來討救命之恩?」有自知之明的康定宴,就等著他說這話。
聆聽著他語中帶刺的口氣,玄玉微微一哂。
「救你,當然不會沒有代價。」也好,既然態度都擺得如此開門見山,他也不需說些無謂的客套活。
「王爺想要什麼?」不認為玄玉能從他這撈到什麼好處,也根本就不打算還這份救命恩情的康定宴,很是期待他將如何獅子大開口。
玄玉卻伸出一指朝他搖了搖,「在回答這問題前,有件事,小王想請教大人。」
「何事?」
「大人打算與小王斗至何時?」選擇單刀直入的玄玉,滿臉笑意的問。
「王爺言重了。」康定宴四兩撥千斤地一笑帶過,取來茶碗,邊以碗蓋撥開浮沉在碗中的茶葉葉片,邊吹拂著猶燙口的茶湯。
也不管他是否要繼續做戲,起了頭的玄玉,繼續把話說完,「大人若想與小王鬥下去,小王自是可繼續奉陪,但大人可想過,歲月不饒人哪,大人還能與正值年少的小王周旋幾個春秋?」
康定宴手中的動作明顯地止頓了一會,而後緩緩地擱下茶碗,一雙利眸直盯上他的。
「縱使小王恐將因大人之故,不能如聖上所願,在短期內將洛陽整頓得穩當無慮,可小王保證,小王終有回到長安的一日,絕不會長久被困在這座洛陽城內。」兩手十指交握著的玄玉,在椅內蹺起一腳,得意自在地瞧著他已不再年輕的臉龐,「況且河南府剿寇一戰後,小王在朝中聲勢大漲,方嶄露頭角的小王,日後在朝中前程不可限量,而大人,卻只能永困守著這座洛陽城,守著大人畢生小小的心血。」
茶碗中,綠意映人眼的新茶,彷彿呼應著玄玉的話語般,餘波微蕩,一圈圈的漣漪,直拍向康定宴的心湖彼岸。在這日之前,只想著守成,只想著絕不輕易把苦心經營多年的洛陽交予他人之手的康定宴,從未曾像玄玉這般,將自個兒的仕途之道看得那麼迢遠,也未曾想過,在這片洛陽城城牆之外,還有一片更值得他去拚搏的天際。
「天下浩翰,江山廣闊。」玄玉睨他一眼,刻意調笑地問︰「只一座洛陽城,大人就滿足了?」
一味隱忍的康定宴,愈是多聽一句,也就益發難以自抑。自玄玉口中說出的字字旬句,聽進耳後,遠比箭針刺心戳肺來得作疼,就隱隱在他胸坎裡恣意翻攪,他忿吸了口氣,一掌直拍向桌面。
「有話就直說,不必拐彎抹角!」動了氣的康定宴漲紅了一張老臉,「王爺真正想說的是什麼?」就他這麼個後生小輩,也想教訓他?他食過的米鹽,遠比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走過的路多!
「我只想說……」瞧他臉色都變了,玄玉還是若無其事地把玩著自個兒的掌指,「朝中之人,不黑即白。清者,甚少,貪者,不計其數。」
不知他怎會把話鋒轉到這的康定宴,皺眉沉思了一會,不確定兩眸投向玄玉那張寫滿自信的臉龐後,他忽地有些明白玄玉話中之義。
「王爺是黑是白?」急於知道答案的康定宴,隨即順著他的話問下去。
「灰。」
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灰?」
「不錯,不黑亦不白,灰。」遠坐在對面的玄玉站起身來,信步走至他身旁坐下,「蒼天之下,無論是廉是貪、是黑是白,這都無所謂,因為惟有一者才能奪魁。」
朝中為官清廉者,窮困一生,到底不過是兩袖輕風,並博得了個清官的美名,貪者,雖是富祿雙全一生,可財富終究帶不進棺材裡,且在身後還得被寇上個貪官的污名,因此這二者,皆可謂正道亦可謂盲道,皆睿皆愚。
「何者?」不知不覺間,康定宴又再次陷入遭他勾引而去的謎題裡。
玄玉自信地揚眉,「能者。」
放眼官場,放眼天下,無論是黑是白,這二者皆不是上選,惟有采中庸之道,才能在官場上圖個龍騰躍馬、富貴盈門,在天下方面,才能搏得一個機會。始知他話中有話的康定宴,微將身軀往後退了一段距離,以截然不同的目光重新審視起他來。
從前,這個被聖上派來鎮壓洛陽老臣的皇子,不就只是個有些心機的王爺麼?可在與他接近,並仔細聽過、看過他的一言一行後,他所表現出來的,卻並不只是表面那樣?在他那溫文無害的笑臉下,竟隱隱散發出某種遠在官僚之上的氣息?
某種,欲上穹蒼,一攬天下的氣息。
「今日我來,是想與大人談筆買賣,就不知大人是否有興趣。」見他似乎有點開竅了,玄玉再款款道出今日的目的。
「願聞其詳。」兩目絲毫不敢離開他須臾的康定宴,邊瞧著地,邊在心底回想著自他來到洛陽之後所做的種種。
「如今天下雖為聖上所有,但你我皆知,朝中舊目並未如此作想。」玄玉張亮了一雙眼,不容拒絕地朝他伸出掌心,「我要你與我聯手,共為聖上定下河南府,我要你把注全都押在我身上!」
有些被他的氣勢嚇到的康定宴,沉默了許久後,又再次換回了先前從容不迫的模樣。
他微挑著白眉,「把注押在你身上?我有何好處?」
「雖都說富貴如浮雲,權勢如朝露……」識時務的玄玉,從沒忘記人性這現實的一面,「但這二者,卻是仕途大道上,人人奮力前進的動力。」
「王爺能給我那些?」絲毫不掩野心的康定復,很是好奇,沒有半點本錢的他,怎有法子開口說出那等利誘。
「大人辛苦了大半輩子,才有洛陽這點榮景……」玄玉不以為然地看了大廳四下一會,再側過頭來輕笑,「只要大人點頭,那麼不需花上那麼多年的光陰,我即能給你更多。」原以為口頭上挫挫他後,他便會識趣地打退堂鼓,沒想到,他非但不屈不撓,反倒開口答允將來會給得更多……
雖說很想否認,但康定宴不得不承認,他是很欣賞玄玉的精明與氣魄,玄玉雖年少,但卻日漸穩重老成,而玄玉這份遊走於洛陽眾官間的自信與閑態,是洛陽官員們誰也無法與之相比的,若非敵對,只怕他也想將玄玉納為己用,或是投靠於其下。但只因從一開始就將玄玉視為來到洛陽與他爭權,並準備大削他辛苦所掌的權勢,故而他打從未見面起,就將玄玉視為敵人。那句話,是誰說過的?
眼見是敵未必是敵,天下雖沒有長久的朋友,但也無長久的敵人。
「王爺……有把握?」康定宴忍不住想確定。
玄玉開懷地笑了,「若無半分把握,又怎會找上大人?」
「王爺能給我什麼?」
眼看他還需要有人來推他一把下決定,玄玉朝他揚手,傾身在他耳畔附耳說了一句,不一會,康定宴即難以置信地張亮了眼。
「日後,那個位置非你莫屬。」看出了他眼中的懷疑後,玄玉淡淡地保證。
康定復一手掩著胸口,幾乎掩抑不住胸坎內那一聲比一聲急的心跳聲,恍然間,他彷彿在玄玉的身上,見著了那窮其一生再也難覓一回的良機,眼下,青雲之梯,就靜架在他的面前。
趕在他開口答應成交前,玄玉把話說在前頭地對他伸出一指。
「但在你我合作之前,你得先去辦一件事。」想入伙,那就得先付點代價。
「何事?」決意加入他的康定宴,抹了抹臉,豎耳準備聆聽他開出的條件。
「余丹波。」那個心結,既是他種的,就得由他來解。
沒想到他竟拿這個難題來刁難地的康定宴,抗拒地緊皺著眉心。
玄玉又再添上一句,「至少,你得讓我看看你的誠意。」
誠意?
康定復莫可奈何地瞧著強人所難的他,而玄玉只是可有可無地聳聳肩,表明了做與不做都隨他之意,極其不願的康定宴,在心中交戰了許久,就在等得不耐的玄玉即將起身走人之時,他才不甘地點了個頭。
「三日為限。」眼見大事已定,玄玉愉快地向他訂出期限。
康定宴吐出長長一口氣,「下官,盡力就是。」
*****************************************************************
天色才瀠瀠亮,大片的密雲低垂在洛陽城上,為這春寒料峭時分的洛陽城添上雨意。冷風挾著細雨一吹,洛陽城中家家戶戶庭裡院中爭妍招展的牡丹,沾染上了些許淒清情調。
清早就起身打掃庭院的余府管家,命下人整頓完院內一地的落花與雜草後,拾著竹帚,來到府門前拿起門上的落栓與橫木,方推開府門,一抹跪立在門外的人影令他嚇了一跳。
由於天曦未明,來者的容貌看得不是很清楚,小心翼翼舉步踏出門外的管家,來到門階上,就著府門上未熄的燈籠往下一看,洛陽太守的官袍,與康定宴那張余氏一族無人能忘記的臉,立即結實地駭住了管家,他連忙將手邊的竹帚一扔,轉身拔腿奔進府內。
「少……少爺!」
正在府內所設的小祠堂內拜祭父母的余丹波,手拈一炷清香,在管家一路劃過府內的叫聲傳來時,先是將香住插妥,再轉過身來看向那個倚在門邊氣喘吁吁,似是遭到什麼驚嚇的管家。
「何事慌慌張張的?」天都還未亮呢,這麼早會出了什麼事?
一手指外頭的管家,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康大人、康大人他………」
「說清楚。」康字一進耳,敏感的余丹波馬上大跨步地走上前。
「康大人跪在咱們府前!」終於順過氣後,管家大聲報出府門前不可思議的異狀。
自聽過玄玉所給的保證後,回到洛陽就開始在心中數算著日子的余丹波,此刻,錯愕明明白白地懸在他的眼眉間,他沒料到,自玄玉口中所吐出的承諾,竟會應驗得這般快。
「少爺?」不知掌門外人怎麼辦的管家,輕聲提醒著怔然的他。
「不用管他。」回首看了先祖與父母的牌位後,余丹波神情相當冷漠地應著。
「但這般讓地跪在門前……」雖說是宿仇,但好歹康定宴也是朝庭命官,讓個父母官跪於大街之上,未免也太……
「既是他自找的,那就讓他跪!」絲毫不予同情,更不管康定宴此舉有多丟失顏面的余丹波,衣袖一振,不留情地轉身走出堂外。!
