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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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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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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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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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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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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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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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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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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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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遭挖空的心房,血,一滴滴淌下。

  淒清的月光隔著囚欄照進了黑暗的囚牢,沈重的刑具,在月下閃爍著鐵青色
的光芒。耳邊呼嘯的陰風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息,銳利似刀的冷意始終刮在他的面
頰上,一下一下地撥動他覆面的散發。

  一襲染血的罪衣、頭戴刑枷、手鏈腳拷緊縛在他身上,他是一個被判身坐千
年孤牢的鬼。

  他知道,他已經死了,但他是怎?死的?記不得了,他已記不起自己?何會
身在此處,在這片黑暗裏待得越久,他能保有的記憶也越來越少,明明就是不該
會遺忘的,可是那一日的情景卻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在他的腦海中消失無蹤,他
甚至憶不起自己的死因。

  但在這永無終點的刑期裏,他卻未曾有過一夜忘懷仇人的模樣。

  慘澹的陰風再次吹揚起他的發,拂過他的臉龐,他張口一咬,緊緊咬住那截
發,雖說力道大得把那截發都咬斷了,但仍是止不住他心底的憤恨,不知不覺間,
血液鹹澀的味道在他的口中泛濫。

  他們曾是在中秋明夜時一同把酒言歡的兄弟啊,也曾是在風沙滾滾的戰地
裏,彼此緊緊相依求生的夥伴,然而那個人卻成了仇人,那張在他死前最後見到
的面孔,那張出賣他的面孔,像根狠狠插進他心窩裏的長矛,怎?也拔不掉。

  片斷的殘景猶在他的眼底躍動,破破碎碎的,他無法將往昔的記憶編織得很
完整,一種朦朧又清晰的仇恨塞滿了他的心房,除此之外,伴隨著他的,還有這
份夜夜籠住他,怎?也甩脫不去的孤寂。

  在這幽冥無限的地方,上無穹蒼、下無黃泉,沒有人聽得見他渴望復仇的心
音,只因身死血冷令它早已不再作響,但在極度孤單之餘,他忽然很懷念。

  仿佛,還可以嗅到黃沙的氣味,還能在靜夜中聽見流竄在曠漠裏的胡枷聲,
遙想當年,飛沙萬里,大漠奔騰,那些令人無法忘懷的光榮歲月,那些殘留在人
間的遺憾和背叛……

  啊,都過去了……

  慶祿十年春,天文占侯于天文曆記載,仲春之夜,出現"熒惑守心"天象。

  她還記得,那一日,是個春色美好的暖日。

  在二娘的指揮下,府中的酒娘們正把去年秋末所采收的桂花釀成佳釀,東風
一吹,香氣隨著暖風飄渺四散,府裏府外歡沁著濃郁得化不開的桂花香,她向二
娘討了些初釀成的桂花酒,一手拎著裙擺,興衝衝地想拿去給剛下朝的爹品嘗。

  "爹?"踏進寂靜的書房,震玉小聲地喚著背對著她的震剛,以?打擾了立在
書櫃前看書的他。

  震剛旋過身來,手中無書,有的,是臉上凝重得化不開的愁色,他踱至桌案
前,看著她手中的新酒,沈默地將酒碗接過來仰首將酒一飲而盡,而後將碗推向
她要她再斟上。

  "爹,你怎?了?"沒見過他這般飲酒的震玉雖是有些不解,仍是照著他的意
思再度斟酒。

  震剛頹坐在案內,兩眼炯炯地盯審著碗中蕩漾惑人的酒色,馥馥的香氣仍在
唇齒之間徘徊,許久過後,他沙啞的?口。

  "咱們震家……將有大難。"

  震玉手中的瓷瓶手不小心抖滑了一下,些許的瓊漿玉液溢出斟倒的杯緣,酒
色映在棗紅色的書案上,看來有些腥紅。

  "大難?"好端端的,怎會突有大難之說?是朝中又出了什?事嗎?

  他的眼神顯得很空洞,"天文占侯今早私下告訴我,前些天夜裏,發生了熒
惑守心天象。"

  "熒惑守心?"她頓了頓,腦海裏對這名詞依稀有個印象,"是天象中的星辰
之象?"

  "對。"他緩緩地合上眼眸,"熒惑守心,是指熒惑在心宿發生由順行轉?逆
行或由逆行轉?順行,且停留在心宿一段時期的現象。自古以來,在星占上,熒
惑守心即是被認?是最不祥之兆。"

  "爹,?何你要說它是最不祥之兆?這不過就是個天象嗎?"越看越覺得他神
情不對勁,她擔心地來到他的跟前想問個仔細。

  震剛低垂著頭,頹然地將臉龐埋進掌心裏。

  "因?它代表……近期內,不是聖上即將駕崩,就恐是皇家有禍。"據各朝占
文與文獻來看,"熒惑守心"的星占,很可能是代表帝王駕崩的惡兆,及死亡或殺
戮之意,而在漢書天文志裏,更是將熒惑守心視?皇帝崩殂、皇室有禍的前兆。

  她驚愕地一手掩著唇,"什??"

  "相爺,有客到。"出現在廳內的府內總管,低沈的稟告聲掩蓋過了她訝愕的
抽氣。

  震剛?起頭來,"誰?"

  "翟大人。"總管恭謹地呈上拜貼。

  "翟慶?"手握拜貼,疑惑泛在他的眼眉間,"他會來這?"分據兩党,在朝中
誓不兩立的對手,會破天荒地來府上造訪?

