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鈴鈴鈴鈴!
早上六點,徐冠勛睜開蒙朧的雙眼,將手探上床頭櫃把手機摸下來,按掉吵雜的鬧鈴。
下一刻,他將頭埋回枕頭上,閉上雙眼,在床上硬是多賴床幾分鐘後,才慢吞吞地掀開被子下床進浴室梳洗。
昨天晚上從飯店下班回家已十點,洗過澡後,習慣性坐在書桌前拿出以前簡依琳送他的一本記事本,打開空白頁面拿著鋼筆發呆一會兒,卻沒有寫下任何東西。這本本子寫了不少和她之間的事情,他沒有勇氣回頭翻前面的內容緬懷,怕徒增感傷。
書桌旁放了幾個玻璃罐,裝滿了紙鶴,這些對他而言也沒有任何用處了。
睡前他再次把那本小說重看一遍,因為心情遲遲沒有平靜下來,很晚才得以入眠,搞得他一早醒來就覺得精神不濟。
沒辦法,看來今天注定要靠咖啡維持精神了。
扭開水龍頭,水嘩啦啦的流下,他掬起冷水潑向自己的臉,再拿起毛巾擦干。
刷好牙後,他踏出浴室,走到衣櫥前面拿出一套衣服,一如往常的準備洗完澡再去飯店工作。
他不經意地瞄到牆上的日歷,一四年十月一號。
嗯?應該是眼花看錯吧,今天應該是一五年一月二十八號。
他不以為意,回到浴室關上門,沒多久浴室就傳出水聲。
洗完澡,弄好頭發,在穿衣鏡前將西裝整理得一絲不苟後,他從容地抓了車鑰匙出門上班。
那本紅皮小說靜靜地躺在床頭邊,宛如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經過一小時的車程,他抵達飯店,踏入大廳後一路上親切的和員工們打招呼,然後走進員工餐廳吃早餐,用畢,離開前和店員要了一杯熱咖啡帶回辦公室。
搭電梯直達頂層,進總經理辦公室坐下後,他喝了一口咖啡提神才開始工作。
他打開筆電收內部信件,也著手整理辦公桌上需要他批示的內外務檔案,熟手的他一眼就能分清輕重緩急,挑選文件處理。
一件件文件翻閱的過程中,他濃眉緊蹙,「搞什麼,怎麼日期都押去年九月三十號,這些事項不是早就批示完也已經執行了,有些甚至已經做成績效或營收報告給我過目了,隔了幾個月再次呈上來做什麼?」
即使他是以懷柔政策管理飯店,但這種好幾個主管同時出錯的意外,實在讓他無法裝作小事處理。
難不成他們昨天私下進行部門主管間聯系感情的聚會,不小心酒喝太多了嗎
徐冠勛頭痛的揉著眉心,決定叫自己最得力的助手處理這件事,拿起電話撥內線,「汪副理,進來一下。」
不一會兒,辦公室的實心木門被推開,一名頭發用發膠抓得格外花俏的男人走了進來,單眼皮的他長相特別有韓星的味道,而他身上穿著黑色條紋西裝配紅色領帶,胸口的口袋還塞著花色方巾,這種走在時尚尖端的打扮讓他像極了正在走伸展台的模特兒。
「總經理,有什麼要交代的嗎?」汪士杰笑咪咪地問。
他無言的看著他的打扮,慢吞吞地開口問︰「你今天穿得這麼風騷干什麼?」
「關于本飯店的秋蟹料理美食季活動,不是推出了一系列優惠套餐嗎?今天下午有請幾名旅游版記者來寫新聞,我和公關部經理要接待她們,我有信心這身打扮加上我無與倫比的口才,能讓記者們對飯店留下好印象,達成良好的宣傳效果。」汪士杰整了整領帶,對自己的打扮非常有自信。
徐冠勛很不給面子,一秒否決,「換掉,去布巾室借一套西裝制服。」
汪士杰垮下臉,「為什麼明明很完美!」
「搞清楚,你不是去相親,是代表飯店的形象做接待,必須呈現出穩重專業的感覺。」徐冠勛斜睨他一眼,手上的鋼筆指著他警告,「我知道你想要借公務之便得到漂亮的記者小姐的電話號碼,但是,不行就是不行!」
「你就忍心看我獨身這麼久?」汪士杰摸著胸膛,一臉心碎。