直至天色大亮,往來的行人已在街上行走,家家戶戶也開門出戶,康定宴仍是不言不語地跪在余府門前。除了外頭好奇的百姓外,余府上下對康定宴累積了多年怨忿的家丁奴僕,臉上皆帶了一份快意地站在府門內,一塊瞪視這個害慘他們余氏一族的罪人。
不過多久,被吸引而來的城民們,紛紛開始在余府四處圍觀,將余府周圍的街道給塞得水洩不通,人人或竊竊私語,或低聲猜測推究,但都不明究理,就連聞訊趕來關心的洛陽眾官,在屢勸不起康定宴後,也是無人知曉康定宴為何會突有此舉。
當余府管家再次出現在正著裝準備去文庫的余丹波面前時,一個字也不願聽的余丹波,在他開口前就先賞了他一記閉門羹。
「我說過,要跪就讓他跪。」
「少爺,街坊鄰居都在看不說,就連朝中的大人們也都來了。」待在余府已有四十年的老家僕余伯,在管家的請托下,也一塊地勸起這個性子頑固的少爺。
「關門。〞余丹波將官服一脫,索性連文庫也不去了。
「啊?」
「關門,無論誰遞拜帖,我一律不見。若誰不死心,硬要登門代康大人說項,就推說我病了,無暇見客!」一鼓作氣說完後,余丹波隨即轟然關上房門,謝絕再有任何一句勸言。
被關在房門外的管家與余伯交視一眼,紛嘆了口氣,也只好照他的意思派人前去關上府門。位在余府外頭看熱鬧的人潮,在日暮時分終於散去,不得其門而入、也勸了康定宴一日的洛陽官員們,終也筋疲力盡,紛紛托口返府休息,惟有心意甚豎的康定宴仍繼續跪立於余府門前。
「少爺,都一日了,康大人他……」
兩手端著晚膳的管家,因余丹波將門扉緊閉,只能將晚膳自窗口遞進去後,又再不死心地對那一步也未出房門,一日下來,也一聲未出的主子說著。
像是要比試耐心似的,依舊不為所動的余丹波,取來晚餐並替自己房內點上了燈後,又再坐回書案前,繼續看著兵書。
「還跪在門外嗎?」已經用過晚膳的余伯,在準備去休息時,又前來余丹波的房門前看看情況。
「是還在。」管家頭疼地一手撫著額,「余伯,你就再去同少爺說說吧,不能再這樣任康大人跪下去了。」以往沒刻意與康定宴作對,余家就被康定宴整得那麼不堪了,今日這麼對待康定宴後,萬一康定宴心生憎忿,日後又找他們麻煩怎麼辦?何況,得罪了康定宴一人,就等於是跟全洛陽官員作對啊。
「沒用的,少爺若是鐵了心,誰說都一樣。」太過瞭解余丹波性子的他深深搖首。
伴著下了一夜的春雨,沉默持續地在余府內外蔓延著。
次日清晨,當余府管家自府門門縫往外頭看去時,赫見仍跪在外頭的康定宴,經一夜雨淋後,面白如雪、氣色慘淡,可依然沒有移動雙膝半分。
在另下個漫長的白日過後,夜晚再度來臨。
直至夜深,總算是踏出房門的余丹波,在府內眾人的注視下,先是去了祠堂內請來父母牌位,再命下人也捧出因康定宴不保而死的叔伯們的牌位,在兩盞素白燈籠開道下,來到府門之前。
當深深緊閉兩日的余府府門再次開啟之時,絲絲縷縷瑩亮的白光映照在康定宴饑寒交加的臉龐上,渾身哆嗦的他茫然抬首,就見手捧牌位的余丹波跨出門檻,高站在府階上方。
在余丹波一雙厲目的往視下,發冷打顫個不停的康定宴,緩慢地彎下身子,朝階上已過逝的余氏先祖們的牌位叩地鞠首,在一行完深深的三叩首後,即虛弱得再無法挪動自個兒半分。
兩眼直視著地的余丹波,在眾人的期待下,終於開口。
「來人,將康大人攙進去。」
當余府家丁們忙步下階扶撐起康定宴往府裡送,並同時派人去找來大夫後,遠站在街角的玄玉,臉上露出了樂見其成的笑意。
就因玄玉擔心余丹波的心結恐會解不開,於是兩日來都陪著玄玉一塊來這看情況的堂旭,在雨勢愈下愈大時,再將所撐的竹傘挪近一些,以免雨水都打濕了玄玉。
「主子。」堂旭輕聲在他身後道︰「雨大,咱們回府吧。」人都進去了,這下他滿意了吧?
「嗯。」頷首同意的玄玉,也著實有點累了,在他如堂旭所願地轉身打道回府時,他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忽地停住了腳步。
緊隨在他身後的堂旭,忙跟著他止步,並伸手撫去他肩上不小心滴落的雨水。
「這還是我頭一回聽你說話。」玄玉仰起頭來,意外地看向不多話的他,「再多說幾句吧。」
「我該說些什麼?」身為武人,本來就不擅言詞的堂旭,聽了,表情有點為難。「就說說你為何這麼沉默寡言。」玄玉笑了笑,注意到他的身子都濕了後,將這個總是安靜站在他身後的堂旭拉過,與他共撐一柄傘並肩走著。
「我只是懶得開口。」身材較常人高大的堂旭,不自在地微彎著身子以遷就他。
他同意地頷首,「我想也是。」
因他的話,堂旭就著街上的燈火,多看了玄玉一眼。
「身後那把刀,背有幾年了?」打從頭一回見面起,就想問他這個問題的玄玉,邊走邊問著。
「十來年了。」
「我看它都缺了、鈍了。」玄玉微倒過首徵求他的同意,「改日,我命人造把更合手的給你好不?」
雖然,在這細雨綿綿的夜裡,天冷沁人,但卻有股暖意,在堂旭的胸臆裡慢慢化開了來。
堂旭沉默了一會,對他點頭示意後,握著傘柄的那隻大掌,再次將傘朝他挪近了點遮住他。
********************************************************************
「余丹波?」站在櫃前的鳳翔,好奇地轉過身,回首看看追訪宣王府的皇叔賀玄武。
身為聖上的表弟,在朝中與鳳翔走得近的賀玄武,會特意登門來訪,為的就是替他帶來消息。
「就是那個在河南府剿寇一戰成名的余丹波。聽說,玄玉已呈摺上稟聖上,請聖上將余丹波榮晉為驃騎唔軍。」這下可好,太子在朝中勢力日漸龐大,就連原本朝中人人不看好被分派至洛陽的齊工玄玉,在河南府竟也剿寇有成,還為自個兒提拔了人手到身邊來。
「沒想到老二竟會得了個能手。」隨手將手中把玩的玉器擱擺回櫃上後,鳳翔踱至他的身旁坐下,「老四呢?」
「德齡仍是夜夜笙歌。」賀玄武又繼續道出消息,「據宰相閻翟光說,聖上打算將德齡任為揚州總管,就讓他去揚州歷練一番。」
「揚州?」鳳翔挑高了眉,不置可否地點頭?「很遙合他的地方。」對年紀輕輕,就愛貪愛遊玩享樂的德齡來說,揚州正適合他作樂。
「遠在西北的爾岱,在大將軍石寅的調教下,帶兵似乎帶得不錯。」相較於不長進的德齡,較他年幼的爾岱,可就讓聖上欣慰多了。
鳳翔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老五天生就是塊軍人的料,不意外。」
說完得來的消息後,賀玄武兩手環著胸,定看著這個有智有謀,可卻安穩待在京中八風吹不動的王爺。
「你呢?」心計一點也不少於太子的他,不會就這麼任他的兄弟們發展吧?
