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淮州城湯府。
坐在榻上的湯家主母邵氏慢條斯理的吃完一碗摻了玉竹的鴨肉藥膳,拿起絹帕擦了擦嘴,這才看向侍立在她跟前的庶女湯水淳,吩咐道:「你今兒個做的這盅玉竹藥膳滋味倒不錯,你把方子寫下來,還有先前你做的那些個藥膳的方子也都留下來。」
見她對自己交代的事似是有些驚訝,邵氏解釋,「先前我不是同你提過,你爹要將你嫁給告老還鄉的張侍郎為妾,把水蓮嫁給通判李大人當繼室,你說你性子軟,怕嫁給張侍郎為妾,會遭府裡頭那些姬妾欺負,央我同你爹提提,能否把你改嫁給李大人,我昨兒個同你爹提了,你爹也答應了。」她說這番話的語氣流露出一抹高傲,彷佛這一切是她的恩賜。
這幾個月她吃湯水淳做的藥膳,身子骨好了許多,就連原本干燥暗沉的膚色也都變得紅潤白皙,這才會允了她的央求,不過待她出嫁,可沒人再給她做藥膳,自然是要把方子留下來,讓廚子繼續做給她吃。
站在邵氏身旁的一個婆子也接腔道:「八小姐,這事你可要好好感謝夫人,夫人疼惜你,這才勸說老爺,把你同九小姐的親事調換過來。」這兩樁婚事是老爺和夫人私下的盤算,尚未正式請媒婆去說親,所以還來得及調換。
湯水淳連忙朝邵氏福了個身,感恩戴德的道:「多謝母親給我安排這麼好的親事,如此恩德水淳一輩子都不敢忘。」
她是湯家十幾個庶女中的一個,排行老八,她上頭其他幾個同父異母的庶姊,分別被嫁給了幾個比她爹官位更高的官員當小妾。
這次她能如願嫁過去當繼室,邵氏確實算是關照她了,也不枉她這幾個月花不少心思做藥膳來討好這個嫡母。
見她這般懂事,邵氏臉上露出滿意的笑,「我也不要你記得我什麼恩,你只要記得你是咱們湯家的女兒,日後若是過上好日子,莫要忘了咱們湯家就是。」
明白邵氏想聽的是什麼話,湯水淳迎合的答道:「母親放心,水淳絕不會忘了自個兒是湯家的女兒,更不會忘了母親對水淳的好,這幾日水淳便會將先前做的那些藥膳的方子寫下來,交給母親。」
邵氏再交代了幾句話後,湯水淳離開邵氏的院子,准備走回她住的小院,突然,她停下腳步,抬起眼恍惚的望向正逐漸西沉的紅日以及漫天的晚霞。
跟在她身邊的貼身丫鬟蕾蕾,見她痴瞧著日落,也不知在想著什麼,不禁關心的問了句,「八小姐,您怎麼了?」
以前的八小姐是個內向文靜的人,可自從她五個多月前,去城郊金龍寺上香,回來後不知怎地大病一場,痊癒後,八小姐的性子便有些變了。
她口舌變得比以往伶俐,也開始懂得說好話和燉煮藥膳來討好夫人,因此這幾個月來,八小姐在府裡的日子比起之前要好過不少,就連親事,夫人也特別關照八小姐,安排她嫁給李大人當繼室。
在她看來,李大人與張侍郎差不多年紀,都是五、六十歲的老頭,與其嫁過去為妾,自然是成為繼室來得更好,她相信八小姐應當也是滿意這門親事的。
湯水淳收回眼神,輕笑道:「今天的夕陽真美。」
五個多月前她意外來到這個世界,花了幾天的時間融合原身的記憶,得知這位湯府八小姐之所以病了一場就一命嗚呼,乃是因為這幾年來她一直暗戀一個男人,先前得知那個男人成親後,便 寡歡,相思難解。
五個多月前去上香時,在金龍寺巧遇那男人攜著妻子一塊在寺裡參拜,看見兩人恩愛的模樣,她心中又妒又羨,回府後,黯然神傷的一個人站在窗前吹了一夜的寒風,翌日便一病不起,加上她心中悲傷,毫無求生意志,最後就這麼香消玉殞。
她覺得原主就這麼死去,實在是毫不值得。
這世上有多少人想求生而不可得,她卻這麼輕易的就放棄自己的生命。
