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胤朝國都——瓏城。
熱絡繁華的瓏城西城外的半山腰上,有一座歷史悠久的寶剎,多年來寺中菩薩俯瞰著國都,讓瓏城猶如受菩薩庇護一般富強安康。
只是前些年異象頻傳,皇帝得寶剎住持進言,建塔獻福於天,以求國泰民安,此後果然異象平息,皇帝敬謝菩薩仁慈,將這座無名寺命名為“慈恩寺”,此塔為“慈恩塔”,並冊封住持為國師。
慈恩塔建于崖邊,是座閣樓式八方塔,一層層的閣樓除了能夠存放佛經,也供來禮佛的信眾登塔遙望八方美景。
這些日子以來,慈恩塔周邊天空盤繞著紫色祥雲不散,被視為吉兆,但今日紫色祥雲卻突然散去,所有目睹祥雲散去的人們,也同時目擊了一樁由塔上墜樓的意外事件。
慈恩塔下,同樣的麗顏卻有不同的命運,一個墜落深谷之中香消玉殞,直到數月之後才被樵夫意外尋到屍身,另一個正好卡在橫生的強壯樹幹上,保住了一命,立刻被來尋人的人救回。
眾人要尋的,乃是醉夢樓的一名歌伎,名喚蝶兒。
剛入夜,明月高掛,瓏城依舊燈火輝煌,繁榮的街景讓此地看起來猶如在白晝一般。
從街口牌樓往裡走約三十尺,就是瓏城最有名的青樓——醉夢樓。
醉夢樓外掛著朱紗燈籠,隱約還可以聽見樓裡傳出絲竹聲,夾雜著人聲及女子的呢噥軟語。
醉夢樓不僅門面金碧輝煌,寫著樓名的橫匾更是筆法蒼勁有力,若不是那兩盞朱紗燈籠及樓名,哪裡能看得出這是男人的玩樂之地。
在醉夢樓後院一座樓閣之上,樓裡的小廝及侍女正上上下下的來回穿梭在灶房及樓閣之間,這裡是棲蝶館,醉夢樓裡最有名的歌伎蝶兒就居住在二樓廂房,一樓則是她表演的地方。
但今日棲蝶館是關閉的,因為蝶兒意外從慈恩塔上摔了下來,小廝忙著送熱水讓侍女清理蝶兒身上的髒汙,又忙不迭的出外去請大夫,侍女替蝶兒擦拭好身子,又幫著大夫為蝶兒的傷處上藥,忙到入夜了才告一段落。
這時,蝶兒緩緩蘇醒了過來,眾人這才松了口氣。
蘇語恬睡得昏沉沉的,不明白自己今天睡醒怎麼全身都痛,她緩緩睜開眼,看見的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這才想起自己與兩個好友出外旅遊。
所以這是飯店的房間嗎?
她昨天的行程是什麼,怎麼累成這樣?而且全身都好痛……
蘇語恬想起來了,昨天她去電影片場參觀,看了胤朝皇后的宮殿、逛了古玩店……咦?怎麼除了這兩個地方,她不記得自己還看了片場的什麼場景?
她突然覺得頭好痛,抬起手想觸摸疼痛的地方,卻看見自己手中緊緊抓著一塊玉佩。
這是古玩店老闆送給她的古玉……啊!她想起來了,離開古玩店後,她收到謝展憲傳來的訊息,說他剛好回老家,發現她到附近的片場參觀,追了過來要向她解釋,解釋的過程中她不小心摔出登山小徑的欄杆,當下她覺得口袋發燙,手不自覺抓著口袋……
她是被救了之後暫時安置在片場裡的某個地方,所以才會睡在這張古代的床榻上吧?
“蝶姑娘一直抓著這玉佩不放,奴婢便沒有將它取出了。”
聞聲,蘇語恬轉過頭,看見幾名身著古裝的女子,而且剛剛還有人自稱奴婢?不過她想了想便理解了,這大概是片場裡的工作人員吧!
今天稍早她在參觀皇后宮殿時也看過,只是打扮沒有這麼到位就是了。
蘇語恬看著手中的玉,她是因為玉佩發燙才抓著它的,不過現如今玉佩又恢復冷冰冰的狀態了。
“謝謝你們救了我,我這是在哪裡?”
