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遠房表妹要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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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競爭對手關對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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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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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搬家開鋪奔小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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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靈機一動創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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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心灰意冷求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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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敗家子害父賣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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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無恥小叔添橫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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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送上輪椅展巧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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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雨天意外引貴客
    迎春看在眼里也覺得這老嬤嬤有些無禮,微微後悔剛才不該被銀子沖昏頭,也許這借宿的貴人並不好侍候,但既然已經答應了,就盡量照料吧。

    她回屋拿了塊抹布,仔細把西屋炕上的草席擦干淨,然後抱了一床新被褥鋪了上去,待得剛要去燒水,就見老嬤嬤和一個高壯的護衛合力扶著一個年輕公子走了進來。

    這公子身形頎長,但十分瘦弱,石青色的錦緞長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掛在竹竿上一般,再看他的五官極俊秀,就是臉色蒼白得厲害,顯見長期不見日頭。可是好好的貴公子,怎麼成了這個模樣?

    迎春低頭掃過他的雙腿,立時就明白了,原來是有腿疾,不良于行。她眼里閃過一抹憐惜,微微退後兩步後招呼老嬤嬤扶著貴公子坐到了炕上。

    老嬤嬤一直盯著迎春,見她除了乍見自家公子之時臉色有些驚愕之外,並沒有憐憫或者鄙夷的樣子,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氣。于是當她扯著迎春出門後,再開口說話也溫和了許多,「葛嫂子,我們公子衣衫濕了,還要勞煩你燒些熱水來,另外若是有清淡的吃食也勞煩你準備一些。」

    「好,嬸子放心,我這就去準備。」迎春急忙回屋看了看還在熟睡的兒子,這才跑去灶間燒水,心里琢磨著做些什麼吃食給那位貴公子才好,至于那些護衛和老嬤嬤也不能餓著。

    她正忙碌著,西屋里一直沉默的貴公子也在打量屋里的擺設。這是一間不大的小屋子,靠著里側搭了個能睡三、四人的炕,炕上擺了一座四扇門的木櫃。地上靠窗的位置安了一張模樣有些古怪的書桌,沒有雕刻花紋,反倒多瓖嵌了兩個暗格,書桌旁的椅子不是常見的方形而是制作成了古怪的半圓形,添了兩個棉墊子,讓人一見就覺得懶懶靠在上邊一定很舒坦。

    牆角放的不是屏風,而是從房頂直接垂下來的兩扇木格窗,鏤空雕花,糊著碧綠色的窗紗,隱隱可見里面半人高的大木桶,顯見是沐浴的地方。

    許是為了證明他的猜測,很快迎春就同老嬤嬤一起抬著大桶的熱水走了進來,兩人合力把水倒進浴桶,迎春簡單指點一下出水口在哪里就趕緊繼續去忙了。

    老嬤嬤含笑幫著主子褪了濕衣服,一邊扶他坐進嶄新的木桶,一邊稱贊,「公子,您看這農家雖說簡陋,但拾掇得也有些野趣,這些木器擺設老奴有很多都是第一次見呢。」

    那個貴公子拿起掛在浴桶邊刻了幾個娃娃的葫蘆瓢,眼里也忍不住閃過一抹笑意,「許多奇人異士多隱于山野,說不定我們就是遇上一位了。」

    老嬤嬤倒不覺得迎春是什麼世外高人,但見主子難得露出喜色,她歡喜得眼楮都紅了,一迭聲附和,「公子說的是,老奴瞧著葛嫂子也是個利落的人,若是公子住得慣,不如多留幾日散散心?」

    那貴公子淡淡應了,低頭望向水下的跛腿,水汽燻得他臉色微微泛著紅暈,倒是多了幾分生氣。

    老嬤嬤心里嘆氣,轉而又尋了些路上的見聞想讓公子開心。

    迎春不知貴客們有意多留,方才大寶被尿憋醒就鬧了起來,她只好把兒子背在背上去灶間忙碌。

    先前葛大壯給村里人做木器的時候,各家不只給了工錢,另外又送了一些干菜和臘肉之類的吃食,這會兒正好派上用場。

    她取面粉加水和成面團, 成面皮,切成絲,下鍋煮沸騰幾次就撈出來過了冷水。昨日葛妮兒送來的野菜輕輕一焯,就變得碧綠喜人,臘肉切碎加一碗豆瓣醬炒得暗紅噴香,配在一起就是一碗滋味美好的炸醬面。至于小菜只能做熗土豆絲、酸甜大白菜、醋拌木耳和蒜香海帶絲四樣了。

    大寶許是知道娘親正在為了賺取養育他的銀子而忙碌,乖巧地一邊玩著手指一邊好奇地眨著黑黝黝的大眼楮看娘親做事。

    待得那老嬤嬤侍候主子洗完澡,再趕來灶間時,見得這孩子白胖討喜的模樣,立刻就喜得笑開了臉,「這孩子多大了?長得真好啊,看著就是個有福的。」

    迎春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一邊洗手一邊笑道︰「承嬸子吉言,我家寶哥兒四個月了,整日除了吃就是睡,倒是好帶。」

    人老了就喜歡孩子,老嬤嬤越看大寶越喜愛,忍不住就把他抱到懷里逗弄。大寶的小胖手扯了她耳上的墜子,她也不惱。

    迎春把面和幾樣小菜都放到托盤上,笑道︰「嬸子,飯菜做好了,是不是給貴人送過去?」

    老嬤嬤舍不得放下大寶,就道︰「好啊,我們公子早晨就沒吃多少,你端著送去吧。」

    迎春想了想,青天白日,倒也不用避嫌,于是就端了托盤送去了西屋。

    那個貴公子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不知想到什麼,望著窗外出了神。門扇的吱嘎開啟之聲吵得他醒過神來,臉色微微有些惱意。

    迎春半垂著頭,上前把飯菜擺在桌上,末了退後兩步才說道︰「農家吃食粗陋,還望貴人不要嫌棄。」

    那貴公子掃了一眼青花大碗,面條又細又白,襯著碧綠的野菜和暗紅的肉醬,極能引出食欲,就連幾樣小菜也做得清清爽爽,這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于是難得開口道︰「勞煩了。」

