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已經過了中秋,蒲梓伶縱使身上多穿了一件褂子,卻還是忍不住將衣裳給扯緊些,試圖讓自己覺得更暖和一點。
手上提了一個小更袱的她臉色並不好,像是生了病,急需有個地方歇息,可是站在這個小院門前,她卻提不起勁主動去敲門。
有些事情,即使沒說出口,但是從一些跡象中也可窺得一二。
蒲梓伶有些諷刺地扯了扯嘴角,終究是敲了院門,不一會兒,院子里就傳出了一個些微沙啞的女聲。
「誰啊?」秦氏推開門,詫異地看著門外站著的女子,眼里先是閃過一絲不喜,等掃過她手中拎著的那一個包袱後,又掩緊了些門板。
這些舉動做得不明顯,卻沒逃過一直觀察著她的蒲梓伶雙眼,足以讓她印證了自己之前的幾分猜測。
她眼里滑過一抹嘲弄,抬起頭來,又是一副柔弱模樣,配著她依舊蒼白的臉色、缺了血色的粉唇,眼角邊一顆淚痣更是讓她看起來楚楚可憐。
若是個男子,見著這般姿態,心肯定已經軟了三分,但是對于本來就有別的打算的秦氏,反而更加深了一層對她的厭惡。
「伶兒?你不是還在京城里當丫頭嗎?怎麼回來了?」秦氏調整好表情,一臉驚訝的問道。
蒲梓伶扯了扯嘴角,柔弱的回著,「嬸娘,我受主子恩典,得已贖身出府,我……我就……」
秦氏心中咯 一聲,像是已經猜到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麼,連忙打斷了她的話,「伶兒啊,這一路從京城回來定是累了吧?來來!先進屋子里坐,嬸娘這些日子正想著你呢!」說著,她伸出手想要拉蒲梓伶進門,那急切的模樣跟剛剛不小心流露出來的排斥厭惡可是半點都搭不上邊。
蒲梓伶知道秦氏打斷她的話,急著在她把婚約的事情說出來前讓她進屋,就是不想讓旁人看到她們鬧起來的樣子,只是……誰說她就一定要配合她呢?她今日就是要把事情給弄得明明白白,也省了以後的麻煩。
她向來是個討厭麻煩的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是。
蒲梓伶看起來瘦弱,腳步卻穩穩地站在門外,秦氏回頭瞧了她一眼,發現她柔弱的神情慢慢褪去,一雙貓眼看起來似乎有些凌厲,但是秦氏只認為那是自己的錯覺,畢竟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丫頭片子,脫離了國公府,沒了靠山在,現在除了她這個嬸娘可以依靠,難道還能夠有別的出路?想狠,那也得她有本事才行。
蒲梓伶當丫鬟的這些年,秦氏其實也沒見過她,對她的印象也留在好幾年前那個瘦得幾乎撐不起衣裳的小丫頭上,所以對于蒲梓伶,打從一開始就是輕視的。
「嬸娘,我也不多說其他的,只問一句,當初我和文諾哥的親事到底還算不算數?」蒲梓伶也不管自己一個大姑娘,在可能的婆家門口直接開口問自己的親事到底有多驚世駭俗,她只要一個答案。
原來的蒲梓伶七歲賣身,卻一直記得自已是已經訂親的人,對著府里的爺兒們從不多看一眼、多說一句,認認真真的干活,一路當上了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然後扳著手指頭數日子,等著那個說取得功名之後就會來幫她贖身的良人,等著脫離這一潭渾水似的高門大戶,過回普通又幸福的小日子。
可她等啊等,等到那人考上了秀才,又考上了舉人,雖說三年前沒能一舉考上進士,但她知道進士考取不易,也沒多苛求什麼,只含羞帶怯的寫了信暗示可以提起兩人的婚事了,可那一封書信卻像是石沉大海,等過了一年又一年卻再沒等來只字片語,後來又出了那樣的事,她只能逃離那個錦繡牢籠,拚著最後一口氣,只想問當年的婚約是否還算數。
只可惜,那一口氣不足以支撐她走到最後,在半路時,原本的蒲梓伶就已經香消玉殞了,取而代之的是擁有同樣名字,擁有了她的記憶,卻心冷果斷的她。
原主能夠成為國公府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就算不是七竅玲瓏心,也絕對不會是個傻的,或許早在逐漸斷了
音訊時就察覺出有異,只是執著了多年的心願讓原主不肯輕易放棄,即使知道自己的身子孱弱,也不肯好好靜養,而是堅持走上這一趟。
而看著秦氏對她的態度,其實她心里也早就明白一切,可她還是要逼著秦氏把答案給說出來—給自己佔據的這個身體的原主一個交代。
秦氏沒想到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居然敢在這大門外逼問自己,愣了一下後,她才尖聲反擊著,「婚約?什麼婚約?看在你叫我一聲嬸娘的分上,你今兒個若是遭了難,我就是砸鍋賣鐵也會幫你一把,可你要是看我們孤兒寡母的想要賴上,那是門都沒有!」
秦氏已經想好若是蒲梓伶又哭又鬧的,該用什麼法子來對付她。她的寶貝兒子現在可是在準備春闈,她可不能讓這丫頭礙了事!