像她……來到這個世界好幾個月,也不知她在台灣的那副身體怎麼樣了。當初她是為了救一個差點被車撞的小孩而受傷,全身癱瘓,一動都不能動。
可即使如此,她仍努力地想活下去,後來也不知怎地,她的魂魄竟然離體,穿越到這個世界,成了湯水淳。
她想回去,她放心不下父親和妹妹。父親是個工作狂,一忙起來三餐常常忘記吃,總要她叮嚀提醒,他才會記得吃飯;而妹妹個性迷糊,粗枝大葉,常常忘了帶家裡的鑰匙,她不在了,以後小妹若是再忘記帶鑰匙,就沒人能替她開門了。
她曾想過,說不定只要她死了便能回去,不過想歸想,要她主動傷害現在這副身體,她辦不到,因為不論殺害別人或是自己,都是殺生。
在她初來到湯府時,她以為這府裡有這麼多小妾,後宅八成鬥得很嚴重,沒想到那些小妾們性格都很軟弱,沒人敢與邵氏鬥,一個個認命的很。
之後她才知道,那些小妾全是邵氏親自替自己丈夫挑選的侍妾,她專挑那些懦弱膽小的人服侍丈夫。
湯業群相貌英俊,邵氏替她挑選的小妾也都頗有姿色,因此生出來的兒女們面貌自然長得不差,而這些庶女們,就成了湯家攀附權貴的工具,而她也將成為其中一個。
當初她之所以想嫁給李大人,是因他比張侍郎還年長五歲,今年六十五,人生七十古來稀,在醫藥不發達的古代,人的壽命並不長,她應該用不著撐太久,就能成為一個自由的寡婦。
蕾蕾倒沒覺得這時常可見的夕陽有多美,不過瞟見那輪紅日,倒讓她想起一件事,「對了,八小姐,今晚赤霞廟有火神祭,您要去看嗎?」
「火神祭?」聞言,湯水淳搜尋已融合的記憶,得知這火神祭是淮州城一年裡最大的祭典,在日落後,全城皆會掛滿燈籠來祭祀火神。
其中尤以赤霞廟前,赤霞大街上的花燈最為壯觀美麗,全城有頭有臉的人家皆會供奉一盞至數盞精心打造的花燈懸掛在廟前。
湯水淳興匆匆地點頭,「當然要去看。」難得能看到古代的燈會,豈能錯過。
用完晚飯,湯水淳與幾個姊妹們一塊出了湯府,往赤霞大街走去。
街道兩旁掛滿各式不同的燈籠,也擺滿小攤子,令人目不暇給。
湯水淳顧著看兩旁攤子上琳琅滿目的物品,以及四周彩繪精美的燈籠,加上這一晚全淮州城的百姓幾乎都擠到赤霞大街上,街道十分擁擠,不久,她便與蕾蕾和幾個姊妹走散。
湯水淳倒也不擔心,她認得回去的路,因此沒刻意去找她們,自己一個人東看看西逛逛,悠哉愜意。
來到一個小攤子前,她停下腳步,回頭瞟了眼從剛剛便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一個小男孩,那男孩約莫六、七歲,穿著一襲灰色的衣衫,身形瘦小,臉蛋也瘦巴巴的。
她向小攤子買了幾塊烙餅,然後朝那男孩走過去,將手裡那包油紙包著的烙餅遞過去給他,「小弟弟,這給你。」
那男孩驚訝的瞠大眼望向她,「你、你看得見我 ?!」
湯水淳以為他的意思是他偷偷跟在她身後,沒想到會被她發現,因此沒有多想的笑著回道:「你這麼大一個人,我怎麼可能看不見?你肚子餓了吧,吶,這烙餅給你吃。」
原本見這孩子這麼瘦弱,她以為可能是個小乞丐,但見他衣服干淨,又不像是乞兒,心忖可能是哪個窮人家的孩子,這麼瘦,怕是常常吃不飽,既然剛好遇見,便買幾個烙餅給他填填肚子。
小男孩低頭看著她手上的烙餅,遲遲沒有伸手去拿,搖著小腦袋低聲說:「我、我不能吃你的烙餅。」
「為什麼?你不愛吃烙餅嗎?」湯水淳溫聲問,沒留意到路過的人對她投來的異樣眼光。
「不是。」他垂著小臉,小聲回了句。「我不能吃。」
她看著眼前的孩子,以為是他的家人教他不能隨便拿別人的東西,因此好言哄著他,「這是姊姊買給你吃的,你拿去吃沒關系。」一邊說著,她一邊要拉起他的手,想將烙餅塞往他手裡,結果烙餅卻整包掉到地上。