    迎春抬起頭應道︰「貴人客氣了,您喜歡吃就好。」說完,她又覺得這樣有些唐突,尷尬一笑就趕緊退出了屋子。

    老嬤嬤抱著大寶站在堂屋門口,笑嘻嘻接著屋檐滴下的水珠兒,正是笑鬧的時候,突然听得有婦人尖聲喝問︰「你們是誰啊,跑我們家做什麼?」

    原來王氏在前院听得動靜,跑到後邊探看,隱隱見得滿院子都是男子,就以為抓到了迎春的把柄,提著裙子就跑了過來。

    梆妮兒正在灶間貼餅子,見老娘這個模樣就猜到她又要跑去找嫂子麻煩,也顧不得手上還沾著玉米面糊,急忙追了上來。

    老嬤嬤久在貴人身邊侍候,雖說也是個奴才之身,但還真沒被人怠慢過。這會兒見王氏這般橫眉豎目,也有些惱了,冷冷問道︰「你是什麼人?這院子我們包下了,誰允許你進來的?」

    幾個站在廊檐下避雨的護衛見此也聚了過來,手里扶著刀柄,虎視眈眈地瞪著王氏。

    王氏有些怕,腳下剛退了兩步就看到迎春從屋里出來,于是立刻轉移了目標,對迎春罵道︰「你這個下賤的小娼婦,大壯不在家,你就勾了這麼多男人回家,我們老葛家的臉面都被你丟盡了。」

    迎春狠狠翻了個白眼,實在受不了王氏這個不知好歹的婆婆,平日里上門來罵幾句也就罷了,今日家里有客她還如此模樣,實在太惹人厭煩了。

    「二娘,這是來村里借宿的貴客,您若無事就先回前院去吧!」到底是頭上都頂著一個葛字,迎春強忍了怒氣勸著王氏。

    老嬤嬤皺了眉頭問道︰「這是你婆婆?」

    迎春無奈地點頭,簡略應道︰「這是我家公公的繼室,平日里嘴上沒有個把門的,嬸子不要同她一般計較。」

    老嬤嬤再看向王氏,眼里滿滿都是鄙夷之意。在高門大戶里,繼室其實比小妾的地位也高不到哪里去,平日哪里敢對原配夫人的子女指手畫腳。農家人還是禮教不全,這葛嫂子脾氣也太好了,居然讓個繼室欺負到門上來了。

    這麼一想,她也不願再客氣了,高聲吩咐兩個護衛,「還愣著做什麼呢,趕緊把這個瘋婆子扔出去!公子在用膳,小心听了髒話壞了胃口。」

    「是,嬤嬤。」兩個護衛應聲下了台階,一人一邊扯著王氏的手臂就把她扔出了大門,末了還落了門栓。

    王氏最擅長蹬鼻子上臉,方才听迎春說話和軟,還想著再擺擺婆婆架子,哪里想到老嬤嬤這麼強勢,直接反客為主扔了她出門。

    先前那場大雨下了半日,這會兒剛剛轉成牛毛細雨,大門外的小路上積了一汪汪的小水窪。

    王氏傻愣愣趴在其中,只覺得從里到外透心涼。她去年縫的新衣衫,第一次穿出來,還沒跟交好的婦人顯擺過就這麼浸了泥漿,滾得跟泥猴一般,心疼得她立時就跳了起來,臉上的橫肉跟著直哆嗉。

    梆妮兒追了過來,見老娘如此模樣,趕緊上前扶了她勸道︰「娘,還下著雨呢,您不好好在家,跑出來做什麼?快回去吧,我鍋里還炖著菜呢。」

    她扯了老娘往家里走,王氏一見原本就狼狽的衣衫又被閨女糊了一層玉米面糊,氣得差點吐血,一邊伸手拍打著閨女一邊罵道︰「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一個兩個都欺負我,我的新衣衫啊,心疼死我了!」

    梆妮兒也不理會老娘,只是扯著老娘往家走,直到拐過牆角的時候才扭頭望了望小院,結果就見迎春正對著她擺手,也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回應。

    老嬤嬤忍不住低聲稱贊,「這個姑娘懂事,比她娘強多了。」

    迎春笑嘻嘻的,也不多說,轉而招呼幾個護衛,「幾位大哥想必也餓了吧,灶間里我準備了面、雞蛋和野菜,你們別嫌棄,先墊墊肚子吧。晚上我再殺雞,給諸位做頓好飯菜。」

    幾個護衛見得老嬤嬤點頭,這才道謝去了灶間。

    迎春接過大寶,又請老嬤嬤去用飯。

    老嬤嬤卻是進屋撿了主子的剩菜端出來,又加了一碗面條,這才坐在堂屋里隨時听候主子吩咐,慢慢吃著。

    迎春忍不住好奇屋里那位貴公子到底是何身分,普通的富貴人家怕是養不出這樣忠心又謹慎的奴僕。但她也不打算多探究,不過萍水相逢,她盡力招待賺點兒辛苦錢,人家也是圖個方便,如此而已。

    梆大姑不知在哪里听說佷媳這里來了借宿的貴客,帶著鐵柱媳婦兒頂著小雨送了一只公雞、一塊鮮肉和兩斤豆腐過來。

    迎春見葛大姑頭上的雨水順著鬢角處往下流,心里感激,趕緊要扶她去東屋暖和一下。

    梆大姑卻很有眼色,笑著拒絕道︰「家里還有活計,我就不多坐了。這麼多人吃飯,想必你也忙不過來,就讓鐵柱媳婦兒搭把手吧。」

    「好啊,姑母,我正愁沒人幫忙呢。」迎春笑著對鐵柱媳婦兒點點頭,末了又把用麻繩綁著的大公雞推了回去,「上次寶哥兒滿月的時候,姑母不是送了兩只母雞嗎,我殺一只就是了,您把這公雞拿回去吧,家里少了它報曉可不成。」

    梆大姑卻硬是把公雞塞了過來,嗔怪道︰「家里四、五只公雞,怎麼就缺了它報曉?讓你殺就殺,那兩只母雞留著給我佷孫子下蛋吃。」

    迎春推辭不掉,又瞧著鐵柱媳婦兒臉上也沒什麼心疼之色,這才收了下來。

    梆大姑瞧了瞧把守在院子四周的幾個護衛,又囑咐道︰「你們家里就三間房子,怕是住不下,不如晚上你同鐵柱媳婦兒回我們家住,也讓這些後生們睡個熱炕。春雨寒涼,都澆了一日了,別落了病根。」