蘇語恬清了清嗓,這才出得了聲開口道謝,但她沒想到那些工作人員居然突然瞪大了雙眼瞅著她,其中一個甚至是驚訝的問道:“蝶姊姊,你連自己的房間都不記得了嗎?”
她使用蘇語恬這個名字二十三年了,當真沒有人叫過她蝶姊姊,而且雖然這個女人也是侍女裝扮,但其他侍女穿著統一的服飾,唯有這人的服飾不一樣,她想她應該是主管或領班之類的,便對她說道:“小姐,你認錯人了。”
“什麼小姐?”女子嚇得跪坐在床邊,托著她的手,擔憂的看著她。“蝶姊姊,翠舞是你的侍女,不是哪家的小姐。”
“我的侍女?我又不像蘇皇后那麼好命,能有什麼侍女,這是整人節目嗎?我那兩個好朋友呢?也是這整人節目的同謀之一嗎?”
翠舞真的急得不得了,回頭對身後的人喊著再去把大夫請回來,隨即又轉回頭看著她,神情更顯慌亂了,“蝶姊姊,你不要嚇翠舞,翠舞已經擔心你一天了,還有,我朝哪裡有什麼蘇皇后,皇后不姓蘇,也早過世了,整人節目又是什麼?蝶姊姊怎麼一醒來就胡言亂語啊!”
蘇語恬開始笑不出來了,她坐起身,很想當這一切是玩笑,但跪在她床邊的這個女孩子表情實在太認真,如果只是一個工作人員,有這種演員級的演技嗎?
“你說你叫翠舞,是我的侍女?我是做什麼的,為什麼需要侍女?我的名字呢?”
“蝶奶姊自幼就被賣進醉夢樓為奴,直到成了歌伎日子才好過些,現在是醉夢樓最有名的歌伎,花名蝶兒,不過蝶姊姊怎麼會問我這些呢,你當真不記得了嗎?”
不!這一定是假的!蘇語恬無法接受,她認為只要走出這間房間,一推開房門,肯定可以看見一些現代的物品,至少今天下午在長街上,很多偽裝成木制長椅的休憩椅就是水泥砌的,她要找到證據,讓這些想整她的人別鬧了。
她可是頭腦清晰、邏輯分明的處女座,要整她,早得很!
見她想下床,翠舞連忙要制止,“蝶姊姊,你別亂動,今天你才從塔上跌了下來,好在讓大樹枝椏接住了,否則掉到山谷裡肯定屍骨無存。”
“什麼塔?”她明明是從登山小徑摔下去的,哪裡來的塔?
“慈恩塔啊!慈恩塔在西城外半山腰上,推開門就能看見了。”
蘇語恬想著,片場確實建在半山腰上,但是根本沒有塔,她強硬的要下床,翠舞拗不過她,只得扶著她,她一推開房門,看見自己在樓閣二樓還不打緊,還看見同在這醉夢樓中的幾座樓閣之間的廊道上,的確有不少穿著古代衣飾的人穿梭其中,當然,也有讓男人攬在懷中走往廂房的女子。
這麼多臨時演員也太大手筆了吧!
“蝶姊姊你瞧,就是那座塔。”
蘇語恬順著翠舞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了一座稍早不曾見過的山,半山腰上還真的有座八方塔。“真的有塔……”
“真的有塔,那是慈恩寺的慈恩塔。”
“這裡又是哪裡?我不是指醉夢樓,我是指我所在的這個地方。”
“地方?不就是大胤國都瓏城嗎?”
“大胤……國都……”
蘇語恬的理智跟眼前的現實起了衝突,大腦像是失去了運作能力一般,她看著這個全然陌生的場景,理智讓她不該相信自己身在胤朝,但現實卻又讓她不得不信……
“我大概是由崖上摔下來,現在還在作夢,一定是……”蘇語恬說完,就這麼雙眼一翻,乏力的倒在翠舞的懷中。
“來人啊!快來人啊!蝶姊姊又昏倒了!”