  震玉並沒有考慮得那?多,"會不會是翟大人也聽說此事了,所以才……"

  "快請。"沈默了半晌後,震剛先是揚手朝總管吩咐,再輕推著女兒,"你先
下去。"

  她微微搖首,"我想聽聽翟大人對此事的意見。"翟慶身?輔相大臣,也許他
能?這事想想法子也說不定。

  震剛卻不容拒絕地推她入內,"你還未出閣,別?頭露臉的。"

  "是……"震玉莫可奈何地輕挪蓮足,緩緩退離大廳。

  "相爺。"在她退離大廳後不久,特意前來登府的翟慶,一進廳便先給震剛行
了個大禮。

  "下了朝就別拘禮了。"震剛勉強擠出應客的僵笑,前去將他迎進廳內,"你
這稀客怎會有空來?"

  "今日我是來……"翟慶隨即止住了腳步,兩眉緊鎖,一臉的欲言又止。

  震剛怔了一會,隨即看懂了幾分,於是揚手叫領他進來的總管退離廳內,並
要他將廳門掩上。  

  "熒惑守心一事,天文占侯已呈稟聖上。"外人一走,翟慶便?起頭來點明來
意,"小弟此行就是奉聖上口諭而來。"

  他不意外,也明白即使天文占侯想瞞,但這等大事終究也是瞞不住。

  "聖上……有何打算?"?何聖上要派人帶來口諭?是因聖上不願張揚嗎?
他無法猜測聖上意喻?何,也不明白會特意派翟慶登門的理由究竟是什?。

  "震兄又有何打算?"翟慶不答反問,像是想要先看看他有何心意。

  "我……"欲語難言,他不知該說些什?才好,他更怕的是翟慶今日會來府
中,主要是代聖上前來刺探,因此他萬不能失言。

  "依小弟之見……"在他猶豫不決的這當頭,翟慶緩緩?口,眼中,閃爍著難
解的詭光,"?了聖上安危著想,也?震兄一門聲譽,震兄不如盡節轉凶。"

  他不解地皺著眉,"盡節轉凶?"

  "震兄位居群僚之首,除了輔佐聖上外,尚須肩負'理陰陽,順四時'的特殊
使命,當災異發生時,本就理應負起責任。"翟慶揚起頭,說得理所當然,"你也
知道,自古以來,天子必須?災異負起責任,以保天命並稱合天意。身?官僚機
構首長的丞相,因?職在佐理天子,所以也得分擔責任。"

  寒意突地自心底被掘發出來,紛湧如泉,冷汗不由自主地滑下翟剛的額際。
他萬萬沒想到,聖上?自保求避禍,竟把全盤的責任推至他這邊來,但在訝愕之
餘,對於盡節這字的用意,他更是自骨子裏感到恐懼。

  "聖上要我如何分擔?"他極力穩住聲調,試圖將喉際深處所竄起的顫抖全都
壓下。

  翟慶等的就是他這一句話,"聖上的意思是,望震兄能獨自一攬全責。"

  話甫出口,震剛只覺像是一盆涼水自他的頭頂上潑了下來,冰冷的水滴,澆
醒了他,也淋濕了一顆老臣的心,他總算是聽明瞭話意,無限心酸,悄悄在他的
心底蔓延。

  "聖上要我自盡?"他字字清晰地問,問得篤定、問得明白,他不要懷有任何
誤解或是噯昧,也不要由他人來判他的刑,他要的是聖上真正的心意。

  翟慶見他把話都挑明瞭,也不好再拐彎抹角,"聖上認?,天有災異,是因
丞相未克盡輔弼之責且修德不敏,以致人民怨懟上達天庭。"

  未克盡輔弼之責?修德不敏?

  震剛顛顛倒倒地退了數步,直至撞上了桌沿,他勉力穩住身形,半晌,茫然
的眼眸總算是有了焦距,他自嘴邊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這話中,是真是假,他與聖上彼此心知肚明。聖上今日會特意派人來他的府
上暗示他自盡,表面上,是因天災之責要由他來承擔,但事實的真相究竟是什??
是因黨爭失利了,故而朝中同僚想借此除掉他?還是聖上早已想撤換個丞相,只
是苦無良機?事實是什?,無人知曉,倘若聖上只是要找個殺他的藉口,那?只
需織羅幾個罪名便是,不需用熒惑守心一事來毀他清譽。

  "震兄?"見他面色慘澹得很,翟慶忙不?地想上前扶他一把。

  "我沒事。"震剛拒絕他所伸出的援手,深吸口氣後兀自站定。

  廳裏的沈默來得那?突然,震剛在深深吐息後,思索起這事的前因後果,並
開始懷疑,是誰慫恿聖上使出嫁罪一計的?是誰,住耳根極軟的聖上面前指名由
他來替罪的?

  當震剛懷疑的視線來到翟慶臉龐上時,翟慶的眼眸閃了閃,一瞬間隨即替換
上了深表同情的憾意。

  "對於聖上此意,小弟自是深感遺憾。"他深深抱拳掬首,語帶哽咽,"若不
是別無他法,小弟自然也不會尊旨奉行。"

  "我若是進宮面聖呢?事情可有轉圜的餘地?"他雖不想示弱,但也不想枉
死,進宮一求,或許能夠保住性命也說不定。

  "天威難測,聖上的心意誰也拿捏不准。"?免他的心意搖擺,翟慶更進一步
地將話挑明,"現下,聖上惦在震兄多年來之勞苦,特意法外容情讓震兄還有得
選擇,若是聖上心意忽改,或是事突有萬一,一旦聖上或是皇家中人發生了什?
差池,只怕聖上怪罪下來,將會禍及震氏全族,到時震兄的九族姻親恐都將……"

  震剛緊斂著兩眉,"夠了,我知道了。"如此不希望他進宮,這?積極地想要
他表態,是否是因?只要沒聽見他的親口允死,聖上便會一日不安?

