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靈運王朝,自開國以來歷經二百余年,原本掌權的皇族趙氏漸漸式微,如今天下第一人,是文淵閣大學士兼內閣首輔的李政昀,當今的皇帝趙秀,便是李政昀一手扶植起來的。
由於趙秀年僅十二,稚嫩懵懂,等於所有政權全掌握在李政昀手上。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在李政昀身上,只能看得到萬人之上,因為連皇帝都要聽他的,他就是王朝的最高點!
李政昀,字遠川,當年先皇尚在時,年僅十七就以過人的才智成為太子趙援之師,而太子也不過小他五歲。同時,李政昀與身為王朝第一美女的大公主趙雪也有曖昧之情,郎才女貌,成為一時佳話。
然而李政昀才教導太子三年,先皇便重病纏身,隨後爆出太子妃劉芷露爭風吃醋,鴆殺趙援喜愛的一位民間女子,導致趙援灰心喪志,棄太子之位離開了京師,也氣得先皇駕崩,遺詔提拔李政昀任內閣首輔,兼監國太師。
於是李政昀支持先皇幼子趙秀繼任。由於趙秀傻氣單純,絕非做皇帝的料,但李政昀卻力排眾議讓他成為皇帝,引來不少流言蜚語,果然之後李政昀便總攬朝政,一手遮天,即使年紀輕輕還不到三十,卻已然是靈運王朝最有權力的人,也因他獨斷獨行,與大公主趙雪漸行漸遠,趙雪黯然之余也出宮入了佛寺清修,不問世事。
有了這麼轟轟烈烈的過去,沒有人再敢質疑李政昀,雖然他儀表不凡,文質彬彬,風度翩翩,但排除異己的手段雷厲風行,許多人都認為李政昀是個奸臣,只是沒人敢宣之於口。
但李政昀也不是一路順風順水,當朝還有慶國公劉建安,與他可謂一時瑜亮。劉建安是前太子妃劉芷露的父親,他與李政昀斗爭數載,各有擁戴,難分勝負。只不過李政昀比劉建安要年輕了數十歲,若是兩人僵持下去,待到劉建安年老亡故,李政昀便不戰而勝,所以李政昀的鋒頭總是壓過劉建安一籌。
再這樣下去,天下便再也沒有人制衡得了李政昀了,因此近年來劉建安的手段日漸咄咄逼人,也更加陰險惡毒,兩人的斗爭在皇宮中也如火如荼。
便如今日的春宴,是每年靈運王朝開春時必有的慶典,朝中百官由皇帝帶領飲宴,場面浩大莊重。
皇宮裡的宴席安排與食材挑選、菜色內容安排等,皆是由光祿寺負責,再經御膳房向光祿寺領取食材烹調,最後由尚食局的奴才們伺候諸位大人用餐。
據李政昀所知,現任的光祿寺卿劉善是劉建安的遠房佷子,等於劉建安掌握了皇室的膳食。因此每每在皇宮飲食,李政昀都相當謹慎,甚至寧可不吃,也不讓劉建安有任何毒害他的機會。
他知道劉建安是不可能一下子把他毒死的,否則就是犯了和他女兒劉芷露一樣的錯,罪證確鑿。不過如果是慢性的毒藥,一點一滴的將他毒死,劉建安肯定做的出來,橫豎想要他死的人多了,誰知道是誰干的?所以光祿寺的地位,在兩人的爭斗中便相形重要。
該是找個時機清洗一下光祿寺了——李政昀抱著這種想法,態度從容的赴了皇宮春宴。在皇帝趙秀落座後,百官一一坐定,接著尚食局的宮女開始獻上各式各樣的美食,絲竹齊響,美麗的舞姬們穿梭於殿堂,主客言笑宴宴,好一片和樂氣派的情景。只不過李政昀並沒有動幾下筷子,冷眼旁觀地看著這一切。
李政昀不吃,這大堂之上覺得遺憾的可不只劉建安一個人。另一個站在暗處,監看著整個春宴流程的圓滾滾嬌小身影,見到這宴會上居然有人愛吃不吃的,一雙水靈靈的大眼都瞪直了,恨不得沖過去把李政昀的食物全搶過來。