再說了,她兒子已經是舉人,哪里是一個賣身為奴的丫頭可以搭上的,就算曾身為國公府老夫人的貼身丫頭也不成,哪怕名頭再怎麼好听,畢竟也是做人奴婢的,哪里有那些官家小姐來得優秀和規矩。
蒲梓伶卻出乎秦氏意料之外,她不哭不鬧,只是勾起冷笑,白嫩的手指緊緊捏住手中的包袱,冷冷說道︰「嬸娘,看來當年的婚約您是不認了,既然不認,那當初訂親的時候給的那個簪子還給我吧!嬸娘家的釵子我也帶上了,自然也該物歸原主。」
她早就預料到了會有如此結果,既不是一心盼望嫁人的原主,自然沒有半點傷心,然而當她冷靜地掏出那根細得好似一折就會斷的釵子時,還是忍不住往院子里多望一眼。
空空蕩蕩,沒有任何人影的畫面,讓她為原主不值。
她找到韓家門前時問過了鄰居,人人都說韓家的舉人老爺幾乎是足不出戶的在家溫書,現在她和秦氏兩個人在門外一來一往說了這麼久,音量也不小,那個男人怎麼可能半點也沒听見?
韓文諾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未婚妻,還是也絕情的認為一個丫鬟配不上他如今的舉人身分了?
蒲梓伶的冷靜和干脆反而讓秦氏心里警惕了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不是糊弄我的吧?」她說著,卻不知道這句話變相地承認了那個婚約。
蒲梓伶也不去挑這項錯處,只淡淡道︰「這東西我都拿出來了,嬸娘還有什麼好不信的?難道嬸娘以為我會巴著這門親事不放,非得要當著眾人的面鬧得雙方都沒了面子?」
秦氏被說中了心事,有些沒面子,但還是硬撐著辯解了兩句,「我這不是瞧著你贖身出了府,也沒個親人可以依靠才……」
蒲梓伶懶得听她說那些虛話,聲音孱弱卻語氣堅定地打斷了她的話,「這婚約既然能夠說斷就斷,那我以後是好是歹,也不需要嬸娘操心了。」
秦氏表情訕訕,「再怎麼說,畢竟還是有親戚情分在……」
蒲梓伶但笑不語,只是那明顯的疏離感已經說明了她的不以為然。
要真有親戚情分在,那怎麼會在她上門詢問親事的時候擺出這樣的臉色?