徐冠勛雙手交叉在胸前,以朋友的立場非常認真的告訴他實話,「你的獨身跟你的外表無關,好好回想你的毒舌嚇跑多少女人,把你糟糕的個性改一改。」
汪士杰撇唇,死不承認自己的缺點,「我是說話直白,個性不虛偽,這不是毒舌,總經理,女人看到你都會自動倒貼,你當然不懂單身狗的痛……」
徐冠勛扶額笑出聲,他哀怨的語氣實在太有笑點,「少在那邊胡扯。」
笑著笑著,下一秒,他的表情停頓,慢半拍的察覺到這段對話不對勁,印象中他和他曾進行過一模一樣的對話。
等等,他沒記錯的話,秋蟹料理美食季不是已經結束了嗎?連業績報告和盈虧表都出來了,為什麼還要再宣傳?現在應該宣傳兩個月後兒童節連假的親子住房優惠才對……
他再抬眼緊盯汪士杰,很肯定汪士杰現在的打扮他曾看過……
汪士杰察覺到他臉色怪異,「總經理,怎麼了嗎?」
「今天幾月幾號?」他臉色古怪地問。
汪士杰雖然覺得他的問題很奇怪,但還是如實回答,「今天是十月一號。」
「一四年?」他不敢置信地再確認。
汪士杰點頭,「是一四年沒錯。」
徐冠勛聞言,整個人呆若木雞。
怎麼可能,時間倒回到去年?
所以桌上那些檔案的日期沒押錯,因為昨天是九月三十號……
汪士杰對他傻愣住的模樣感到疑惑,正想追問時,身上的公務手機振動,他背過身從褲袋拿出手機接起,「我是汪士杰。」
「我是羽菲,副理,有件事情不知道該不該跟您報告……」
「我現在正在跟總經理談公事,如果不是特別緊急的事,待會再說。」
「總經理在旁邊啊……那這件事情到底該不該說……」彼端陷入猶豫的自言自語中。
耐性差的汪士杰立刻不客氣地酸她,「劉羽菲,你平常也是以這種蘑菇性格在當大廳副理嗎?我看我現在可以順便跟總經理說一聲把你降職。」
「我只是說話猶豫了一下,又不影響我工作上的專業,哪有人這樣就威脅降職,齁,你真的很沒同僚愛耶,虧我們共事這麼久。」
「對男人婆我沒什麼愛心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劉羽菲被嗆得羞惱,懶得再跟他廢話,立刻全盤托出,「是依琳姊啦!她來飯店要和我們洽談公務,說她自己現在是宴會設計師,她有一個朋友信賴她的能力委托她當籌辦人,還指定在我們飯店辦婚禮,沒有預算底線,要辦得風光盛大,我已經打內線通知宴會部經理過來,待會我會帶她進接待室深談詳細的規劃和需求,但我在想……不知道總經理想不想見她。」
汪士杰難得陷入沉默。
劉羽菲小心翼翼地開口,「副理,雖然身為屬下不該管上司的私事,但是去年春酒,我們都記得很清楚,不小心喝醉的總經理一直喊依琳姊的名字,讓人听了鼻酸……他離婚後單身這麼多年,一定還愛著依琳姊,如今她主動來飯店了,這不是大好機會嗎?」
「你真是……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汪士杰扶額嘆了口氣,「好了我知道了,我和總經理說看看。」
劉羽菲沒想到他會答應,不禁開心地說︰「副理,謝謝你,那就拜托你了!」
汪士杰故意口吻涼涼地道︰「不用太感動,我可不是因為你。」
劉羽菲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嘿嘿,你繼續嘴賤沒關系,明明很想幫忙嘛!」
「……你信不信我待會立刻搭電梯到一樓大廳揍你?」
劉羽菲很沒種的扔下一句話後立即掛斷,「啊,宴會部經理過來了,我得要去接待室了,掰!」
汪士杰瞪著被掛斷的電話一秒後,將手機收起來,回過身面對徐冠勛。