天色將明,白擎蒼正要離開醉夢樓這個溫柔鄉,雖然他在十八歲那年就有了自己的府邸,沒有與爹娘同住,徹夜不歸也是無妨,但他玩夠了,就不想多待。
只是剛從樓閣來到院子,他就看見一名女子坐在樓閣的欄杆上,眼見就要跳下來,他沒有時間思考,立刻沖上前去。
那名女子重重的跌在白擎蒼的身上,他正想罵她何苦輕生,還牽連到他,害得他被壓得全身都痛,就見她閉著眼發抖,全然不像看破一切的人,他不免涼涼地問道:“既然會怕,何苦輕生?”
蘇語恬這才緩緩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趴在一個男人的胸膛上,她也早落了地,看來是被這男人給救了,幸好古代的樓閣不高,要不然這個男人不早被她壓死了。
“你哪兒來的幹麼多管閒事救我?萬一自己被壓死了怎麼辦?你沒聽過跳樓壓死賣肉粽的嗎?”她忍不住絮絮叨叨,連台語俗諺都用上了,自顧自的站起身,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白擎蒼驚愕得呆愣在原地,先別說他救了她還被罵,她也不想想他是什麼身分,居然敢罵他?
“你不扶我起來?”
蘇語恬瞪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好歹他也是好心,便彎下身子要拉他,沒想到才剛拉他坐起身,他便施力把她拉進了懷裡,兩人又一起坐倒在地上。
“你做什麼?!”她掙扎著想離開男人的懷抱,但男人那雙手臂太有力了,她就像被緊緊箍在他懷中一般。
“告訴我為何輕生?”
“誰想輕生了?我還沒活夠,才不想死。”
“難不成剛才是我把你給扯下來的?”
“你不懂啦!快放開我。”
“不放!你叫什麼名兒?長得這般秀麗,花老闆居然從來沒把你介紹給我?”
蘇語恬的掙扎停止了,眨了眨雙眼,看著眼前這個豐神俊朗的男子,不同于魏晉南北朝時期崇尚風雅,也不同於宋朝的重文輕武,在國富民強的胤朝,身形健壯卻不過於肌肉發達的男子,才是真正的美男子。
就如同胤朝人眼中的美女,也是稍微豐滿些,但不至於過於肥胖,而是凹凸有致、腰肢婀娜,臉更得要雍容福態、腮額飽滿。
眼前這個到了現代都是天菜級男神的人,居然說自己容貌秀麗,讓蘇語恬不禁臉泛潮紅。
女人嘛,哪有人稱讚自己還不開心的,尤其她自認這身材生在現代太胖、生在古代太瘦,一點也不討喜,沒想到居然有男人懂得欣賞。
看見自己一稱讚,懷中女子一身的尖刺像頓時收攏了起來,白擎蒼忍俊不住,這女子怎麼這麼好哄?莫非是青樓女子的手段?
“姑娘可是樓裡的姑娘?”
“我才不是,我叫蘇語恬,絕對不是樓裡的蝶兒。”
到底是蘇語恬還是蝶兒?莫非前者是她的閨名,後者是她在樓裡用的花名?白擎蒼細想著,是了,醉夢樓裡是有一名歌伎喚做蝶兒,只是平日他不愛聽曲,蝶兒又是賣藝不賣身,他自然是沒見過蝶兒了。
雖然他從不相信樓裡的姑娘會真有賣藝不賣身的,但他也不想要戳破這個謊言,所以從未讓花老闆為他引見蝶兒。
“蘇姑娘方才說的語言,似乎不是本地話?”
台語源自于河南洛陽,到了胤朝應該已經漸漸遷移往南方了,所以官話也不再是河洛語,但要說這個胤朝還不認識的小島臺灣也太難解釋了,蘇語恬索性隨口胡謅道:“是南方小島的方言。”
“原來如此,那想必是蘇姑娘的故鄉吧?”
“是,那是我的故鄉,是座美麗的島嶼,我不是輕生,我是想回到我的故鄉。”
她是個傻的吧,就算想回故鄉,要跳的也是海不是樓,跳海還能遊回故鄉去,跳樓只會跳進地府裡。
“這樓閣不高,萬一跳下來沒死卻殘了,你下半輩子怎麼辦?”
“說了我不是想尋死……”
白擎蒼生性風流,哪裡見得了女子哭泣,尤其這張秀麗的容貌令他一見便動心,他認真的想問問,這賣藝不賣身的規矩,能不能因為他而破例?
“在樓裡這麼不開心嗎?”