    迎春知道葛大姑也是有些想要她避嫌的意思,畢竟村里人都知道大壯不在家,她自然點頭說好,俏皮應道︰「那好,我晚上就抱著大寶去姑母家,到時候大寶發水把姑母沖跑了,我可不負責啊。」

    梆大姑被逗得笑了起來,末了親親大寶的小臉兒,「大寶就是把姑奶奶沖到天邊去,姑奶奶也高興。」

    又說了會兒閑話,葛大姑就挎著籃子回去了。

    幾個護衛比平常人耳目要聰慧許多,方才那番話都被他們听得清楚,待葛大姑也就多了三分敬意,不但上前幫忙開了院門,還行了一禮,比之方才對待王氏可謂天壤之別。

    鐵柱媳婦兒聰明又勤快,這一下午幫著迎春殺雞、泡蘑菇、切酸菜和煮土豆,忙得不亦樂乎。

    迎春幾次讓她歇一歇,她又抱了大寶哄著,惹得迎春心里過意不去,琢磨著若是真得了賞錢,就分她一些或者給她買塊好料子做衣衫。

    許是老天爺覺得春種的雨水足夠了,傍晚時天色終于放晴,還有霞光沖破雲層,給洗過澡的大地又披上了一件橘紅色的彩衣。別說幾個護衛,就連老嬤嬤都替主子開了窗子賞起雨後山景。

    迎春卻是無暇顧及,她把大鍋里的蘑菇炖雞肉盛出來,鍋邊的餅子也收進藤籃里,轉而又炸了肉醬均勻澆在搗好的土豆泥上,一旁小爐子上的米飯也已經蒸好了,待得砂鍋里的酸菜白肉凍豆腐滾沸幾次,晚飯就算準備好了。

    老嬤嬤進來灶間掃了一眼案板就笑道︰「葛嫂子這手藝是哪里學來的,吃食做得真是好,我們公子中午都多吃了半碗面呢!」

    鐵柱媳婦一手抱著大寶,一手把最後一把柴火填進爐灶,也是附和,「就是啊,我也想著跟嫂子學學呢。先前嫂子這修房子的時候,那些鄰居回去都在稱贊嫂子的好手藝。」

    迎春墊著抹布把砂鍋端到托盤上,趁著湯汁還在翻滾就又撒了一小稈蔥花,末了才應道︰「許是我嘴饞吧,平日琢磨多了就會做了。」

    老嬤嬤和鐵柱媳婦都笑了,一同幫著拿碗筷,老嬤嬤端了砂鍋,迎春端了剩下的飯菜送去了西屋。

    酸菜砂鍋的酸香很快就盈滿了小屋,貴公子正在遠眺山色,嗅著味道就扭過了頭。

    老嬤嬤見此就笑道︰「公子,葛嫂子做了幾道好菜,正好車上還帶了一小壇子的桂花釀,要不要老奴溫上一壺送來?」

    迎春揭開了砂鍋的蓋子,熱騰騰的蒸汽瞬間沖出,奶白的湯汁里翻滾著細細的酸菜絲、蜂巢一樣的凍豆腐塊、雪白的肉片還有翠綠的蔥花,賞心悅目。迎春又把金黃的土豆泥、炖得噴香的蘑鞋炖小雞和鮮紅油潤的辣椒油都往前推了推,勸道︰「雨天寒涼,公子吃些熱的,晚上也能睡個好覺。」

    那貴公子點了頭,應道︰「桂花酒給我燙一壺,剩下分給趙牧他們吧。」

    老嬤嬤大喜,立刻拉了迎春出去燙酒。

    護衛們奔波一日,听得有酒喝又有肉吃,齊齊對著屋子行了禮,這才聚在灶間里一邊商量著晚上輪班值守,一邊大口吃喝起來。

    鐵柱媳婦兒看得咋舌,倒有些縮手縮腳,不敢隨意說話了。

    迎春見她這個模樣就早早燒了炕,囑咐老嬤嬤兩句後就背著兒子,端著一碗雞肉和幾個餅子去了葛大姑家。

    梆大姑一家人也是剛剛吃過飯,見他們過來就上前招呼。

    鐵柱媳婦兒拍拍胸口,同婆婆說著那些貴人如何規矩森嚴,卻被瞪了一眼,囑咐她出去別同村里人傳閑話,末了就抱著大寶上炕玩耍。

    迎春招呼鐵柱媳婦趕緊吃飯,然後又挑了碗里的雞肉喂鐵柱家兩歲的小鐵蛋吃著,心里忍不住感慨,這麼明理的老太太怎麼就不是自己的婆婆呢?

    梆大壯在城里做著活計,這次的主家很是大方,每頓飯都有肉有菜,他嘴里吃著,心里就惦記家里妻兒如何。

    第二天早上,因為前一日又下雨,雇主家里的排水溝不通,淹了後花園,一時著急就請他們幫把手,葛大壯忙了半天,疲憊地靠在門口歇息,正好見得一個村里磨刀漢路過,就攔了他問起家里之事。

    那磨刀漢子想起今早踫到王氏在村頭說得唾沫橫飛的話,就笑道︰「你家來了幾位貴人借宿,你那二娘不知怎麼吃了虧,到處罵你媳婦兒趁你不在家勾人呢。」

    梆大壯立時就皺了眉頭,眼底閃過一抹惱火。他出門時候明明已經同老爹和妹子說過,要他們幫忙多看顧自家,怎麼王氏又跑出去敗壞媳婦兒的名聲呢,若是媳婦兒一時想不開,這可如何是好?這般想著,他就有些著急了,同村人道過謝後,就去找了管事請了半日假,匆匆回了村子。

    梆家大院里,葛老頭正氣急敗壞地扯著王氏理論,他少有的發了脾氣,罵道︰「你這個老婆子,整日把活計都扔給閨女,自己穿得花枝招展出去說閑話,我也沒攔著你。但你這嘴上怎麼越來越沒把門的了,哪有婆婆出去說兒媳勾人的?大壯回來,我還有什麼臉見他啊。」

    梆妮兒也皺了眉頭在一旁幫腔。

    王氏什麼時候受過這種氣,用力一扭,震得葛老頭差點摔倒,然後跳著腳罵道︰「我就說她勾人怎麼了,招了那麼多男人在家里,你當她還能清白到哪里去?就是那個憨倔頭回來,我也這麼說。好心當作驢肝肺,我是他娘,就是錯了,他能拿我怎麼著?」