她向來厭惡優柔寡斷拖泥帶水,尤其是這樣的事情,若要斷還是得斷了個干淨才好,于是又開口催促秦氏去拿簪子來。
秦氏接了釵子,扭身回屋子里去,依稀還可以听見她咕噥著罵蒲梓伶不識好歹,蒲梓伶懶得听了,往回走到屋子前的一棵銀杏樹下等著。
等了一會兒,一雙藍色布鞋走到她面前時,她抬眼一看,拿著簪子遞到她面前的不是秦氏,而是婚約里的另一個主角—韓文諾。
韓文諾長得好,那是附近幾個村子大家都知道的,秦氏打小就不讓他下田,所以比起其他的農家子弟,他看
起來就多了幾分的文秀,疏朗的眉眼,白淨的膚色,搭上一身文人的長衫,像是話本里的翩翩公子化身成真人走了出來。
只是……無論再好,那都跟現在的她沒有關系了。蒲梓伶稍稍打量他後就收回了眼神,打算接過簪子就離開。
只是簪子要換手的瞬間,韓文諾卻握住了她的手,聲音有些痛苦壓抑的說著,「伶兒……我們再去求求母親,母親她只是許久沒見你,不知道你是一個多麼好的姑娘,別這麼輕易的放棄了我們多年的感情,好嗎?」
她抬眼望向他,韓文諾的一雙眼里滿是痛苦和懇求,她的手能感受到他施加的力道,若這是一出戲,她絕對會給這可憐的男人幾分同情,可是換自己成了那悲情的女主角,她就只想冷笑。
她不急著抽回手,譏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地反問了回去,「你說我們有多年的感情,那為何你中舉後就杳無音訊?若你真如你所說的情深意切,那為何懇求嬸娘的時候卻是要等我被嬸娘羞辱後再與我同去?韓文諾,讓我徹底寒心斷了這門親事的,不是你娘秦氏,而是你。你既然懦弱的沒有為這一份情意去爭取過,就別怪我放棄這份感情放棄得如此容易。」
韓文諾白了臉,似乎不敢相信這個吐出一串串椎心之語的人是他記憶里溫婉可人的女子。
他松開了手,任由蒲梓伶抽走了那根玉簪,嘴里喃喃道︰「不是那樣的,我也跟母親說過,這些年我一直放在心上的人只有你一個……我作夢都想著哪日功成名就時,能夠大紅喜服的迎娶你過門……」
蒲梓伶確認了手中的玉簪的確是當年的那一枝,听到他說的話,臉上再也不掩飾她的不耐煩。
一個大男人,要爭也不敢爭,放手也不放得干脆,就算真的讓他考上了功名,也是不會有什麼大出息。
她收了簪子,看著他臉上那悵然傷情的模樣,毫不在意的給了他最後一擊。「若你真的有把我放在心上,那現在轉過頭去跟你娘說,若是我不能進門,這次的春闈你也不考了!你能做到的話我就認下這門親事,就是下跪求著嬸娘讓我進門我也無怨無尤。」
韓文諾愣了下,結結巴巴的道︰「這……就沒有別的方法了嗎?這春闈一旦錯過就是三年,我娘……」
蒲梓伶嗤笑著打斷了他的話,「就說你做不到吧!韓文諾,我是真心瞧不起你,只是讓你用一個三年去求我們的未來你就做不到,甚至我還不是認真逼著你,你就支支吾吾的,那你又有何顏面要求我要奮不顧身地為了我倆的未來而努力?」
韓文諾臉色慘白,嘴唇顫顫,看著蒲梓伶眼里毫不遮掩的鄙視,他突然有種被看穿的錯覺,似乎那些說不出口的卑劣和自私,全都赤luoluo地被攤開在她眼前,一覽無遺。
蒲梓伶已經不想多費口舌了,畢竟除了今日,或許以後他們再也沒有任何的干系,她轉身就走。
韓文諾看著她縴細的背影逐漸離開,心像空了一大塊,直到她快要走出巷子口時,他忍不住追了上去,在離她不過三步遠的距離卻又停了下來。
她沒有停下腳步,但還是听見了韓文諾那宛若嘆息的問話。
「伶兒,你是不是心里已經有了別人,所以今日才可以走得那樣決絕?」
蒲梓伶幾乎要被氣笑了,為了這個男人的自以為是,可同時心底還涌上了一點點的酸澀,那是原主用了最好年華等待一個男人的心酸苦澀。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著他,「靡不有初,鮮克有終—凡事都有個開始,卻很少有個好的結果,這句話我打第一次看見,就覺得有一天會用在我們身上,我們之間的事,只跟你我有關,所以別問那些話,那是看不起你自己也是看不起我。」