沒錯,這個看著別人膳食流口水的,便是季采樂了。今日她頂替光祿寺少卿季陌白上工,雖然有同僚對她如灌了水般脹起來感到訝異,卻也沒有多加懷疑。畢竟季采樂與季陌白的臉有八成相似,再加上季陌白先前到職隔天便病倒,與他相熟的人不多,眾人只能猜測他養病養得好,人也壯實起來了。
而季采樂先前天天在季府裡接受地獄式的減肥,一知今日上工是為春宴,光是想象會有多少罕見的宮廷美食等著她享用,心花都怒放起來。然而當她真正接觸光祿寺少卿的工作內容後,心裡直想問候皇帝他十八代祖宗。
有沒有搞錯?光祿寺組織策畫整個春宴,還要兼收集食材寫菜單,這些都難不倒她,畢竟她之前可是美食部落客,吃遍大江南北,什麼樣龐大的宴席沒見過?模擬也能像個十之八九。不過她還沒來得及接觸這些東西,就被推上了春宴。
身為主辦人不能赴宴,只能站在暗處監視,忙著看看上菜的流程、菜色有沒有失準,時間對不對……等等瑣碎的事,眼睜睜見別人美食肚裡吞,她卻只能眼淚肚裡吞,連端盤子的宮女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好像懷疑她下一步就會沖進宴席裡,把她一直盯著的李首輔面前的菜肴給搶了!
「那個……」季采樂終於受不了,目光跟著李政昀桌上撤下來的幾道菜,腳步不自覺的走到那位剛剛從席上出來的宮女身邊,饑腸轆轆地盯著她手上的菜肴,口水差點都流到盤子上。「這看起來很好吃啊,怎麼都沒吃?我能不能……」
「很多大人在宮中用膳都是淺嘗即止的,有時甚或吃都不吃呢!」宮女見是剛到職的光祿寺少卿相詢,便很熱心地解釋。「季大人剛到任,還沒能到御膳房看看,也還不清楚今日菜單的詳情。像這道燜白菜,聽說是御廚將白菜放到鵝的身子裡,再用酒及調味料悶煮一整晚,取出後再淋上蔥油,自是無比美味,不吃真的很可惜。」
季采樂聽得眼睛都快把盤子瞪穿。這真是太奢侈了,為了幾口白菜用了一整只鵝,她剛才就注意到,坐在宴席當中那個年輕男子,根本一口都沒吃!
基本上她此時已經餓昏了,忽略了自己口中的那個年輕人是坐在主位上,自然也壓根沒想過,那年輕人會有個內閣首輔的崇高身分,她全部的專注力只擺在美食上頭。
宮女幽幽地續道︰「剛剛還有一道菜,是用羊腦做成的豆腐,一共要花費二十四道工,羊腦要攪拌過濾七次,再拌入香料與羊油,最後再放上天山荳蔻,一頭羊只得做出一小盤豆腐呢,也有賓客動都沒動啊!」
季采樂的臉簡直都要扭曲了!一頭羊只取腦做一盤菜,這麼多人得殺多少只羊?剩下的羊肉呢?不吃不會拿來給她嗎?別說是羊了,她現在餓到連頭牛都吞得下啊!那年輕人簡直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終於,季采樂忍不住向那宮女伸出了手。「我快不行了,你手上那道菜……」
只不過那宮女並未注意到季采樂的動作,兀自滔滔不絕地道︰「可惜我們做奴婢的,就算是大人們不吃的菜也不能隨意取用,必須是大人賞賜給我們才行,唉……咦?季大人,你手伸那麼長做什麼?有什麼事嗎?」
再差一步,季采樂就要搶來那宮女手上的菜了,誰知聽到必須是大人們的賞賜才能吃,她的心都涼了一半。
「我……我運動……」季采樂咬著牙道,手硬是伸展了兩下,遺憾地含淚收了回來。
她今日剛上工,一下子沒想到自己也是大人,而且還是光祿寺的大人,更不曉得自己試吃那些退下來的菜也是正常,根本不需要等人賞賜。
宮女理解地看了看季采樂肉乎乎的身材。「季大人是應該要運動了,聽說大人以前似乎很瘦的……」
是啊,但她若真要瘦成季陌白那個樣子,重病的就要換成是她了啊!季采樂欲哭無淚地想。正在考慮著怎麼把宮女手上的菜騙來時,遠遠地瞥到一道身影朝御花園方向走去,那不是由宴席中走出的李政昀嗎?