    她正說得得意洋洋,冷不防身後卻是有人應道︰「我不能拿你怎麼著,但是這次出工的工錢就不送過來了,我媳婦兒受了委屈,又剛生完孩子沒幾日,要買些吃食補補。」

    王氏嚇了一跳,回身瞧著站在門口的葛大壯,不禁有些心虛,但是听了他的話,立時就氣炸了,「不成,書成還等著家里送錢買筆墨呢,你工錢不交我這,我拿什麼給他送去。」

    梆大壯不理她,掃了一眼明顯有些羞愧的老爹和妹子,轉身回了後邊自家。

    王氏還想追上去,卻被葛老頭父女趕緊拉住了,葛老頭勸道︰「你就消停幾日吧,老大正在氣頭上,等過幾日老二那里缺銀錢,我找他說就是了。」

    這邊迎春突然見到孩子的爹回來,真是喜出望外,接了他到灶間坐了,這才把家里有貴人投宿的事說了一遍。

    就算她不說,葛大壯瞧著院子里的護衛也心中有數,但他只問了一句,「這些人可曾為難你?」

    迎春笑著搖頭,「沒有,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說話做事都很規矩,一點兒也沒有為難我。」說完,她又怕葛大壯因為她擅自留人在家生氣,低聲解釋道︰「他們是里正大伯領來的,我不好拒絕。左右下雨,給他們行個方便,咱們家也賺點兒零用錢。姑母也來過了,我晚上抱著大寶都是去她那里住的。」

    梆大壯瞧著媳婦兒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頭有些酸澀,若是他能多賺些銀錢,她也不必如此設法幫襯家里生計。想到這里,他忍不住抓住媳婦的手說︰「你又受累了吧,以後我多接活計,一定讓你過好日子。」

    迎春突然被夫君抓了手,還有些臉紅,慌忙去看院子里的護衛們,低聲嗔怪道︰「都是一家人,說這個做什麼。」說完,她突然想起一事,「你能在家住一晚嗎?我有件東西要你動手幫忙呢。」

    梆大壯如今越來越有寵妻無度的架勢,听了這話立刻就道︰「什麼活計?我這就做。」

    「也不是什麼大事,昨晚我背著寶哥兒給屋里那位貴公子送飯菜,結果咱們兒子不知怎麼就抓了人家頭上的玉簪子不放。那公子隨手就拔下,送給兒子玩耍了。我瞧著是個貴重東西,心里很過意不去。思及那公子有些不良于行,來了三日都悶在屋里不出來。便想我畫圖,你動手,咱們做個能推著走的椅子做回禮,好不好?」

    梆大壯听了這話,自然連連點頭,「好,這是應該的。」

    幾個護衛見葛大壯忙里忙外,先是尋了個小推車,又搬了一把椅子,擺在院子角落就忙個不停。

    他們都有些好奇又防備,于是就分了兩個湊到跟前看熱鬧。

    梆大壯脾氣極好,但凡他們問,他就仔細解說,偶爾還請他們幫把手,做點力氣活。

    護衛們都是直爽豪氣的脾性,不過一會兒就混得熟識了。

    今日鐵柱媳婦兒娘家有事,沒來幫忙,迎春早早動手做起了晚飯,好不容易忙完,天邊又見橘色晚霞了。她端了托盤送給老嬤嬤,然後就背著兒子給葛大壯送水。

    梆大壯熱得脫了汗衫,汗珠子順著古銅色的背和手臂往下淌,別有一種雄壯的美。

    迎春看得臉紅心跳,忍不住扯了帕子給他擦抹,葛大壯灌下一大碗涼茶,扭頭望著媳婦兒憨憨笑了起來。大寶許是覺得被爹娘忽視了,揮舞著小手咿呀抗議不停。迎春嗔怪的扭頭在他腦門點了一記,葛大壯卻是抱了兒子逗弄,不時哈哈大笑出聲。

    西屋的窗子半開著,貴公子一手執著筷子,眼楮望著院子里和美的一家卻是出了神。雖然他生來就享盡富貴,但這樣同父母親近說笑的機會卻是從來沒有過。

    他的父親見到他除了考校課業就沒有說過別的話,後來那場事故發生了,更是連正眼都沒有看過他一次。在父親心里,家族永遠比他這個嫡親的兒子重要。而母親只要見到他,眼淚就會像雨點一樣掉下來,好像他不是殘了腿,而是徹底變成死人了。

    老嬤嬤盛了湯又布好菜,抬頭見主子這個模樣,以為他是好奇這院子多了生人,于是低聲笑道︰「公子,那是葛嫂子的男人,在城里做木工活兒,看著是個憨厚老實的。」

    那貴公子淡淡應了,待得吃過飯,老嬤嬤拾掇碗筷要出門的時候,他又交代了一句,「回城以後,記得采買些土特產送回府里。」

    老嬤嬤一愣,轉而又狂喜起來,「公子說的可是真的?太好了,老奴一定記得,老奴回城就親自去采買。」

    斌公子擺擺手,就重新拿起了桌邊的書本。

    老嬤嬤趕緊關嚴了門扇,末了扯了帕子就偷偷抹起了眼淚。自家夫人不知道怎麼惦記公子呢,若是見到公子送去的東西,怕是又要歡喜的大哭一場。天下哪有不疼愛孩子的娘親,只不過身在那樣的大宅子,總有許多事身不由己罷了。

    迎春背著大寶走過門口,見老嬤嬤眼楮通紅就忍不住問道︰「嬸子這是怎麼了?可是飯食不合公子的胃口,連累您受責罰了?」

    「沒有,沒有。」老嬤嬤想起方才之事,再看看迎春身後眨著大眼楮的大寶,恨不得把這娘倆供起來才好。

    她其實是不信神佛的,但這會兒卻真覺得這葛家三口就是佛祖送來的貴人啊。自從走進這座院子,自家公子用飯多了,也見到笑臉了,甚至還可能盡早解開同府里的心結,她又怎麼能不對葛家三口另眼相待。

    這般想著,她順手抽了腦後的梅花簪子就塞到了迎春手里,「這幾日辛苦你了,今日的吃食公子很滿意。我看你頭上沒有首飾,這簪子就當謝禮送你了。」

    迎春低頭看看手里的簪子,有點傻眼,這些富貴人家怎麼這麼喜歡用簪子打賞啊,上次她從鄭少夫人那里得了一根,如今又得了一根。她其實極想說,能不能換成銀子啊,她花用起來也方便。但這話卻只能在心里想想,開口卻是客套地感謝。