“當然,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棲身青樓算什麼?”
清清白白?她還真想繼續扮演一個清倌就是了?白擎蒼扶著她一併站起身。“姑娘若不想賣身,那豈不是我也失去一親芳澤的機會了?”
“一親芳澤?!”蘇語恬一個字一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被當成青樓女子已經夠讓她生氣了,他還作勢想把她摟進懷中實行他的話,這讓她更加憤怒,揚起手就要給他送去一巴掌,卻被他給扣住了手腕。
“你想做什麼?”
“打你這色狼一巴掌啊!”
“色狼?這又是你家鄉的新奇詞嗎?”
“色狼聽不懂是吧,就是登徒子的意思!怎麼,誰規定樓裡的女子就得乖乖被親的?!”
此時,在蝶兒房外睡了一夜的翠舞,不過去了下茅廁,在回棲蝶館的路上就看見蝶兒又鬧事了,再見與她起爭執的竟是那位大人物,她嚇得馬上跑上前,抓下蝶兒的手,把她扯開來。“蝶姊姊,天才剛亮你不好好睡覺,怎麼跟人吵起架來了?這位公子得罪不得。”
蘇語恬還沒氣消,大聲嚷道:“怎麼,難不成是什麼皇親國戚?!”
“吾名白擎蒼。”
“我管你是白擎蒼還是黑擎蒼,你報上名字我就得嚇得跟鵪鶉一樣嗎?”
“蝶姊姊,你別再說了!”翠舞急得都想捂住她的嘴了。“他可是當朝淩賢王的世子啊!”
世子……那不就是王爺的兒子嗎?還當真是皇親國戚!
不!世子就可以隨便吃人豆腐嗎?她都說了她不是樓裡的蝶兒……
“世、世子又如何?你胡言亂語,該道歉的是你。”雖然有些結巴,但蘇語恬還是理直氣壯的說著。
“蝶姊姊!”翠舞嚇傻了,連忙跪了下來,扯了幾下蝶兒,見她不肯跪後,便自己向白擎蒼求情,“世子請饒命,蝶姊姊前幾日不小心由塔上摔了下來,現在還有些神智不清,求世子原諒。”
“喔?這就是那個一墜塔便害得紫色祥雲消散的名人啊!”
“那只是巧合而已。”
白擎蒼倒沒有生氣,他今年二十有六,見多了各色美人,只有她能讓他有心動的感覺,所以她罵他,他可以由著她,而且她那不怕死的氣勢,還頗讓他讚賞。“你太有趣了,今日我便饒了你。”
“饒?敢情我還得……”謝主隆恩嗎?
“蝶姊姊!”
被翠舞這麼一制止,蘇語恬只得乖乖的噤了聲,她剛剛跳樓是想著能不能“穿”回現代去,可沒想真的尋死,再繼續惹這位淩賢王世子,到時真砍了她的頭怎麼辦?
想到這裡,她下意識摸了摸脖子,算了,好女不吃眼前虧,雖然在她的年代,是連總統都可以罵的。
白擎蒼有趣的看著她的動作,雖然她看來還是有些忌憚他的身分,但眼裡的不馴可是怎麼也掩藏不住。
有趣,太有趣了,他下回一定要再來會一會她。
“姑娘方才說我登徒子,我不服。”
“你想做的事還不夠被罵登徒子嗎?”
“登徒子是只想輕薄女子,沒有真心,但我是真的傾慕姑娘。”
“傾慕?別說大話,明明胤朝人喜歡的女子都是豐胸豐臀、額腮飽滿的豐腴女子,我這樣的哪裡算讓人傾慕的美人?”
“別人喜歡什麼樣的由他們去,還是說傾慕你的人只有我一個,你不滿?”
“就算你是我也……”
在蘇語恬來不及反應之下,白擎蒼傾身摟住了她,強硬的吮住她的唇,還不管她捶打著他胸口的雙手,硬是強勢的撬開了她的牙關,纏住了她不知所措的巧舌,與之糾纏共舞。
蘇語恬在白擎蒼的舌頭探入口中的時候,驚得腦袋一片空白,連掙扎反抗都忘了。
她從未體會過這種法式深吻,怎麼古代人居然吻得這麼大膽?