「你說,如果我去向那人要吃的,他會不會賞賜給我?」
宮女望了過去,目光一亮,卻是語帶遲疑。「應該會吧?季大人我偷偷跟你說,雖說李首輔外表溫文儒雅,對咱們下人又溫和,似乎一定會答應,但被他記住可不是一件好事……咦?季大人,你跑這麼急,是要去哪裡啊?」
「不急怎麼行!我的賞賜要跑了啊浮浮浮浮——」
宮女幾乎只見得到季采樂飛奔而去卷起來的煙塵,不由得張口結舌,「這季大人不是光祿寺少卿?在宮裡想吃什麼天經地義,還需要人賞賜嗎?」
李政昀走出宴席,因為他拿不準再吃下去自己會不會中招,畢竟劉建安已經殷勤的勸吃勸喝好幾次,若是他始終端著架子不吃,同樣中了劉建安的計,會讓別人以為他怕了劉建安。畢竟人人都知道他手腕高明,野心勃勃,但他一向表現在外的形象是溫和通達,暫時還沒有破壞形象的打算,現在還不是與劉建安翻臉的時候,所以他索性托詞暫離宴席。
才剛走到御花園,摒去了左右,深吸口氣,一個黑影卻突然竄到他面前,在他還來不及反應過來時,只見到一雙明亮的雙眼帶著古怪又……呃,渴望的光采。
「這位大人!」季采樂終於堵到他,在她心中,他現在就是美食的代稱。
「你是誰?」李政昀看了看來人的官服,眯起了眼。
他一向自詡過目不忘,尤其是朝中百官。眼前的人雖然有些眼熟,但他很確定自己真的沒見過。而且照理說官員就算沒有被他召見過,應該也會知道內閣首輔的模樣,免得不小心失禮,但此人似乎不認識他,李政昀一時間疑心大起。
「我是光祿寺少卿季采……呃,季陌白,很高興認識大人。」季采樂熱情地介紹自己。現在她只想和這家伙打好關系,以便於她接下來的美食大計。
畢竟她的靈魂是個現代人,平時又從事自由業散漫慣了,加上她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地位之祟高,自然沒有古代官場那種唯唯諾諾的氣息,也就是這樣不同的氣質,讓李政昀完全無法把她和季陌白聯想在一起。
「季陌白?」李政昀腦海裡浮現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語帶保留地道︰「你是季陌白?本官記得你的身形與現在不太相同。」
「大人你真是客氣了,你直接說我尺寸大了好幾碼沒關系,我不會介意的。」季采樂自暴自棄地苦笑。「大人我已經自我介紹了,你不自我介紹一下?」
雖然此人這麼說,臉上的輪廓也確實與他印象中的季陌白相似,但李政昀本能地覺得這人不是季陌白!於是他不動聲色,試探地道︰「季陌白,你不認識我?」
這一切實在太離奇了。先是出現了一個不像季陌白的季陌白,接著這個季陌白居然不認識他這個內閣首輔。李政昀只能在心中腹誹,此人若不是演技高明,就是傻到了天邊去,劉建安應該不至於窮途末路到請這種別腳的人來接近他,所以很顯然的,季采樂是後者。
她嘿嘿笑了兩聲,尷尬地解釋道︰「大人,我才剛到職嘛!先不說我記人長相的能力很差,而且還病了一場今天才復職,根本搞不清楚誰是誰,大人可別見怪。」
李政昀點了點頭,表面上接受了這個理由。「你攔住本官,意欲為何?」
「說到這件事,可重要了!」季采樂的表情突然認真起來。「這位大人,我觀察你很久了!你在宴席上幾乎沒吃幾口菜,身為光祿寺少卿,我必須恪盡職守……」
「本官不吃,並不是菜不好吃,而是——」李政昀知道這人要問什麼了,想不到這個冒充的光祿寺少卿還挺盡忠職守的,用這種理由來接近他。正要開口,話尾竟被截斷。
「……所以大人,你不吃的菜,可以賞給我吃嗎?」季采樂認真的表情一垮,那亮晶晶又帶著一絲可憐氣息的雙眼,像只小貓般祈求地盯著他。