    老嬤嬤很喜歡她這大方爽朗的性子,不像一般農婦那樣扭扭捏捏,小家子氣。

    迎春收了簪子,想起自己找來的本意,趕緊又說道︰「嬸子,我瞧著公子這幾日都悶在屋里,想必是不願踩到塵土污泥。正好我家夫君手藝還算過得去,我就讓他打了一把輪椅,您過去看看吧。若是覺得可心,這會兒夕陽正好,可以推著公子去後山腳下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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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修葺房子波折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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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進了大宅當奶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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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極品婆婆惹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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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覺醒來成婦

    迎春記不清在她看過的哪一本穿越小說上,曾寫了這樣一句話︰我一推門就是百年前。

    當時她還看得津津有味,幻想著自己萬一也有這樣的奇遇會如何。可是當這樣的詭異之事真正落到她頭上時,她才發現滋味絕對不如想像中那麼美好。

    她小的時候不知道被哪對無良夫妻拋棄在育幼院門前,好不容易磕磕絆絆長大,從一所高職畢業,進了一家飯店後廚做小雜工,累死累活拚了七、八年,終于學了手藝也攢到了開個小店面的本錢。

    于是她馬不停蹄找店面、買用具,幻想著大把大把地賺鈔票,到時候嫁個好男人,生個胖娃,從此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結果就在開業那天早晨,她歡歡喜喜出了家門,卻是腳下一空,再醒來已經在這個完全陌生之處了。

    不必說,她穿了,很無辜也很無奈地穿了。

    她還來不及審視周遭是個什麼神奇的所在,懷里就被塞了個小小軟軟的東西。

    一個盤著花白發髻,穿著暗青色粗布衣衫的老太太,臉上明顯有些疲憊之色,但是看著迎春怔忡的模樣,就趕緊安慰道︰「大壯媳婦兒啊,雖然昨晚凶險些,但到底還是挺過來了。你如今也有兒子傍身了,好日子以後可多得是呢。千萬別多想啊,養好身子最重要了。」

    迎春的目光在破舊但是拾掇得很干淨的屋子里轉了一圈,最後落在懷里這只又紅又瘦的「小猴子」身上,實在不知如何反應是好。雖然她無數次幻想過結婚生子,可這驟然間就生了娃,當了娘,是不是步子邁得太大了?

    那個老太太見迎春好半晌都是這個模樣,許是有些擔心,想了想就直接動手解了她的衣襟,有些粗魯地把孩子的小嘴貼到了她的左胸上。

    孩子毫不遲疑本能地叼起了「糧袋子」,用力吸吮起來。

    胸口絲絲縷縷的痛楚就像一劑良藥,瞬間把茫然無措的迎春拉了回神。她調整了一下手臂,讓孩子躺得更舒服,也貼得自己更近。

    那個老太太終于露出了笑,正當她還要再說什麼的時候,一個穿著灰色衣衫,長得濃眉大眼的年輕人掀開門簾走了進來。

    他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雞湯,顯見那陶碗很燙手,但他卻好像一點都不覺得燙,臉色溫和地掃了迎春母子一眼後,把湯碗放到了炕沿上。

    迎春猜想這後生就是懷里孩子的親爹,心頭泛起一絲尷尬,于是趕緊低了頭假裝照顧孩子。連娃都幫人家生了,才見到人家長啥模樣,這也太黑色幽默了。

    那個老太太見她這個模樣,還以為她害羞,于是起身笑道︰「行啊,你們夫妻倆說說話,我就不在這里礙事了,正好還有一堆活計沒忙完呢。」

    迎春听得出老人家話里的疼愛之意,順口就應了一句,「好啊,謝謝娘,您慢走。」

    結果她話音未落,那剛起身的老太太卻是腳下一絆,差點直接摔到地上。

    那後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老太太,眼里滿是驚疑地看向迎春說道︰「這不是咱們的娘!」

    迎春眼見出了這樣的烏龍事,腦子里迅速轉了多少圈也沒找到原主的記憶,只好搬出最俗也最好用的招數——失憶。她眨著無辜的大眼楮,困惑地低聲說道︰「我這腦子不知道怎麼了,混混沌沌的,只知道你是孩子的爹,別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這位嬸子待我這麼好,我就把她當成娘了。這到底怎麼了,我怎麼傻了呢?」她一邊說話一邊用手拍打著腦袋,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丙然,見她如此模樣,那個老太太和年輕人都一同上前來攔她。

    老太太急忙勸慰著,「哎呀,你這剛在鬼門關轉了一圈,忘些事也不算什麼,可不能再傷了自己啊!」

    那個後生雖然不說話,卻緊緊抓著她的手臂,眼里滿是不贊同。

    迎春眉頭沒松開半點,懊惱地問︰「但我這麼糊里糊涂可怎麼過日子啊,腦子怎麼就不好用了,是不是昨晚孟婆給我喝湯了?」

    這個老太太就住在隔壁,村里人都喚她吳嬸子,因為年輕時候生養多,昨晚原主生產就請了她來幫忙。

    她平日里也沒少幫這樣的忙,但說起來還是第一次遇到迎春這種狀況,于是心里也是有些忐忑,听得迎春這幾句嘀咕,立刻像醍醐灌頂一般,開口說道︰「哎呦,大壯媳婦兒啊,算你命大,看這模樣,昨晚你昏過去那會兒真是喝過孟婆湯了。許是不舍得孩子出生就沒娘,老天爺也是開了恩,這才又還陽回來了。」

    說完這話,老太太又拍著那後生的肩膀囑咐道︰「大壯啊,以後可得好好待你媳婦,她以後必定有大福氣啊。」

    那後生的神色看不出是否相信老太太的話,只點了點頭,末了開口卻是說道︰「勞煩嬸子了,洗三後就把謝禮一道給嬸子送去。」

    吳嬸子听了這番話,自然眉開眼笑,嘴里客套兩句卻也沒再推辭,轉而又囑咐迎春幾句就回家去了。

    那後生送吳嬸子出門後,轉身坐在炕邊的小凳子上看著母子倆。

    迎春抱著吃飽的孩子,總覺有些心虛,于是喝了雞湯後就立刻躺下裝睡,想避開他。

    丙然沒多久那後生就站了起來,低低說了一句,「迎春,你睡會兒,我出去看看。」說罷,他就輕手輕腳走了出去。

    迎春听到屋子里重新恢復寂靜,于是悄悄睜開眼楮,松了口氣。她從小就不信神佛鬼怪這些事,淒苦的身世讓她從懂事起就明白凡事都要依靠自己努力。可是沒想到,還魂這樣離奇的事情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

    難道是因為同名的原因,這個世界的迎春難產死亡,正好她在現代失足墜樓而亡,于是牽引之下,她才「跑」到了這個身體里?那難產的迎春哪里去了,找閻王爺報到,還是代替她去開店了?