白擎蒼吻夠了才放開她,緩緩的退開,就見她雙眼迷蒙,一臉呆滯,至於她的侍女則是緊緊捂住嘴,免得喊出聲來。
“別出聲,畢竟你的主子是賣藝不賣身的,要是讓人知道她與我私會,會引來不少麻煩吧!”說完這輕薄的話語後,他一臉饜足的笑著離開。
怎麼聽世子的語意,好像不認為蝶姊姊是清倌?翠舞來不及解釋蝶兒真是不賣身的清倌,他就已經不見蹤影。
蘇語恬直到他離開了好一會兒後才回過神來,雖然胤朝的民風算是非常開放,但畢竟不如現代,她才穿來沒幾天,就被他這個大男人又是言語調戲又是抱又是親的,這像話嗎?
※ ※ ※ ※ ※
被蘇語恬一耽擱,白擎蒼回到世子府中天色已經大白,而且僕人一見他回來,也向他通報淩王一早就來等他了。
白擎蒼不難猜測肯定是父親聽聞他最近太過荒唐,才特地來見他。
“父王,既然來了,怎不讓人叫孩兒回來,累得父王在府裡苦苦等待。”
雖然態度還算恭敬的請自己上座,又狀似乖巧的站在一旁聽訓,但淩王很清楚這個兒子骨子裡還是玩世不恭,他沒好氣地道:“本王便是故意不讓人去通報,才能知道你究竟幾時才要回府。”
“孩兒也不是常常夜不歸宿的,父王是不巧正好碰上了。”
“不巧?若沒聽到什麼風聲,我會特地一大早來看看嗎?”
說特地的確是特地,這個時間該是上早朝的時間了,父王能出現在此,肯定特地向皇上告假,雖說並不是所有親王都必須上朝,但像父王這樣在朝中掌有實權的親王,每日上朝是必須的。
“孩兒不如弟弟們乖順,讓父王失望了。”白擎蒼倒也老實,乖乖的道歉了。
但淩王不是傻子,怎會不知兒子在玩什麼把戲。“我失望的不是你夜不歸宿,流連溫柔鄉,男人逢場作戲什麼的,身邊總少不了女人,我失望的另有其他,你該當明白。”
“孩兒不明白父王的語意。”白擎蒼故意裝傻。
淩王一眼就看穿兒子是假裝的,無奈地歎了好大一口氣。
這個兒子自小就跟大皇子白擎軒感情十分要好,又是一同長大的,當年白擎軒被陷害死在獄中後,白擎蒼就變了心性,想遠離皇室鬥爭。
“大皇子的事……”
“父王該知大皇子的事是禁忌,儘管現下只有咱們父子倆,也難保隔牆有耳。”白擎蒼一直都很肯定他那個堂兄死得冤。
“或許其他的父親心裡總想著避禍,但我不同,吾兒既有能力,我就不希望埋沒了。”
當年大皇子的確有能力,背後也有其勢力,但就因為在朝中勢力太大,犯了皇上的大忌,最後竟傳出他有篡位的野心,還搜出了證據,大皇子百口莫辯,又發現自己尊敬崇拜的父皇不相信自己,在一連串的陰謀之下,他被擒入獄,而後在獄中自盡了。
大皇子以死明志後,皇上雖然不明說,但多少也知道大皇子這是被陷害了。
當今皇上的後宮妃嬪不多,寵愛的更是只有已逝的皇后及德妃,所以多年來除卻公主之外,只有誕下兩名皇子,大皇子死後,得利的唯有二皇子白擎宇,也因此在間接害死親子的悔恨之中,皇上開始懷疑是不是二皇子策劃了這場陰謀。
雖說對二皇子有了疑心,但皇上也並非完全就認定了二皇子懷有惡意,不過對於皇位的傳承,的確也讓皇上多做了一番考慮,皇上想著若是讓二皇子認定自己是唯一皇儲,只怕他本不是有心人也會怠惰,便思索著增加可能立儲的人選,讓他們來個良性競爭,親王之中有子嗣的不少,若真有賢能的,也不是不能從中挑一個過繼。
皇上未即位前,先帝病重,因為立儲之事惹得朝廷動盪,是淩王主動退讓,皇上才能安然坐上九五之尊的寶座,因這美談,淩王還自此被百姓稱為淩賢王。
至於白擎蒼,他自幼文武雙全,不但是個讓淩王驕傲的兒子,也頗受皇上青睞,再加上從小跟著大皇子一起學習,行事作風或多或少都有些大皇子的影子,讓皇上更喜愛這個侄子。
不是淩王偏愛自己的兒子,憑良心說,他這個兒子的確比二皇子賢能,他當年之所以會讓,是因為多方比較之下,皇上的能力確實比他好些,且兩人若是真鬥起來,只會引得朝廷大亂,但現在他深知二皇子不若自己兒子有能力,於是他默認讓皇上栽培自己的兒子,想順其自然。