  "那……"眼見事情已有了眉目,翟慶饒有深意地拉長了語調,彎身朝他拱手
示意,"在聖上下達聖諭前,關於盡節轉凶一事,請震兄務必斟酌小弟之見,小
弟告辭。"

  心亂如麻的震剛並不挽留他,"來人,送翟大人。"

  "爹……"躲在廳後將一切聽得一清二楚的震玉,面色如雪,拖著沈重的腳步
踱進廳內,一步步走向即將面對的現實。

  "都聽見了?"光從她的喘息不定的音律中,他也知道她全都知情了。

  "聖上要你自盡?"她緊繃著身子,想抗拒這份突如其來且沒有道理的無奈,
渴望他能親口告訴她,這是一場錯覺,它不會成真。

  震剛緊屏著唇不發一言,只是背過身去將掌心緊緊拳握。

  "爹?"得不到他否定的答案,她渾身緊張地抓緊他的衣袖,"你不會真照翟
大人的話去做吧?"

  聖上都已私下派翟慶來傳達口諭了,他能不奉旨照辦嗎?

  今日,不是聖上不殺伯仁,而是伯仁必須主動求死。熒惑守心若真將威脅到
聖上或是皇家中人的性命,那?身?臣子理當?聖上消災除禍,聖上若是要轉凶
嫁罪,那?身?一人之下的丞相,即使再不願,也得義不容辭。更何況,天子之
命,貴於人臣,聖上若是因天象而真有個差池,茲事體大,任誰都擔待不起。

  他困難地?口,"我也不想,但身?人臣——"  

  "這不公平!"無法接受的震玉,大聲地駁斥他的話並朝他拼命搖首,"天上
的星辰要如何運行,這又不是一國之相所能控制的,?什?要因一個天象就得賠
上你一命?"就?了貪生怕死的聖上想要避禍,這樣就必須以他這個丞相以一命
來承擔禍端?嫁罪?她爹何罪之有?就算熒惑守心是真,那?上天想懲罰的,也
該是那個上天認定有罪的聖上!

  "別說了。"震剛疲憊地抹抹臉,即使明白她的話中句句是理,但對於眼下的
形況,他還是無能?力。

  "可是……"她不死心地拉緊他的衣袖,依然希望能在這當頭力挽狂瀾好去改
變他的心意。

  "君要臣死,臣不死不忠。"

  "不死不忠?"震玉緊咬著牙,一腔即將家破人亡的悲憤無處訴,"你分明知
道這是愚忠!"就?了個星象而死?這也未免死得太無價值、太冤枉了,如此是
非不明的昏君,他竟還要遵旨奉行?

  震剛旋過身來大聲喝斥,"住口!"

  "爹……"她殷切地喚,怎?也驅逐不去心中那份即將失去他的恐懼。

  在她急切想挽回的水眸中,震剛忍不住別過臉,不去看她那以清澈似鏡的眼
眸中,清晰地看見裏頭倒映著他的不甘,同時,也不願讓她看見,他苦苦想掩藏
在腹中的心酸。

  他也不想啊,他不想的,但違背聖意又豈會有活路可走?現下若是選擇自盡
以保聖上,或許聖上日後還會惦著他這個盡節的臣子,在他死後來到他的靈前?
他祭拜,他名聲則不致受到半分損傷將會永遠流傳,若是不死,一旦等到聖上下
旨賜死,那?到時震家死的恐怕就不只他一人,面對這條只能赴死的絕路,他根
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爹,你可以辭官,或是主動求貶,咱們全家可以離開京兆走得遠遠的,在
聖旨下來前,你可以——"心慌不已的震玉忙不?地搜思索腸,試著找出能夠避
開一死的法子,但她微弱的勸言卻被震剛洪亮的吼聲截斷。

  "別侮辱你爹!"

  回蕩在廳中的嫋嫋餘音許久不散,刺眼的朝陽穿過花色的窗櫺射進廳內,在
一片刺眼璀璨的光影中,震玉看不清他那努力想要挺直背脊的側影。

  "咱們震家自祖上?臣以來,世代忠良,深明盡忠職守之大義,即使肝腦塗
地,也不及報皇恩于萬一。"他並非貪生怕死之輩,他可以死,但死,也要死得
有尊嚴,他的腰杆,要能挺得直。伴君如伴虎,身處在聖上跟前的寵臣們,在生
命上有著什?風險他都明白,可這些年來,面對朝事、面對聖上,他總是小心翼
翼如履薄冰,代聖上整馭萬臣,他的政績雖及不上史上赫赫的功臣明相,但這些
年來的?國盡力盡心,也讓他自己博得了個良相的美名,即使他對這個國家無極
大的治世功勳,但他也無過,他不允許自己的清譽被迫染上一絲塵埃,他不能愧
對震家列祖列宗。

