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貶下凡借屍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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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霧飄緲、霞光萬丈的仙界中,眾神面色凝重地站在仙庭廣場周圍,看著跪在中間一臉悲憤的小仙。
眾神最喜歡的十大美仙之一——小衰神,將要被首座上仙懲罰,一眾男神於心不忍,各個女神也面露不舍之色。
仙界從此少一道漂亮的風景,能叫眾仙不感慨嗎?可沒有一個神仙敢出來替她說話,不為什麼,只因為首座上仙震怒時,那蔓延的怒火可是會燒毀眾仙一身的修為。
千年前,首座上仙曾經大怒過一次,為受罰神仙說話的仙人一身修為被燒了,還直接被首座上仙打入凡間重練,因此沒有一個神仙敢冒著風險替小衰神說話。
“小衰神,你認不認罪?”首座上仙難掩雷霆憤怒,喝問著跪在下方的小衰神。
“不認,首座,我不認罪,我分明是遭到池魚之殃,我何罪之有?”跪在仙庭中的小衰神搖頭,“你不能因為那荷包被人撿走,就治我的罪啊。”
她是仙界的小衰神,顧名思義,她專門給人帶來衰運、製造衰事的小衰神,誰碰上她,誰就得走上喝杯涼水都能塞牙縫、吞吞口水都能噎到的康莊大道。
她小衰神一向只將衰運帶給他人,沒想到有一天這衰運會降臨在自己身上,說什麼她都不相信。
她雖然不受人類喜愛,但她在仙界可是混得風生水起,一票神仙,不管男女,都非常喜歡她,因為她是眾仙票選的仙界十大美仙之一,排名僅次於高冷清豔的嫦娥姊姊,性子更是軟綿溫柔—— 雖然是裝的,可這數百年來一直裝得很成功,從沒露出破綻。她與眾仙相處融洽,除了那冷冰冰的福神外,沒有一仙不喜歡她。
偏偏今天為她帶來無妄之災的,就是那個每天穿著一身玄色衣服,冷著一張臉,卻身為上仙四美之一的上仙福神。
要不是這福神頭上有著金光閃閃的“福”字金冠,看著他那張臭臉,她都要以為他是災神、黴神,或者是地府的閻羅王了。
此番為她帶來禍事的還有福神的死對頭,拿著把寫著“災”字的小扇子,把災厄扇給別人的災神。他簡直是變態,每天穿著一身大紅色仙袍,打扮得跟個福神似的,不知道的仙人們都會誤以為他是福神。
這災神看起來人很好,實則睚眥必報、心胸狹隘,不能惹到他,否則將會災厄不斷。
以往她看到這災難大仙便繞道走,生怕不小心惹到他、被他報復,那她就不是走衰運了,而是災難連連。
她欲哭無淚,怨懟地瞪著旁邊跪著的兩個大仙,福神跟災神今天竟然聯手坑殺她,叫她怎麼甘願?自己說破了嘴,向首座上仙解釋他們兩人大打出手大鬧仙宮根本就不關她的事,偏偏首座上仙怎麼也不相信,認定她就是罪魁禍首,而為她帶來這災難的原因,竟然是她遺失的小荷包。
她覺得她好冤,比凡間的竇娥還冤啊!
“事到如今你還狡辯。”首座上仙怒喝。
這一聲叱喝令眾神心驚,差點神魂不保。
“首座上仙,小仙沒有狡辯。”小衰神理直氣壯地反駁,“您僅憑小仙遺失的荷包便要治小仙的罪,小仙不服。”
“混帳,”首座上仙橫了面前持續崩壞、已快成為廢墟的仙庭一眼,憤怒難抑,“啪”地一拍桌案,厲喝道:“你就是那罪魁禍首,若你不遺失荷包,福神就不會撿到你的荷包,災神也就不會誤認為那是你們的定情信物,今日也就什麼事情都沒有。”
“上仙,您這根本是欲加之罪,仙界眾仙都知道那荷包是我的法器,他們兩位大仙怎麼可能不知道,還把荷包誤認為是定情信物?”
她自認為人緣很好,長相也很受肯定,但還不至於同時吸引兩大美男上仙的愛慕與青睞啊!