不管如今的她顯得多麼的絕情,但是原主那一份心意卻是真的。
韓文諾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看著她慢慢地走遠,心一陣陣的揪疼著,腦海里一次次地重復著她說著最後一句
話時泛紅的眼眶。
他有種預感,或許他遺失了這輩子最重要的東西。
蒲梓伶做完了這一件大事,孱弱的身體也幾乎快要受不住了,連忙趕回城里,找了家客棧休息了兩天後,才多少恢復了一些精神。
躺著休養的這兩天,她也才終于能夠好好地把自己穿越的事整理一遍。
穿越這件事情,這些年不管是小說還是戲劇電影都多的是,她就算再怎麼不關心娛樂新聞,卻也多少看過的,所以對于這件暫時不能用科學來解釋的事她接受得還算快,只是……原主的身世,真是復雜又可憐得讓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
原主幼年時全家皆亡,因為從小與韓文諾定了親,便投靠了韓家,但因為遇見了天災,原主咬牙干脆自賣自身進了國公府,安安分分地從一個小丫頭升到了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頭,也攢了一筆贖身銀兩,就等著良人高中時,替她贖身然後嫁人,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但是,現實總是不遂人願,尤其是這副身子的長相實在是不錯,柔柔弱弱的,看起來就是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所以在某個夜里,原主被國公府里的某個男主子給破了身子,她因為受到驚嚇而病了,決定忘了這件事的時候,卻發現自己有了孩子,加上又遲遲沒有收到韓家的回信,她牙一咬,干脆自贖自身出了府,只是在回鄉路上卻因為體弱、沒有好好的調養又受了風寒,半路就走了,而她就穿越過來,佔了這具身體。
蒲梓伶對于原主只覺得可憐,渣男根本就是一個接一個出現在她的人生中,最後連命都丟了。
就她接收了原主的記憶後來看,韓家背信棄義根本就是不用懷疑的,可是原主殘留的執念就是想要知道一個確定的答案,她也就沒有改行程,直接找上韓家退親,拿回當初的信物,除了化解原主的執念外,也算是解了一個麻煩。
只是退婚還算是簡單的,接下來要怎麼過日子才是個大問題……尤其她還不是一人飽全家飽,肚子還有一個呢。
蒲梓伶坐在桌邊,一邊思索一邊摸了摸自己還十分平坦的腹部,忍不住搖頭。她沒想過要墮胎,一來是她不忍心,二來是這具身體十分虛弱,真要用藥墮胎,說不定孩子沒弄下來,她就已經先掛了。
這般有風險的事情,她是不會去做的。
蒲梓伶整理好了現在的情況,不免覺得前途有些堪憂。
她穿越前是風評還算不錯的醫師,但是畢竟是看死人的法醫,在這個像是中國古代的時空里,她可不認為會有衙門找上一個女子來幫忙驗尸,而要用其他方法賺錢,她一時也想不到。
包別提她孤身一人沒有落腳處,她手上雖然有點錢,但是那點東西要是只出不進的話,能夠撐得了多久?
蒲梓伶想著想著,一時也沒注意到天已經黑了,直到門口不斷響起敲門聲,她才回過神來。
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她想,大約是送飯的小二吧!
蒲梓伶想起自己從中午就沒取飯了,連忙整了整衣裳去開門。
門板緩緩打開,門外那個男人也在一盞微弱燈火下展露了他的面容,蒲梓伶在看清了來人的面容後,忍不住恍惚了一陣。
男人一雙劍眉入鬢,輕劃過那雙燦然如星的眼上,挺直的鼻梁下是不笑也帶著笑意般的唇,如果只論容貌,說得上好的人太多,但她卻覺得沒有一個能同眼前的男人比擬。
他最出色的是他的氣質,在他抬眼的瞬間,唇角輕勾的剎那,整個空間都亮了,就像是水墨勾勒的畫瞬間染
上艷色風華。
蒲梓伶回過神來,忍不住失笑,自己這是怎麼了?穿越一遭還讓自己詩情畫意了起來?