    迎春胡思亂想了半晌,被滿腦子的問號繞得頭暈眼花,最後索性也不理會了。左右她在現代也沒什麼親人牽掛,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相比于死亡,眼前這陌生的環境,陌生的人,都是小問題,畢竟她還活著不是嗎?這就應該知足了。

    罷剛生產後的新身體太過疲憊,迎春又想了這麼久,居然很快就睡著了。

    這一覺睡醒,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小小的孩子依偎在她懷里,正吃得歡快。她猜想一定是孩子的爹趁她熟睡的時候,扯開她衣襟把孩子放過來,于是臉上立刻就像火燒般熱了起來,心里三分別扭七分惱火,滋味實在有些復雜。

    正當迎春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穿著水藍色棉布衣裙,梳著兩條烏黑麻花辮的少女端了一碗面從外面進來了。

    她許是沒有想到迎春已經醒了,嚇了好大一跳,過了一會兒才有些羞怯地笑著上前說道︰「嫂子你醒了,我看小佷子餓了,就先把他放到你懷里吃奶了。大哥去村南頭的李家做活,一會兒就回來了。」

    迎春听她說話的口氣很是親熱,就試探著問道︰「你是我的小姑?」

    那少女眼里閃過一抹委屈之色,但卻溫柔地回答,「嫂子,大哥說你生產凶險,忘了很多事情,我還以為你就算忘了誰也不會忘了我,沒想到你還真不認識我了。」說到這里,她的小嘴忍不住噘了起來。

    迎春前世在育幼院長大,最拿手的事就是哄孩子了,除了院長,她是整個大家庭里最受歡迎的姊姊。

    這會兒見得少女如此模樣,下意識就有種親近感,于是笑著拉了她坐到身前,夸夸她衣襟上繡的小花兒,摸摸她烏黑光滑的長辮子,很快就哄得小姑娘重新露了笑臉,抱著她的手臂撒嬌道︰「嫂子,妮兒昨晚擔心死了,我想過來,但是娘不讓,說我一個姑娘家不好見血光。」

    迎春想到那個她醒來就未曾露過面的婆婆,心里本能地不喜歡,她把孩子哄睡了後,一邊吃面條一邊從單純的小姑嘴里套話。

    梆妮兒得過大哥囑咐,本來又與嫂子親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很快,迎春就把這個婆家的大致情況打探得清清楚楚。

    原來葛家有兩子一女,這具身體的原主嫁的是老大,擅長木匠手藝。老二才十七歲,正在城里的書院讀書,考了兩次都沒摘下童生的帽子,更別說混個秀才當當。老三就是葛妮兒了,十五歲,前幾個月剛剛及笄。葛家在村里算是富戶,有六畝良田,去年又蓋了大院子,公婆都很能干。

    當然這些都是好听的,葛妮兒不願說的那些,迎春也猜出了不少。比如,葛家蓋了大院子,長子和她這個嫁來不到一年的長媳卻住在大院後邊這間破爛又陰暗的小土屋里……

    梆妮兒性情溫柔卻不呆笨,瞧見嫂子的目光落在窗下破舊的桌椅上,臉色就紅了,小聲說道︰「嫂子,炕好像有些不熱了,我這就去燒,省得冷到我的小佷子。」

    說完了話,她就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竄出去了,這倒惹得迎春笑了起來。這個小姑娘真是單純可愛,在葛家想必算是個「奇葩」了。

    梆妮兒跑出門,站在屋檐下拍了拍滾燙的臉頰,扭頭望向前邊不遠的自家瓦房大院,心里暗暗埋怨娘親。都一樣是葛家兒子,怎麼就偏心得那般離譜?明明是大哥舍命賺回的銀錢,蓋了新瓦房,卻用要給二哥留間書房這個借口,攆了大哥和大嫂住到這間破屋來。村里鄉親私下都在傳閑話,害得她都不敢出門找小姊妹玩耍了。

    這般想著,她就打算回自家前院拿捆玉米秸稈,那東西好燒,炕也熱得快。但是想起娘親見到必然又會阻攔,已站在院子的她忍不住猶豫起來。

    這時見葛大壯肩頭背了個粗布褡褳,手里拎著個柳條籃子從院子外面走進來。她立刻欣喜地迎上前,「大哥,你回來了。」

    梆大壯臉上閃過一抹笑意,略微點了點頭,然後把手里的籃子遞給妹子說道︰「拿去煮幾個,你也吃。」

    梆妮兒看到籃子里幾十個紅皮雞蛋,忍不住歡呼道︰「太好了,我剛才給嫂子煮面條,找娘要雞蛋……」說到一半,她突然反應過來,把剩下的話吞回肚子,尷尬地說道︰「我明兒個就煮。」

    梆大壯怎麼可能猜不到妹子沒說完的話,他微微皺了眉頭,掃了一眼沒有余煙冒出的煙囪,放下褡褳就從院子扛了五、六捆玉米秸稈。

    梆家新院子里,穿了一身藏青衣裙,又用藍色帕子包了頭發的王氏,正端了一瓢谷糠喂雞,一抬頭看見大兒扛了柴火去後邊,就猛然摔了手里的瓢,指著那些咕咕叫的母雞高聲罵道︰「你們這些吃里扒外的東西,供你們吃,供你們喝,連句好話都換不來,還要往外搬我的東西。老天爺瞎了眼,怎麼不降下個大雷劈死你們呢!」

    梆老頭本來叼著旱煙袋坐在屋檐下搓玉米粒,听她罵得越來越不像話,忍不住開口攔阻道︰「行了,少說兩句吧。這些柴火都是大壯秋時拾回來的,他燒幾捆也應該。這麼小氣干啥?趕緊做飯吧,天都黑了。」

    他本是說句公道話,想著息事寧人,可惜事與願違。

    王氏听了這話就像火上澆油,原本三分氣就變成了十分,她一**坐到地上,開始大聲哭罵起來。「我王金花真是瞎了眼了,苦等到二十歲,被爹娘打個半死,才嫁給你這個死了婆娘的窩囊廢。替你養孩子,又生兒育女,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結果老了還要挨你的罵,這是不讓我活了,往我心口戳刀子啊!」

