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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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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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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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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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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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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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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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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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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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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倘若感情真能分出個高下,區分得出誰勝誰敗,

  那麼,也不會總是有人困惑著該愛或不該去愛。

  浮光掠影的人世間,人人僅是一粒過眼的塵埃,

  感情始終都蜷縮在身後那影子裡的那個不明白,

  愛意則是高處墜下的火炬,落地即灰不再存在。

  花開或許不同賞,花落或許也不同在,

  何須懊惱又傷懷,何須計較是愛非愛?

  更大可不必管它是否真能夠捉住個圓滿的未來。

  因回過頭想想,人生,其實只是貪圖一個痛快。

  "他是我的未婚夫。"

  "啊?"

  帶著難以置信的眼神,上官如意瞪著一開口就直接說重點的樂君楠,怎麼也沒想到,她得到的竟會是這種答案。

  事情是這樣的。

  就在昨兒個夜裡,居住在有間客棧天字一號房裡的上官如意,好不容易方睡著,隨即被三不五時所傳出的怪音給擾醒,本想翻過身再睡的她,是很想置之不理的,偏偏那不知是住在哪一巷的鄰居,仍是不斷制造出類似砸毀東西的聲音,就是不肯放她入眠。這讓已經連著三日睡不好的她,不得不在夜半起身下床,找她那個侯爺夫婿,及身兼有間客棧裡住得最久的住戶問上一問。

  "那究竟是什麼聲音?"渴睡不已卻沒法入睡的她,數夜下來,眼窩下已有了兩層暗影。

  "沒什麼,不過是天字三號房的又在拆房而已。"深夜還在書房辦公批閱折子的步青雲,習以為常地聳聳肩,早就聽慣了這類的吵鬧聲。

  "拆房?"上官如意精神不濟地一手杵著額,"三號房裡住了什麼人?"心情這麼好,所以才在大半夜不睡覺拆房子?

  "兩個打小就不對頭的房客,一個姓余,一個姓樂。"對於那房的鄰居,步青雲與東翁一般,老早就已放棄去收拾那兩尊的火爆脾氣。

  突然間,擱擺在案上的燭火,燭焰劇烈地搖曳了好一陣,而地板也開始隱隱震動,緊接著,遠處就傳來某種類似樓房轟然倒下的震天巨響。

  "......那其實是拆樓吧?"她忍不住挑高黛眉。

  "應該是。"早已習慣成自然的步青雲,神情自若地一手合上折子,再自一旁取來另一本。

  "慢著。"上官如意快步走至他的身畔,一手按下他手中的折子,"這客棧的天字三號房裡,住了兩個人?"怪了,住在這兒的房客,除了已成親的他們和某對兄弟同住在一塊外,這家客棧裡的其他房客,不都是一人住一房嗎?

  步青雲好笑地瞄向嬌妻的黑臉,"怎麼,你被他們吵出興致來了?"

  "說。"他這個長期住戶,是可以習慣這種夜夜吵死人的雜音,但她這才嫁進來沒多久的新嫁娘可不行,為保日後每夜的寧靜,這事就算她原本不太想理會,這下她說什麼也要插手管上一管。

  他轉了轉眼眸,"既然想知道,那你何不親自去找出他們吵得你睡不著的原因?"也好,她都嫁進來一段時日了,是該讓她去認識認識住在這兒的鄰居們,省得在他斷了她的財路後,她成天都說同他窩在一號房裡太無聊。

  "好,我就找給你看!"生性就愛接受挑戰的她,當下即決定,天明後她就要挖出那兩名她還不太熟的鄰居的底細,以及他們干啥老愛在夜裡吵死人的理由。

  "祝你玩得愉快。"步青雲拍拍她的面頰鼓勵。

  於是在次日一早,上官如意在管家丹心的指引下,乘著小轎,直往天字三號房裡其中一名住戶所任職的臥虎營殺去,並在報上名號後,直接被請入裡頭的將軍府內。

  可她沒料到的是,眼前這名貴為臥虎營將軍、姓樂名君楠的女人,居然和另一個同住一間房的房客關系,竟會是......未婚夫妻。

  "侯爺夫人若無別的事,我要帶隊出操了。"百忙中抽空來見她的君楠,在她一逕發起呆時,有些不耐地站起身。

  "慢,我還有一堆子問題。"上官如意連忙抬起一掌,示意她繼續坐下。

  "快說。"還趕著要帶兵出操的她,看在步青雲的面子上,不得不又坐回椅裡。

  "昨夜夜半拆掉天字三號房一棟樓,且今早讓東翁吐血不止的,是你們二人中的哪個?"整理好心中的問題後,上官如意頭一個問的就是攸關她睡眠的問題。

  君楠很痛快也很大方承認,"我。"