對他來說,想讓兒子即位不是為了權勢,是為了朝廷。
“父王說笑了,若真要說孩兒有什麼能力,大概就只有在女人堆之中無往不利這一點了。”
淩王改變不了兒子的想法,視如親手足的大皇子之死讓兒子受到的打擊太大,一直十分崇敬皇上的兒子,也從那時起對皇上十分不諒解,不知該說兒子沒這個野心,還是他在賭氣,總之,淩王明白兒子的玩世不恭是假裝出來的,為的就是永遠避開那座金壁輝煌的皇宮。
“擎蒼,你今年已經二十有六了,說真的,我不該再任由你玩樂下去,但我也知道你不是這種人,你只是缺少讓你下定決心的契機,本想著讓你成親之後心性會定,你會肯上進,但沒想因為人選,讓你更排斥你後宅那些妾室……”
“只要父王承諾不變,能讓孩兒自己選擇世子妃,後宅那些妾室父王就別再在意了。”
“罷了,總之我由著你,你別做出什麼出格的事就好。”
“孩兒明白。”
淩王無奈,但也打起了精神,挺直了身子,凜然的走了出去。“你好自為之。”
“孩兒送父王……”
“不用,回房去歇息吧。”
白擎蒼見父親失望離去也覺得心痛,他知道父親不是氣他怨他,是心疼他如此破壞自己的名聲。
他為大皇子抱屈卻束手無策,說他賭氣也罷,他多少是有些怨懟他那個皇帝叔父的,再說了,他對朝廷沒有那麼忠心,更沒有讓自己更上一層樓的野心。
會有父親說的,讓他下定決心爭取的那一天嗎?白擎蒼不知道,只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誰也沒辦法改變他的決定。
深夜的醉夢樓裡,翠舞獨自在後院僻靜處,把一個油紙包埋進土裡,還要小心的看著四周有沒有人,直到把東西埋好了,把土拍嚴實了,這才抹去額上的汗珠,籲出一口氣。
她剛剛埋的是蝶姊姊身上那些怪異的物品。
蝶姊姊為什麼會由慈恩塔上掉下來她不知道,但她墜塔卻活了下來已是奇蹟,若再讓她身上有這些物品的事情傳出去,怕她會被當作異端處置了。
蝶姊姊被救回來後,除卻穿著一身怪異的衣裳以外,身邊還遺留了一個怪異的包袱,裡頭的東西她偷偷看了一回,都是一些不曾見過的奇異東西,所以當下她便偷偷把那個怪包袱藏了起來,想著找個機會埋了。
蝶姊姊醒來後,先說自己不是十八歲的蝶兒,反而說自己是二十三歲的蘇語恬,她當下真是嚇得魂都飛了。
所幸大夫見她完全不記得過去,又見她頭部受了傷,最後斷定她應是失去了記憶,大夫不是那種愛興風作浪的人,否則他的一句話就能造成眾人對蝶姊姊的懷疑。
最近這幾天蝶姊姊好似不再想著跳樓輕生了,所以她這才敢放心的在夜裡離開,來埋這個怪包袱。
前幾年一場無端大火燒死了一名官員,而後瓏城各地便開始頻遭祝融之災,二皇子請了慈恩寺的住持為瓏城祈福,那住持便說是城裡出了異端引來天火,需蓋佛塔祈福。
蓋了佛塔後,瓏城裡的火災便少了,但因為異端還未尋獲,所以從此瓏城裡便風聲鶴唳的,想報仇、想陷害人的人就去衙門告官,說對方是異端。
雖然皇上沒有下令搜捕所謂的異端,但底下的官員們卻自個兒揣摩上意,一有異端的傳聞便加以嚴辦,因此受陷害丟了性命的人不少。
蝶姊姊是歌伎,本來在醉夢樓裡就有不少人嫉妒她,再加上流連溫柔鄉的那些男人家裡並不是都沒有正室,哪日尋到了由頭想陷害蝶姊姊也不是不可能,她必須保護好蝶姊姊才行。
對蘇語恬這個現代人來說,穿著不習慣的長袖裡衣睡覺實在太熱了,她起身,本是想開窗透進些涼風,但卻在鏡子旁駐足了。
這個叫蝶兒的女孩肯定與自己十分相像才會被錯認,蘇語恬很肯定自己不是什麼借屍還魂,畢竟她聽翠舞說找到她時她還穿著現代的衣服。
那麼到底是什麼樣的緣分,才會讓她來到這個年代,還頂替了與自己生得一個模樣的蝶兒留了下來?