她愣愣的看著自己剛才要抓住那孩子的左手,再望向掉在地上的那包烙餅,一股寒氣瞬間從腳底往頭上直竄。
「你、你、你……」她兩條手臂爬滿一顆顆雞皮疙瘩,駭然的看向小男孩,方才她的手穿透他的,抓了個空,那包塞進男孩手上的烙餅也穿透他的手,落到地上。
男孩瞧見她驚恐的表情,一時之間手足無措,「你、你不要怕我,我不會害你!」
湯水淳驚呆一瞬之後,擠出一抹笑,「哈哈,我大概一時眼花,既然你不喜歡吃烙餅,那就算了,再見。」說完,她腳跟往後一轉,僵硬的加快腳步離開,想假裝自己沒發現男孩的異狀。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後,她放慢腳步,膽顫心驚地回頭一看,發現那男孩就在她身後三步遠的地方。
她頭皮發麻,趕緊再往前走,只想著盡快擺脫那男孩,不知不覺走向人潮較少的一條巷弄。
她只顧著走路,沒瞧見前面杵了個人,直接撞了上去,她連忙出聲道歉,「抱歉。」道完歉,她再回頭瞥了眼,見那孩子仍跟著她,她嚇得繞過對方想走,手臂卻陡然被人拽住,她抬起眼看向對方,「你做什麼?」
「你撞了爺就想這麼一走了之?」男人一雙眼睛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她那張秀美的臉龐,再移向她豐滿的胸脯。他剛好與幾個手下走散,正無聊著,有個小美人便送上門給他消遣。
「我向你道歉了。」望見眼前男人的下流眼神,湯水淳心驚地試著掙脫被他抓住的手臂。
男人瘦長的臉上勾起一抹邪笑,「一句道歉就想了事,哪有這麼容易。」說到這兒,他一把將她給扯到懷裡。
湯水淳被他輕薄的舉止惹怒,正要動手,更教她吃驚的事卻發生了—一直跟著她的那個男孩竟跑過來,拍打著那男人,想要救她。
「你這個壞人,快放開姊姊!」但他小小的拳落在那男人身上,絲毫不痛不癢。
這次湯水淳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小手整個穿透男人的身子。
她驚懼的張著嘴,但下一瞬想到這個男孩並沒有傷害她,甚至還想幫她,心裡的懼意不禁減少幾分。
男人瞧見她臉上恐懼的表情,誤以為她是在怕他,抬手朝她粉嫩的臉蛋摸了幾把,淫笑著調戲她,「小娘子莫怕,爺是最憐香惜玉的人,不會打你,你只要乖乖陪爺去喝幾杯酒就成。」
湯水淳望了眼小男孩,心情逐漸鎮定下來,她將目光投向眼前的男人,這男人約莫二十幾歲的年紀,皮膚偏白,臉形瘦長,臉上的表情輕浮淫猥,令人見之生厭。
她淡淡出聲,「放開我!」她越生氣,便會越冷靜。
男人粗暴的捏住她的下顎,咂咂嘴,淫笑道:「嘖嘖,你這雙眼睛瞪起人來倒別有一番風情,被你這麼一瞪,我胯下都硬了,不信你摸摸。」他抓著她的手就要往自個兒的胯下摸去。
聽見他竟然叫她摸他那髒東西,湯水淳不再多說,毫不留情的抬起腳,狠狠踹向男人的胯下。
她在現代的母親在她五歲時過世,父親忙著工作,將她和妹妹寄養在外公外婆家,一直到她上高中才接回她和妹妹。在外公外婆家那幾年,她不僅跟著外婆學了藥膳,還跟外公學了幾招防身術。
以前她便曾用外公教她的防身術,對付過幾只色狼,把他們給踹得唉唉叫,這種人絕不能姑息,姑息這種人,就會有更多無辜的女孩受害。
「啊—」男人猝不及防,整個人往後摔倒,捂著胯下,慘嚎出聲,「你這個該死的臭娘們,敢踹老子,老子絕饒不了你!」