  "為何要拆樓?"上官如意愣瞪著眼,納悶地瞧著她面上不但半點愧疚也無,反而還一副爽快無比的模樣。

  她甩過頭,"看那個姓余的不順眼,不揍揍他,我手癢。"

  就只是因為......手癢?

  "既看他不順眼,那你們干啥還同住一間房?"愈問愈是沒好氣的上官如意,忍不住兩手叉著腰瞪向她。

  "姓余的他能住,我為何不能?"君楠理所當然地揚起下頷,"更何況,我本就擁有半間房。"既是屬於她的東西,她為何要讓給那個姓余的?哼,想在她身上占好處?他想都別想!

  "那......"上官如意忍抑地壓下滿腹的火氣,"你是拆你的樓,還是他的樓?"

  "當然是那姓余的!"她干嘛要拆自己的?

  愈是多句一問,就愈覺得霧水罩頂的上官如意,趕在腦袋瓜打結成一團前,深吸了口氣,鎮定下情緒後,再改了個方向來問另一個重要的問題。

  "請問,你與他,有什麼血海深仇嗎?"瞧她一提到姓余的模樣,面上就充滿了不屑與不願相讓。,這樣的兩人,也能訂親成為未婚夫妻?

  君楠飛快地搖首,"沒有。"

  上官如意的肩膀當下歪了一邊。

  "沒有?"那還打架兼拆樓?

  她的話還沒說完,"不過我們兩家的尊長,倒是結了一堆仇。"

  "請問,你們兩家的尊長,仇怨深到什麼程度?"已經不太清楚自己該問什麼的上官如意,滿面迷思地試圖在這些不解中尋求一個詳解。

  "也沒什麼。"君楠說得相當雲淡風也清,"不過是我爹老早就想鏟除他爹這個朝中政敵,而我師父則是打算干掉他出身的那個門派,好證明我們兩座師門中究竟誰高誰低。"

  這還叫沒什麼?結結實實呆瞪了她好一會後,上官如意一手扶回自己的下頷,有些頭痛地撫著額問。

  "你......相當恨余將軍是不?"照她的反應來推斷,這回應該是這樣無誤了吧?

  "......"她已經什麼都不想再問了。

  "我尚有軍務要忙,夫人你若還要問別的,就去問那個姓余的,我先告辭了。"君楠在她又呆成一個木人兒動也不動時,邊起身走向外頭,邊對手下吩咐,"來人,送貴客!"

  接下來,一逕陷入沉思之中,渾然不知自個兒是如何被人送上轎,再一路被抬至另一座軍營藏龍營的上官如意,在被送至營中的將軍府內並在客位上坐下後,這才終於回過神來。

  可眼前這個相貌俊俏逼人,同時也是君楠口中姓余的男人,在她問了頭一個問題後,一開口,就又讓她陷入五裡迷霧之中。

  "她是我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什麼?"他倆......居然是指腹為婚的?

  "侯爺夫人。"坐在書案裡的余美人,邊批著軍務,邊忙裡分心的問:"你大老遠跑來這,就只是為了問我關於那女人的事?"

  "那女人?"為了他語氣中唾棄的成分,她直皺著眉,"你們不是未婚夫妻嗎?"

  "口頭上的未婚夫妻。"

  "口頭上?"她漸漸覺得兩際愈來愈痛,"難道你們不打算成親?"

  余美人冷冷白她一眼,"當、然、不。"

  "等等。"她用力甩甩頭,忙著重新振作,"既是不打算成親,那你們何不取消婚約,或是干脆毀婚?"他們何必綁在一塊夜夜折磨其他的住戶呢?

  "因為不能。"想到這事就覺得嘔的他,不情不願地哼了哼。

  "為何?"