「我?」
「眼下王爺們都紛紛離京歷練、開拓前程,你還是要待在你的宜王府裡什麼也不做嗎?」起步若是晚了,將來他怎與其他的皇兄弟們一較高下?在他身後還有許多看好他的人,他可不能繼續這般安逸。
「說的也是。」他同意地撫著下頷,「我是該活動一下筋骨了。」長安已是太子的囊中物,洛陽那邊,早晚會被玄玉給收歸己有,至於揚州,相信德齡很快就能與那些臭味相同的揚州官員打成一片。
「你打算上哪?」相當看好他的賀玄武,兩眼中掩不住期待。
「太原。」早就已計劃好的鳳翔淡淡輕吐。
「太原?」沒想到他什麼地方不挑,居然挑上太原,賀玄武當下為他擔憂地皺起兩眉。
「表叔不贊成?」
「鳳翔,太原這地方……你最好是再考慮一番。」壓根就不贊成的賀玄武,朝他搖著頭,「我明白你想建功的心情,但洛陽與太原,可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地方。」
「喔?」坐在椅內的鳳翔閑適地把玩著十指。
「洛陽那邊,雖說目前仍看不出什麼整治的成效,但礙於玄玉是聖上親派的總管欽差,因此洛陽眾官就算有不滿,也還不至於會明裡跟玄玉槓上,或是堂而皇之地與朝庭作對,只會暗地搞些花樣來整治玄玉,好讓玄玉這個總這的差使幹不下去,但太原——」拐著彎向他解釋的賀玄武,話未說完,就遭鳳翔搶過。
「但太原就不同了。」早把太原那邊情勢查得清楚透徹的鳳翔,慢條斯理地答來,「我聽師傅和朝裡的一些老臣說,太原那邊,是出了名的認錢不認人。」
賀玄武沒好氣地瞪著他,「既然你都知道,你還想挑太原?」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要挑上太原。」與他持相反意見的鳳翔,倒是認為,要想幹出一番大事來,除了洛陽外,就非太原不可。
腦筋不差的賀玄武,轉想了一會,立即推論出他會刻意選上太原的目的。
「你想讓聖上對你刮目相看?」以太原這般難以整頓的情形來看,的確,要想借此在朝中聲勢大漲,是該辦些棘手的事以搏權勢。
鳳翔只同意了一半,「一部份的理由是為此。」
「另一部份呢?」他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目前全國官員一分為三,而太原就佔其一,日後我若在朝中想準座靠山,就得自太原那邊挖過來。」太子原本就與長安眾員交好,而玄玉也不知是使了什麼手段,居然能拉攏洛陽太守康定宴,要想與他們抗衡,也只有在太原官員們的身上下工夫。
賀玄武怎麼想怎麼不妥,「但你有沒有想過,太原那邊所採的前朝異姓王,人數僅次於長安哪!」那些異姓王豈是好擺平的?只怕他人一到太原,就和玄玉初到洛陽時一般遭到百般刁難。
「我當然知道。」他的反應很冷淡。
「那………」
「太原的那些前朝異姓王,目前全都靠朝庭養著。短期內,朝庭是養得起他們,但如此下去,不消個七年、八年,朝庭遲早會供不起太原龐大的開銷,到時,朝庭勢必會找個名目,派人剿了那些擁兵自重的異姓王以斷後患。」在朝中觀察了許久,鳳翔早已看出日後的情勢,「以長遠來看,現下的太原還不算太棘手,若是等到以後才想收拾,那可就難辦了。」「你若要建功,等到太原為患時豈不是更好?」聽完他的分析後,賀玄武愈想愈是狐疑不解。
鳳翔消受不起地攤攤兩手,「別太高估我,若真等到那時局我才出手,只怕我也應付不來。」
「因此你打算現在就收了太原?」既是不能等,那只好趁早了。
「對。」鳳翔笑咪瞇地偏首看向他,「依表叔看,要得太原,該用什麼主意好?」
這根本就不需考慮,「投之所好?」
「我也這麼想。」鳳翔雖是同意這法子,可也有顧忌,「但,若是擺明了送錢去攏絡那些官員,非但傳出去不妥,事發也有損我的名聲,再加上那些貪得無厭的官員們?若是因此食髓知味,日後,我豈不自找麻煩?」
「不用這法子,還能怎麼對付他們?」
不似他那麼煩惱,心情挺好的鳳翔,在快熄的香爐裡加添了些香木後,淡淡地注視著以銅龍為型的香爐,自龍口葉出縷縷煙霧。
他伸指輕撫過爐上的銅龍,「依父皇的意思,那些異性王,早晚,都是要人頭落地的。與其等個七八年後再殺地們,不如這幾年內,咱們就先來個一勞永逸。」
賀玄武怔了怔,「你想殺了他們?」
「我說表叔,他們的人頭,可是我青雲路上的墊腳磚哪。」笑意滿面的鳳翔,朝他眨眨眼。
雖說鳳翔的態度看似漫不經心,但太過瞭解他的賀玄武知道,鳳翔絕不是在說笑……「你想怎麼做?」不知不覺間,額際溜下一滴冷汗的賀玄武,深吸了口氣後重新振作。
果不期然,鳳翔早就已盤算好,「只要我出任太原總官的消息傳出後,太原那邊必定會與洛陽一般,準備好了各式陣仗等我入甕好招呼我,因此我打算向父皇進諫,請父皇自國庫裡撥筆款子。」
「先攏絡他們,好讓他們不提防於你?」這的確是個必要的手段。
「我可不像二哥,有那心思去與洛陽官員們閑鬥。」
講求效率的鳳翔,決定在最短的時間內得到他所想要的,「為成大事,我可屈膝,也可低頭,只要能盡快在太原站穩,腰桿對我來說,不重要。」
為他年紀輕輕,卻已有了城府與遠觀而感到震懾的賀玄武,這才知道,這些年來,在朝中看似無為,且光茫又不比上上頭兩名皇兄耀眼的鳳翔,藏有多深。
鳳翔銳目一轉,「現下,我就缺個能助我攏絡他們,而又不在乎名聲的人。」
「怎麼,你把主意打到表叔身上來了?」看著他的眼眸,賀玄武一點就通。
鳳翔優雅地向地鞠首,「不知表叔意下如何?」
不語的賀玄武,在今日之前,未曾覺得鳳翔的眼眸是如此炯炯明亮。
倘若,太子是盤遊京中之青龍,齊王是據洛陽為地的白虎,那麼,何不在龍虎相爭之時,再放出只準備臨空的鳳凰呢?雖說聖上正值壯年,可要圖江山,就得先圖個百年大計,現下就開始準備,一點也不會過早。
「就依你吧。」他決定也下海摻和一番,「明日,我同你去覲見聖上。」
****************************************************************
在剿寇之戰中一戰成名,也因洛陽太守跪叩府門前而在洛陽城聲名大噪的余丹波,在玄玉親自上摺聖上為他加封榮晉後,自文庫書記宮搖身一變,成了直隸齊王麾下,統領河南府軍的驃騎將軍。
只因余丹波一句「烏合之眾,不如不用」,玄玉在安排余丹波進駐永嘉練兵後,隨即送來三人交予他訓練,其中二人,即是在余丹波受封之後,軍中身份硬是矮了他一截的顧長空與符青峰,另一安排至軒轅營訓練的人,則是也在劉冠之戰中受封的燕子樓。
被送進永嘉這三個月來,身處於將軍府內的顧長空與符青峰,無一日不是在帶兵甚嚴的余丹波手中水深火熱地度過。「當初是誰說……他像個女人的?」站在將軍府庭內拉弓拉了一早的符青峰,兩臂酸麻不說,勾弦的兩指還不時抽搐,就連說話也無法控制話裡的抖音。
滿頭大汗的顧長空,給了身旁一同受苦受難的同伴一記白眼。
「少在這時才跟我撇得那麼清,你……你也有份好嗎?」早知道就不跟這山賊頭子去搶什麼行軍總管了,現下好了,梁子結得那麼大,往後八成是注定沒完沒了。
「這種東西……那傢伙……到底是怎麼拉開來的?」怎麼也無法全部拉開這柄余家軍所用軍弓的符青峰,拉弓拉了近兩個時辰,在兩臂己經到了一個極限時,臉上的表情似也顯得十分痛苦。
「天、天曉得………」跟他一樣再也擋不下去的顧長空,邊說邊放低了手中的弓。
在他們倆想趁那個害慘他倆的主使者不在,偷偷休息偷懶一會時,一道讓他倆見了就頭大的身影,靜靜出現在他們的面前。「要命……」當下又趕快恢復拉弓姿勢的兩人,叫苦連天地直咬牙繼續硬撐。「進書齋去。」見他們連握弓的手都抖個不停了,讓他們吃夠苦頭後,卻還是不放過他們的余丹波,朝他們輕聲吩咐。
臉色慘白的他們異口同聲,「又要讀書?」
「進去。」不給他們討價還價餘地的余丹波,只是再又重複。
大字不識得幾個、且視讀書為畏途的符青峰,邊含恨地在嘴邊喃念,邊僵硬地轉過身跨出步伐。
「他在記恨,他一定還在記恨……」自從聽說過余丹波是如何對待登門謝罪的康定宴後,他敢肯定,余丹波會這麼刻意整他們,絕對是在報仇。
聽得兩耳都快長繭的顧長空,受不了地推他一把,「快點進去啦,要是再惹毛他,咱們又要念到天黑了。」
才進書齋,分別在兩張書案上堆積如小山的兵書,立即讓踏進門內的顧長空與符膏峰有苦說不出地皺緊了眉心。
符青峰一手掩著臉,「又這麼多……」饒了他吧。
「坐下。」曾對玄玉保證,絕對要將他二人訓練成熟通兵法、且能帶領軍伍上場征戰的良將,余丹波首先要加強的就是他們在戰事方面的知識。已經認份的顧長空,動作熟練地拉著符青峰坐下,但在余丹波也坐進案內翻開書頁,準備再為他們講解之時,余府客家卻在這時走進門來,低首對他說了幾句。遠處的二人聽了,兩眼霎時綻出獲得救贖的光采。
「沒你們的事。」豈料余丹波卻掃他們一眼,而後轉身向管家吩咐,「去請他進來。」希望被子澆熄滅的兩人,垂頭喪氣地翻開書頁。
「在讀書?」在廊上一路走來的袁天印,略帶笑意的聲音從書齋外傳來。「可不是?都不情不願地在裡頭坐著呢。」前去領他的管家也好笑地應著。「袁師傅。」等在書齋門處的余丹波,在他一走近後即上前迎接。
「袁某見過余將——」彎身行禮示意的袁天印,連話都還沒說完,就收到某兩人的求援訊號。
「咳咳!」
反應甚快的余丹波,動作飛快地將身後的門扇一合。
袁天印勉強捺著笑意,「有件事,袁某想單獨與余將軍談談。」
「這邊請。」他抬起一手示路,同時刻意大聲地對管家說著,分明就是要說給裡頭的兩人聽,「看著他們倆,誰若偷懶,就在誰的案上多加一本!」
「知道了。」聽到坐頭傳來的叫苦聲後,差點笑出聲來的管家,忙以一手掩住嘴。
偕余丹波同至府內庭院的袁天印,坐在八角亭內,接過下人所奉的香茗後,環首四看著這座聖上賜給他的將軍府。庭中,夏日蟬鳴不斷,綠意直沁人眼,這座簡僕的將軍府庭院,沒有一般官家美倫美奐的陣仗,無山水造景也無小橋流水,遠處的綠地上,倒是擺了幾具練箭用的箭靶。
「余將軍。」當余丹波命退下人,亭中只剩他二人時,袁天印笑看著這個表情與方才截然不同的主人。
「袁師傅叫我丹波就行了。」只因玄玉敬他如師,因此待他也多了份敬意的余丹波,在他面前,就不似在他人前那般冷若冰霜。
袁天印會意地一笑,攤開了墨扇輕搖,「我說丹波呀,你在玄玉手底下做事有多久了?」「好一陣了。」
「瞭解玄玉這人了嗎?」經過那些事後,他心底該有些譜了吧?