首座上仙見她怎麼也不肯承認自己的錯,憤怒地將手中的驚堂木朝她摔去,咆哮道:“別以為你不肯認罪,本座就無法處置你,光你對本座不敬,本座便能治你大罪!”
看到迎面砸來的驚堂木,小衰神身子本能的一偏,恰好閃過。
她慶倖著躲過毀容這一劫,卻同時把首座上仙給徹底惹毛。
這小衰神竟然還敢躲,分明是不把他這個首座放在眼中,得好好教訓她一番才成。
他衣袖一甩,“來呀,將福神與災神押至解仙台,廢去他們兩人的仙位和修為,貶為凡人,而衰神直接推下神庭,打入凡塵。你們三人給本座到人間好好反省,直到陽壽盡了才可返回神庭。”
“是。”幾位高大威武的仙庭護衛走過來,押著三人前去行刑。
“起來,拖拖拉拉誤了時辰,對你可不是件好事。”負責押小衰神前往南天門的仙庭護衛,用力地將她從地上拉起。
小衰神忿忿地扭了下手,一副視死如歸的神情,轉身抬腳要往南天門方向走去,“別碰我,我自己走。”
她環顧了一下仙庭四周,瞧見福神跟災神正要被押往解仙台,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他們大仙打架,她這小仙遭殃,她不在被打入凡間前找這兩個罪魁禍首報仇,往後就沒這機會了。
趁護衛不注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押著她的護衛一腳踢開,朝已經在解仙台上接受處罰退去修為的福神跟災神跑去。
“福神、災神!”她出聲喊住他們,隱在袖下的手已結好手印,同時朝他們兩人彈去,“都要下凡了,看在舊識一場的分上,我送你們一個祝福,福神你在仙界一直順風順水,好運得不得了,小仙我就祝福你下凡後克父、克母、克妻又克子,一輩子娶不到自己喜歡的女人,被你喜歡的女子會得重病,疾病纏身到老。
“災神,你最喜歡詛咒人發生意外,害人一生殘疾,我就祝福你下凡後一輩子沒人愛,成為殘疾,一生當乞丐,自做自受。”
“小衰神,你、你……你好毒!”災神被她的“祝福”氣得頭頂冒煙,瞪大眼珠子,無奈法器被首座上仙收走,無法施展咒語,只能掐指念咒反擊,可他這才想到自己被捆仙繩給綁著,根本無法結手印,急得直跳腳,朝她怒吼,“快把咒語……收回……”
雖然無法結手印,修為也被廢了,但神念所下的詛咒是最強的,災神嘴裡馬上念起災字訣咒語,利用神念對她逆襲。
而福神與災神不同,他飛快地暗念著神咒,解除她惡意的詛咒。
“作夢!”小衰神哪裡會給他們這種機會,使盡吃奶的力氣沖向前,對著一人一腳,電光石火間將災神跟福神踹下神庭。
這一切來得太快,諸位眾神根本來不及阻止,等他們反應過來時,福神跟災神已迅速地墜落凡塵。
小衰神也不給首座上仙斥責她的機會,義無反顧地縱身一跳,撲向凡間。
眾神都因為小衰神的舉動而傻眼,直到她沒了蹤影才回神。
首座上仙瞪著著跳下虛空的小衰神,嘴角狠抽了幾下,聲嘶力竭地對著虛空咆哮,“衰神,別以為這樣本座就拿你無可奈何,本座本想著你遭到牽連,枉受無妄之災,雖貶你下凡,但也網開一面讓你帶著修為直接投胎進有著潑天富貴的人家,一生和美,壽終正寢。沒想到你竟然不知悔改,藐視本座,無視天庭法規,好,本座就將你打到窮鄉僻壤之中。
“來人,馬上追上衰神,將她打到窮苦人家,直接附身在剛死的女子身上,讓她嘗嘗從仙界跌入地獄的滋味。除了保留她可以為人帶來衰運的法力外,其他法力全部收回,讓她雙手勞動,嘗盡人間疾苦,以示懲戒。”
“是。”一名仙庭護衛出列,行了一禮後,趕緊去追小衰神。
其實在小衰神跳下仙庭時,就有一道影子避著眾仙的視線跟著跳下,追著她而來,這道影子沒一會兒就追上小衰神。
“小衰神,等等我!”