雖然答應劉羽菲要和總經理提及他前妻來飯店的事情,但一準備開口,卻又有些欲言又止。
徐冠勛還沒從這究竟是夢還是真實的困惑中厘清狀況,汪士杰怪里怪氣的模樣讓他心里更不平靜,「有什麼事情要報告的嗎?」
汪士杰背脊挺直,掩嘴輕咳一聲後才開口,「總經理,對于有意在本飯店舉辦大型婚禮的尊貴客人,即使是代表客人前來的籌辦人,我們也該展示誠意,露個臉表達歡迎,對吧?」
徐冠勛對他拐彎抹角的說話方式感到無言,正想要吐槽他,突然憶起這段對話接下來透漏的訊息是什麼。
「總經理,對于有意在本飯店舉辦大型婚禮的尊貴客人,即使是代表客人前來的籌辦人,我們也該展示誠意,露個臉表達歡迎,對吧?」汪士杰斟酌用詞,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怎麼用這種方式說話,真讓人不適應,你吃錯藥了嗎?」他失笑,汪士杰只有在面對客人時才會特別禮貌,談公事時習慣直來直往、不講廢話,他現在這樣子看起來怪別扭的。
汪士杰耳根微紅,把自己的失常推給別人,粗聲粗氣地說︰「誰吃錯藥啊,我只是照羽菲的說法轉達罷了!」
他嘴角莞爾的勾起,沒繼續虧他,將電腦里的VIP資料打開,問︰「是哪位VIP?」
這個很重要,先搞清楚是哪個貴客,才能從常服務該客人的客務員口中了解對方的喜好及隱性需求,避免出現飯店和籌辦人及客人三方之間有溝通上的落差,畢竟有錢人在婚禮的各種細節上總要求的格外吹毛求疵,舉凡擺設上選的花種、飲食上不能添加的東西,布料的喜好或偏愛的色調等,都該謹慎處理。
汪士杰沉默了幾秒,鼓起勇氣說出重點,「……總經理,VIP是誰我不清楚,不過,那位籌辦人是你的前妻,現在人在接待室。」
回憶至此,徐冠勛眼眸瞠大,兩手撐在桌子上,整個人猛然站起來,電腦椅因此往後彈,後滑了一小段。
「是、是依琳嗎?她現在人在飯店一樓?」他激動地問。
汪士杰的表情一愣一愣的像個傻瓜,「……對,總經理你怎麼猜到的?」他都還沒說呢。
徐冠勛自動忽略掉汪士杰的疑問,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去年的十月一號……沒錯,那是離婚後相隔六年,她再次出現在他面前的日子。
她為了籌辦好友的婚禮,來到他的飯店談細節,甚至因為住處太遠加上後續籌備事項需一一確認,而選擇在這下榻直到婚禮結束。
「總經理,你從剛剛就怪怪的,你怎麼了?」汪士杰憋不住困惑,一臉憂心地問。
徐冠勛沒心思回答他,一意識到她現在在飯店里,他的情緒就難以自持。
不管現在是什麼狀況,他都不在乎,就算是下一刻就會醒來的夢也沒關系。
他要見她,他想見她!
不是喪禮上的遺照,也不是冰冷的遺體,而是活生生的,會說話、會微笑的她!
失去的感覺太刻骨銘心,任何一點能慰藉他受傷的心的微光,都足以讓他拋棄一切理智。
他的胸臆充塞著滾燙的情緒,此時腦中除了她,裝不下其他,也看不見周遭。
下一秒,他繞過辦公桌和汪士杰跑了出去。
甭零零被扔在總經理辦公室的汪士杰很傻眼,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一滴冷汗流下額角。
不好,今天的總經理非常不對勁,平常的他即使遇到在乎的事情也會三思而後行,從就學時期就受接班人教育的他,沉得住氣的性格是他被飯店資深干部們肯定的關鍵,因為他證明了他能避開致命錯誤,將飯店經營得有聲有色。
現在總經理一得知前妻在飯店的消息就失態的狂奔出去,他有預感會出問題!
嘖,如果知道他知情後會失常,他就會斟酌時機點再告訴他!