  被一室淒清和悲涼擄獲的震玉,眼中蓄滿了不舍的淚,在盈睫的淚滴落地之
時,震剛回過頭來,定定地凝視著她的眼眸。

  "我不是震家的懦夫。"

  他不是懦夫,他是傻子。

  火光燦燦,盈亮的火焰烤暖了震玉的臉頰,一身縞素的她,跪在靈堂的火盆
前再灑落數張紙錢,看盆內原本逐漸孱弱的火星,在轉眼間火勢又壯盛了起來,
叢叢火舌貪婪地舔噬著新拓印的紙張,火起焰落間,隱隱煥散出紙質幽淡的清香。

  七日前的黃昏,丞相震剛特意沐浴潔淨,在跪地朝東而拜叩謝皇恩浩蕩後,
投環而死。

  消息傳出後,次日,聖上便親臨丞相府吊唁,貴?一國之君竟屈駕於臣下府
上慰喪,此乃本朝破天荒的先例,就在聖上拈香祭拜之後,隨後即頒詔追諡震相
?留國侯,並下旨命太史令務必將震相?帝盡忠的大義留於青史上,以供後世瞻
仰。

  名留青史千秋。

  這就是爹所要的?這一生,爹將他的一身的青春和光華懸系在這個國家上,
盡心盡力于朝於政,試圖以滿腔愛民的熱情織就出一番功業錦繡,豈知到頭來,
功未成身先死,他所得到的,不過只是個留國侯的虛名。他不知道,聖上是無心
的,百姓是善忘的,留國侯這三字,不過是春日裏的璨花,時間久了,也終將凋
零,而後被掩覆在土地遭到遺忘。

  當淚水乾涸後,揮之不去的疑惑始終存留在震玉的腦海裏。

  那日,在叩謝聖上離府時,她?起頭來,遠望著聖上帶笑離去的背影,她不
明白的有很多。

  她不懂,遭聖上賜死的爹,?何在死前還要叩謝這般殘酷的皇恩?她更不懂
的是,將聖上的罪,轉嫁至老臣身上,這樣聖上就能逃過一劫?聖上命盡若是天
意,那?無論嫁罪于誰,任由哪個無罪之人來承擔,恐怕也仍是躲之不過吧?她
不相信以一個無辜老臣的性命,能讓聖上在偷生之餘,還能換來聖上永遠的苟且
心安。

  凝視著即將熄滅的餘焰,震玉再拈了張紙錢,就著微弱的火星再度讓它燦然
起來,當吞噬紙張的焰火即將燒著她的指尖之時,在她身後,傳來陣陣急切如鼓
的步音。

  "東西都收拾好了?"震夫人踩著匆忙的腳步,邊走邊問向跟在她身後的府內
總管。

  "都準備妥當了。"總管忙不?地拍拍懷中所抱著的行囊。

  指尖傳來一陣灼熱的痛感,震玉慌忙扔下手中的紙錢,回過頭時,意外地看
見這些日子來因她爹自盡之故,因喪夫過於傷痛而臥病在床的二娘,此刻正神情
緊張地朝她走來。

  "二娘?"她怎?起來了?

  "玉兒。"掩不住一臉倉皇的震夫人深吸口氣,強壓下心頭緊緊懸於一線的不
安,試著讓自己看來較?鎮定些,"你過來,我有活要對你說。"

  震玉不解地起身,按著跪得有些麻痹的雙腿緩慢地走至她的跟前,看她不發
一言地自總管的手上拿來包袱,轉將它交至自己的手上。

  "二娘,這是……"捧著沈甸甸的包袱,她茫然地看著他們兩人同樣顯得過緊
張的臉龐,一種異樣的氛圍地圍繞在他們身上。

  震夫人一手緊按著她的肩,"你聽著,我要你出城避一避。"

  "避什??"望著她肅然的臉龐,震玉不自覺地感到害怕,不解?何此刻她的
面容看來,竟和當日初知熒惑守心一事的爹有幾分相似。

  "避禍。"

  她怔了怔,想起老父的愚忠,哽咽地垂下螓首低語。

  "還能有什?禍呢?"爹都已因嫁罪而死了,他們震家,還能再遭遇什?大風
大浪?

  震夫人將她拉來身前,低聲地在她耳邊道:"你爹的嫁罪失效了。"

  她愕然地張大眼,"失效?"聖上出事了? 

  "皇后娘娘今早病逝於鳳藻官。"

  震玉只覺得腦際轟隆隆的,有些無法站穩地一手捉住她的手。不是說……不
是說只要嫁罪于丞相,便可保聖上與皇家無禍嗎??什?皇后還……

  震夫人用力地扶她站穩,"在聖上降罪下來前,咱們都得快些離開這裏。"
今早喪鐘響遍全京兆,一些以往在朝中與震剛有些交情的同僚,不約而同地紛紛
派人捎了口訊來府內,說是失去皇后痛不欲生的聖上,已下令要將替聖上代罪的
震相及震家有幹人等,一律嚴辦。

  "聖上把皇后娘娘的死……怪在爹的身上?"她爹都已經?此賠上一條性命
了,沒想到……這算什??不盡節有罪,盡節了,還是罪人一個!

  天道在哪?

  "你別管這些。"震夫人伸手拍拍她的面頰要她清醒點,並一手指著她手中的
包袱,"那,裏頭有些錢,是我出閣時的嫁妝,你拿著這些錢去我的娘家娥眉村,
把這些錢交給我的家人,他們會收留你的。"

  "二娘你呢?還有弟弟呢?"震玉回過神來,憂心如焚地緊拉住她的衣袖不
放,"你們不跟我走?"  