小衰神放慢速度,回頭一看,發覺是她的好友,頭頂插著一朵發黴香菇的小黴神,不解地問:“小黴神,你怎麼私自下來?”
小黴神加快速度追上她,“我來江湖救急,給你樣寶物,你下凡歷練肯定用得上,日子不至於過得太辛苦。”在她們錯身的同時,她拉住小衰神的手,將一個看似平凡無奇的木鐲戴到小衰神手腕上。
“這是……”小衰神挑眉看著這木鐲。
“小衰神,這是福神被押往仙庭前讓我交給你的,以示賠罪,你戴好了。”
“他的東西我不要。”
“這木鐲是仙器,神奇無窮,首座上仙大怒,你此番下凡定會受很多苦,沒有神器傍身怎麼行?”小黴神瞄了眼仙庭,見有一道銀色影子朝他們這方向而來,忙道:“仙庭護衛追來了,不知道要幹麼,你小心點。我不能再下去了,被仙庭護衛發現我私自跑來就糟了,你到凡間好好修行,我會再跟你聯絡……”她飛快交代完後,閃身走人。
一眨眼,仙庭護衛來到小衰神眼前,什麼都沒說,一道金光直劈她腦門。
小衰神腦門一陣眩暈,眼前一黑,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凡間南晁國幽州中的福德鎮大坑村發生了一起用鋤頭砸傷人的事件,傷者昏迷三天,如今處於彌留之際。
夜色深沉,油燈豆大般的火苗從微掩的指縫間透出些許微光,照映在斑駁的土牆上,上頭的模糊身影也隨著光影晃動了下。
幾聲急促卻刻意壓低的聲音在牆角響起——
“如何?死了嗎?”
回應那人的是長久的沉默,這讓問話的人忍不住出聲催道:“何氏,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你倒是說一聲啊,我好回去給人回復。你不吭一聲,到底是什麼意思?”
盯著油燈出神的何氏回過神來,焦躁地吐了一口氣,“能有啥意思?不就是這人還沒咽氣。”
“還沒?都三天了那口氣仍沒咽,這命可真硬。”
“就是啊,”何氏氣悶地說著,“奶奶的,急死我了,梅茹仙這臭丫頭,要死也不趕緊死。當初從田裡抬回來時,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沒想到會拖這麼久,都三天了,也不趕緊咽氣,好把人抬去孫員外那邊拿那一百兩銀子。”
“時間就要到了,孫員外那裡可等不了啊。”
何氏擰起眉頭恨恨道:“王婆子,你急,我比你更急,可這事催不得,這死丫頭嘴裡那口氣就是不斷,硬生生一口氣吊了三天,我能怎麼辦?急得嘴角都起水泡了。”
鎮上的首富孫員外那用人參、靈芝嬌養的破病兒子半個月前死了,孫員外便打算找個這幾天剛身亡、年約十二歲到十七歲的姑娘配陰婚,到陰曹地府也可以照顧他兒子,因此出價一百兩買一具剛死的屍體。
可如今沒有天災人禍,他們所在的福德鎮雖說是窮鄉僻壤,但百姓基本上還算是得以溫飽,沒有餓死的,因此一時之間要找個剛死的姑娘,還真找不到適合的人選。
而當梅茹仙傷重,出氣多進氣少時,何氏心裡高興壞了,馬上到鎮上找負責這事的王婆子。
王婆子答應她那一百兩銀子不抽傭金,只拿孫員外給的大紅封,要她人一咽氣就抬到鎮上,會馬上將一百兩銀子給她,想到那一百兩白花花的銀子,她自然是比任何人都還要急。
“真是個命硬的賤丫頭。”王婆子啐了聲,忽然想起一事,冷聲提醒她,“何氏,你想過沒有,萬一那賤丫頭真的命硬,硬是拖著一口氣,你打算怎麼處理?”