想起那個小他數歲,自文庫裡拉出他來,提拔他為驃騎將軍,並讓康定宴登門謝罪的玄玉,余丹波的心情很複雜。
「不瞞袁師傅,每當我自認為我靠近了王爺一點,但在王爺身上,卻總有著讓我瞧不清他的距離。」抬首看著亭外的滿地綠意,他嘆了口氣,「有時,我會覺得,我完全摸不透王爺的心思。」
初時,他認為玄玉是個聰穎的投機者,懂得互取其利之道。在玄玉命他為行軍總管,並全權將指揮權交予他時,他認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玄玉,或許真是個值得效命的明主。可當玄玉在救回康定宴而馬上將他解職後,他還以為,他這姓余的,又遇上了個官場小人。
就在康定宴跪在余府前後,玄玉在他心中的模樣變鎝更模糊了,至今他還是不知,玄玉究竟是用了何種法子能讓康定宴低頭。
「知道玄玉為何會找上你嗎?」不認為玄玉有那麼難懂的袁天印,好笑地瞧著他那似乎已經困擾已久的模樣。
「為了康定宴?」在文庫頭一回見面時,玄玉的目的是如此。
「不只。」總是在玄玉身後進諫言的袁天印,大方地在他面前承認主使者是誰,「是我要他找你的,因為,日後你將會是他身後最重要的支柱。」「支柱?」余丹波兩眉一繞,不解地望向他。
「告訴我,皇家之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知他怎會突然提起這個的余丹波,開始懷疑起袁天印今日會來找他的目的。
「對皇家中人來說,生存,遠比命運還來得殘酷。」臉上笑意一斂,袁天印兩目炯炯地看著他,「現下的玄玉,雖無近慮,卻有遠憂,若是不在未來到來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只怕日後恐將不堪設想。」
余丹波沉吟了一會,「袁師傅在為王爺擔心些什麼?」他是知道,歷朝歷代皇家中奪嫡鬩牆之事屢見不鮮,但目前聖上所誕之皇子們,皆都年少,聖上也正值壯年,就算要防患未然,似乎也太早了些,更何況太子名份早就已定,其他四位王爺,未必會有奪嫡之心。
「與其說是為他擔心,不如這麼說吧。」袁天印將墨扇一收,以扇柄指向自個兒的眼,「我可說是玄玉的一雙眼,我正代他看那些他尚看不見的危險,在他遇上那些前,我會盡我所能讓他避開險阻。」
有些明白他話意的余丹波,在心頭琢磨了一會後,兩眼帶著迷思地瞧著這個為玄玉設想周到的人。
「我想問個問題,但不知是否得當。」打從見到他這名由一介布衣,後晉為王傅的人出現在玄玉身後時,他就一直很想問了。
袁天印很大方,「說。」
「為何你會選擇為王爺效命?」說他不過是個普通的王傅,但實際上又不像那麼一回事,玄玉身邊的人又都是由他舉薦而來,說實活,他根本不像個泛泛之輩。
袁天印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以期待的眼神望向亭外的穹蒼。
「我只能說,這片天下,在等待一個能夠改變的能者。」
『「能者?」
「名份或許是天定,但命運,卻是掌握在咱們手中。」對於名份這回事深不以為然的袁天印,所放眼的是未來,「這就是我會效命於玄玉的原因。」有能者,得天下,這本就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幾番言語,已聽出個中話意的余丹波,對於玄玉的志向,以及袁天印為何會輔佐玄玉的目的,微訝地張大了眼。
「還記得玄玉在找上你時說過些什麼嗎?」知道他一點就通的袁天印,笑咪咪地問。猶處於驚愕的他,一手撫著額,「王爺他要我為他,不是為國……」
「對。」袁天印沉穩地應道,「你可千萬別忘了這句話。」
總算明白自己給過什麼承諾的余丹波,在他說完話起身欲走至亭外時叫住他。
「袁師傅。」
頓住腳下步子的袁天印,回首瞧著他臉上掙扎的模樣。
「我該如何做,才能在日後成為王爺的支柱?」思考了許久後,決心孤注一擲的余丹波,直接請他指引明燈。
「很簡單,替他打造一個雄厚的本錢。」袁天印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既然他將你拉上驃騎將軍這個位置,你就好好善用它才是。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
余丹波聽了後,再次垂下頭來思索這個交託給他的重責大任,他到底該如何著手才是。
「告辭。」已代玄玉完成任務的袁天印,留下苦思的他轉身走出亭外。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3
#
發表於 2010-1-19 03:06
|
只看該作者
一部曲之匣裏龍吟
第三部
繼余丹波之後,玄玉再得有力的左右手,
建設洛陽成為全國的經濟重城。
同時,宣王鳳翔,自請為太原總管,
亦開始為自己的百年大計鋪路,
面對冷酷無情的宣王鳳翔,
太原的異姓王們,要如何自處?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2
#
發表於 2010-1-19 03:05
|
只看該作者
第四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
♥
☆☆好
睇
☆☆
♥
http://www.happyfunnyland.com
♥
☆☆好
睇
☆☆
♥
☆☆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1
#
發表於 2010-1-19 03:05
|
只看該作者
第三章
[hide]
“你居然向他低頭?”
“那不叫低頭。”
“你居然去討好那狗官?“
“那叫懷柔。”
“什麼懷柔?那是賄賂!”氣翻的顧長空,重重地將兩掌拍打在桌案上。
玄玉的反應只是掏掏被吼的雙耳,“剛強易折,適時的放軟身段、懷以柔策是必要的。”
“你到底是哪根筋出了岔?”到現在他還是難以相信這是玄玉會做的事,“大咧咧地登門聚賭就算了,討好那些狗官全都讓他們加晉一品也罷了,可你在做人情之余,你不但送禮,你還贈人!”
玄玉不覺這有什麼不對,“怎麼,不成?”
“當然不成!”不知不覺間,顧長空又是一陣好吼,“什麼人不討好巴結,你偏選上程兆翼?你可知那家伙除了是個狗官外,骨子里還是個貪嗜美色、家妓小妾不計其數的淫賊?可你竟把那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贈給他,你這簡直就是送羊人虎口!”
“誰是虎、誰是羊,這還很難說呢。”玄玉好笑地哼了哼。
“啊?”顧長空猛然含住到口的罵詞,反是呆呆地張大了嘴。
“你可知,在揚州有一半的父母官,皆是因那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而傾家蕩產的?”玄玉狀似不經意地問著,“你又可知,咱們這位迷倒眾生的花魁姑娘,實際上,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道地狐狸精?”
“啊?”一臉茫然的顧長空,愈听嘴巴是愈合不上。
他又把底細抖出來,“事前,我將洛陽官員的名單交給她,要她自個兒挑個她想下手的對象,而程兆翼,就是她親自挑中的。”
“為何她要挑程兆翼?”搞了半天,那個火坑是她自個兒要跳的?
“一來,程兆翼的身家,在洛陽城僅次于康定宴。二來,是因她有把握可把那老家伙手到擒來。”康定宴那精明的家伙,根本不會著這種道,而梁申甫則是權勢太小,因此把美人計施展在急色鬼程兆翼身上,自是再好不過了。“這麼說……”顧長空的嘴巴雖是合上了,但眉卻也因此而打成死結,“她是自願的嘍?”
玄玉無辜地聳聳兩肩,“這事我從頭至尾可都沒有勉強過她。”
他想不通地搔著發,“你究競是為了什麼要把她贈給程兆翼?”“她是我安在太守身旁的一枚棋子,往後,咱們還得仰仗她的幫忙。”
內奸?
這才明白初晴的功用後,心中不解總算是拆解開來的顧長空,頓怔了半晌,再拖揚著聲調,“你……為何刻意挑上程兆翼?”
“只要掌握了程兆翼,就等于掌握了洛陽一半的官員。我要借此散了康定宴的人,奪他的勢。”暗地里在為日後鋪路的玄玉,一雙黑瞳,在燭焰下顯得格外明亮,“到時,我會要康定宴拱手交出這座洛陽城!”
每日皆跟在他身旁的顧長空,萬沒想到,奉袁天印為師的玄玉,真的照著袁天印曾說過的活,一步步地在做,一步步地,打算鯨吞蠶食掉康定宴腳下的洛陽這塊土地。
就著燭火的焰光看著他,與他相識相知多年的顧長空,頭一回覺得,眼前這個耍手段與使劍,皆采用剛柔並濟之道的玄玉,與那個遠赴洛陽前的那個玄玉,似乎,有些不同了。
***************************************************************
“雖說王爺已收服了部份臣心,但不少人還是不敢背叛康定宴。”每晚皆與玄玉對奕的袁天印,邊在棋盤里下一子,邊淡述他的觀察心得。
手執黑子思考的玄玉,一雙劍眉鎖得死緊。
“我知道。”那些效忠康定宴多年,大小把柄都在康定宴手上的官員,無論明里暗里,也不論是威脅或是利誘,始終就是對康定宴忠心耿耿。
袁天印忍不住要問︰“王爺很在意這事?”現下買種糧之事已解決,冉西亭也拿了銀兩奉命去為百姓買種糧了,按理,目前應當是沒有何事可讓他心煩,可瞧瞧他,就連下個棋也都心不在焉,眼眉間還是寫滿了心計。
“我在意的是康定宴這人。”在他面前,玄玉並不想隱瞞。
“王爺,那些朝中舊員和異姓王們,他們年歲多大了?”袁天印卻與他拋持者不同之見,“他們不過是秋日沙洲上的蘆葦,秋盡即凋,根本就不足為慮。”
“但康定宴始終都是我心頭的一根刺。”在局中下肅殺的一子後,玄玉動作緩慢地抬首看向他。
袁天印不語地瞧了他一會,無奈地嘆口氣。
“袁某曾要王爺學會忍這一字,這一回,王爺是該學會另一字了。”
“何字?”向來就將他字字句句都視為珠璣的玄玉.慎重地豎耳傾听。
“等。”袁天印不得不提點一下這個耐心漸失的高徒,“只要你有耐心,遲早,這座洛陽城會是你的。”
“我要等到何時?”他淡淡冷哼,“難道等康定宴進了棺材不成?”
“王爺該放眼的,是那些枝上新芽,而不是那些枝頭秋葉。為了日後著想,王爺現下該做的,是發展己勢。”袁天印在導正地方向之時,不忘捉醒他,“別光只是在康定宴的身上下功夫,在你等待的這段期間,你要做的事可不少,別忘了,你還得把寶親王的頂冠給贖回來昵。”
經他這麼一說,玄玉這才赫然發覺,自個兒實是不該全都把目標釘死在康定宴身上,一個勁地沖著康定宴下手,而忽略了身旁那些更重要的它事。
“欲成大業,須倚眾人之助。鳥之所以能遠飛,六翮之力也,然無眾毛之助,則飛不能遠矣。”洋啼灑灑一講的袁天印,邊笑邊搖著水墨扇,“這道理,王爺可明白?”