  "因當年見證我們兩家指腹為婚的人不准。"都怪那個年紀一大把,卻老而還不肯死的老家伙,要不然,他老早就擺脫那個姓樂的女人了。

  "不准?"上官如意想了想,怎麼也想不出架子能夠比他們大的人物還能有誰,"憑你倆的官威,難道還怕壓不過那個人嗎?"

  "壓不過。"他兩掌朝旁一攤,"因那人不是別人,他正巧就是我朝官居一品的開國大將軍。"那個老家伙的官階是最頂上的一品,甭說是他的地位是八風吹不動、就算有十個將軍也搬不動,更別說是想讓那性格頑固無比的老家伙改變心意,好讓他們兩家都圓了心願毀婚了。

  "......"這下可好。

  "侯爺夫人可還有事?"整理完手邊的軍務後,他也准備帶隊出操,以免接下來的秋日競武大會,他這藏龍營會輸給那女人的臥虎營。

  "我再問兩個小問題就好。"她擺擺手,隱隱覺得她似乎又被那個鼓勵她的步青雲給陷害了,所以今日她才會被這對男女給整得昏頭轉向。

  "快問。"

  她交握著十指,慢條斯理地問:"樂將軍她看你不順眼,你是否也看她不順眼?"

  "我同她從小打到大,你說呢?"余美人揚高了下頷偏首看向她,"再加上我爹貪圖她家的財富,更想搶先立下軍功壓下她爹這個朝中異己,而我師父則是誓言旦旦,早晚會打垮她所屬的門派,好讓各大門派都瞧清楚孰勝孰敗。"

  "那你......一定很討厭樂將軍吧?"她很無力地看著他臉上那副和君楠完全相同的神情。

  "完全不討厭。"他這人大事與小事是分得很開的,"只是,我得除掉她這個占了我未婚妻位置的人而已。"

  "......"這兩人,其實是打從骨子裡就相配到不行吧?

  看著余美人說完話就大步走出府中,那等目中無人又囂張狂妄的姿態,與方才她見過的君楠簡直就是如出一轍,這令上官如意突然開始覺得,當年那位造就他倆之間孽緣的開國大將軍,在識人肚皮這方面,實在是相當的......很有眼光。

  "他們的祖先是我家祖先的恩人。"

  身為第三個被上官如意找上的對象,東翁開門見山就說明他與那兩名性格暴躁的房客是什麼關系。

  上官如意半趴在客棧櫃前,有些無力地朝東翁擺擺手。

  "這個我知道,有沒有別的?"親自跑了兩座軍營,也領教過那對未婚夫妻異於常人,既詭異且團結的心態,她仍舊是搞不懂表面上看來各自心懷鬼胎,實際上卻又看似有志一同,默契好到沒話說的關系。

  "他倆打從在肚皮裡就已訂了親,雖說表面上他們是未婚夫妻,可私底下,多年來他們一直處心積慮地想干掉對方。"他只好再說一樁人人都知曉,獨獨她這新住進來的房客應當還不知道的事。

  "這個我也已知道了。"相繼被兩人打擊過的她還是搖首,"我想問的是,他們為何都住在天宇三號房?"她聽步青雲說,這兒的每個住戶,祖上皆是東翁祖上的恩人,而他們能住進這來,全都是靠著一貫當作報恩信物的銅錢,而這的住戶,人人都有一貫銅錢,也都人人一間房,偏就只有那對想干掉彼此的未婚夫妻同住在一塊。

  奸詐的東翁狡狡一笑,"因他們都只有半貫銅錢,所以天宇三號房,他們就只能各住一半。"當年給他們一間房,就已讓他們鬧翻天了,若是給他們各自一間房,那他豈不是得再損失一間房?

  各只有半貫?難道他們的祖先,當年是人各救一半不成?

  就在上官如意仍是想不通時,站在客棧外頭拉生意的韃靼,遠遠瞧見兩匹快馬一路狂馳過大街,直朝客棧旁的馬房沖來時,他登時心頭一緊,隨即沖進棧內拉開嗓子朝所有的客倌大嚷。

  "兩位將軍回棧了,各位客倌請速速讓道!"