“不會吧,她那樣子看起來就快死了。”何氏心下忍不住升起一抹擔心。
“我看過的事比你多,你可別以為老婆子我唬你。”王婆子聽了冷聲笑了笑,“再提醒你一點,屋裡那賤丫頭可是你用鋤頭砸傷的,你們自家人斷不可能鬧到公堂上去,可你有沒有想過,她要是死了,皆大歡喜,若是沒死,人是你傷的,你得花錢為她看病療傷,還得照顧她。在床上躺一、兩天還成,萬一就這麼不醒又吊著氣,你打算怎麼辦?”
被這麼一提醒,何氏下意識皺眉,王婆子說的不無道理,沒死,她損失一百兩銀子,還得照顧那賤丫頭,這怎麼成!
說著說著,王婆子彎身附到她耳邊,聲音壓得更低,“孫公子三天后就要下葬了,你自己決定,看你是要拿那一百兩,從此吃香喝辣,還是去侍候一個半死之人。”她的手不忘在脖子前面一橫。
王婆子這麼暗示她,她哪裡有不明白的,然而想到要她動手斷了梅茹仙僅存的一口氣,她身子不由得一抖,“這……王婆子,殺雞鴨我敢,但是謀財害命是犯法的……”
王婆扯扯嘴角,直起身子道:“你也別嫌我心腸狠,這事我見得多了,家裡要是有這麼個半死不活的人,一家老小可是要跟著受罪的,對誰都沒好處。”
何氏開始動搖了,是啊,那賤丫頭活著對誰都沒好處。
“再說,她是重傷不治才死,跟你可沒有半點關係,誰也懷疑不到你身上來,況且你這是做好事,她繼續這樣活著才痛苦,你是幫她早死早超生功德一件。”王婆說完也不再勸她,等著何氏自己下決心。
何氏神色變幻地看著王婆子,而後下定決心道:“是啊……老天爺要收人,跟我什麼關係。”
梅茹仙那賤丫頭本來就受了重傷,連郎中都說情況不好,這樣拖著,對梅茹仙來說也是折磨,她就做回好事讓梅茹仙早早去投胎轉世。
何氏重重籲了口長氣,牙一咬,“成,我就去做回好事,按王婆子你說的辦,不讓那丫頭這麼痛苦。”說著,她拿起油燈,送王婆子離開後,抬腳往屋後那間茅草屋子前去。
王婆子的老眸流露出陰狠,心下哼道:早該這麼做了,拖上這三天,要不是看在孫員外答應給我五十兩的酬庸上,我才不陪何氏大半夜在這裡耗著。
才回到後院,何氏就聽到草屋裡傳來她的小姑賈迎春跟外甥梅清元撕心裂肺的哭號聲——
“茹仙(姊姊),你醒醒啊!”
何氏腳下一頓,扯了下嘴角,朝一旁的柴堆吐了口痰,咒駡了聲,“嗤,該死的賤丫頭,早點咽氣多好,害我白擔心這麼多天。”這才又往草屋走去。
聽到悲傷哭聲的賈家人紛紛從屋裡趕出來,面面相覷。
賈二郎一看見妻子何氏走來,便與她互使個眼色,得到她肯定的眼神,本來那顆提在半空中的心也就安下,現在他只要等著拿錢就好。
“爹,看來是茹仙這丫頭挺不過去了。”賈大郎對臉色很不好的賈老頭說道。
“還需要你說?真是穢氣,這賠錢貨怎麼不跟她爹一起死在梅家,現在死在我們賈家,還得花買口薄棺的銀子。”賈老頭瞪了大兒子一眼。
“老頭子,你怎麼這麼說,茹仙好歹是你外孫女。”梅茹仙的外祖母羅氏擦著眼淚責備著小氣的丈夫。
“不過是別人家的賠錢貨,要我賈家出錢,難道還說不得?”賈老頭朝自己的老妻怒吼。
賈大郎內心對他爹的話也不以為然,“爹,我現在就到鎮上的棺材鋪買口薄棺。”
“一口薄棺可要半兩銀啊……”賈二郎故意道。
賈老頭一聽就驚呼怒斥,“什麼,這麼貴?!不行,那丫頭用草席卷了就行。老大,你去找幾個人,明天一早把她抬到山裡,隨便找一處埋了,找顆石頭壓住便罷。這丫頭不是我賈家的人,不用給她薄棺,更不用替她立墓碑。”
“你這老頭子心怎麼這麼狠,茹仙她好歹叫你一聲外祖父,他可是被老二媳婦用鋤頭砸傷,這條小命才沒的,你竟然連口棺材也不給她,是存心叫她死不瞑目啊……”聽到無情的丈夫這麼說,羅氏的眼淚是怎麼也停不下來。
“你再囉嗦,明天一早我就讓人把她直接丟到山坳去,連條草席都給老子省下。”賈老頭撂下話,甩袖怒氣衝衝地往後院的茅草屋走去。
“爹、爹,您等等,媳婦有話要說。”何氏趕緊叫住賈老頭。
“老二媳婦,怎麼,你也想替那賤丫頭說話,替她出那半兩銀?”