沉默了很久的玄玉,想通了後,頗為期待地望著他。
“除了師傅為我找來的那些人外,這座洛陽城里,可有能助我遠飛之翼?”
“有。”袁天印說著說著,自袖中抽出一張字條交拾他。
“余丹波?〞整張紙上就只寫了一個人名,以及這個姓余的簡短介紹。
袁夭印說得眉飛色舞的,“錯過這個百年也難得一見的軍事奇才,你絕對會後悔的。”
“我只有一個問題。”看完全文後的玄玉,緩慢地收起字條。
“嗯?”
“為何師傅口中的這個軍事奇才……”緊攢著兩眉的玄玉,臉上布滿了迷思,“會是個看管文庫的小小書記官?”
*****************************************************************
月落里沉,總管府內燈火四暗一片夜寂,惟有書齋里,仍是燈火通明。
自那日袁天印給了玄玉一個人名後,這些日來玄玉在忙完公務後,不是有事出府,就是將自個兒關在書齋里,至于已買到的糧種以及春耕一事,玄玉全都將它交給顧長空去打理。
寂靜的書齋里,挑燈夜讀的玄玉,在沒關緊的窗扇透進來的冷風吹上他時,下意識地顫了顫。
站在他身旁隨侍並守護的堂旭,看了看他,以及案上焰心搖曳不定的燭火一會後,忙去把書齋內的窗子關上,並替玄玉拿丁件厚衣,小心地添蓋在他肩上以免他會著涼。
兩眼定在信里的玄玉,並沒有因堂旭的舉動而受到半點干擾,仍是靜靜地閱讀著手中又厚又長的書信。
前前後後將一封封的信件都看過好幾回後,玄玉仍是找不著袁天印非要他找來余丹波的原因,但他卻在這里頭找到許多關于余家過往的種種,以及,余丹波的心結。
話說在前朝之時,歷代先祖皆為國效命、對聖上忠心不二的余氏一族,人人從軍,且皆戰功彪炳,按理說,以各種戰功來看,余氏一族應當不是出將入相、封爵封侯,就是在軍中青雲直上,可這余氏一族,卻從無人能爬得上去,清一色皆是屈居于個小小的統兵,戰績與官餃大大不成正比,他們甚至連個較搬得上台面的將軍之職也撈不到。
仔細推敲後,他發現,余氏一族雖是對朝庭忠心耿耿,但在官場上,卻沒一個懂得做人之道。
武夫出身的他們,不明官場生態,不懂巴結討好,更不會諂媚逢迎,因此不僅得罪過不少軍中同僚、頂頭上司,世居洛陽的他們,更是在康定宴一上任洛陽太守後,便因看不慣康定宴的作風,頭一個就與康定宴結下梁子。
與長年在官場上打滾輾轉的康定宴相比之下,他們這些只有在馬背上時才是英雄的余氏一族,怎又會是康定宴的對手?
自此之後,余氏一族在沙場上戰勝了,功勞,永遠都是由上頭長袖擅舞的康定宴來領,但若一旦戰敗,康定宴就撇手不管不保他們。依前朝律法,戰敗之將,除了一死之外,就只有買罪一途,可無財無勢的余家,哪來的錢代為買罪?而余氏歷代以來,個個又都是鐵錚錚的漢子,為國、為家,本就視死如歸。
當余氏一族的子孫,不斷為國捐軀或是斬首,因而人丁凋零後,這個戰敗的噩運,終也落到了余父的頭上。
就在余父因無錢買罪,即將遭到賜死一途前,余父為免後代子孫也都因此而命葬黃泉,或是因此而斷送了余氏香火,故特意叮囑,余氏後代子孫,不許需操兵戈為國賣命。
余氏長子余丹波,在余父死後,果其依照父命,雖是仍在官門中任職,但卻棄武從文,寧可待在文庫里當個書記官,也不願再涉足沙場。
找出余丹波會棄武從文的原由後,覺得這事有些棘手的玄玉,深嘆了口氣。
“又是康定宴……”什麼人不找,偏找上也是與康定宴給梁子的?那個袁天印可還真會挑人。
書齋內室之門,此時遭人敲了兩下,前去應門的堂旭開了扇小隙縫看清是誰後,這才把冉西亭給迎進門來。
“玄玉。”
“辛苦你了二叔,事情辦得如何?”一見來者是他,玄天忙不迭擱下手中的書信站起身走上前。“都辦妥了。”忙到夜半才回府的冉西亭,邊說邊脫下身上猶穿著的官服外麾。
“余府知道這事了嗎?”玄玉接過他的外麾,轉手交給一旁的堂旭。
“應當都知情了。”
“很好。”玄玉滿意地咧出一笑,轉首對堂旭吩咐,“堂旭,送二叔回院。”
總覺得自己愈來愈不了解他的冉西亭,不解地站在原地皺眉。
很好?交待他去辦那些事後,也不說說原由,就只有很好這二字而己?
“很晚了,二叔先去歇息吧。”見他還站著不動,坐回書案內的玄玉,忙出聲提醒他。
“我始終不懂……”苦苦思索的冉西亭,邊問邊拈著白須,“為何你要替余氏歷代先祖買罪並贖回功名?”莫名其妙地突然派他趕回長安,還要他叫六部的官員賣他這個親王一個面子……眼下事情都辦完了,可以說個清楚了吧?
玄玉一怔,笑著把手中的書信擱下。
“那是我的一點心意。”
“心意?”對個素無交集,也未會相識的人給這種心意?
“斬將容易,請將難。要請來余丹波,我總得下點本錢。”想那劉備,為請諸葛孔明出山,都得三顧茅蘆了,想請來袁天印點名的這一人,他自然也得下工夫。
“倘若我沒記錯的活,余氏一族在余丹波之父遭斬之後,雖是仍有人在官門內就職,可卻都是文官,不再有人從武征戰沙場。”身為朝中之人,冉西亭對這樁以前鬧過的事也有幾分知情,“傳聞,余氏之人不願再為國賣命。”
“的確,他們是不願再為國賣命。”他輕點著頭,移來桌案上的燭台,兩抬按捻著焰心把玩。
冉西亭是愈听愈胡涂了,“那你請他來何用?”
“我要他為我賣命。”一徑看著燃燒的焰心,玄玉漫不經心地說著。
沉頓了好一會後,總算是在心底琢磨個清楚的冉西亭,難掩臉上的訝愕。
“為你,不是為國?”
幽然一聲微響,紅艷中帶著金黃的焰心,在指尖里遭捻熄,少了一盞燭火,書齋內的光線有些微暗,這讓冉西亭有些看不清玄玉那張處于暗處里的臉龐。
當一旁的堂旭又再點燃了另一盞燭火,將它擱上書案時,玄玉交握著十指,偏首笑看著他。
“對,為我。”
*****************************************************************
墨硯梢磨之聲、書頁翻閱之音,在偌大的文庫庫房內此起彼落。
庫房內規律且制式的種種聲調,忽地遭突被開啟的大門打斷,一陣冷風灌進文庫內,令埋首公務的眾人,皆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邊的工作。
帶著堂旭前來文庫找人的玄玉,先是斥下了外頭領他前來,並熱絡招呼他的總書記官,微微掀起衣袍下擺舉腳踏進文庫偌高的門檻內,而文庫里眾位在案前忙著公務的書記官,在乍見齊王親臨文庫後,紛紛趕忙起身離開案前,來到文庫大門前朝齊王捐禮致意。
“卑職等拜見齊王。”
“免。”玄玉抬起一手揚了揚,兩眼並未落在他們的身上,而是停在遠處那名,似未發覺他的來到,猶伏案板書的年輕男子身上。
在場的某名書記宮,在查覺玄玉的目光落腳處後,連忙往後一看,赫見余丹波竟未來迎駕,他訕訕地對玄玉賠了個笑臉後,快步至遠處余丹波所處之位,低聲朝他咳了咳,提醒他有貴客到。
遭人打斷閱書的余丹波,慢條斯理地抬起頭,就著逆亮的光影,見著了站在文庫門口處,那名身著王服的來者後,他轉了轉眼眸,理好衣衫後隨著另一名書記官一塊來到大門處向玄玉請安。
“卑職余丹波拜見齊王。”
玄玉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就在他起身後,玄玉朝身旁的堂旭低聲吩咐了兩句,就見堂旭重重一頷首,立即將文庫內的其他書記官全都趕出文庫,並在他們一出去後,走至門外將文庫大門帶上,站在門外看守著。
大門一合,寂然無聲的文庫頓時變得漆黑,余丹波向玄玉躬身示意後,忙去點燃文庫內的火獨。
徑看著他忙碌的玄玉,兩手環著胸,雙眼一瞬也不瞬地打量著他,當余丹波將文庫內的燭光都打點妥當回到他跟前後,玄玉更是不客氣地就著燭光將他的面容仔細看過數回。
被人盯著瞧的余丹波,不明究理之余,也不斷在心底計盤著,這個前些天擔自派人去了長安,為他余氏一族已死去的先人們買罪並恢復功名的齊王,他那麼做的意喻究竟為何,而他會突有此舉,又有著何種目的。
面無表情的玄玉,自顧自看了他一陣後,舉步來到他方才所坐的書案前,伸手撈起一本他方才看過的書冊。
“這書,是你看的?”他信手翻開書頁,邊看邊問。“回王爺,是的。”余丹波定至他的跟前,恭謹地回復。
翻回書本的前頭看了看書名後,玄玉饒有興致地挑高了劍眉,再看向放置在書案上的書冊,也滑一色全都是兵書之後,他繞至書案前坐下,拿來他所看的兵書,開始低首拜讀。
時間在不知不覺間流逝,直到外頭天色都暗了,一直站在書案前的余丹波並沒有任何動作,而埋首書冊坐的玄玉,從頭至尾,也沒有開口說上半句話,就只是一徑地看書。
在文庫內的燭光愈來愈暗時,余丹波看了看四下,隨後再去點上數根蠟燭,並順道也替玄玉案上快燒盡的臘燭換上一盞,默然的玄玉頭連抬也沒抬,只是繼續翻閱著書冊,直到終于看完,這才合上書直起身伸了個懶腰。
在玄玉走過書案前時,他朝自始至終都無言隨侍在側的余丹波丟下一句話。“叨擾了。”
不自覺緊蹙著眉心的余丹波,邊聆听著他離去的步伐,邊轉過身來跟上他恭送,但走未幾步,走在前頭的玄玉卻驀地停下了腳步。
“對了。”他回過頭來,一手指著方才的書案,“那玩意,你考慮考慮。”
帶著點納悶,余丹波照著他的意思踱回書案前,低首一看,發現案上,有塊由和闐白玉所雕的一只白虎佩印,他回眸看了玄玉一眼,在心中頻頻思索著饋贈此玉之意。.