「你不饒我?現在可是我不饒你。」湯水淳抬起腳踩住他胸口,抬手拔下發上的一支簪子,一頭長發頓時披散下來,她也不管,清麗秀美的臉上笑得和煦,說出的話卻冷冰冰,「我要廢了你那孽根,讓你以後再也不敢欺負女人!」說完,她將手裡的簪子作勢朝他下身刺去。
還沒刺到那男人,他便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聲,「啊—」
這條僻靜的巷弄就位於赤霞大街後方,幾家飯館酒樓的後門就開在巷弄裡,男人的叫聲引來屋裡的人,開了後門探頭探腦的看著,不過卻沒人出來多管閑事。
湯水淳踢了那男人一腳,「我還沒刺到你呢,你鬼叫什麼?」
男人捂著被她先前踹傷的胯下,痛得扭曲了一張臉,惡狠狠的撂下狠話,「你這臭婊子,老子非宰了你不可!」下身的劇痛讓他一時間爬不起來。
「還不知悔改,好,這次我可不會再手下留情。」湯水淳說著,舉起簪子猛地朝他雙手捂住的胯下刺去。
「啊啊啊—」男人驚恐的大叫出聲。
湯水淳嘲笑的再踹他一腳,「真沒用,我都還沒下手,你就叫得像殺豬似的!」
男人聞言,這才發現她手上仍舉著那支簪子沒有落下,一時之間,漲紅了臉。
「你你你……」他惱怒得要破口大罵,剛開口,便聽見熟悉的嗓音傳來—
「老大、老大,出了什麼事?我們老遠就聽你叫得活像娘們在生孩子那樣凄慘。」
看見兩個手下過來,男人驚喜的朝他們大吼,「你們快過來,給我把這臭娘們抓住,老子要把她抽筋扒皮!」
見他的同伙來了,湯水淳不敢多留,拔腿就跑。她方才是出其不意踹了那色狼一腳,才撂倒他,現在可沒把握對付兩個人。
那兩個手下一時沒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只聽見老大憤怒的催促,「你們還杵著作啥,還不給老子去把那臭娘們抓回來!」
聞言,兩個手下才匆忙去追湯水淳。
湯水淳跑了幾步,就被前方突然出現的兩個人攔住去路,她心裡一驚,沒想到那色胚竟然有這麼多同伙,她臉色凝重的打量那兩人一眼,冷靜的判斷出,前面這兩人似乎比後面那兩人還難纏,決定掉頭去對付那兩人,也許有機會能從那頭逃走。
就在她要轉身時,攔住她去路的其中一人出聲道:「我家二爺想見姑娘,請姑娘前去一見。」穿著藍色衣袍的青年伸手比向他身後不遠的一處酒樓後門。
湯水淳驚疑不定的望著他,「你們是他們的同伙 ?!」
跟在她身後的小男孩看見兩人,小臉上露出驚喜的笑容,「是周叔叔和嚴叔叔。」
身穿藍色衣袍的周堂飛那張黝黑端正的臉上露出憨厚的笑容,搖頭答道:「不是,是二爺吩咐我等過來替姑娘解圍,請姑娘隨我來,至於他們幾個,嚴慶會解決。」他指向站在一旁身穿黑色勁裝的青年。
就在他說話間,那兩人已追上來,嚴慶上前擋下他們。
那兩人叫囂著要他讓開,「咱們賴老大要抓這娘們,識相的給我滾開。」
嚴慶不發一語直接出手,沒幾招就將兩人打趴在地。
湯水淳呆愣的看著這一幕。
「姑娘請。」周堂飛再次出聲。
湯水淳有些猶豫,也不知這突然出現的兩人是什麼人,她不敢貿然跟他們走。
「姊姊,周叔叔和嚴叔叔都是好人,你不要怕。」一直跟著她的小男孩仰起臉說。
見這小男孩似是認識他們,她想再問些什麼,可下一瞬瞥見小男孩飄向她,想問的話不禁全都吞了回去。
即使已接受小男孩是個小阿飄的事實,可她心裡仍有些不自在,她長這麼大,這可是她頭一次親眼見到阿飄,說完全不怕是不可能的。
而且除了她之外,這兩個人似乎看不見小男孩的存在,她也不好就這麼跟小男孩說話。
她只好看向周堂飛說:「麻煩你帶路。」
「姑娘請隨我走。」周堂飛在前方為她引路,嚴慶沉默的跟在她後方,三人走向不遠處的後門,穿過後院的廊道,來到鴻飛酒樓二樓位於巷弄旁的一間雅室。