“不,當然不是,媳婦怎麼會有半兩銀。”她趕緊揮手搖頭,“爹,媳婦是想跟您說,有個法子不用出錢買薄棺,茹仙這丫頭也能有一口好棺木,還有風水寶地可以住。”
賈老頭挑眉,“哦?什麼法子?”
“是這樣的,爹,咱們福德鎮上的首富孫員外,他兒子半個月前不是死了嗎,他想給他兒子找個剛死的姑娘結冥婚,兩人一起埋了。”何氏借著微弱的油燈光芒小心地觀察著賈老頭的臉色,“要是事成,孫員外會給我們十兩的謝禮。”
“十兩?!”
“是的,十兩。”何氏趕緊點頭,“要是您答應,明日一早就讓王婆子通知孫家的人來將茹仙的屍體抬過去。”
“你這喪盡天良的賤人,茹仙是因為你死的,你竟然為了十兩銀子要把她的屍體賣給人結冥婚,我打死你!”羅氏拔下鞋子用鞋底直抽何氏的臉頰。
“娘啊,我也是為了小姑好啊,她一個寡婦,哪有能力給茹仙辦喪事。”何氏一面阻擋著羅氏的攻擊,一面為自己解釋。
“夠了,”一旁的賈老頭看了這對吵鬧的婆媳,怒火不打一處來,朝自己的老妻怒喝,“老婆子,這事就這麼定了,老二媳婦,你去通知王婆子,記住,一手交人一手交錢。”說完,他率先出門,往後院走去。
“爹,您放心,媳婦一定將那十兩銀子交到您手中。”何氏點頭喜孜孜地承諾著。
“老二媳婦,你這喪盡天良的女人會有報應的!”羅氏一面哭著跟在後頭,一面罵著何氏。
一旁的賈二郎聽到母親這樣咒駡自己的媳婦,很不以為然地說著,“娘啊,不過是個短命的死丫頭,您有必要這樣咒駡自己媳婦,鬧得家宅不寧嗎?”
“可不是嘛,娘,我這可是為了小姑著想,您要體諒我一片苦心。”何氏趕緊順著竿子往上爬。
“給我閉嘴,你們倆說這話就不怕屍骨未寒的茹仙丫頭回來找你們算帳。”羅氏怒喝。
“都給我安靜,誰再多說一句,就給老子滾回去。”賈老頭停下腳步,旋身怒瞪。
一行人來到後院的茅草屋前,裡頭不斷傳出賈迎春和梅清元的悲泣聲。
賈二郎趕緊開門,舉高手中的燈籠,提醒道:“爹,這裡暗,您慢點。”
賈家五、六個大人一進到茅草屋內,瞬間將整個屋子擠得滿滿的。他們表情各異,有悲傷、有竊喜,無不看著躺在稻草鋪成的床鋪上、已經沒了氣息的梅茹仙。
賈老頭上前掃了一眼,絲毫不理會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賈迎春和梅清元,指揮著兩個兒子,“你們把這丫頭的遺體給我移到外頭路邊,先用草席蓋著,明天一早讓人來把她扛走。”
女兒才剛沒氣息,爹就要將女兒的屍體移到外頭,賈迎春跪到賈老頭腳邊拉著他的褲管,激動地道:“爹,茹仙才剛斷氣,求您別把她抬出去,好歹讓她在屋裡安置一晚,化點紙錢給她啊……”
“閉嘴,我賈家不讓人停靈,你是想帶衰我賈家是吧。”賈老頭一把踹開女兒,“老大、老二,還在做什麼?趕緊抬出去,拖拖拉拉地是想讓家裡招穢氣嗎?”