听洛陽官員說,聖上所誕的五名皇子中,跟下最能為聖上分勞擔憂的兩名皇子,就是太子靈恩與齊王玄玉。據聞,太子在受策封之時,得一塊由聖上所賜的蒼龍翡玉,齊王玄玉,則是在赴任洛陽時,受了一塊白虎美玉。這二玉,除了代表這兩名皇子殊貴的身份外,同時也意喻著他們所肩負的重擔。
見他遲遲沒有收下,玄玉輕聲開口。
“若是願意,就收下,若不願,就扔了它吧。”
因為禮重,故而不敢輕易受禮的余丹波,听了他的話後,不但明白了他今日親臨文庫的原因,同時也明白了他的這番話,究竟是在暗示些什麼。
表情絲毫未變的余丹波,回過身來,兩目準確地對上他的。
“余氏一族不再為國涉足沙場。”
“我知道。”早有準備的玄玉,微微一哂,“我來這,不是要你為國,而是為我。”
因他的話,余丹波頓怔了半晌。
信步踱至他面前的玄玉,笑挑著眉問︰“告訴我,太守康定宴,還是你眼中的一粒沙嗎?”
氣息猛然一窒的余丹波,神色霎顯冷淡,並同時在他們之問築起了一道無形的牆。
“卑職不懂王爺在說什。”
玄玉卻瞬也不瞬地看進他的眸底,“你眼中的那粒沙,我可幫你取出來,因為你的那粒沙,同時也是我心頭的一根刺。”
沉默,靜靜懸岩在他倆人之間。
不可否認的,余丹波是有些意外,但在想起先父的遺訓,以及再次迎上玄玉那雙別有所圖的雙眼後,硬是捺住性子的他,選擇繼續保持緘默,不給他一個應允,也未給個拒絕。
“願不願把握這機會,就看你了。”知道他要考慮的玄玉,並不想逼他太緊,玄玉偏首看了案上的那塊玉後,笑轉過身,大跨步地朝文庫大門走去。
當文庫的大門再度開啟,夜風自敞開的大門緩緩流泄了進來,余丹波深吸了口氣,感覺那分冰涼深沁人肺腑。在門外遠處,玄玉離去的身影漸走漸遠,看著玄玉挺直了背脊的昂揚背影,他猶疑地轉過身,低下頭,若有所思地看著案上的白玉。
****************************************************************
大業殿總管大堂上。
河南府郡令程兆翼,正在堂上向齊王玄玉呈報河南府開春後,頭一樁遇上的麻煩事。
“河南府近來出現流寇,流寇十萬人有余,四竄擾亂民安。”
坐在堂案上趵玄玉,在聆听程兆翼的稟報之余,手巾的筆一刻也沒停過,不斷批閱著春後就開始累積公摺。
忙里分心的他淡淡地問︰“這批流寇是打哪來的?”
“回王爺,這批流寇,原是在河南府外州郡一帶走動的散寇,近來散寇來了個寇王將眾散寇化零為整,並集結成軍後,開始成群在河南府內打劫行搶。”
“河南府派兵剿寇了嗎?”玄玉手中的筆停了一會,復而又再繼續揮毫。
憂心忡忡的程兆翼,愈是稟報,臉色愈是慘淡,“回王爺,河南府守軍在當今聖上登基後,已被兵部撤回至長安大半,加上流寇行動範圍不定,時而分批齊襲,時而分散出擊,以河南府守軍軍力,實是應接不暇。”
“既是兵力不足,何不就借調洛陽城守軍支援?”將一批已批畢的摺子交給站在一旁的堂旭後,玄玉說著說著又再挪來案上的另一批公摺,取來一本公摺後又繼續批閱。
“這……”面有窘色的程兆翼,為難地看了站在堂上另一側的康定宴一眼。
久等不到下文,埋首案內的玄玉緩緩抬起頭來,先是瞧了瞧已在暗地里和康定宴翻了臉,在洛陽城中分為兩勢,成為其中一勢的程兆翼,再心里有數地睨向涼涼看戲的康定宴。
他擱下手中之筆,好整以暇地將目光掃向不在乎有人背叛的康定宴。
“康大人,你可有撥派洛陽城守軍援助河南府?”
康定宴躬身一揖,“回王爺,洛陽城不撥兵援助其他郡縣。”
“哦?”他繞高了兩眉,“此話何解?”
“洛陽守軍之職,乃守衛轄地洛陽城內外,它地,則與洛陽無關。”將下頜揚得老高的康定宴,話里,擺明了就是不願插手幫忙。
早知會有此一答的玄玉,笑笑地問︰“如此說來,太守的意思是撇手不管嘍?”
“卑職不敢。”
“你當然不敢。”又在這種節骨眼上頭耍花樣,也好,這回就讓他在一旁看戲。
“王爺,那此事……”眼看玄玉竟就這樣由著康定宴去,大驚失色的程兆翼苦著一張臉。
“河南府與洛陽城,同屬本王治下,因此流寇擾民一事,本王自然得一力承擔。”再次拿起筆的玄玉,邊說邊又拿來一本摺子,“明日本王會派人將此事加急啟奏聖上,得聖上動兵銅魚後,本王將率親衛進駐河南府永嘉軒轅營,並命楚郡王自長安帶來他手下的兵力相助,至于河南府那方面,就請程大人派河南府守軍支援。”
“王爺,難道你要親自率兵剿寇?”兩跟倏然一亮的程兆翼有些愕然,同時,也有些懷疑年紀尚輕的他的領兵能力,是否能擔此剿寇之任。
“對。”
程兆翼的兩眉皺得更深,“但……”
“若無它事,今日就到此為止。”下了決定後,不想多言的玄玉,抬手朝堂上的眾官示意退下。
樂見如此的康定宴,立即躬身告退,同時也帶走了堂上一半的官員,而還想說些什麼的程兆翼,在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玄玉改變心意後,揪眉垂首地也帶著另一半的官員退出堂外。
在他們走後,處在內堂里的顧長空與符青峰,飛快地自內堂走出,在顧長空的眼底,有著掩不住的興奮。
“都听見了?”沒有抬首的玄玉,只是朝底下輕問。
“我這就去打點一下,待會就回長安。”急著建功的顧長空,大聲對他說完後,就踩著急忙的步子往堂外走去。
與顧長空相較之下,臉上帶點猶豫的符青峰,則是相當不解地望著堂案上的玄玉。
“符青峰。”終于將公務告一個段落的玄玉,思索了一會後,抬首問向他,“你手下有多少可用之人?”
“廿座山頭,二萬人。”
他馬上作出決定,“召齊他們,兩日內進駐永嘉守軍駐地軒轅營。”
符青峰不得不提醒他,“王爺,他們可都是山賊哪。”叫那批素來被官兵追著跑的山賊們,助官府一臂之力?他是忘了這兩方原是水火不容的人馬,還是他根本就沒有弄清楚狀況?
“但你不是山賊。”玄玉理所當然地瞥他一眼,“你既非山賊,那麼你手底下的人,就只是你的屬兵不是嗎?”
符青峰緊皺著眉心,“我……不是山賊?”
“你是我朝的將軍。”玄玉懶洋洋地把他的底細抖出來之余,還不忘叮嚀他,“記住,帶他們進軒轅營之前,別忘了把你的將軍頂戴給戴上。”
沒料到自己的身份他早已知情的符青峰,瞪張著眼,不太相信地瞧著一副沒事樣的玄玉。
他遲疑地拖長了音調,“我的身份……是袁天印告訴王爺的?”多年來,對于自個兒的身份保密到家,最多也只有透露給袁天印一人知情而已,這個玄玉……他是怎麼知道的?
“不,師傅什麼都沒說過。”玄玉搖搖頭,有些好笑地瞧著他一臉驚訝的模樣,“是我自個兒挖出來的。”
符青峰攢緊了兩眉,“王爺是何時知道我的身份的?”
“自你為我效命的那一日起。”袁天印是送了人給他,但這不代表,他就無疑心,既然用人者是他,那他自然得將所用之人的來路,查個清楚明白。
滿臉意外的符青峰,這時才覺得,過去,他似乎是太瞧不起這個對他們這些自願為他效命的人,不聞一聲,也不吭一句的年輕王爺了。他根本沒想過,這個看上去總是臉上帶笑的玄玉,其實骨子里,跟那個愛動腦筋的袁天印竟是差不多。
“還有問題嗎?”見他一徑地站呆站在原地,玄玉忍不住出聲。
他趕忙回過神來,“沒有。”
“那還不快去辦事?”玄玉對他努了努下巴,兩眼同時瞥向堂外。
“是。”
在符青峰也出了堂上後,散去了臉上笑意的玄玉,只手拿來程兆翼所上呈的摺子,再次將摺子里詳述流寇作亂的事跡,仔細看過一回後,一雙銳眸,止定在那名統領流寇作亂的寇王之名上。
轉眼想了半晌之後,他再自案上厚厚一疊的摺子里取出一本擱置很久的摺子,攤開研究了不久,他開始覺得,他心頭的那根刺,拔出之期,指日可待。
[hide]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10
#
發表於 2010-1-19 03:04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
本帖隱藏的內容需要回復才可以瀏覽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9
#
發表於 2010-1-19 03:04
|
只看該作者
第一章
太守府大廳上。
「一群飯桶!」
氣急敗壞的曹應龍,對負責看管米糧的下人狠狠摑了一記耳光。
坐在廳上不發一語的康定宴,鐵青著一張臉,怒目瞪向一個個脆在廳上的失職下人,而素來仰賴康定宴這位金主的梁申甫與程兆翼,在聞訊趕來瞭解詳情後,臉色也同樣懊喪得很難看。
再次打打罵罵過一回後,廳外來了個一身汗濕的下人,康定宴見了,揚手招他進來,被康定宴派去追回米糧的下人,立叩小聲地在康定宴的耳邊呈報,康乏宴聽了不過一會,一掌朝桌面重重一拍,登時嚇得廳內所有的人迅速噤聲。
「曹管家。」康定宴將寒目掃向怯站在一旁的曹應龍,「交待你查的事呢?」
「回老爺,齊總總府裡的親衛,昨夜全都在府中無一人出府。」
他一愕,「什麼?」
「難道不是他幹的?〞梁申甫不解地撫著下頷。
程兆翼沒好氣地翻著白眼,「不是他還有誰?」在洛陽地頭上,除了齊王玄玉這名外來客外,還有誰敢在老虎嘴上拔毛?