她已經二十三歲了,蝶兒卻才十八歲,她自認不是童顏,或許該說是蝶兒的歷練讓她顯得老成。
十八歲,棲身在這送往迎來的青樓裡,蝶兒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蘇語恬會這麼想,全是因為蝶兒的墜塔。
既然有多人目擊蝶兒墜塔,那麼蝶兒想必是摔落深谷了,就因為蘇語恬自己摔過,所以她知道一個人要不小心墜塔有多不可能。
她會摔出欄杆是與謝展憲有了拉扯,蝶兒呢?會不會是輕生?
蘇語恬想蝶兒墜落深谷不可能存活,但也不該讓她曝屍荒野,所以她告訴過翠舞,讓她找人想辦法下深谷去尋回蝶兒的屍體,但卻被翠舞嚇得制止了。
而後,翠舞提醒她要她慎言的原因,她才意識到古代民智未開,異端之說該有多駭人,口口聲聲說自己來自未來,不正好被當成異端對待?
而翠舞會告誡她,很顯然的是不相信她說的每一句話,肯定了她就是蝶兒,但翠舞擔心別人信了,才要她不能再說。
蘇語恬的父母皆早逝,親戚也早已不相往來,但她在現代還有兩個至友,她實在不想留在這裡,但如果真被當成異端對待被砍了頭,她可能連送終的人都沒有。
於是她收斂了,也不再嘗試著跳樓想看看能不能穿回去,畢竟若真能穿回去,上回就不會摔到白擎蒼身上,而是直接穿回現代去了。
說到白擎蒼……蘇語恬又難免覺得氣惱。
她不否認那個男人是個帥歐巴,但他那天吃她豆腐、調戲她這件事,她可不會善罷甘休,是誰說人帥真好,人醜性騷擾的?
她蘇語恬可不是這麼容易就昏了頭的女人!
秀麗的容貌……想到白擎蒼這麼稱讚自己,她有些呆滯的看著鏡中的自己,直到手無意識的舉了起來,輕輕撫摸著嘴唇。
那個法式深吻……太令人難忘了。
突然意識到自己想到什麼害羞的畫面,蘇語恬連忙放下手,不敢去看鏡子裡那連銅鏡都可清楚顯現的緋色雙頰,她只覺得渾身因為想起了害羞的事而躁熱,隨意披了件外衣就走出去,想去吹吹風。
她說服自己是房裡太熱了,絕不是因為她想起了白擎蒼的關係。
難得今天翠舞居然沒有在房外守著,蘇語恬走出了棲蝶館,就算是青樓,除了夜宿的客人以外,這個時間醉夢樓也已經關門休息了,所以後院十分寧靜,也沒有人煙,她壓根沒想到會遇見人。
“蘇姑娘好似很喜歡這時間在外遊蕩?”
這個聲音她不會聽錯,正是白擎蒼。
她力持鎮定,讓自己的面孔波瀾不興,這才敢回過身來。“世子也是,是樓裡的姑娘照料得不好嗎,怎麼老是讓世子在房裡待不住?”
“實在是我父王太過關切,上回天方亮就已經在世子府等我,這回我才會挑半夜的時間回府,免得又被逮個正著。”
“我問過翠舞,世人皆贊淩王為賢王,沒想到卻有你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兒子。”
是了,剛剛的恭敬果然是虛情假意,這不,立刻又原形畢露了,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微微勾起嘴角。“世人皆贊,而你卻需要由翠舞口中得知?”