走進雅室,望見坐在裡頭的一名男子,湯水淳眼裡閃過一抹驚艷,男子的五官精致如畫,膚如白玉,狹長的眼睛宛如夜空的寒星,幽亮深邃。
「你方才是真的想廢了賴成嗎?」低沉渾厚的嗓音響起。
發現這男子是在跟她說話,湯水淳愣怔了下,「賴成是誰?」
「適才想欺負你的那個地痞無賴。」
「你看見了?」她驚訝的問。
「從這兒可以瞧見底下的情景。」景韶神色冷峻的坐在靠窗的位子,指著一旁臨著巷弄的窗子。適才發生的經過全都落入他眼裡,先前見她拿著發簪屢屢作勢要刺向賴成,卻遲遲沒有下手,因此他有些好奇,想知道她是不敢動手,抑或是刻意戲耍賴成,這才讓周堂飛和嚴慶下去接她上來。
湯水淳朝旁邊的窗子投去一眼,回頭望向他,察覺眼前這面色冷峻的男人對她並沒有惡意,她笑了笑,回答他先前的問話。
「我剛剛只是想嚇唬他,讓他以後不敢再犯,不是真要廢了他。」她是想讓那色胚產生心理陰影,以後他若又想欺負女孩子時,便會想起今日的事,再也硬不起來。
「你膽子倒是不小。」這句話算是他對她的稱贊。一般的姑娘遭遇這種事,掙脫後定會馬上逃走,她卻還有心思留下來懲戒他。
湯水淳輕笑,「我膽子不大,只是不想姑息那色胚,才想懲罰他,沒想到他還有同伙,多謝你派人去幫我。」
「只是幾個不成氣候的地痞潑皮罷了。」景韶剛說完,嚴慶便領了個男人走進來。
「二爺,塗少爺來了。」
塗鳳寶瞧見屋裡有個姑娘,隨口問了句,「這姑娘是誰,怎麼披頭散發的?」
「不認識。」景韶回了句,看向周堂飛,吩咐他,「送她下去。」
周堂飛應了聲,領著湯水淳走出去,臨走前,她再回頭瞥了景韶一眼,心忖他讓人領她過來,難道就只是為了問她那幾句話而已?
跟著周堂飛下樓後,兩人往前門而去。
鴻飛酒樓的前門開在赤霞大街上,離開酒樓前,湯水淳朝周堂飛頷首道謝。她簡單綰了發,重新將簪子插上,整理下儀容便出了大門,她望著街道上仍 來攘往的人潮,已沒心思再逛下去,轉身往回走。
「姊姊,剛才那位伯伯是個好人對不對?」小男孩緊緊跟在她身邊,在提到景韶時,語氣透著一抹親近。
「嗯。」湯水淳應了聲,低頭看向小男孩,「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你是不是認識剛才那個伯伯?」
「姊姊,我叫小朔,我認識那個伯伯,他是很好很好的人。」
「你既然認識他,為什麼不跟著他,而要跟著我呢?」見他年紀小小就成了阿飄,她心裡不忍,同時也很納悶,不明白這孩子為什麼會突然纏上她。
他抬起小臉,可憐兮兮的看著她,「我跟著姊姊是因為別人都看不見我,只有姊姊能看見我,姊姊不要趕我走好不好,我沒有地方可以去。」
湯水淳被他央求的眼神看得心軟,想了想,點點頭,接著想起一件事,她好奇的問他,「小朔,你有見過其他像你這樣的人嗎?」她問的是除了他,是不是還有其他阿飄存在。
小朔歪著小腦袋,認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她,「我還沒遇到跟我一樣的。」
他記得神仙爺爺告訴他,只有執念特別強烈的人,死後靈魂才會繼續留在世間,他不懂執念是什麼,他是因為以前撿到過神仙爺爺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所以在他死後,神仙爺爺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自個兒挑選以後投胎的爹娘,但這個秘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發現路過的人朝她投來異樣的眼神,湯水淳這才想起其他人都看不見小朔,她這麼跟他說話,看在別人眼裡,一定很怪異,再開口時,她抬手掩著唇,「剛才你說的那個伯伯是誰?」