賈大郎硬著頭皮道:“爹,不過就是一夜……”
“你閉嘴!是連你老子的話都不聽了是不是!”賈老頭打斷了他的話。
何氏探頭看了下確實已經斷氣的梅茹仙,說道:“爹,我去通知王婆子,讓她請孫員外派人來將人抬走。”
“去吧。”
“二嫂,你說什麼,我家茹仙為何要讓孫員外抬走?”
“小姑,爹已經答應要跟孫家冥婚,孫少爺再三天就要下葬了,自然要趕緊通知他們將屍體抬回去,跟孫少爺舉行冥婚。”何氏一點愧疚也沒有地撇嘴說著。
“不行,我不答應,她枉死已經夠可憐,爹您怎麼能夠這麼狠心,還把她推去跟人冥婚。”賈迎春抱著女兒的遺體哭吼著,“您怎麼忍心讓她死後無法安生,還要到地下去服侍別人?這樣她沒法早日投胎啊!”
賈老頭聽見她的指控,頓時惱羞成怒,一巴掌甩過去,“你給我閉嘴,你要是不想再待在我賈家,現在就帶著你兒子跟屍體給我滾出去,我賈家不收留你這不祥的女人。”
“老頭子,你怎麼可以這麼說迎春,她是你的親閨女啊。”羅氏沖過來抱著賈迎春。
“嫁出去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她一出生就是個不祥的賠錢貨,我好不容易把她嫁出去,不留著禍害家裡,誰知道她這幾年禍害完梅家,現在又要回來害我們。要我收留她,她就安分點,否則就給老子滾。”賈老頭厲聲喝道。
賈大郎連忙勸道:“爹、娘,你們兩人不要再吵了,兒子先把茹仙移到外頭去。”他對著腫了半張臉的妹妹搖頭,要她別再多說一句惹父親生氣。
賈迎春想著自己被父親趕出娘家是無所謂,大不了跳河一了百了,可她死了,才五歲的元哥兒怎麼辦?
一想到兒子,賈迎春所有的心疼、不甘與委屈只能全部咽下,無聲地哭泣著。
賈大郎跟賈二郎兩人向前,準備將梅茹仙抬到屋外,可就在他們兩人要抬起她時,一陣強風吹進來,將門窗吹得“啪啪”作響,油燈跟掛在牆上的燈籠同一時間熄滅,整個屋子陷入一片黑暗。
一記淒厲的呼嘯回蕩在茅草屋內,那聲音讓人忍不住起雞皮疙瘩,寒意竄上腦門。
借著投映在窗邊的月色,賈家一家人清楚地看到原本已沒了氣息的梅茹仙,閉上的眼睛赫然睜開,脖子一扭,眼神陰森森地直直瞪著賈老頭跟何氏。
那像是要索命的眼神將賈老頭嚇得整個人倒退兩步,踉蹌跌坐在地上,用力吞著口水喘著大氣,一聲也吭不出來。
那充滿憎恨的森寒眼神,讓何氏如同見鬼一般嚇得驚聲尖叫,身體一軟,整個人像坨爛泥一樣癱坐在地上,渾身發抖,牙齒打顫,指著梅茹仙道:“詐、詐……詐屍……”
伴隨著這句話,一道陰森的烏鴉叫聲傳來,打破夜晚的寂靜。
梅茹仙緩緩從稻草床鋪上坐起身,冷冷地看著他們,那帶著怒火的忿恨眼神,頓時讓茅草屋裡的人全冷汗狂流,牙齒上下打顫,沒人敢去點油燈。
待嚇夠了他們,她緩緩勾起嘴角,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著,要讓屋裡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外祖父、二舅母、二舅,你們的心願恐怕要落空了,尤其是二舅母,孫家那一百兩你是拿不到了,真是對不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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