汪士杰拔腿慌慌張張地追出去,還差點絆到腳。
他必須在他做出脫序行為前阻止他!
沖到電梯間時,不湊巧的晚了一步,電梯門已經關上,電子板上的樓層數字往下遞減。
「該死!」汪士杰一手捶在電梯門上,懊悔自己動作太慢。
餅不了幾分鐘,電梯已達一樓,叮咚一聲,電梯門滑開,徐冠勛踏出電梯左右張望,寬廣的飯店大廳人來人往,他停在電梯口稍微思考了下接待室的位置。
搬運行李的行李員一看到他,露出笑容正要打招呼,「總經—」
「借過!」徐冠勛神色冷漠地繞過他,朝服務中心的方向跑去。
行李員愣在那,那真的是平常溫潤迷人的總經理嗎?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
徐冠勛奔跑穿越大廳的舉動,引來幾名客人的驚呼,以及櫃台服務人員、行李員、門衛們的詫異眼光。
經過櫃台、服務中心,繞過轉角和短廊,眼前赫然就是接待室,里面藝術燈明亮,室內和大廳一樣采歐風設計,布置得典雅大方。
接待室里,型咖啡色沙發上,穿著黑色套裝的簡依琳,頭發綁著中規中矩的包包頭,白淨美麗的臉蛋神色恬靜,安靜地听著斜對角的宴會部經理拿著資料夾介紹一些婚宴套餐組合,時而點頭表示了解,而一旁的大廳副理劉羽菲則一臉急切,卻礙于他們正在談話不好插嘴,只能按捺著。
在劉羽菲心中,簡依琳不只是以前的上司,更是拉拔她上來的人,她像嚴肅的前輩,也像溫柔的姊姊,如果不是她,她不會從客務員變成大廳副理,雖然她覺得自己沒資格也沒那個本事,但依琳始終要她相信自己是被大家所需要的人,對她,她心中有好多感謝想傾訴。
但她也有些心慌,不知多年來一直沒回來看大家的她,是否還惦記著當初的同僚之情。
等到宴會廳經理講解完婚宴套餐,闔上資料夾遞給簡依琳參考時,劉羽菲暗自深吸口氣,鼓起勇氣開口,「依琳姊,我……」
即使她的聲音有些緊繃,簡依琳望過來的眼神依舊寧靜溫和,像是在鼓勵她繼續說。
但這時有道聲音打斷她們。
「依琳!」
徐冠勛突如其來地出現在她們面前,他的頭發因為奔跑亂了,領帶也有些歪斜,胸口大力起伏,喘著氣。
簡依琳看他這個模樣,不禁有些錯愕。
雖然來這里前,她有想過可能會見到他,但,他的態度應該會保持著從容和優雅,不吝嗇的給予她溫和的微笑,彷佛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任何不愉快。
因為他就是這樣的男人,面對她的事情,不管是多大,就算是離婚,依然會溫柔地展現成熟的氣度,不會慌張,不會掙扎憤怒,不會開口挽留……
在他的心中、他的生命里,她總站在尷尬的位置,一個……無法真正成為他重要的人的位置。
她就是……太貪心了……強求不屬于她的東西,才會有如此的下場。
受夠了失望,所以她選擇離開。
但,現在的他是怎麼了?怎麼會一副焦急慌亂的樣子?
她不會自大的以為是自己的關系,但,也無法漠不關心。
她站起身來面對他,用客氣禮貌的口吻關心他,「徐總經理,您怎麼了?」
徐冠勛紅著眼眶凝視著她。
熟悉的細軟聲音,一貫的淡然表情,是她,真的是她!
即使這只是他太過希望挽回一切的幻想,對他而言也是仁慈的恩典。
他毫不猶豫地走上前,捧起她的臉,俯首便火熱地封緘她的唇。
在場的人像是被按下時間靜止器般定格,瞪大了眼看著這幕。
突然被強吻的簡依琳腦袋空白,直覺反應就是推開他,揚掌打了他一巴掌。
啪!