「伯伯的名字叫景韶,他很厲害,他做的紙,顏色像雲霞一樣漂亮。」提起景韶,小朔小臉上露出一抹孺慕之色。
親娘在他兩、三歲時便過世,在景家,只有二伯真心待他好,他想做二伯的孩子,可是二伯沒有妻子,生不了他,所以他想替二伯找一個妻子,然後做他們的孩子。
湯水淳一聽小朔的話,想起景家的歸雲商行。
這歸雲商行可是鼎鼎有名,連淮州知府也禮讓幾分。據說歸雲商行所產的梓歸茶是貢茶,旗下造紙作坊所出的雲霞紙更是受到文人雅士的追捧,即使是朝中士大夫們也以擁有那近似雲霞般顏色的雲霞紙為榮,造成雲霞紙供不應求。
聽說景家如今雖只是商戶,但景家太爺在世時,曾官至太子太傅。
後來因太子被廢,景太爺受到連累被罷了官,心灰意冷回到故鄉,嗜茶成痴的他索性自個兒種起茶,在他的精心培育下,景家茶園所產的茶葉滋味甘雅醇厚,往往春茶一出,便被搶購一空,三十幾年前先皇在一位大臣家裡嚐到景家的茶,大為贊賞,因此景家的茶從此被選為貢茶。
至於雲霞紙,據說是現今景家的家主景韶在剛接掌歸雲商行時,買下一家造紙作坊,在造紙時,親自調了顏色加進紙漿裡,而造出名聞遐邇的雲霞紙。
這些年來,其他的作坊也曾想做出歸雲商行的雲霞紙,但至今無一家造紙作坊能做出如同雲霞一樣的顏色。
這些事她全是聽府裡那些姊妹們閑聊時提的,那傳說中的雲霞紙她還沒見過,不知道究竟長什麼模樣。
小朔抬起小臉,一臉認真的看著她,突然朝她提出一個要求,「姊姊,你嫁給伯伯好不好?」
「咳……」聞言,湯水淳吃驚得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嫁給他 ?!」她驚愕得一時忘了掩住嘴巴,語氣也不自覺的揚高幾分,引得路人紛紛朝她看過來。
她連忙垂下臉,快步往前走,一邊用手遮著嘴一邊問小朔,「你為什麼想叫我嫁給他?」
「因為他是個好人。」
「這世上好人多了去,而且我已許親,不可能嫁給他。」
聽見她的話,小朔抿著嘴似是要哭出來,見狀,湯水淳連忙哄道:「欸欸,你別哭,那個景韶那麼厲害,不愁娶不到老婆,你不用替他擔心。」她猜想小朔八成跟景韶有什麼關系,才會在提到他時,臉上總會露出孺慕之情。
小朔紅著眼睛委屈地說:「沒人敢嫁給他。」
「為什麼?」她驚訝地問。
「他娶的妻子都死掉了。」
聽小朔這麼一提,湯水淳想起來之前曾聽一個庶妹提過景韶的事,說他會克妻,先後迎娶的幾個妻子,都成親沒多久,便因不同的原因死去。
湯水淳看著小朔,好笑地問:「那你還叫我嫁給他,你就不怕我嫁給他之後,也會死掉嗎?」
「姊姊不會死,小朔會保護姊姊。」小朔拍著自個兒瘦弱的小胸膛道。
湯水淳懷疑的看著瘦巴巴的小孩,憑他也想保護她……但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停下腳步,喃喃道:「對了,若是嫁給他,然後被他克死……」說不定她就能回到她原來的世界 ?!
問題是,要怎麼說服邵氏和湯業群改變主意,把她嫁給景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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