不過就是一個好看些的男人而已,在一個法醫眼里,就算長得像天仙,掛點以後基本上都是一樣的,一條白布加上福馬林的氣息而已。
這時,男人用著清冷如水的嗓音說著,「桑歌,我可算找到你了。」
蒲梓伶一瞬間又被他這副嗓子給弄怔了,怎麼會有人的聲音會這麼好听又誘人?而且重點是……他剛剛說了什麼?找到她?!
他明明是國公府的三少爺,為什麼要找她一個已經贖身出府的奴婢?
覺得她傻愣的模樣太過有趣,歐陽霄淡淡一笑,「我被逐出國公府了。」
他說得雲淡風輕,像是只不過是出府游玩一趟而已。
蒲梓伶幾乎是反射性地開口問︰「怎麼會這樣?三少爺不是才要下場準備考舉人……」
「我沒去考試。」
蒲梓伶覺得這又是一個頗大的沖擊,整個人怔住了望著他,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雖然她跟眼前的男人沒有任何多余的關系,可因為那一件事,她還是忍不住對這個男人多上幾分心。
畢竟她身為一個丫頭,身不由己也就罷了,可他明明就是國公府的少爺,卻因為不受重視,又擁有一副美貌,而差點被自己的親人當作交易籌碼,成為孌童,想想的確也是夠可憐的了。
可也只是多那幾分同情罷了,要她追根究底的追問他到底發生什麼事,也不到那種程度,她現在在意的只有—為什麼他要說找到她了?
蒲梓伶知道自己和原主的個性截然不同,相處久了一定會露餡,所以她果斷離開國公府且退婚,因為原主跟這兩個地方的人相處的時間太長了,她不想再有所牽扯。
她可不想哪一天因為被發現自己和之前變得回然不同,而被綁上火架還是沉了塘。
可沒想到,明明都已經躲得遠遠了,眼前這個男人卻又不知道怎麼的冒了出來。
蒲梓伶在心中長嘆了口氣,覺得自己的運氣是不是已經在穿越前全用光了?要不然也不會穿越到這副身子不說,身後還跟了一串的麻煩。
「那三少爺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蒲梓伶想著既然踫見了那就問一句吧,什麼都不說也顯得怪異。
听了她的話,歐陽霄顯得很開心,眼角本來就有點微挑,因為這青澀的笑,輕眯起眼讓眼角挑起的弧度更明顯了。
「我想著我身上的體己不多,打算先置產,然後再圖以後。」
蒲梓伶點點頭,覺得他雖然是國公府的少爺,但似乎也不是五谷不分的紈褲,起碼還知道要怎麼生活。
「那很好,等三少爺安頓下來後,就能夠好好讀書了,錯過這次科考也無妨,下次考試肯定沒問題的。」
歐陽霄眼里滑過一抹曖昧不明的神色,隨後也跟著笑笑,「那都是以後的事了,桑歌,既然你也出了府,要不要到我那里去?我那里還缺個人幫我打理宅子。」
蒲梓伶挑了挑眉,玩笑道︰「三少爺該不是為了找我幫你打理宅子,所以才追著我來的吧?」
歐陽霄眼神慌亂的飄移著,「我……我只是想著剛好我們差不多時間出府,彼此可以多些照應……」
蒲梓伶看著眼前容顏出色卻又一臉靦腆的男子,心中一軟,雖沒有馬上答應他,卻也沒有直接開口拒絕。
她現在身上的銀子不多,更別提又要調養身體,又要存下一筆銀兩好迎接肚子里的新生命,活了兩輩子,她還是第一次有這種被錢追著跑的感覺。
要不,就去看看?