這清晰的聲響讓傻眼的兩位觀眾倒抽一口氣,但更驚訝的還在後頭。
被賞巴掌的徐冠勛微愣,臉頰上熱辣的感受讓他終于回神。
這不是他太過期望所產生的夢或幻覺。
眼前的她,是真實的,她,還活著……
接著,他感動的笑了,熱淚不受控制地爭先恐後流出來,一張俊臉此刻看起來好不狼狽。
簡依琳被他此刻既是哀傷又是喜悅的復雜表情驚到,一雙眸子瞠大著看他。
為什麼,他要用這樣的表情面對她?
在她腦袋因為混亂而糊成一團的時候,他又伸臂緊緊抱緊她,帶著鼻音在她耳邊沙啞道︰「太好了,你真的還在……」
她的呼吸不禁急促了起來,他的語調很脆弱,像個孩子似的,但也帶著一股說不出的沉重,充滿情感的啞嗓觸動了她的心弦。
而一旁被忽略的宴會部經理和大廳副理劉羽菲,不僅搞不清楚狀況,也不曉得該不該出聲。
實在太尷尬了……不只無辜成為電燈泡,還有一種不小心卷入感情紛爭的感受,誰來幫助她們脫離這個尷尬的窘境啊!
像是听到她們心底的求救聲似的,一道男性身影緩緩出現。
為了爭取時間,拋棄了電梯改跑樓梯的汪士杰總算趕到現場,他上氣不接下氣,喘得像條狗,模樣比徐冠勛更狼狽,晚到的他一看到這個畫面,好想哀號。
罷才經過大廳,已經一堆愛戴總經理的員工們拉著他問總經理的異狀是怎麼回事。
現在,眼前的總經理滿面淚痕的抱著前妻不放,重點是臉頰上有著明顯的手印,顯然做了會被賞巴掌的失禮舉動,這要怎麼處理?
汪士杰抹了把臉,咬了咬牙,大步走上去將徐冠勛從簡依琳身上拉開,不忘對簡依琳賠笑臉,「抱歉,依琳小姐,總經理今天精神不佳,所以有點失常,嚇到你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喔,嗯……」簡依琳呆呆的回應,一時之間也不知道怎麼回答才好。不只因為前夫的反應耐人尋味,以前和汪士杰共事時,他私底下也不是這麼客氣的人,現在畢恭畢敬還用尊稱的樣子,像是怕她生氣,她真不習慣……
「你抓著我做什麼?」徐冠勛不想離開她身邊,欲甩開汪士杰的手,但汪士杰抓得更緊,臉上硬擠出來的制式化笑容扭曲了幾分。
「總經理,你該回辦公室了,別忘了九點半和干部們有例行早會呢!」
接著,他強硬地拖著徐冠勛消失在她們眼前。
造成現場混亂的罪魁禍首一消失,簡依琳和宴會部經理及劉羽菲,三人你看我我看你。
接待室內瞬間陷入一陣尷尬的沉默。
劉羽菲先行開口,裝作剛才什麼事也沒發生的露出微笑,語氣自然地將被打斷的話題拉回來,「依琳姊可以將那些婚宴套餐的方案和你朋友做討論,再決定菜色調整的部分,現在,我帶你去自助餐廳那里吃點東西,我請客。」
簡依琳微愕地眨了眨眼,連忙搖手拒絕,「不必了,我早餐已經吃過了,你的心意我心領了……」
劉羽菲接待各式客人久了,不再像以前那樣不懂得變通,「就當吃點心啊,自助式不會吃太撐的,挑個餅乾和面包配個飲料也很好啊,最重要的是我們很久沒聊天了,我想和你說說近年我在這里工作的狀況,畢竟我很感謝你,如果沒有你當初的拉拔,就沒有今天的我,以前依琳姊不也請過我吃飯,這次就我請客有什麼關系!你那麼客氣會讓我傷心的,你應該舍不得我傷心吧!」
簡依琳听到她會傷心,即使知道她可能只是嘴上笑鬧,但她的性格本就容易太認真,介意可能造成的誤會,仍為此解釋,「不用感謝我,你的一切都是你努力來的,我們一起吃點心沒問題,但是真的不需要請客……」
劉羽菲正在思考要怎麼說服她時,回想之前曾遇過和依琳姊性格類似的客人,印象中被同行的朋友一盧,就被拖著走。
啊!她想起來了!以前依琳姊還在當大廳副理時,總經理就是這樣對她的!每次都有效!