  "弟弟還小,又病得那?重,娘家的路途那?遙遠,他受不住的。"震夫人溫
言溫語地朝她哄勸,"我先帶弟弟到京外避一避,待弟弟病況好些了,我們就去
找你。"  

  "我跟你們一起走。"她邊說邊搖首,一想到家人都沒有伴在她的身邊,她就
有一種會失去他們的恐懼。

  "聽話,你先走,等風波較?平靜一些,我隨後就帶著弟弟與你會合。"震夫
人輕輕拉開她的手,不容置疑地推著她走向廳門。

  "你們會跟上來?"她扯住腳步,滿眼都是不確定的慌亂。

  靜看著她惶惶不安的眼眸,心中百感交集的震夫人,?掩飾此刻心中的傷
愁,一把將震玉擁入懷中,但她抱得是那?的緊,那?的不舍,仿佛只要她鬆開
手,她就將再也不能見到她。

  她努力撐持著不讓自己潰堤,"會,我們會跟上的。"

  "真的?"倚在她的懷中,震玉用力環抱住她,迫切地需要她給自己一個心安
的保證。

  "真的。"難舍依依地拉開震玉後,震夫人又再次地催請她上路,"去吧,動
作快點,晚了城門就要關了。"

  "小姐,快走吧,別誤了時辰。"在一旁候著的總管,也迫不及待地催請她馬
上離府。

  面對這些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切,一時之間沒有主張的震玉,只能被總管推著
往外走,但方走至院裏,越想越覺不對勁的她止住腳下的步子,不確定地再回首
往後望,望著二娘和?人揚手催地快走的模樣,她忍不住想再多看他們一眼,莫
名奇妙的,想將他們此刻的容?牢牢記住。

  心下,有如飄搖不定的浮雲,有著說不上來的不安,或許因?她們送別的模
樣是那?的不遺餘力,那?的急於她快走,模模糊糊成形的忐忑在她的胸口膨
脹,她忽然覺得很冷,數不盡的寒意像件貼身的涼衣,輕巧地貼附著她,令她渾
身泛過一陣哆嗦。

  "走吧……"急於趕人的總管,在她猶疑不決時,奮力拖拉著地的臂膀,將腳
步踉蹌的她給拖出院裏直朝府內後門而去。

  倚在廳門邊目送的震夫人,緊咬著唇,直至震玉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看不
見了,她才容許自己的雙目釋放出積蓄已久的淚霧。

  "夫人!"當她用力止住即將脫眶的淚時,急切的呼喚令她轉首。

  低首看著院內倉皇來報的一干家丁奴僕,她竭力穩下心緒,冷靜地看著他們。

  "禦林軍到了嗎?"如果消息沒錯的話,聖上所派的人應當是以十萬火急之姿
趕來了。

  "來到大街上了!"將府門關上落栓後就跑來的家丁,气喘吁吁地向她稟報。

  她環顧?人一眼,不後悔地下決定,"你們快走,別讓震家拖累了你們。"

  "夫人……"明白她想一力承擔的?人們,難掩淒惻之情地向她搖首,人人腳
下重若千金,怎?也無法照她的話挪動腳步。

  "沒聽見我的話嗎?"震夫人怒斂著眉,奮力揚聲驅趕著他們走啊,快走啊!"

  默然無語的?人,在她的揮趕下不得不移動腳下的步子,她別過臉,不去看
他們離去的模樣,深吸口氣後,她靜靜地走至靈堂前,揚起頭看著堂上高燒的白
燭。

  堂前那盆震玉未掩熄的火盆,盆中,星火未盡,漫起陣陣如綢的灰煙,冉冉
騰升的煙霧飄漫至她的臉龐上,熏惹出她滿腔的不甘和深埋的不平。

  "娘?"虛弱的童音在她身旁輕輕響起,她怔了怔,轉首看向被奶娘自病榻上
抱下來的震錫,偎在奶娘的懷中,充滿病容的童?,正疑惑地瞧著她。

  "姊姊呢?"睡醒找不到總是伴在病榻邊的親姐,震錫好奇地左張右望。

  "姊姊她……"震夫人走向奶娘,強忍著鼻酸將他接過摟至懷中,"姊姊有事
出遠門了。"

  "她什?時候會回來?"被病魔折磨得消瘦蒼白的震錫,軟軟地倚在她的肩上
問,語末,乏力地閉上眼靠在她的肩上休息。

  聆聽著他天真無憂的問話,她深深吸口氣,努力地將喉際間的哽咽壓下去,
同時收緊了雙臂心痛地摟緊他。

  他皺著眉,"娘,你摟疼我了……"

  "夫人,你快別嚇著少爺了。"一雙熟悉的手臂伸至她的面前,府內總管愛憐
地將她懷中的震錫接手抱過。 

  "你們沒走?"震夫人詫愕地?首,發現不只是隨伺在一旁的奶娘,就連原本
該走總管和家仆們,此刻全都站在廳內無人離開,

  總管釋出一抹苦笑,"聖上若是執意要拿下我們,天下之大,莫非皇土,天
涯海角我們也是無處可逃。"

  "是震家害了你們……"盈眶的熱淚,終於忍不住落了下來,她歉疚地朝他們
深深鞠首,但總管和奶娘卻同時伸手將她扶起身來。

  "夫人快別這?說,咱們,都是一家人。"