  午後在客棧裡喝著午茶或是在這歇腿的有問客棧老主顧們,在韃靼才一嚷完,人人動作迅速地捧起桌上的茶水小菜,動作一致地往後頭的角落閃避。

  在不明所以的上官如意,被東翁一手給拉進櫃台裡後,兩名連軍裝都來不及換下的男女,即手中各持一柄軍用陌刀,一路自外頭邊砍邊打進客棧裡頭。

  頭一回見到他兩人湊在一起時驚人的景況,上官如意愕然地看著他倆忙著互砍之余,還不時起腳踢飛了幾張客椅、踹翻了幾張客桌、打爛數只花瓶與陶盆,再戰況激烈地一路互砍到本館大門前,而早已准備好的韃靼,則是適時打開本館大門,讓殺得你死我活的他倆一路砍進去裡頭後,再順手關上本館大門。

  風暴過後,店內又是一遍狼藉的景象,東翁只是沮喪地兩手撐在櫃台上,不抱任何希望地側首看向本館的大門。

  "轟隆──"樓房倒塌的震天巨響,沒過多久,在店內眾人屏息以待的寂靜中,果然在下一刻自本館裡頭傳來。

  甩甩頭回過神後,上官如意伸指戳了戳整個人趴在櫃台上不動的客棧主人。

  "你後不後悔收了他們進棧?"看樣子,別說昨夜他們拆的那棟樓還沒重新蓋好,今日他們就又再拆了另一棟。

  "後悔這二字,根本沒法形容我的哀慟程度......"趴在櫃上的東翁,已經完全無法振作,並心痛不已地回想起,當初他怎會那麼愚蠢的讓這兩尊破壞力超強的房客,住進客棧裡來日日給他搞破壞。

  那大概是這間客棧擴大營業後,天字一、二號房的步青雲和左剛住進來後的事吧。他還記得,那日,就如同那對男女天生就火爆的脾氣般,也是個火熱的艷夏

  "兩位找我有事?"

  熾熱的午後令人昏昏欲睡,整個人懶得只想去睡場午覺的東翁,在韃靼領著一男一女來到櫃台前時,他的睡意頓時消了泰半,反而有種不好的預感直竄上他的腦袋。

  站在櫃台前的男女也不多囉唆,各自自袖中取出半貫令他覺得再眼熟不過的銅錢,用力擺按在櫃台上。

  "請報恩!"像是深怕說話會落人之後般,他倆不約而同地開口,而後互瞪了對方一眼。

  在他們來報到之前,已接連收了兩名恩人的後代子孫的東翁,有些訝異地看著一塊來報到的這二人,手中都只有半貫的銅錢。東翁拾起它們並檢視確認這的確是信物無誤之後,他將兩手往袖裡一收,往後退了一步開始打量起這對男女。

  "這位恩人的後代,貴姓大名?"大約猜得出他倆是何來歷的東翁,先將目光放在面容俊美太過,還可能會讓人閃到眼睛的男子身上。

  "余美人。"

  窩在櫃台前湊熱鬧的韃靼聽了,在東翁還來不及掩上他的嘴前,已忍不住狂笑出聲。

  "哇哈哈哈──"韃靼的笑聲大得像是怕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美人?"天底下哪有男人會叫這種名字?

  笑聲猶未盡,額上青筋直冒的余美人,迅即一拳揍向韃靼的面頰強迫他住嘴,並一手扯過他的衣領,火冒三丈地揚拳向他警告。

  "你可以叫我余將軍,也可以說我生得俊、長得俏,但就是不許叫我美人!"他這人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叫他那個可恥的名了。

  見識到這位未來的住戶的脾氣後,東翁清清嗓子,再將兩眼瞥向另一名姿色艷麗無比的女子。

  "你呢?你又叫什麼?"這尊的名字,該不會也跟另一個一樣那麼寶吧?

  "樂君楠。"