    梆老頭被數落得臉色鐵青,開口想反駁喝罵,不知想到什麼又咽了回去。末了默默起身,躲進屋里去了。

    王氏又罵了半晌,覺得出了氣,老頭子也被她再次降服了,這才爬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目光彷佛能穿過新瓦房,看到那處破陋土屋。她低聲冷冷說道︰「只要我活著一日,你就得給葛家當牛做馬。一根草一片樹葉都是我兒子的,你算個什麼東西,不過是克死親娘的賤種!」

    許是感受到了王氏聲音里濃濃的惡毒和怨恨,正爭奪著谷糠的母雞們四散逃逸。不知哪個膽子小得厲害,路過王氏腳背時還留了一灘排泄物在她的腳背上,惹得她跳腳大罵。

    迎春本來吃了面又睡了,但迷迷糊糊之間好像听到有人吵鬧,睜開眼楮探看時,卻見葛大壯正伸手摸向她,于是驚得立刻瞪大眼楮問道︰「你要做什麼?」

    梆大壯兩道濃眉微微皺了皺,手卻不停,直接插到褥子下試了試溫度後才淡淡說道︰「炕熱了。」

    迎春這才知道人家是好意,趕緊扯開話題掩飾尷尬,「外面是怎麼了,我怎麼听見有人罵街啊?」

    梆大壯卻好像沒有听見這句話,回身出去掩好房門,這才上炕放了自己的被子在孩子另一側,然後和衣躺下。就在迎春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突然開了口,「不必理會,睡吧。」

    迎春只覺得頭上有烏鴉排隊飛過,看來孩子的爹除了寡言,還有些慢半拍啊。許是身下的炕燒得太熱了,她腦子里的念頭還沒打幾個轉就睡著了。

    夜里,她迷迷糊糊喂了兩次奶,再听到孩子貓咪一般的哭聲時,窗外的天色已經亮了。一睜開眼楮,她就看到葛大壯正姿勢僵硬地抱著孩子,一抹調皮的陽光穿過窗欞照在他臉上,使得他原本英俊但稍顯剛毅的面容又多了三分溫暖慈愛。見孩子高舉著拳頭,他還會低下頭,用臉頰小心翼翼地貼了上去,表情滿足。

    迎春望著這對父子如此親近,不知為何,眼圈突然就紅了,無數酸澀的往事在她心里蕩漾。

    那些孤單寒冷的童年歲月,彷徨無依的成長時光,她曾多少次期盼,有朝一日能找到一個好男人,組建一個完整又溫暖的家。她要生個可愛的孩子,撒嬌喊累,賴著老公換尿布、抱孩子。

    沒想到雖然換了個時空,但她的願望卻在這一刻實現了,也許這就是老天爺可憐她前世孤苦,特意補償她的吧。她閉起眼楮,極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因為在這個夢想成真的時刻,她應該歡喜大笑才對。

    梆大壯扭頭看過來,只見兩滴清淚正從迎春眼角滑下,那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打濕,每顫動一下都像大石,壓得他想嘆氣。先前諸事暫且不說,如今她為自己生兒育女,若是再委屈她就真有些說不過了。

    他放開孩子下了地,轉身便出門了,迎春聞聲睜開眼剛要喊他,孩子卻鬧了起來。于是她趕緊起身侍候這個小祖宗,待忙完,小姑葛妮兒又趕來照料她們母子。

    迎春吃了早飯,又同葛妮兒說了一會兒話,還是不見孩子的爹進來,忍不住問道︰「妮兒,你哥干什麼去了?」

    梆妮兒手里正端著針線筐翻撿繡線,隨口應道︰「他說要上山打一只野雞給你炖湯喝,一會兒就回來。」

    迎春皺了皺眉頭,沒再多問,沒想到葛妮兒嘴里的一會兒變成一日,葛大壯還是沒回來。

    梆妮兒去院門口看了無數次,最後只能苦著臉安慰嫂子,「嫂子,我哥應該是回來之後又去誰家串門了,我這就去喊爹和二哥,讓他們去村里找找。」

    「好,你去吧,不用惦記我。」迎春心里十分緊張,雖然她和葛大壯暫時還沒生出什麼感情,但好歹也幫他生了孩子,若是他出了事,留下她和孩子,孤兒寡母的日子絕對不好過。

    梆家村本就不大,不過七、八十戶人家,從村頭找到村尾也不過半個時辰。

    梆妮兒走去前院拉著剛要睡下的老爹一起去,她一個姑娘家,不好獨自出門走夜路。葛老頭還想喊二兒子一起,可是卻被王氏硬是攔了下來,而且說的話很難听,把葛妮兒氣得拉著老爹就走了。

    迎春抱著兒子在自家門內隱隱听到幾句話,皺著眉頭坐回炕頭等葛妮兒的消息。她心頭壓著事睡不著,夜里頭孩子鬧騰了幾回,她喂了奶,這小子就又安生了。

    眼見窗外的天色已是蒙蒙亮了,迎春開始有些急了,怎麼葛大壯沒找到,又把葛妮兒也搭上了。她抓過炕邊的藍布大襖,把孩子包裹得嚴嚴實實後,就要出門去。

    結果才剛推開兩扇木門,就見葛妮兒遠遠跑來,雙手撐著膝蓋在廊檐下喘著大氣。許是一夜未眠的關系,她的模樣看起來有些狼狽,盤著的小 子散了,鞋履上沾滿了濕泥,眉毛上也結了一層白霜,顯見是在外面奔走了很久。

    迎春趕緊上前扶著她心疼地問道︰「怎麼累成這個樣子?你哥呢,還沒找到嗎?」

    「嫂子,我沒找著大哥。村里所有人家我都去過了,誰都沒見著大哥。剛才爹又去山里找了,你別著急,馬上就有消息了。」葛妮兒生怕嫂子急出毛病,趕緊安慰兩句。

    迎春皺了眉頭,低頭看看懷中孩子熟睡時還不忘咂咂嘴的模樣,心里越來越沉重。今日是孩子的洗三大吉之日,若當爹的不在,如何舉行各項儀式?況且親朋鄰里一來,還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閑言碎語呢,再者,她也真擔心孩子的爹。