意識到自己又露了餡,蘇語恬有些謊張,但也不想在他面前示弱,有些不悅地道:“世子若還想時不時的說些話氣我,想拿我尋開心,就請勿對人說我不知淩王美名,更別在他人面前喊我名字,在他人面前,我是蝶兒。”
說得好像她不是蝶兒一樣,不過只有他知道她叫蘇語恬倒讓他覺得得意。“你好像很看不起我,也不覺得罵我不爭氣該求饒?”
她這才發現她又說出真心話了,但這也不能怪她啊!淩王有著那樣的美名,而他的兒子常常流連溫柔鄉,還一出口就調戲人家,實在很難讓她不給他惡評。
“世子不愛聽,以後我不說便是了,但我說這些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雖然父王及王妃也這麼對他說過,但他從來沒有從一個外人的嘴裡聽過這句話,大家對他只會阿諛奉承。
“世子終究只是虛名,能保你一世榮華富貴嗎?就算能,難道你就沒有一點上進心,只想這樣庸碌一生嗎?”
白擎蒼早在下定決心不做皇上眼中的好侄兒,甚至是皇儲之時,就已經知道自己的做法會引來什麼樣的眼光,多年來他連父王的失望都可以無視,卻直到被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子指責了,才真的覺得委屈。
他不悅的攏起眉,不是氣她,是氣自己怎麼會輕易動搖。
“我說得太過了,很抱歉,是我的錯,請世子責罰。”
“你沒錯,別人說的我或許不愛聽,但你說的……我不會對你動怒。”
“為什麼?我與他人有什麼不同?”
白擎蒼捧起她的臉,深深的望進她的雙眸之中,除了爹娘對他真心不忍,他第一次看見有人是真心的在數落他。
她的這雙眸子太純淨,不是為了什麼目的接近他、玩什麼欲擒故縱,他看得出來她是真心的在乎他為什麼不好好求取上進。
“因為你真。”
“真?”
“蘇姑娘,我喊你語恬可否?”
應該讓他這麼喊嗎?古代人會那麼快讓人直呼閨名嗎?蘇語恬是想拒絕的,但很顯然的他已經決定就不讓她反對。
“語恬,你這麼關心我是為了什麼?這種嘮叨通常只會來自于母親或妻子,你……該不會有著什麼妄想吧?”
“妻、妻子?!我才沒有!”蘇語恬急急地揮開他的手,狼狽的退了好大一步。“請世子別胡說。”
“語恬,如果夜裡陪我的是你,我肯定不在乎我父王怎麼責罰我,非要與你纏綿到天明才離去。”
“那麼為了世子好,我還是別做這種事,免得害了世子。”
“賣藝不賣身的蝶兒姑娘,你這種說法莫非……我真有能與蝶兒姑娘共度一宿的可能?”
她怎麼忘了蝶兒是清倌,這是多好的藉口啊!蘇語恬急忙要解釋,“就是!我只賣藝,請世子斷了這個念頭吧!”
因為她的應對,更讓白擎蒼肯定了所謂的清倌私底下還是有著不能見光的交易,這讓他對她更有興趣了。
是不是他銀子給的不夠?那麼,他肯定要好好的展現給花老闆看看,他淩王世子的財力豈是她能把一名青樓女子藏著掖著也不叫來陪他的,他想要她,想到了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
翠舞埋好了那個怪包袱後要回棲蝶館,但路上就撞見了白擎蒼正在與蝶兒說話,她在青樓待這麼久了,怎麼不知道世子對蝶姊姊的興趣大了?
蝶姊姊最近雖然不再說那些奇怪的話,也不像一開始醒來的時候,直嚷著她不屬於這裡,只要由高處跳下去就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但她還是擔心蝶姊姊,她自小跟蝶姊姊一起長大,絕不容許蝶姊姊有失……
翠舞下了決定,要想辦法撮合世子及蝶姊姊。
蝶姊姊留在醉夢樓太危險了,萬一哪天又說些什麼怪異的話讓樓裡的其他姑娘聽到了,肯定會出事,但若進了世子府,別人想對蝶姊姊做什麼,總也得看世子的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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