  "俊男?"才從余美人手底下逃生的韃靼,絲毫沒有記取教訓,聽了當下腹裡的笑蟲就又忍不住開始作怪。

  來得更快的一拳,在韃靼還沒來得及笑出聲時,已狠狠揍上他另一邊的面頰,她還順手以肘使勁撞向他的腹部,在他捧著肚子蹲在地上喊疼時,她一把揪住他的發對他撂下話。

  "你可以叫我樂將軍,也可以叫我樂姑娘或是樂君楠,但就是不許聽錯字叫我俊男!"找死呀?想要被捅個十刀八刀的,他可以來找她。

  "丹心,把這不識相的家伙拖下去。"相較之下,道行高了點的東翁,雖然也在心底狠狠笑過兩回,但面上的表情仍是鎮定如舊,並沒有絲毫的改變。

  "是。"看過韃靼的下場,也只敢偷笑在心裡的丹心,走至被揍昏的韃靼身邊,拉著他的衣領將他拖去一旁歇著。

  東翁自櫃台底下翻出兩本簿子,將其中一本遞至他們的面前,並在上頭擺了一支筆。

  "麻煩兩位,請在這簽上各自的大名。"他可不想寫錯名,也跟著白挨兩拳,並在往後給自己找麻煩。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還擱在簿上的那支筆,即遭兩只手同時拿起,東翁呆愣著眼,看著那支筆就這般被他倆給搶來奪去,過了老半天,那支筆就是遲遲沒法安然下筆落款。

  這對男女,有必要......樣樣都得同對方搶嗎?

  東翁歎了口氣,在他們搶得更凶之時,慢條斯理地再奉上一支筆,以解決這場該由誰先下筆的小紛爭。

  在他倆又是搶著寫完各自的姓名之後,東翁拿回簿子低首一瞧,而後,微微挑高了朗眉。

  美人、君楠?這兩個家伙,在取名時是不是顛倒搞錯人了?

  "你那表情是什麼意思?"各自一掌拍在案上的一對男女,在他直盯著他倆的姓名猛瞧時,火氣十足地齊聲問向他。

  "沒,沒什麼。"東翁鎮定地搖搖頭,收妥了簿子繼續再問:"兩位祖上的職業是?"

  "將軍!"

  東翁掏掏快被他們吼聾的耳問:"那,兩位的職業也是將軍?"嘖,這兩尊的嗓門怎麼都特大?

  "當然!"

  "是誰說他會報恩的?"東翁歎了口氣,很無奈也很制式地再問。

  "風東千裡!"

  "好吧。"他點點頭,確認沒有認錯恩人的後代後,在另一本住房簿上以紅筆劃掉一間房,"兩位房客,日後,你們就住六巷天字三號房。"

  "什麼?"極度不滿的兩人,當下暴吼而出,同時也嚇跑了客棧裡所有的客人。

  東翁懶懶地揚眉,"怎麼,有問題?"都還沒住進來就先砸他的生意......依他看,這兩位恩人的後代最好是別認也罷。

  "你要我與這女人同房?"余美人搶先發難,一手指著身旁的女人。

  "為何我要與這家伙住一塊?"君楠也不落人後,在他話還沒說完之前,也將玉指指向他的鼻尖。

  "因為......"東翁深吸了口氣,再用力瞪向這兩個有房住,居然還敢嫌棄的未來房客,"你們各只有半貫銅錢,所以你們各只有半間房,了解?"

  "不成,我要住一間房!"

  "我也是!"

  "那就恕我有恩不報啦,兩位慢走。"再樂意不過的東翁,馬上揮揮手送客。

  "你說什麼?"一左一右,東翁的兩邊衣領,當下遭兩人一同扯了過去,"你敢不報恩?"

  整個人幾乎要被扯過櫃台的東翁,先是一派從容地拍開他兩人的手,再一手指向他後頭的頂上。

  "不瞞兩位,我這人呢,既不吃軟也不愛吃硬。而這原因也很簡單,兩位若是有空,不妨抬頭看看我身後掛的是什麼。"威脅他?哼,也不去打聽打聽,他這老板干啥什麼房客都敢收和什麼生意都敢做?

  他倆登時抬起頭,看向上頭高高掛著的那面皇帝親賜的聖旨。

  "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來歷,或有什麼身分背景還是靠山。"東翁在他倆都瞧過那張聖旨後,先是以溫和的口氣向他們說明,接著,他兩眼一瞪,也拉大了嗓同他們比聲音大,"總之,地盤是我的,來到我這,那就得守我的規矩!"

  氣勢頓時減少了大半的兩人,只是無言以對地瞧著那張不知為何會出現在這間客棧裡的聖旨,並且納悶起眼前這位客棧老板的底細。

  "哪,現下你們都給我拉長耳朵聽仔細了!"東翁伸出手指指了這個後,同時也指指指另一個,"一貫銅錢,一間房。半貫,那就半間房。不住,拉倒!"開什麼玩笑,就憑半貫銅錢也想占他家一間房?門都沒有!