    眼看著日頭躍出東山頂,山林間的濃霧也散盡了,葛大壯還是沒有回來,反倒是破舊的院門被叩響了。

    王氏顯然和其他葛家人不同,她氣色很好,顯見昨晚一夜好眠。她今日穿了一件紅色大襖,頭發用一塊淺色的帕子包了起來,耳垂上還戴了一對銀耳墜子,看上去倒似對這次的洗三禮慎重得很,她身後則跟了七、八個村里的婦人。

    迎春站在屋門口,看見去開門的葛妮兒神色尷尬,就猜到這位必定是從她清醒後,只聞其名未見其面的婆婆了。

    這時王氏因為小女兒把她堵在院門口而來了火氣,捏著帕子叉腰罵道︰「死丫頭,堵著門做啥?」說完,她又遠遠望著迎春,大聲數落,「還有你,不過是生了個小崽子,脾氣卻見長了?婆婆來了,也不知道迎一迎?和你家的悶葫蘆一樣,十棒槌打不出個屁來。」

    梆妮兒生怕嫂子和老娘吵起來,趕緊扭頭喊道︰「嫂子,你還沒出月子,別吹了風,落下病根,抱著小佷兒進屋去吧,我招呼娘和嬸子們就行了。」

    迎春想了想,左右這些人也沒有熟識的,于是點點頭就進里屋去了。

    梆妮兒側過身,請了老娘和一眾親戚進了堂屋。

    王氏心頭憋了一股火氣,四下掃了一眼簡陋的屋子,尖著嗓子編排,「也不知道整日躲在屋里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開個門都這麼費勁。」

    這話說得很不好听,別說是葛妮兒,就是那些進門的婦人也覺得不妥。有個媳婦忍不住開口說了公道話,「嬸子,你可別這麼說,大壯昨晚一夜未歸,大壯媳婦守好門戶也是應該的。」

    昨晚睡得很沉的小媳婦听了這話,忍不住好奇地問︰「咦,大壯哥去哪了,怎麼一晚上沒回來?」

    「是啊,妮兒昨晚挨家走了一趟呢。大壯平時看著很穩當啊,怎麼一聲不吭就不見人影了呢?」另一個媳婦也開了口。

    鄉間日子本就無聊,如今葛大壯的失蹤正是個好話題。眾人七嘴八舌,紛紛議論起來。心地善良的人著急地問兩句,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說話就不太中听,一時之間差點把葛家本就破敗的屋頂掀了起來。

    王氏想起這會兒還在找兒子的老頭子,心里更是氣恨,嘴角掛著冷笑,腦袋亂搖,晃得耳垂上的銀墜子叮當響。

    好不容易等眾人聲音漸小後,她才尖聲說道︰「不是說那悶葫蘆上山去了嗎,這樣的天氣,找也是白找了。許是早凍死在哪個山窩,被野獸啃吃了。悶葫蘆克死了親娘,悶葫蘆的小崽子更厲害,生出來不過兩日就把親爹克死了。我看這洗三也別辦了,都離遠點吧,省得被連累了。」

    梆妮兒原本還以為老娘打扮得這麼隆重是看重孫子,這會兒一听才知道她明明就是來說風涼話的,心里忍不住也有些氣了。本是一家人,外人都沒說得那麼惡毒,當婆婆的居然先跳出來了,這不是上趕著送了笑話給人家看嗎?偏偏她是女兒,也不好喝斥親娘。

    院子外面又走進來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婦人正是葛家的姑奶奶,因為同住一村,所以也早早趕來幫忙。方才進門時,葛大姑正好把王氏的話听了個正著,氣得開口斥罵,「你這話就說得過分了,大清早的,就是再怎麼不喜大壯也不該咒他啊!趕緊滾回家去漱漱口,清清你那張臭嘴。」

    「你!」王氏被小姑噎了兩句,覺得丟了臉就挽起袖子想要動手。

    其余眾人也覺得王氏過分了,紛紛拉著她勸了些好話。王氏其實也知道自己理虧,又知自家小姑也不是好欺負的,于是又罵了幾句話,勉強挽回些顏面也就作罷了。

    梆大姑也不理會她,放下手里的一籃雞蛋就打算去看看孩子。可是就在這時,不知誰扭頭望向院門口時有了大發現。

    「大壯回來了!」

    眾人聞言,都紛紛涌到門口。

    迎春在里屋听見動靜,也趕緊跳下炕,透過窗縫往外張望。只見葛大壯站在院子里,昨日早晨出門時穿的那套粗布襖褲已被刮破了許多處,露出絲絲縷縷的舊棉花,有幾處還隱隱透著血跡,讓人看得觸目驚心。但他的肩膀上扛了一頭肥碩的野豬,不必說,這一日一夜他必定是耗在這頭畜生上了。

    梆大姑很疼愛這個寡言又懂事的佷兒,上前拉著他打量半晌,確定沒有什麼重傷,這才說道︰「大壯,你可回來了,下次出門一定要說清楚,否則有人恐怕要把你兒子命硬克父的名頭傳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大壯皺起眉頭,目光掃向王氏,帶了一絲厭惡。但他依舊沒有發作,反倒指了地上的野豬說道︰「我上山打了頭野豬,等會兒拾掇好了,就給今日酒席添個菜。」

    王氏本來懶懶散散地倚在門板上,這會兒一見野豬,眼珠子就黏了上去,再也挪不開了,「別動,大家都是客人,怎麼好意思讓你們動手呢?抬到前院去,我來處理就成了!」她歡喜得直搓手,那殷切的模樣好似方才說出那番刻薄話的不是她一般。

    眾人見她這個模樣,臉色都有些不好。農家人日子過得清苦,今日來湊熱鬧,能吃頓肉菜,自然都很是歡喜。不過,王氏是村里有名的小氣鬼,野豬若是抬去前院,別說肉了,恐怕連豬毛大家也撈不到一根。

    眾人紛紛望向葛大壯,希望他能說句話。

    而葛大壯果然也沒讓眾人失望,反手從後背抽出一把柴刀,當先把四只豬蹄卸下來遞給葛妮兒,「先炖湯。」

    梆妮兒雖是沒出嫁的閨女,但平日也听過村里嬸子們說過豬蹄湯能催奶,于是趕緊抱了豬蹄跑去廚房。倒不是她如何勤快,今日因為這野豬,自家老娘必定要大鬧一場,她夾在大哥和老娘中間為難,還是避開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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