「這……」梁申甫再怎麼想,都覺得玄玉的確是擺脫不了嫌疑,但昨晚玄玉又的確與他們在總管府內與宴,無論是人證與物證,皆顯示了這樁打劫並不是玄玉所幹。
清脆一響,杯盤破裂的聲音自廳內一角傳來,眾人回過頭去,就見康定宴握碎了手中的酒杯,兩目,閃爍著寒光。
****************************************************************
失糧後十日來,全洛陽城內陷入一片風聲鵒唳。
為找回米糧的康定宴,派人出城打探米糧的消息,頭一個目標,即是找上洛陽附近的流寇與山賊,即使據報洛陽附近各山頭的山寨近日來並無支作,皆安份得很,康定宴仍是派兵上山找過數回,可就算他們翻遍了所有山頭,卻也仍是找不到辛粒米糧。
山賊這方向找不到米糧後,康定宴矛頭頓時一轉,改將方向指向洛陽城內,不惜派出手下挨家挨戶地搜查米糧,而得知他為找回失糧而擾民的玄玉,並沒有不識時務地派人去阻止康定宴知此做,他只是睜隻眼閉只眼,就當作並不知有這事發生。
這日,接到城邊派人傳來的消息後,太守府管家曹應龍,顧不得正與程大人等人商議要事的康定宴,曾吩咐過不得打擾,站在緊閉的書齋門前,朝裡頭稟告。
「老爺,楚郡王在城外叩門。」
正在裡頭與兩位大人推敲這事的來龍去脈的康定宴,詫異地抬起一掌示意兩位大人先別說活。
「楚郡王?」他一手端著下頜沉思,「何事叩門?」平常百姓與官員出入城門,只用小門就行了,到底是汁麼事,能讓楚郡王顧長空得要求他們勞師動眾地為他開啟城外大門?
「他要運糧進城。」站在門外回話的曹應龍又應道。
「你說什麼?」當下拍著桌案站起來的康定宴,一雙利眼瞪得老大。
「人車都在城外候著呢。」拿不定主意的曹應龍焦急地問︰「老爺,這城門,咱們開是不開?」「那小子打哪來的糧?」一臉狐疑的梁申甫,怎麼也想不透,顧長空是怎麼有法子弄到糧。
滿面陰晴不定的康定宴,想了想,立即對門外吩咐,「就照他的意思開門,你去看看情況。」
「是。」
「我也去!」程兆翼悶聲一吼,大步大步地走向大門。
「程大人……」梁申甫正想攔下他要他別太莽撞,但康定宴只是擺著掌,示意就讓他去。
率大批車馬攜來了數千石米糧,正候在洛陽城西門闔闐門外的顧長空,懶洋洋地倚在糧車旁,邊望著緊閉的城門邊想,待會康定宴將會派準來探探他的底。
「郡王……」站在車旁的車伕,忍不住想提醒他,他們大伙已經在這站了許久,可城們就是遲遲不開。
「急什麼?〞顧長空冷瞥他一眼,在城門有了動靜時,一臉厭煩地拍了拍兩掌,「瞧,這不就來替咱們開門了嗎?」
一見開城門的竟是程兆翼後,等在城外的顧長空,變臉的速度讓一旁的下人看得有些眼花。
「哎呀,沒想到竟勞駕程大人替本郡王開門,真是失禮、失札……」馬上變得笑吟吟的顧長空,邊致歉地拍著自己的額際,邊走至城門一骨碌地朝程兆翼鞠躬作揖。
「哪裡……」有些不習慣他這前後換了大大一個樣的態度,原本滿腔怒火正欲發作的程兆翼,傻愣了一會,而後也忙在臉上擠出笑。
「來人,運進去!」客套話一說完,顧長空隨即轉過身去向運糧的人手大聲吆喝。
「是!」
「慢著!」眼看他就這樣要將米糧運進城裡,程兆翼想也不想地忙一掌攔下。
顧長空將兩眉一繞,「怎麼,程大人有事?」
實在是很想脫口直問,他們到底有沒有偷了太守米糧,但那些話在腹裡琢磨了老半天,就是一個字也吐不出口,強迫自己穩下陣來的程兆翼,訕訕地對他賠著笑。
他試著投石問路,「不知楚郡王的這些糧……是打哪來的?」
「哦,這是齊王與本郡王自掏腰包,再加上一些在長安的舊識湊錢替咱們買的。」反應甚快的顧長空,臉上頓時寫滿了擔憂百姓的感慨模樣,長吁短嘆了起來,「唉,雖說為數不多,但好歹也能應應急。」「你真到長安買糧去了?」愣張著嘴的程兆翼面色頓顯灰黃不定。
「是啊。」兩眼泛無辜與不解的顧長空,理直氣壯地反問回去,「先前我要出城去時不都知會過你們了嗎?」–程兆翼的表情耍僵硬了,「呃,是、是這樣沒錯……」
「那我可以把東西運進城了吧?」擠眉皺臉的顧長空,狀似疲憊地伸手捶了捶酸澀的肩頭,「累了那麼多天,我想先回總管府裡歇歇。」
「當然、當然……」一時想不到理由借口攔他的程兆翼,也只能朝一旁擺擺手,命人將城門敞開好讓他們進城。
「把東西部運到含嘉倉裡去!」見好就收的顧長空,在糧車的車輪都與城軌接上後,不忘在眾人面前嚷著,「還有,順道派人看著,要是掉了半顆米粒,當心你們的腦袋!」
「是。」一轉眼間,城門前又再次邊起車馬煙塵,大批的運糧車輦,——在馬匹的拉運下拖進城門。
「程大人,那麼我就先告辭了,多謝勞駕。」躍上其中一輛車輦的顧長空,在路經程兆翼身旁時,不忘對他投以一笑。
站在城門前,怔訥地看著他隨著糧車進城的程兆翼,過了許久許久,都沒回過神來。
****************************************************************
「呼……」伸長了兩腿癱坐在椅坐的顧長空,邊拉著衣領揭涼邊捶著酸澀的大腿。
「這些天你都上哪去了?」聽下人說他回府後,趕著來看他的冉西亭,站在他面前不解地瞪看著他勞累的模樣,見他似乎渴得緊,又忙差人上茶給他解解渴。
又累又渴的顧長空,在下人捧來茶水後,接過茶碗即隨意吹了幾下,顧不得方沖的茶湯是否會燙口,仰首便淅瀝呼嚕地直灌下肚,不過一會兒又直吐著舌頭喊燙,讓看不過去的冉西亭,忍不住朝旁擺擺手,吩咐下人換壺涼茶過來。
冉西亭掏出巾帕,邊擦著他的嘴邊教訓,「瞧瞧你,好歹也是個郡王,坐沒坐相,怎麼連個喝相也沒有?」
沒空回話的顧長空,兩手捧著茶壺一徑地灌著。
「東西派人看著了嗎?」坐在書案裡埋首卷宗的玄玉,忙裡分心地問道。
一頭大汗的顧長空大咧咧地揮著手,「派了、派了……」
冉西亭手邊的動作止頓了一會,納悶地回過頭來
「你們在說什麼東西?」
「含嘉倉裡的米糧。」總算是喘完一口大氣的顧長空,蹺起二郎腿應著。
冉西亭皺著眉,「不是空了嗎?」
顧長空狡狡一笑,「誰說空了?我才剛從外頭運了七千石回裡頭擺著。」
「七干石?」對這個數目有些敏感的冉西亭,登時狐疑地揚高了音調。
「對,不多不少,就七千——」笑得一臉志得意滿的顧長空,才想邀功地繼續透露更多時,卻冷不防地遭遠處的玄玉冷眼一瞪,他這才趕緊收住了話尾。
已經起疑的冉西亭,看了看他們表兄弟倆各異的神情後,忽地發覺,似乎有件他不知道的事,被他們倆給蒙在鼓裡。
他忍不住想推敲,「日前,康大人手中才丟失了七千石私糧,而現下,含嘉倉堪又剛好進了七千石米糧……」
經他提起這活題,顧長空馬上裝成若無其事地喝起茶來,而理首在書案辦公的玄玉,同樣也是不發一語。「你們不會是……」看了他倆的反應後,冉西亭伸出一指,顫顫地指著他們倆。
顧長空頭一個跳出來撇清,「嘿!我可沒偷沒搶那老傢伙的私糧,我搬回來的可都是道道地地的公糧!」
「可……」他不解釋還好,一解釋,就更讓冉西亭費解,「你哪來的公糧?」說起玄玉這個洛陽總管之職,一年俸祿也沒多少,且玄玉又執意不肯向朝庭求援,他們哪有銀兩去買什麼公糧?而這七千石突地冒出來的公糧,顧長空又是上哪買的?
「拿來的。」自認自個兒說的都是實話的顧長空,理直氣壯地揚高了下頷。
「拿來的?」聽出語病的冉西亭,高挑起一眉,「用『拿』的?」
「二叔。」趕在冉西亭窮追猛打下去之前,玄玉適時地出聲,「關於這些瑣碎的枝枝節節,你就別問了。」
習聖人書、胸懷正道的冉西亭,還是滿腹的忐忑。
「但這些糧的來路……光明嗎?」他們該不會是在暗地裡運用了什麼五鬼搬運大法,用偷用搶的劫了康定宴的米糧吧?