  壓根就不願與另一人同住在一塊的兩人,皆靜默站在原地不語,還不時以不服輸的目光,狠狠瞟刺向對方。

  "都不願住?"東翁在他們皆不肯讓步時,很大方地直接替他們下決定,"那好,丹心,送客!"最好是都給他滾,如此一來他也可以少報兩樁恩情。

  "慢!"他倆忙不迭地各抬起一掌。

  "嗯?"東翁抬高了下頷,以鼻孔瞪向他們。

  "我住東廂房。"余美人撇撇嘴,心不甘情不願地甩過頭。

  "我住西廂。"不得不委屈自己的君楠,也一臉埋怨地將頭甩向另一邊。

  "成。"東翁爽快地兩掌一拍,立即揚手叫來丹心,"她叫丹心,是這間客棧所有住戶們的管家,日後不管有任何事都可找她。"

  "雨位將軍請隨我──"款款向他倆行了禮後,丹心面帶微笑地對他們說了一半,卻猛然住口,並為保安全地悄悄往後退了兩步。

  東翁備感頭痛地看著眼前像是天生就不對盤的男女,在擺平了居住問題後,接著他倆就將一手按在腰際所佩帶的陌刀上,一副隨時都想砍了對方的模樣。

  "呃,那個......"丹心在他倆都快瞪出火花時,怯怯地打破他倆之間的僵局,"兩位將軍?"不會吧?這兩個都還沒住進去就那麼難伺候,要是住進去了後,那她往後的日子......

  "帶路!"他倆同時轉過頭朝她開吼。

  丹心無奈地頷首,"是......"

  另一道震天價響的音量,又再次轟轟烈烈地自本館裡頭傳來,不但打斷了東翁的回憶,也讓他再次哀悼起另一筆新添的損失。

  打心底同情他的上官如意,一手撐在櫃上,兩眼瞥看向本館的方向。

  "當年在他們住進來時,你曾想過會有今日這種後果嗎?"

  深感後患無窮的東翁,沉痛地撫著隱隱作疼的兩際,"我要能早料到,我打頭一回照面就把他們給踢出去了......"

  那兩個恩人的後代,聽說,他們祖上都是同一營的將軍出身的,所以理所當然的,同樣都繼承家業的他倆,也都任職於軍中且貴為將軍。對於他們的出身和職業,身為客棧的主人,他個人是沒什麼意見啦,只是,都是軍人世家出身的他們,每回吵起架來,可不僅僅是打翻天而已,軍刀和兵箭等等暗器總是四處亂飛完全不顧人命就算了,最倒楣的是,那兩尊破壞力超強的房客,每每只要離開軍營一同回棧湊在一塊,他們就開始在天字三號房裡大打出手外加毀樓拆房子!

  "你確定再這樣下去,你不會虧本虧大了?"撥撥心底的算盤後,上官如意已大致算出那兩個鄰居這兩日所造成的損失大概有多少。

  東翁愈說愈想找張帕子抹淚,"豈只是虧......"全客棧裡除了那個將他坑到無語問蒼天的藺言外,就屬這兩尊房客所花用的造屋費最是坑他的錢!

  "我不懂。"她想不通地皺著眉,"既然他們兩家水火不容,而他倆也都不想成親,那當年他們的雙親為何要替他們指腹為婚?"

  "聽說......"東翁大大歎了口長氣,"當年他們的雙親不但是同袍,同時也是金蘭之交。"

  "啊?"還有這種內幕?

  他有些受不了地搖首,"為了讓兩家親上加親,所以他們兩家才會指腹為婚。可誰曉得,就在他們指腹為婚後,他們兩家居然就因為一樁鳥事而翻了臉,從此互不往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奇不已的上官如意忙湊至他的身邊再問。

  "一頓飯錢引發的慘案。"光是回想他就覺得實在丟人。

  "......飯錢?"什麼原因都猜想過,壓根就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她,無言地呆了好半晌。

  "對,飯錢。"東翁搔搔發,簡單地向她解釋當年的來龍去脈,"當初他們兩家為了慶祝能夠結為親家,因此一道上了吞月城最好的飯館慶祝,可就在酒足飯飽到了要會帳之時,他們兩家皆搶著要付飯錢,搶著搶著,便搶起面子來了,而在搶完了面子之爭後,兩家也就順道割袍斷義翻臉絕交。以上,事情就是這樣。"

  "......"真的有必要......為了這麼一點點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結這種怨擺這種烏龍嗎?