即便沉穩如李政昀,也不由得被這飛揚跳脫的答案愣住,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我說,大人不吃的菜,可以給我吃嗎?你瞧我這身材,因為和季陌……和以前差太多,所以家裡逼著我減肥,這一個月來根本沒吃飽過!」
說起這檔事,季采樂就一把鼻涕一把淚,有誰像她這麼悲情,一穿越到古代,面對的就是減肥地獄呢?「大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慘,我在家裡,三餐加起來還吃不到一個小碗的東西,連茶也不能喝太多。到了皇宮春宴,以為終於能吃東西了,結果我沒事當什麼光祿寺少卿,居然只能看不能吃,你知道當我看到你的菜都沒動,一盤一盤的撤掉,有多麼心疼嗎……」
李政昀覺得自己的臉都抽搐了。他沒聽錯吧?這個新來的光祿寺少卿,自己管的是皇宮膳食,卻來跟他這個內閣首輔討東西吃?
不過,李政昀卻是聽出了此人話中的語病,依著過人的記憶力,面無表情地道︰「你說你這一個月都在減肥?我記得季陌白一個多月前才到任,病重告假也頂多一個月,那個時候還很瘦的,怎麼你剛病就需要減肥了?」
季采樂被他說得啞口無言,支支吾吾地道︰「那個……我一時口誤……不是一個月……是這幾天來都在減肥,那個……我病中吃太好一下子腫起來,大人你也知道,減起肥來度日如年嘛……」
他怎麼會知道減肥是什麼感覺?李政昀忍住翻白眼的沖動。要不是想弄清眼前人的來歷與動機,他早就叫禁衛把此人抓起來了。
李政昀一直想好好清洗光祿寺裡劉建安的人馬,而這個最近捐官的季陌白,就他調查身家清白,家中只有雙親及一個妹妹,沒有牽扯任何宮中派系,倒是很好的切入點,可以把他吸納成自己的人馬。不過眼前這個季陌白實在太可疑,腦子又似乎不太好使,講話像個娘兒們似的,單純得令人想哭……
等等!季陌白家中只有雙親及妹妹,講話又像個娘兒們……李政昀似乎想通了什麼,更加用力地觀察起眼前之人,看得季采樂臉都熱了起來,忍不住回避他的目光。
被他直視還會臉紅?這就對了。李政昀表情未變,泰然自若地像在聊天般,開口問道︰「你哥哥能下床了嗎?」
「還不成!所以我才會頂替他……」季采樂沒料到他突來一問,才一回答就知道自己糗了。
剛才看著他是裝可憐,現在看著他,倒是真的可憐了。
「好了,老實說你叫什麼名字,混入官中所為何來,攔住本官又是有何用意。」李政昀的口氣仍是溫和,但表情卻是不容置疑,散發出一種凜人的威儀。
季采樂嬌軀一震,只得沮喪地垂下肩,訥訥地回道︰「我叫季采樂,是季陌白的雙胞妹妹。因為他生病了,我們家散盡家財,好不容易才捐了個官,迫不得已才讓我頂替哥哥當官,想等他好了再換回去。只不過可能我減肥不及,被大人你發現了。
「攔下大人,是因為我餓昏了,聽宮女說要大人賞賜的菜才能吃,所以我想只要你答應了我就可以開動了。雖然那些菜肴有些聞起來味道怪怪的,但是好吃的其實還是不少——」
「慢著,你說有些菜味道怪怪的?」李政昀臉色微變。
「是啊,有些明明該有甜味的菜,隱約飄出一絲苦味,還有幾道菜泛著硫磺味呢!不過只要大人你賞賜菜肴給我吃,我會自己分辨的!」季采樂不明白他問題背後的意義為何,很直覺地回答。
李政昀深深地望著她,如果她聞出有問題的菜,都是被劉建安動過手腳的,不就代表著她有特殊的能力可以分辨毒物?那麼以後他在宮裡用膳,只要她在身邊就不必擔心了。
他,該不會撿到寶了吧?