  就在此時,平地像掀起了一陣暴雷,府門卻傳來了吵雜的馬嘯與金鳴,無法
數盡的人聲正步步進逼而來,聽著外頭逐步靠近的種種令人心弦緊繃的音律,震
夫人招來廳裏的?人與她一同席地而坐,讓每個無法離開的人都緊密地靠在一
起。

  不過許久,府門遭破的轟然巨響緊接著傳來,廳內的?人心中震了震,更握
緊了彼此的手,試圖借由他人的溫暖,來安撫住彼此那份止不了的抖顫。

  但,即使將手握得再緊,當死亡來臨時,沒有人是能準備好的。

  高懸在府外大門的丞相府門匾,在奉旨而來的禦林軍落力的拆解下,搖晃地
掙扎了半晌,終究是自高處墜地,啪的一聲,悶鈍沈重的聲響令府內的人都?起
頭來,眼睜睜地看著成隊的禦林軍,踩著整齊的步伐踐踏過已被毀壞的門匾跨進
府內,入府後,禦林軍人人手荷的長劍反射著夕陽刺目的流光,將一室的人們都
映得無所遁藏,清楚地照出他們相互扶持的身影,也映照出他們眸中所盛藏著的
驚懼。

  在怒雷般的暴喝下,奉命的禦林軍們分別進入府中各院落,一一將躲在府內
的人給搜了出來,在廳內遭人強行押跪在地的震夫人,屈首之餘,拼命說服自己
必須斂氣沈心萬不能妄動,她微微朝旁一瞥,就見奶娘將震錫緊摟在懷中,一手
掩著他的嘴,不讓他叫嚷出聲。

  "全宅的人都在此了?"大勢抵定後,?首的禦林軍統領緩步踱入廳內,兩手
撐著腰際睨視一地的人犯。

  "包括家丁奴僕在內,一人不漏。"負責拘拿人犯的禦林軍,在確定宅中無一
人逃走後恭謹上稟。

  禦林軍統領滿意地點點頭,低首抽出擱在袖中的人名名單開始點算人犯,但
怎?數算,在場的人犯就是少了一人。

  "震相的千金震玉呢?"他彈了彈手中的名單,在找不到人後轉首問向拿人的
禦林軍。

  "這……"糟糕,好像是真的少了這?一個人。

  因他的問話,匍匐在地的?人們,不約而同地身子同時皆泛過一陣抖顫,但
隨即又壓了下來,然而這看在禦林軍統領的眼裏,更是不禁要深?疑竇。

  "她在哪里?"禦林軍統領耐著性子,踱至他們的面前,深深懷疑起這些人違
命將震玉私藏至不知處。  

  "她死了。"在一室的寂然中,震夫人安然無懼地?首,平靜地直視他的雙眼。

  他眯細了眼,"死了?"這?巧,抄家之前就死了?

  "日前小女就已因急病身亡。"她挺直了背脊,清澈的雙眸沒有一刻動搖。

  禦林軍統領雖是不信,但當下卻也無法證實她的話是否有假,直至某名禦林
軍來到他的身旁,朝他附耳說了一陣後,他的兩眼再度滑過震夫人蒼白的臉龐,
隨後狡狡露出一笑,揚手朝身後吩咐。

  "通知城門衛兵,即刻封城!"

  "你想不想報仇?"

  冰冷的問句,漾在空曠廣闊的大殿上,颯涼的陰風一吹,餘韻即像漣漪般回
蕩在殿內每一個黑暗的角落。

  此時此刻,幽冥殿外的夜色,似是遭浸透在墨海裏般,茫茫幽色中不肯透露
絲許光芒,日月星辰仿佛都已沈淪至地底最深處,再不能釋放一線光明,而在殿
內,數朵懸於殿旁的鬼焰燈,焰中青焰曳曳閃爍,照不明殿內之景。

  立在殿中的殞星緩緩?起頭,仰首看向坐在高位之處的陰後暗緲,在她兩旁
身側,兩名鬼差之首魑魅與魍魎隨侍著,手中各拈一朵青焰,燦燦地照亮了她豔
魅的臉龐。

  當殿內飄搖的問句透抵他的耳際時,殞星那雙被蒙上孤寂許久的雙眼,再次
因它而煥煥生亮。報仇這二字,就像是在一片殘有餘溫的灰燼中,再投入一把蓬
火,令這一腔壓抑已久的仇恨之火又再度肆盛了起來。

  "你想不想報仇?"暗緲有耐性地再問一次,隨手拈來一團火,以過於蒼白的
指尖反復地把玩著。

  "你能讓我再活一回?"太過多年沒有?口說過話,殞星試了許久,好不容易
才能把低啞粗嘎的聲音自喉際釋放出來。

  她一掌拈熄火焰,"不,我辦不到。"

  嘶的一聲,方才因她而生亮的雙眼,像是幽夜裏曇花一現的微弱星火,無聲
地熄滅。

  自嘲的笑意躍上他的唇角。

  誰能辦得到?誰能令他起死回生?不可能的,無人能夠令他起死回生的,他
遺留在陽間的軀體早已化?塵泥,身在這浩瀚無盡的陰間裏,三魂悠悠、七魄渺
渺,他只是名無主的孤魂、深坐孤牢永不得開釋的鬼,若是想再活一回,惟一的
法子,就只有登上九轉輪台投胎再世?人,但他卻因在陽世時那一身他不知卻又
得償的罪,因他身後那些他憶不起的血腥,讓他連投胎人六道的資格邢沒有,他
就是想要?人,也難如登天。