「當然。」玄玉臉上的笑意讓人忍不住想信服,「你不都聽長空說了,他拿的都是道地的公糧。」
「可是……」很想相信他的冉西亭,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他們似乎瞞了他什麼。
為免冉西亭的猜疑,將會在人前漏了他們的餡,玄玉朝顧長空使了個眼色,而一點就通的顧長空,隨即癱坐在椅上,擺出可憐兮兮的模樣。
他無力地擺著手朝冉西亭拜託,「二叔,我擔心手底下的人做事沒個仔細,你若是有空,就清你代我跑一趟含嘉倉,替我去監管著他們點算米糧吧,我快累癱了……」
明知道他在耍花槍的冉西亭,轉身看了看玄玉,而玄玉仍是一派的從容悠閑,似什麼壞事也沒幹過一樁,無奈的冉西亭徐聲嘆了口氣,只好邊搖著頭邊往門外走。
堂門一合,顧長空隨即換過臉,笑咪咪地挨至書案前,期待萬分地問。
「怎麼樣?」他頻眨著閃閃發亮的兩眼,「這幾日,康定宴那老傢伙的臉色好看嗎?」那老傢伙在發現米糧遭盜後,八成是氣得七竅生煙,可又礙於顏面不好發作。
玄玉的眼底也隱隱含笑,「好看,就連程大人與梁大人的也都精采極了。」這些日子來,那些與他作對的洛陽官員們可都是吃不好、睡不著,但這卻是他自來到洛陽城後,睡得最安穩香甜的幾日。
「呵呵……〞總算是出了口氣的顧長空,撫著下頷笑得好不痛快。
「現下康大人正忙著全力緝拿洗劫他私糧的盜匪呢。」合上書卷的玄玉,再告訴他另一個他不知道的消息。
顧長空兩眼一轉,「他沒懷疑到你的頭上來?」
「當然有。」他慢條斯理地應著。
「那你打算怎麼辦?」
「不怎麼辦。」玄玉大方地將兩手一攤,「那夜我與他都在府中參宴,而我手底下的人也都未有一人走出府,他若要查,那就讓他去查。」那夜有著全洛陽官員在場替他作證呢,他怕什麼?
「那老傢伙若不查人,查糧呢?」同樣都是七千石米糧,要是那老傢伙死咬著這條追查可就不好玩了。
「你運來的米糧,上頭又沒刻著康定宴三字,他能奈我如何?」有恃無恐的玄玉,老早就把一切盤算好了,任憑康定宴怎麼使出渾身解數,他都自認有法子應對。
「說的也是……」他同感地點點頭,不一會兒又想起一事,「對了,關於交糧給我的那個人,他是誰?」
玄玉想了想,「你是說那個山寨頭子,符青峰?」
「你認識他?」滿臉訝異的顧長空,至今還是很不敢相信,「喂,你是什麼時候結交了那等江湖草寇?」當初到指定的地點等玄玉派來的人交糧給他時,他可是結結實實地被那個看上去就是一臉目中無人的山寨頭子給嚇了一大跳。
「他是師傅的人,不是我的。」他哪有閑空去結交那等會打劫的人才?那是袁天印替他找來的。
「說到袁天印……」顧長空左顧右望了一會,「他人呢?」他們這對師徒倆,平日不都是膩在一塊焦孟不離的嗎?怎麼今兒個少了一個?
「一早就出府了。」想起今早袁天印臨行前對他說的那些話,玄玉就滿心期待。
「上哪?」兩手撐按在案上的顧長空,見了他那神秘的表情後,好奇地張大了眼。
玄玉微笑地將沾了墨汁的筆尖,朝他鼻子輕輕一點,「他說,他要替我找幾個自願為我賣命的家臣來。」
*****************************************************************
他們根本就不是自願的好嗎?
此刻,位在洛陽城外的一處客棧中,客棧裡的跑堂小二和夥計們,紛紛把一道道甫自廚房端出的好菜,以及一罈罈美酒往二樓天字號房裡送,但令那些去天字號房的夥計們不解的是,為何房裡的酒菜都快冷掉了,可坐在房坐的那四名男女,就是無人願意賞面喝杯酒或是吃口菜。
房裡的沉寂,像潭死水般地久滯不散,坐在桌旁的四人,再次相互以眼神交視了一會後,動作一致地將所坐的木凳,再搬離桌面這一點以保持安全。
「宴無好宴。」符青峰冷冷地自鼻尖蹭出兩口氣。
「這裡頭會不會有毒呀?」面容粉嫩嬌艷的初晴,質疑地端起一隻酒杯,懷疑地看向杯坐氣味甘醇的美酒。
「難說。」就連嗜酒如命的燕子樓也是凝肅著一張臉,一反平日醉醺醺的模樣,反倒是神智清醒地坐在桌旁,一個頭兩個大地端著酒杯,遲遲不敢將杯裡的水酒灌下腹中餵酒蟲。
望著一桌山珍海味的堂旭,實在是很想舉箸祭祭空了很久的五臟廟,但只要一想起擺這桌酒宴的人是袁天印後,就又不敢貿然犯險地放下竹筷。
等得很不耐煩的符青峰,兩手環著胸問在場其他三人。
「那傢伙人呢?」搞什麼鬼?把他們大老遠的找來、結果他那位正主兒卻不知跑哪去了。
「這不就來了?」耳尖的燕子樓,在聽見門外廊上響起一串熟悉的步音時,將眉頭皺個死緊。
不出燕子樓所料,這一刻,客房裡的廂門,是姍姍來遲的袁天印給打開。
「喲,全都在等我?」認看著他們的袁天印,不好意思地搔著發,「咦,怎都不先進點酒菜?」
誰敢吃呀?萬一又著了他的道怎麼辦?桌旁的四人整齊地送他一記白眼。
「把我們都找來這做啥?」也不等他入席,沒啥耐性的符青峰開口問著,打算趕緊把事情辦完就走人。
在主位坐下後,袁天印邊自個兒斟了杯酒後,邊笑看著他們四人。
「討債。」
一聽這二字自他口中吐出,他們四人頓時不約而同地刷白了臉。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初晴頭一個發難,站起身來一手叉著柳腰,一手指向他的鼻尖,「我欠了你多少,我付清就是!」還債就還僨,早些還清了,她也好早點解脫自由。
袁天印只是冷淡地掃她一眼,「只可惜你欠的不只是錢,你還欠了人情,而人情這東西呢,可不是你說拿銀子還就能還的。」
被他眸光掃到的初晴,顫縮了一下,抖了抖身子忙不迭地坐回原位,而在坐的另三人,看了她一眼後,皆識相地閉上嘴。
「今日我把你們都找來,就是要你們把欠我的人情還清。」表情似是十分滿意的袁天印,再把將他們找來的原因重說一回。
「且慢!」符青峰抗議地叫停,「我上回不已經把欠你的人情還給你了嗎?」
袁天印朝他仰出兩指提醒,「別忘了你欠的是兩份人情,因此你只算還了一半。」
他不平地嚷嚷,「都替你幹了那麼一大票,還只算還了一半?」
「當然。」
「那我呢?」曾被他派去獻舞的初晴,不怎麼指望地瞥他一眼。
袁天印不以為然地問︰「你認為你所欠的,只那樣就夠還嗎?」
恨得牙癢癢的初晴,直在心底咒念著她幹啥沒事大老遠的從揚州跑來趟這趟混水。
「說吧,你還要我們怎麼還?」目不轉楮瞧著他的燕子樓,倒是很想知道他特意將他們全找來還債的債目是什麼。
袁天印說得很簡單,「我只要求你們答應我去做一件事。」
「何事?」光是看他那表情,在場其他四人就覺得準不會是什麼簡單的差遣。
他徐徐道來,「投效齊王玄玉旗下,奉他為主,任他差遣。」
「等等等……」大表不滿的符青峰舉起一手喊停、再扳著指頭數算,「又要投效他旗下,又要奉他為主,還要任他差遣?這已經是三件事了好不好?」他究竟把他們當成什麼啦?獅子大開口也不是這樣的!
「你有意見?」袁天印邊搖著墨扇,邊用銳利的黑眸瞠他一眼。
「我……」在他的目光下,喉間卡著的怨言,就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繼著身子、僵著怒火的符青峰,與他以四目對峙了好半晌,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忿忿地咬著唇坐下。
「慢著。」心裡也有百兒八十個不情願的燕子樓,在符青峰挫敗後忙著跟進,「我為何要為個素不相識的小鬼賣命?」
袁天印的語氣更是獨斷獨裁,「這點你無需過問,只要照我的話做就是。」
已經認命的初晴,一手托著香腮問,「就算是賣命,那也總該給我們個理由吧?」
「我只能說……」他說了一半,想了想,又閉上了嘴。
眾人忙不迭地站起身來湊至他的身旁,皆屏息以待地拉長了雙耳。
總算是想好說詞的袁天印,笑著彈彈指,「他是你們命中最不該錯過的一位明主。」
「就這樣?」四個表情同樣呆滯的男女齊聲地問。
「沒錯。」他笑吟吟地再敬他們一杯酒。
「等一下!」壓根就不想要什麼主子的符青峰,在他說了就算數之前,還是想要為自己掙口氣。
「想反悔?」有招接招的袁天印,在唇邊掛上一抹令人冷至骨子裡的涼笑,「別忘了,我既能夠救你們於水火,自然也能再陷你們於水火,在拒絕我之前,們們還是考慮清楚點。」
其他三個同受威脅的同伴們,動作一致地趕緊一手掩住符青峰那張老會惹禍的大嘴,免得他真不小心惹毛了袁天印。
「今日起,齊王玄玉就是你們主子。」自席間站起的袁天印,目帶威脅地來回地掃過他們四個,「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們最好是給我爭氣點,千萬別讓我知道你們讓他失望。」
他們四人聽了,又再看了彼此一會,當他們再次迎上袁天印凌厲的目光後,陣陣自他們口中逸出的嘆息,既深且長。
「知道了……」
TOP
shek
發短消息
加為好友
shek
(ling)
當前離線
UID
13
帖子
68447
精華
1
積分
1075
閱讀權限
100
來自
中國香港
在線時間
2474 小時
註冊時間
2009-8-26
最後登錄
2024-11-18
版主
UID
13
帖子
68447
積分
1075
威望
1075
金錢
358848
8
#
發表於 2010-1-19 03:04
|
只看該作者
一部曲之匣裏龍吟
第二部
洛陽太守康定宴挑釁不斷,陰謀一個接著一個。
齊王玄玉在王傅的提點之下反守為攻,
先贏得民心後再斷其後援。
此時,河南府十萬流寇入侵,情況危急。
康定宴拒絕出兵救援,打算再次刁難玄玉。
王傅巧筆一揮,名人簿上再次點將,
選中的卻是名不經傳的文庫房書記官——余丹波!
TOP
 
1
2
3
4
下一頁
返回列表
[收藏此主題]
[關注此主題的新回復]
[通過 QQ、MSN 分享給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