她以前真是太笨了,怎麼沒想到跟總經理效仿,用這種方法親近依琳姊呢?
嘿嘿,不過現在領悟也不遲!
「反正我請客請定了,走吧!」她熱情地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將她帶出接待室。
「欸……我真的會不好意思……」她沒有面露厭惡,只是神色有些為難。
「沒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啦!三八什麼!」
簡依琳望著劉羽菲,不禁有些莞爾。幾年不見,她變油條了。
「那這次就讓你破費了。」她淺淺一笑。
「這就對了!」終于盧到她答應,劉羽菲高興得嘴角翹得高高的。
簡依琳跟著劉羽菲走入自助餐廳前,不禁恍神想著剛剛的事。
徐冠勛在她耳邊哽咽說—太好了,你真的還在。
一離婚就切斷所有聯系的她……是不是做錯了呢?
為了保護自己,她太鑽牛角尖,錯看了他嗎?他其實……沒有她想像的那樣不在乎她嗎?
那辰辰的事情……或許該……
一想到那孩子,她動搖的心不禁警戒起來,連忙搖頭否決掉自己剛才一閃而逝的念頭。
不!因為自己的任性,她隱瞞了這麼久,突然說出口對大家都是一種傷害!
還是繼續保持疏離的關系吧,別再試圖探究他的心,讓自己像以前一樣陷入期待里。
以前學到的教訓已經夠了,她不會再傻了,說她怯懦也好,她只能這樣才能保護自己。
包何況,她是為了茵茵執意指定要在這間飯店辦婚禮,才不得不來這里的,可不是為了自己的私事啊!她得振作精神,武裝自己,不能被別人看穿她的秘密。
她只需要專注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負朋友的期待,幫她打造完美的婚禮,然後回到台中繼續過自己的生活。
其他的,都不要多想了……
汪士杰一將徐冠勛拖回到總經理辦公室,關上門,他的微笑就像碎裂的面具一樣從臉上剝落,額角冒著青筋,面容有些猙獰地問︰「總經理,你可以為你剛才的失常行為,給我一個解釋嗎?」
他無法不冒火啊。
他在家用發膠抓得完美的發型亂了,就算重抓也不一定滿意,下午肯定無法以最有魅力的姿態接待記者小姐們,這點雖然讓他很痛心,但,最麻煩的是別的。
大廳是飯店重要的門面,影響客人的第一印象,徐冠勛他穿著西裝,胸口掛著職稱牌子,身分很明顯,即使客人沒看清牌子上的名字和職位,也能一眼就判斷出他是飯店干部。
但他在大廳狂奔,儀態盡失。
員工們私下一定會有一堆猜測的流言流竄,這對總經理的名聲不是好事,畢竟人就是愛八卦的生物,而且,想像力十足。
他勢必得為了維護他在員工心目中的好形象,想出一套漂亮的說詞消除大家的疑惑。
另外,對依琳小姐,為了展現誠意,他待會必須帶個禮物到她面前再賠罪一次,他可不希望她對總經理的印象降到谷底,以至于沒有復合的可能。
這些麻煩事簡直像天降鳥屎一樣砸到他頭上,考驗他的收尾能力。
徐冠勛對他的問話恍若未聞,反而問了一句,「可以給我一拳嗎?」
時間回溯這件事情雖讓他感動,但隨之而來的,是不知所措的感覺籠罩著他。
她還活著,然後呢?
他不知道這超乎常理的奇跡究竟是給他希望,還是讓他再次嘗到失去的痛苦。
「……」汪士杰听了他的請求,嘴角抽搐。
看他那表情,並沒有在說笑,他是認真的。
老天,前妻的出現竟然讓他變得這麼瘋狂,整個人都不正常了!