  殞星沈默地背過身去,緩慢地拉開沈重如石的雙腳,屬於武人的魁偉的身
軀,稍一動作,便扯動了從頭到腳層層重重的枷鎖,每走一步,金屬的拖曳聲便
在殿內鏗鏘作響。

  "我雖不能讓你複生再活一回,但,我能讓你以人貌鬼身的姿態還陽百日。"
暗緲並沒有阻止他離開,只以一句話就讓他定住腳步再度回首。

  猶如不見天日密不透風的地牢裏,忽然遭人開?了一扇光明之窗,素來渴望
而不可得的希望,此刻正新鮮誘人的懸在眼前,令人渾身蠢蠢欲動,殞星錯愕地
揚高一雙劍眉,意外滿滿地裝盛在他黑眸裏。

  他能離開陰間的孤牢回去陽間?即使他是一隻鬼?

  很心動,他很心動,早已凝固的血液好似在回暖倒流,潺潺的急流聲在寂靜
中聽得很清楚,她的這句話,簡直就像在他的胸坎裏鑿開了一個洞,親手放進了
他夜夜在孤牢裏深懷著的向往,突然被告知他能夠擁有這份本來只是在夢中才能
擁有的夢想,是種甜膩膩又帶點痛苦的感覺,他一手按著空蕩蕩的胸口,幾乎以
?,那顆多年前就已遭人剜出的心,向往得都因此而再次重生了。

  "你說……還陽?"他謹慎地求證,極其小心翼翼的,就連話裏都帶了點興奮
的顫意。

  "只要你答應我一事,我可去西天向佛借壽令你還陽。"眼見他動心了,暗緲
的唇邊揚起細笑,深深靠坐進椅裏,十指交握地俯視著他。

  見著了她眼底的穩操勝算的笑意後,迷夢瞬間自他的眼前抽身開來,一絲理
智,一點清醒,又紛紛回到他的身上緊緊攀附,他挂下臉,恢復初時的木然。

  "條件是什??"非親無故,怎有可能會有如此援手?當然,也不會有平白無
故送上門的好處。

  "你必須帶回我兒暗響。"暗緲捉緊了十指,指尖發出咯咯的聲響,笑意也在
她的唇邊隱去。

  "陰界殿下?"

  "前些日子,暗響趁著陰陽兩界的一場小動亂,私自離開了陰間去了陽間。"
想起被困陽間的愛子她便心亂如麻,"如今動亂已被天界的天將平息,陰陽邊界
又再度如常,暗響卻因邊界閉合之故再也無法回到陰間。" 

  他沈吟了半晌,"這?說,現下……他流落在陽間?"

  "只要你答允能?我找回他,我不但讓你還陽百日,當你事成回返陰間後,
我更可免去你的千年孤牢之罪。"她大方地朝他伸出一掌,掌心裏,燃起一盞令
他難以拒絕的誘惑之火,"在你還陽的這百日內,你要報仇、要雪恨,我都不予
干涉,只是你必須在百日內帶著我兒回到陰界來。"

  望著她掌心裏焰焰似彩似金的火焰,絲絲誘人的光影在他的眼瞳底閃爍,好
半天,殞星沒有任何答話,他只是靜靜地瞧著她,將先前興奮、渴望或是迫不及
待等種種感覺都沈澱下來,試圖理清腦海裏虯結的思維,待冷靜下來後,他清楚
地理出了一個問號。

  "?何找上我?"身?陰界之首,她的手底下會無鬼可用?特意將他自孤牢裏
提了出來,莫不是有著她的理由吧?

  暗緲頓了頓,沒料到他會這?問,掌心火焰盡熄,豔麗的面容一下子褪去了
嬌色變得森青,一如身旁兩名鬼類嚇人的真面目。

  殞星更是不客氣地睨向她身旁的兩名大將,"?何你不派那些鬼差去把暗響
殿下帶回來?"  

  她沈下臉,"私出陰界,這是何等大罪?即使是我兒,他也不能犯下三界之
規,若是此事讓三界之神知道了,那?事情就將難以收拾,因此萬萬不能聲張。"  

  "所以你就找我這個永不能翻身的孤牢之囚來替你辦事?"說穿了,不過是她
想撥如意算盤占他這只鬼的便宜。

  暗渺並沒有否認,只是饒有深意地瞅看著他。

  本來,她也不願意找上他這個罪孽深重的鬼囚幫忙的,可是?了親兒,她也
只好請他去陽間走一遭,蕓蕓?鬼中她會誰都不選,卻獨獨挑中了他,是因他當
年在陽間,好歹也曾是個威震一方、殺敵無數的浴血大將,縱使如今他是只鬼,
單憑他那一身的好武藝和滿腔復仇的意念,要靠他成事,並非難事。

  況且,事情要是成了,兩方皆大歡喜,他報仇了卻一椿心願,她也可找回親
兒;一旦事情敗了,她大可推拖得一乾二淨,反正像他這種鬼囚,本就注定永無
翻身之日,要犧牲幾個就有幾個,少了他一個,也無人會去在意。

  "你談不談這椿買賣?"她一手托著腮,胸有成竹地漾出狡滑的笑靨。

  "我談。"殞星回震在空曠大殿裏的嗓音,聽來像是暗夜裏的一陣遠雷。

  機會稍縱即逝,此時若是不答應她,那?就算他再等上千年,恐也再無這等
良機,即便是利用也罷,他不能失去這線生機,他必須在他的仇人未死去之前,
回到陽間一清千愁萬恨。

  "我要還陽。"殞星炯炯的暗眸裏透著堅定,一字一句道來,有如熾焰烙印,
"我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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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不是歌功頌德  洛煒

  依照慣例,阿痕新系列的第一本,我都會登場推薦一下。至於要說什??當
然是再一次告訴痕謎們,這本《天火》有多精采啦!