似乎看出了蒲梓伶的心動,歐陽霄微笑著露出幾顆小缸牙,讓俊美的臉上多了幾分傻氣。
「桑歌,一起去吧!就在離這不遠的地方,山清水秀,著實是個好地方,再說了,你要是跟我走幫著我打理屋子,我還能夠給你每個月的月例銀子。」
銀子,無疑是現在最能夠打動她的理由了,蒲梓伶眼楮一亮,重新打量起眼前這個男子。
就算被趕出家門,歐陽霄也還是個少爺,手上的財產一定比她多,長相不是她自己打擊自己,兩個人走在路上,一定是他比她顯眼多了,所以應該也不存在什麼劫財劫色的想法。
想來想去,他的提議似乎沒有拒絕的道理。
蒲梓伶不是個矯情的人,也不是真正的古人,倒也沒有太在乎名節的問題—比起孤男寡女同住一個屋檐下,她這個身子未婚有孕早就不能談清白了。
在她看來,就只是把這個人當作自己的雇主兼室友,想了想後,便干脆的點了點頭,「那就麻煩三少爺了。」
歐陽霄抿著嘴笑了,「哪里麻煩了,要我說還是我麻煩你了,還有,我已不是三少爺了,以後就喊我的字子川吧!」
覺得直接叫字似乎太親近,蒲梓伶猶豫了一瞬,想著之後要怎麼稱呼較好,但也沒有直接反駁,只說︰「那以後也別喊我在國公府里的名字了,喊我梓伶便成。」
「梓伶,好名字。」他倒是一點也不在意禮數,說讓他喊就真喊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看起來有些傻,卻還是俊美得差點晃花了人的眼。
或許笑容最容易感染人的情緒,蒲梓伶沉郁了兩天的心情也不禁開朗了起來。
有一個看起來很可靠的人一起搭伙生活,以後的日子應該是會越來越好的,對吧?
但兩天後,蒲梓伶就想把因想得很美好而答應歐陽霄邀約的自己狠狠打上一巴掌。
她冷冷地回頭看著一臉困窘的歐陽霄,他還穿著一身書生袍子,站在他們租來的馬車旁,連拉車的馬都看似不屑地直朝他噴氣,更顯得他一副小可憐的樣子,讓她本來想說的話卡在喉嚨里,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了。
眼前這副景象實在是讓她有點無言。
房子是有,可是搖搖晃晃的,看起來就像是要垮的樣子,屋頂是鋪了稻草,但是顯而易見因為年久,一陣風刮過,稻草也隨風飄揚,中間夾雜了蟲子什麼的太過惡心,她就忽略不提了。
再說地吧!除了前後那跟小花園一樣的菜園,旁邊的水塘和水井,還有來路外,屋子後頭是一座荒山,山上是濃密的樹林,跟屋子周邊的樹林似乎是連成一片的。
兩人沉默地看了半晌,她才輕聲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屋子和田地?」
歐陽霄白淨的臉上浮現了一大片的紅暈,看著那搖搖欲墜的屋子,他語氣帶著羞慚,吶吶低聲解釋著,「我也不懂,就托了中人幫我置產……」
「那你是怎麼跟中人說的?」
「我就說想尋一處屋產,地方大一點、清幽一些、經濟實惠……銀子不是問題。」
他的聲音越說越低,頭也跟著垂了下來,就像受了委屈的小動物一樣,讓蒲梓伶覺得額頭的青筋都要跳出來了。
明明都已經考上了秀才,代表腦子還是有的,怎麼能夠對一個中人說什麼銀子不是問題?!
這根本就是對人說︰我就是肥羊,趕快來宰我啊!
不過契書都已經簽了,看來是沒有反悔的余地,蒲梓伶也只能拎著契書眯著眼繼續問道︰「那這些總共花了多少銀兩?你身上又剩下多少銀兩?」
「這里花了兩百兩……很實惠的,中人說我們看到的這一片山頭還有邊上的樹林都是咱們家的了,這池塘可以養魚,山上也可以種果子,能夠有出產的……」他叨叨念著中人說服他的話,然後偷瞧著蒲梓伶的臉色。
蒲梓伶冷冷地打斷了他,一眼就識破眼前像只小兔子般的美書生的心虛。「直說吧!桂跟我說這地里能夠生產些什麼,我就想知道你手上還有多少銀兩。」這可是攸關了他們兩大一小接下來的經濟生活水準。
「二十兩。」說完,他可憐巴巴的望著她,不敢錯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蒲梓伶定定地看著他,然後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還是不能夠壓制住體內的怒氣,忍不住又多吸了幾口氣來平復心里那股說不出的哀怨。
二十兩?!一間根本就需要拆除重蓋的屋子,還有一大片野地,再加上一個有如單純小缸兔的蠢書生要一起生活……她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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