  "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兩家子的人都蠢到家了?"東翁側過臉,以沒藥救的眼神看著她。

  "是滿蠢的......"她僵硬地頷首。

  東翁更是感慨不已,"每個人也這麼認為......"住在吞月城裡的人們,幾乎人人都聽過這件陳年老笑話。

  下一刻,遭兩人同心齊力兩腳踹壞的本館大門,歪歪斜斜地掛在兩旁,自天宇三號房又一路打出來的兩人,在眾人的目光下,兩人手上各持一刀,氣喘吁吁地站在櫃台前對峙著。

  "一決生死!"余美人揚刀指向她大喝。

  "求之不得!"君楠一刀砍開他的刀,也同意在今日就做個了結。

  在他倆仍站在原地使勁地瞪著彼此之時,東翁邊為自己倒了碗茶,邊適時地問。

  "哪,前面這兩位互瞪得很用力的將軍,麻煩請先告訴我一下,待會我該派人上哪去替你們收屍?"

  "城郊的斷龍山!"他倆想也不想地齊聲答道。

  "了解。"東翁不疾不徐地呷了口熱茶,"請兩位慢慢互相殘殺。"

  上官如意愕然地瞧著那兩名鄰居,在一把話撂完後,就爭先恐後地沖出客棧直奔向馬房,各乘了一匹快馬,邊騎邊揚刀互砍地在大街上呼嘯而過。

  "這樣鼓勵他們好嗎?"已經感到有點麻木的她,忍不住回頭看向東翁。

  東翁反而白她一眼,"不鼓勵他們我會更虧好嗎?"最好是他們兩個統統都砍死對方不要再給他回來。

  她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說得也是。"

  "你甭擔心他們。"早已摸透那兩尊房客個性的東翁,徐徐再道出一件她所不知的事,"反正他們最常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對方打個半死,再拖著對方去找十四巷的藺言報到。"

  其實當年在一開始時,他們並沒有砍得像今日那麼狠,以往有時君楠會放水,有時令美人也會放水,可到後來,被打得半死的他們,漸漸覺得放水的下場並不是很好,也因此就對對方愈來愈不放水。拜他倆所賜,替住戶看診簡直就像在收黑錢的藺言,常常可向他們兩人收取高價的治傷費用。

  上官如意愣愣地問:"他們......從不覺得這很矛盾嗎?"這兩人有沒有搞錯,既然都想殺死對方,那他們干啥還要救對方?

  經過多年的教訓後,相形之下,東翁就顯得很能夠接受事實。

  "他們那兩家子,都可以從上一代矛盾到這一代了,因此他倆之間對他人來說相當矛盾的事,對他們來說,那一點都不矛盾。"他才懶得管別人的家事,他只希望,那兩尊破壞力超強的房客,能走一個是一個,能搬一雙會更好,省得他三不五時就得花上一大筆修繕房屋的費用。

  准備吩咐廚房做晚膳,事先在本館內點名過一回,卻怎麼算都漏算了兩名房客的丹心,在本館裡找不到那兩個剛回棧的將軍後,一路找至客棧裡頭。

  "東翁,三號房的兩位將軍呢?"不是才剛回來又拆了一棟樓而已嗎?

  東翁一手指向外頭,"他們一塊出門去了。"

  "又一塊出門?"丹心聽了,兩肩當場很無力地垮下來。"他們這回又上哪去殺個你死我活了?"就知道每回只要這兩位房客同時回棧,她的工作量鐵定會增加一大堆。

  "斷龍山。"

  "又是斷龍山?"她氣得很想跳腳,"都幾年了,他們就不能換個地點嗎?"每每要決斗都給她挑那種偏遠的地方,他們究竟知不知道,每回要叫他們回家吃個晚飯,她就得大花工夫跑得老遠才找得到人?

  東翁瞥了瞥聽完地點就打算出門找人的丹心,在她准備出門時,忽地叫住她,"丹心。"

  "何事?"