  話說,在寫《天火》的時候,阿痕又像當初的"九龍策"第一本《宮變》一樣,
才寫了個起頭,就時自己已喪失了信心(雖然我不明白),滿腦子都是故事、都
是點子的人?何會對自己失去信心,身?阿痕書迷的我,當然又在電話的那一
頭,扮演起死忠迷、編輯、心理醫生的三重角色。

  基於想鼓勵阿痕又想嘗甜頭的心態,第一件事,當然就是要稿子看!畢竟,
沒看稿子我怎?能瞭解故事?怎?能說出確實的鼓勵話語?大家同意嗎?嘿
嘿!

  就是這樣,我拿到滾滾燙燙的《天火》前兩章。

  光是看到短短的楔子,那個在陰間卻想著自己過往的男子,我的眼睛就像是
被定在電腦前面一樣,再也無法移動,跟著看到了貫穿全書的"熒惑守心",改變
了女主角震玉的人生,短短的兩章中,從滅門到法場探視,到女主角與男主角相
逢,就像看了一場華麗、卻又緊湊萬分的電影,絲毫沒有別的選擇,我只能順著
阿痕筆下的故事,一頭栽進《天火》這個故事。

  兩章看完了,問題也來了,因?一顆心已經被故事牽動,原本書迷、編輯、
心理醫生三合一的身分,瞬間變成只有編輯一種身分——那就是打電話過去,很
用力很用力的催稿。

  "這種像電影一樣精采的故事,你在不滿什??快點把後面寫出來!七天?
還是十天?夠吧?一寫好就要給我喔!好啦!也不要聊了,聊天會浪費你的精神
和思緒,不如你就快去寫稿吧!"

  當我將諸如此類的話一口氣說出後,在電話彼端等待著我的阿痕沈默了,想
必是賞得被我欺騙了,因?當她認真期待我會給她什?批評指教的時候,我卻化
身成編輯,在後面敲鑼打鼓,希望她馬不停蹄地繼續下去!沒辦法,因?阿痕的
書,就是這樣子啊!

  像是好看的電視,好看的電影,試問有誰忍得住期待已久的電視、電影,只
給你看了二十分鐘,然後螢幕就完全不見了?那是非常不人道的!

  後來,當然如願地得到了《天火》全篇,看完之後,長長地籲了一口氣,好、
過、癮的一本書,好過癮的一場電影啊!甚至,我還因?完全融入故事,滴出了
幾滴少女的眼淚,至於是哪幾段,保密保密,有機會再一起分享吧!

  最後一提,阿痕的書除了劇情與人物精采外,還有一個讓我非常著謎的地
方,那就是可以知道歷史典故。在這裏先坦白承認,小時候我遇到的歷史老師都
很無趣,只要上課一無聊,我就是那個倒頭昏睡的學生,所以,很多中國古代的
歷史典故,我都是一間三不知,甚至是乾脆裝死。

  但阿痕總會巧妙地將中國古代,那種神秘又奧妙的東西融入書裏,而且以阿
痕式的寫法描述出來。(何謂阿痕式的寫法,我的解釋就是:讓人看得懂的白話
文,但有自成一格的優雅。)

  舉例來說,在這本《天火》裏,貫穿全書,甚至是全系列的"熒惑守心",在
阿痕沒用之前,我聽都沒聽過(對,我是中國白癡,沒水準)。而且,阿痕的棒,
是她並不是只在字典或是哪里查到這個字就用,而是確實知道這個典故喔,在電
話中,她就用她清脆的聲音,講故事給我聽,告訴我在中國歷史上,熒惑守心共
發生了幾次,其中一次是秦始皇死的時候,而一旦熒惑守心這種天象發生的時
候,將會發生很慘的事情,尤其是皇族王室最?明顯。

  所以,這就是我超級喜歡阿痕的原因囉!除了書好看,天馬行空的想象力絕
時夠味,就連講起故事,都好聽啊!

  啊,突然想起,在寫序之前,阿痕曾告訴我,這篇序請不要歌功頃德!……
那我現在就可以清楚地告訴阿痕與痕迷們,如果我不喜歡阿痕,不喜歡阿痕的
書,不覺得阿痕的書是好書,那我出現在這裏做什?呢?我一點也不閑啊!既然
出現在此,那就表示看了《天火》,而這本書又再次把我迷得雖頭轉向,甚至讓
我想長期潛伏在她家,逼迫她將剩下的書一止刻都寫出來啊!

  最後,讓我再鄭重推薦這本《天火》,真的很棒,棒得讓我像在電影院裏看
了一場驚心動魄的電影。如果說之前的"九龍策"是一出華麗、龐大的歷史劇(我
是鐵勒謎),那?"陰陽系列"就是阿痕編制、親自拍攝的電影,處處充滿了獨特
與驚喜,大家絕對不能錯過喔!

  話說到此,大家看書去吧!小女子下臺一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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