李政昀略顯嚴肅的表情突然放松開來,那原就俊逸堂正的臉龐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遠的微笑,把季采樂的小心肝兒都看漏了一拍。
這個大人,真帥啊……
「呵呵,本官是個好人,一向以德服人。既然你有苦衷,我不會揭穿你是季采樂,也會把接下來宴席的所有菜肴都賞給你,而且以後還會讓你有很多品嘗美食的機會,只要你願意為本官做幾件事,你說好不好?」他像頭披著羊皮的大野狼,不帶威脅地步步逼近小綿羊。
「真的?」季采樂幾乎沒樂得跳起來。「大人你真是太夠意思了!只不過我還要在光祿寺做事,怎麼替大人你做事呢?」
「放心,你可以的,這朝中文武百官都是替本官做事的。」李政昀好整以暇地望著她。「方才你要本官自我介紹,本官還沒說呢!本官姓李,名政昀,字遠川,官拜文淵閣大學士,目前恭任內閣首輔。」
「李政昀?好耳熟啊?文淵閣大學士,還兼什麼內閣首輔的……內閣首輔!」
季采樂苦思半晌,突然可愛的臉蛋兒一歪,一副大難臨頭的表情慘然瞪著他,只差沒趴下去抱著他的大腿……
老板!我錯了!我應該先把你的長相記起來的,你不要開除我啊!
季采樂不敢相信,李政昀說到做到,不但沒有揭穿她,還真的帶她入了春宴,讓她坐在他身旁。
這春宴的菜肴分配,都是一人一份的,只不過有些官員會帶親隨或家屬入席,把自己的菜肴賞賜給他們,那些跟班的也可以坐在後頭分一杯羹。
李政昀卻從未帶任何人入席,連他的隨身護衛馮光都沒有過,這是他身為內閣首輔心態公正的表示。然而今日他卻破了例,讓人跟在他身旁,還與他同席,這代表著此人八成是李政昀的心腹。
官員們的目光都忍不住往季采樂身上看去,卻看不出這個身材矮小又有些圓潤的官員有什麼特別之處,尤其是劉建安,眼神更是如利刃般在季采樂身上掃過。
不過他們都低估了季采樂,她奉行的原則就是吃飯皇帝大,只要有人膽敢阻礙她吃東西,就算來的是上帝她都跟他拚命,所以這些異樣目光對她一點影響也沒有。
她如此處變不驚的大方態度,倒是讓一旁的李政昀微微揚了揚眉。
「等會兒上菜,我會先讓人由盤中勻一份給你。」李政昀很好心地道。「你覺得味道不好的,擱著也無妨。」
「首輔大人,你真是超級大好人!我一定會努力吃的!」季采樂就是個樂天知命的傻妞,一想到剛穿越來古代,就有這麼一個頭上發聖光的行政院長罩著,笑容也益發甜蜜起來。
李政昀只與她相處片刻,就知道這丫頭個性單純,甚至有些傻氣。一向慣於利用人的他,遇到如此不設防的贊美,自個兒都忍不住因為欺騙她而有些心虛起來。
不過這種情緒只是瞬間,轉眼間他就恢復了正常,指著桌面上的菜色道︰「你可以開始吃了,不必在意本官。」
原本長官不動她還不太敢動,現在長官的嘴都動了,季采樂也不再客氣,抄起筷子便大快朵頤起來。
「這個好吃,是叫繡球干貝是吧?這個也不錯,嗯嗯嗯,龍鳳雙飛,如意春卷……咦?」
宮女們每由李政昀盤中勻出一份,放到季采樂面前時都會加以介紹。原本這流程很順暢,但忽然她筷子到了某一道香菜燉雞之上,突兀地停了下來,轉頭對著李政昀道︰「首輔大人,這道菜味道不好,有股腐味,你等會兒也別吃了!」