  虛偽到不行的善良笑意,大大地在東翁的臉上漾開來。

  "這回在那兩尊回來後,今晚他們若是再毀我家一間房、一扇窗,或是天字三號房的樓又被他們給拆了,相信我,我絕對會剝了你這管家的皮來抵。"

  上官如意對她寄上無比同情的目光,"你好好保重。"

  "......"

  兩匹遭人棄置在斷龍山頂上的馬兒,在丹心趕到時,正優閒地在山頂上吃著青草,而它們各自的主人,則出乎丹心的預料並不在山頂上,有的,只是某種耳熟的刀鋒交擊的聲響,淡淡回繞在群山之間。

  "余將軍?"丹心一雙水目四下張望,"樂將軍?"咦,怎麼半個人影也沒?明明就有聽到聲音呀。

  站在山崖上尋找了一會卻始終找不到人,走至崖邊後,丹心就著刀聲作響之處往下一看,這才發現,那兩個老愛跑來此地決斗的男女,此刻兩人皆以一手攀著同一條籐蔓掛在山崖中,而另一手,則是持刀朝對方猛砍。

  "兩位將軍,你們......還在忙啊?"都快掉下深不見底的山崖了,虧得他們還有那個閒情逸致繼贖開打。

  "識相的就閃邊去!"手中砍人舉動完全沒停下的兩人,邊砍邊有志一同地吼向她。

  "那個,雖然我是很不想打擾你們,但......"她蹲在崖邊,一手指著腳邊那條被巖石磨損得相當嚴重的籐蔓,"你們可能沒有注意到,你們手中所握著的這條籐蔓,似乎就快斷了。"

  "什麼?"刀來刀往的兩人,當下止住動作,一同抬首看向上頭。

  "兩位將軍,今晚你們可要回棧用飯?"她微微朝他們一笑,專程跑來這的她,就只是為了要問這句話。

  這個當管家的......她也不看看現下是什麼狀況,在這節骨眼上,她居然還有心情問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快把我們拉上去!"意識到自身岌岌可危的處境後,他倆忙不迭地朝崖上的她大吼。

  "拉上來後呢?"她一手撫著下頷邊思考邊問,"你們要回棧再打嗎?"

  "那當然!"今日他們非得分出個高下不可。

  丹心點點頭,繼續推測,"那今晚也還會再失手拆了房子囉?"

  "少廢話,快拉我們上去!"眼看手中的籐蔓就快斷了,不敢再輕舉妄動的兩人,巴不得上頭救星能快些動手救救他們的小命。

  "嗯......"蹲在崖邊不動的丹心,瞧了那條籐蔓一會後,她忽然憶起方才在出門前時,東翁是怎麼同她交代的。

  嘖,真是的......為何每回只要有房客找碴搗蛋,頭一個倒楣的,總是她?

  明明就是東翁自個兒收的房客一個比一個怪,也一個比一個愛找她的麻煩,偏偏每回得去看東翁冷臉加被威脅的,都是她這個無辜到極點,還要看人臉色的任勞任怨小管家。

  暗自在心中抱怨了一會,在下頭的兩人已等得不耐煩,再度一聲接一聲地朝她開吼後,她默默作出難得不為房客著想的決定。

  他們兩人,還是暫時別上來好了。

  下定決心的她,二話不說地自鞋裡抽出一柄小刀,在下頭的那對男女注視的目光下,開始努力地割起那條救命的籐蔓。

  "丹心,你在做什麼?"眼睜睜看著她見死不救的兩人,額上爭先恐後地冒出冷汗。

  她愈割愈使勁,"犧牲大我成全小我。"要是今晚他們又回三號房打得天翻地覆,她相信東翁那只笑面虎,可不會只是口頭上說說而已。

  "別割......"君楠忙不迭地想阻止她,"不要鬧了,千萬割呀!"

  "丹心,這真的會出人命,你快別再割了!"朝底下看了看,赫然發現下頭深不見底,余美人也急著叫她別下毒手。

  "你倆就下去冷靜個一晚吧。"她淡淡地說著,然後一鼓作氣割斷那條籐蔓。

  "哇啊──"一高一低的慘叫聲,隨著他倆的急速墜落,一路由山崖的中間延續到崖底去。

  總算擺平了這兩名難纏的房客後,丹心收妥小刀站起身,在山崖上心情甚佳地欣賞了染紅西方天際色彩斑斕的晚霞好一會後,再背過身子,若無其事地走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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