汪士杰真的沒想到一段失敗的婚姻帶給徐冠勛的打擊如此之大,原來這些年他正常上下班的模樣,只是虛假的表象,好掩飾著脆弱的自己,私底下的他說不定經常借酒澆愁……
他嘆口氣,一臉憐憫地上前一步……
下一秒,他真的不客氣的賞給徐冠勛一拳,成全他的願望。
「哇靠!你打臉!」徐冠勛怒叫。
「你自己叫我給你一拳的。」汪士杰笑得很無良。
「那也不能打臉啊!我只是想讓自己振作一點而已,干部會議你是想讓我頂著豬頭臉開會嗎你也得考慮一下我的面子問題吧!」他咬牙切齒地上前揪住他的衣領。這男人,真不懂得客氣為何物啊!
汪士杰一副不干自己事的模樣,微微聳肩,「你早已經在一樓把面子丟光了,前妻賞你的手掌印不可能在半天內從你臉上消失,不差我這一拳。」走進電梯前有不少員工目睹那個醒目的掌印,有些人驚訝得眼楮瞪大,甚至有清潔人員還掉了手上的抹布。
徐冠勛用鼻子哼聲,「哼,不管怎麼說,挑臉打就代表你對我的臉心有怨恨。」
「怎麼會呢,我比你帥,怎麼可能嫉妒你。」汪士杰撥了撥頭發。
徐冠勛用鄙視的眼神看他,「少來,你一直耿耿于懷你和我在生日時從熟客手上收到的禮物數量差距很大,碎碎念了一段時間,最好不在意。」
汪士杰裝傻,「有發生這件事嗎,我不記得了。」
徐冠勛突然微笑,揪著他衣領的手改而友愛地輕拍他的肩,「身為好朋友,你打我臉這件事我就不計較了。」
「對,就該這樣,我們是朋友嘛,不該因為這種事情傷感情。」汪士杰不要臉地說。
徐冠勛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因為是朋友,朋友間需要幫忙時要義不容辭,所以汪士杰,干部會議就交給你主持了,另外還有今天所有對外的接待,包括外賓和VIP客人,也全都交給你了,畢竟我的臉今天不方便見人,能者多勞,加油吧!」
汪士杰原本得意的臉驟變,「……我現在道歉還來得及嗎?」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啊,我只需要你的友情援助,喔對了,因為是朋友間的幫忙,就算你加班,也不會有加班費。」
汪士杰一臉打擊,「靠,你居然說得出這種沒良心的話!」
徐冠勛洋洋得意地說︰「哼哼,資本家都是沒人性的。」
「我突然覺得剛才只打一拳不夠,你再讓我打一拳。」汪士杰挽袖。
「喂,你是打上癮了是不是?」
「再揍一拳我才會覺得回本。」
徐冠勛和汪士杰在下一刻互揪衣領,大眼瞪小眼。
一觸即發的這關頭,汪士杰突然厲聲說︰「我是不知道你和你前妻是為了什麼離婚,我也從未問過你這件事,但是,如果真的後悔就追回來啊!」
徐冠勛愣住,準備打架的氣勢迅速消散。
他瞬間明白,剛才汪士杰言行那麼機車,是因為想讓他不要繼續慌張。
「追回來……嗎?」他喃喃地重復他說的話。
「是男人,就不該一直沉浸在後悔里停滯不前,想做什麼就做!」汪士杰對他鏗鏘有力的喊。
徐冠勛的心頭微微顫動。是啊,這不就是答案嗎?他還需要煩惱什麼呢?
不管時間回溯代表什麼,如果他不說出自己的心意,難道要再後悔第二次嗎?
不,他不想再後悔了!
徐冠勛垂首調整呼吸和情緒,隨後抬頭對他露出感謝的笑容,「謝了。」
汪士杰松開揪住他衣領的手,他的臉色讓他放心了,于是他又恢復不正經的樣子,「今天你所有對外的接待我可以替你做,連帶主持干部會議,但是我要加月薪,加班費什麼的太沒誠意了,加薪才是王道,對了,加薪價碼一萬起跳。」
徐冠勛故意亮出白牙說︰「友情是無價的。」
「去你的!」
下一秒,兩人的笑聲不約而同地在辦公室內回響。
能夠有如此真誠相待的工作伙伴兼朋友,徐冠勛真心覺得自己很幸運。
一下定了決心,他身側的手悄悄握緊成拳,像是想要抓住什麼似的。
有些話如果不及時說出口,就沒有機會再說了。
依琳,這次……我會把握機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