李政昀點了點頭,似是無意地看向了劉建安,刻意在他面前撤回了香菜燉雞這道菜,果然見到劉建安表情有些難看,而劉建安身後站著光祿寺卿劉善,更是竊竊私語不知與劉建安在說些什麼。
菜一道一道上,季采樂也吃得歡快,但到了一品片皮乳豬夾薄過時,她又停了下來,圓圓的臉蛋兒皺成了一團。
「首輔大人,這道你也別吃。就算要吃也別蘸醬,那醬料味道聞起來就不對,很是刺鼻。」
李政昀聽到她的提醒,好整以暇地撤回了片皮乳豬,又看向了劉建安與劉善,兩人一見到他的動作,毫無意外地一下子臉色幾乎全黑,似乎相當震驚。
每回她挑出覺得有問題的菜,劉建安的表情就一次黑過一次,當然她嗅毒的能力有待考證,但有了她沖鋒陷陣當個嗅毒人,他看向劉建安的目光也有信心許多。
看著她津津有味的吃相,似乎也讓他一向不振的胃口好了起來。不過他仍舊沒有下筷,只暗中命人將她挑出的那些難吃的菜肴分一點打包,打算驗證她嗅毒能力的真假。
「首輔大人,那人是誰啊?」季采樂總覺得被劉建安的目光刺了好幾百次,即使神經大條如她,也覺得不對勁了。
「那是慶國公劉建安,也是你頂頭上司光祿寺卿劉善的叔父。」李政昀答道。
「他是不是很討厭我?還是我哥哪裡得罪過他了?」季采樂縮了縮脖子壓低了聲音問。在她與李政昀交談時,那劉建安的眼神更銳利了幾分,她不禁懷疑起自己老哥之前只不過上了一天班,到底得罪過多少人啊?
她這個問題令李政昀計上心頭,深沉地笑了笑,突然有了讓她死心塌地跟隨他的方法。借著這個傻妞,或許他要拿下光祿寺,也不是那麼難了。
「因為你季家捐了這個官,是光祿寺的第二把交椅,威脅到了光祿寺卿劉善的地位,所以慶國公自然對你不喜。」他語重心長地道。
「被他不喜會怎麼樣?」他突然慎重起來的態度,令她寒毛直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李政昀思索片刻,便陰著臉語氣沉沉地道︰「這個慶國公想將光祿寺收入囊中,幾乎成功,半路卻殺出了你這程咬金,所以你務必要小心。聽說他排除異己的手段凶殘,曾經有人只是因為擋了他的路,就被他命人活活打死,屍體喂狗去了,還聽說有官員曾經上書彈劾他,隔日那官員便被不知名人士滅了滿門……」
季采樂狠狠地打了個寒噤,哭喪著臉道︰「首輔大人,你覺得我是不是該趕快叫我爹娘包袱收一收,扛著我哥快搬家啊?」
「這倒不必。」李政昀正色看著她,道︰「有本官護著你,相信慶國公還不敢對你怎麼樣。」
「真的?大人你願意挺我?」季采樂的圓眸閃過了驚喜的光采。「太好了!我以前從沒看過大人你這麼有義氣的上司,簡直可以當選十大杰出老板,拿塊企業主金牌獎了!」
李政昀聽不太懂她在說什麼,不過卻明白她在贊美他,對他大抵已感激得五體投地。於是他氣定神閑地往劉建安那兒看去,毫不示弱地與他目光相交,彷佛在告訴劉建安,在光祿寺的地盤上,他李政昀準備開戰了。
「季少卿,本官本來就是個好人啊!只要你好好聽本官的安排,本官會教你在光祿寺行事如何明哲保身,也會保住你全家。更重要的,在宮裡的時候,你的三餐就到本官這兒來,本官保證會讓你吃得飽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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