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沐晨立于窗邊,看著窗外光禿破敗的庭院,入目所及之處皆是一片荒蕪,寒涼的空氣竄入鼻翼,刺激喉間,引發一陣壓抑的輕咳。
「小姐!」丫鬟青青剛踏進房門,听見咳聲,循聲望去,看見自家小姐竟然站在窗邊,那窗還是敞開著,驚得將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立即拿起一件早已不見光鮮的舊披風為自家小姐披上。
「小姐,雖然現在才初冬,今兒個天氣放晴出了日頭,可還是很冷的,您的病還沒全好,這樣又會著涼的!」青青替自家小姐系好披風,便扶著她離開窗邊,在桌旁坐下。「小姐,今兒個早膳大廚房的劉嬤嬤偷偷給了個蛋,小姐您趕緊吃。」
白沐晨看著青青掏寶貝似的從袖袋里掏出一個水煮蛋,鼻頭微微發酸,再看看桌上的早膳—一碗沒幾粒米的稀粥,一小盤咸菜,這是她這幾天來固定的菜式;午膳有時是小鴿碗的白飯,或是延續早上的稀粥,外加兩個素菜;晚膳不是延續午膳的菜色,不然就是沒得吃。
偶爾大廚房的劉嬤嬤會像今天一樣偷偷塞個蛋或在飯碗底藏塊肉,不過這樣的機會不多就是了。
她默默的拿起碗筷,慢慢的吃了起來。
這幾天她常常在想,事情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雖然穿越劇情已經不再稀奇,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穿越」二字會從小說分類名詞變成了現實中的動詞。
她還能回去嗎?還是要認命的在這個落後的時代生活下來?
雖然在現代她只是一個孤兒,沒有親人可以牽掛,每天除了上班外,就是混跡在網路上,玩玩游戲、看看小說,但幾年下來她也有了自己的小窩、自己的小車,日子過得很悠閑,很知足。
她從沒幻想過穿越,誰知一覺醒來卻換了時空、變了容顏,繼而想到目前的處境,忍不住一陣頭痛,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傷還沒好的關系。
原主姓殷,是護國將軍府里唯一活著的庶女,可惜是個生母早逝、嫡母惡毒、親爹不疼、爺奶不愛,兄弟姊妹不親且總是遭欺負陷害的庶女,被隔離在將軍府豪華府邸最偏遠破落的小院,身邊只有一個丫鬟青青,身上穿的是陳舊褪色的衣裳,吃不飽,餓不死,骨瘦如柴,十三歲的身量卻比九歲的嫡妹瘦小,日子過得比府里最低等的粗使丫頭還差,若非這身子的生母白姨娘曾經救了那劉嬤嬤的兒子一命,而劉嬤嬤又是一個知道感恩的,恐怕連這種偶爾加個菜的待遇也沒有了。
這其實都不算什麼,讓她心里無比糾結的是,她所穿越的這具身子的前任主人,竟然也是個穿越的,不只如此,還重生了。
沒錯,前任穿越後又重生了。
前任穿越過來時得知自己的處境,覺得自己穿越之後的劇情應該是時下流行的庶女逆襲文,所以在得知三個勁敵—嫡母與嫡姊、嫡妹—不在府里時,她立即把握住這個機會,積極的開始逆襲,而且旗開得勝,第一次出手就得到了不錯的結果,得以脫離這個破落的院子,在這條逆襲之路邁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前任成功的第一步也成功的招回對手,回歸的姊妹花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上門找麻煩,還故意搶走了原主生母白姨娘留下的首飾盒,爭搶中前任的手心被劃傷,以致落敗。得意的嫡姊施舍般的從里面挑出一塊成色極差的玉佩丟給前任,諷刺前任的身分也只配戴這種飾品後揚長而去。
前任憤恨的抓著玉佩,心里發誓一定要將她們踩在腳下時,突然發現手里的玉佩在吸她的血,看過無數女主角穿越後擁有隨身空間金手指小說的前任,不僅沒有害怕,反而非常興奮,幾乎是立刻就想到「隨身空間」這個東西,直到失血過多暈了過去。
等前任醒來,經過試驗,確認自己真的得到一個隨身空間時,就更相信自己女主角的身分,于是信心滿滿的繼續她的穿越庶女逆襲之路。
前任斗面慈心狠的嫡母,斗面善心毒的嫡姊妹,使盡手段奪取將軍父親和祖父母的寵愛,利用各種「發明」替將軍府賺進了大把的銀兩,拿空間里珍貴的藥材和種出來的食材做出各種美食討得長輩歡心,用空間里的靈泉改善兩位兄弟的體質,又從空間里的書中挑了一本武功秘笈培養兩位兄弟,讓他們建功立業。
前任心里認為,在古代,長輩和兄弟是她日後的靠山,有強大的娘家,她在夫家的地位才會更穩固,至于嫡母和嫡姊妹,那是天生的對手,沒有和平相處的可能。
前任只用不到半年的時間就過起了不下于嫡姊妹的生活,之後更在祖父母的強力支持下,記在嫡母名下,成了將軍府的嫡次女,甚至搶走了嫡姊原本的親事,成為太子側妃,十里紅妝,風光出嫁,而嫡姊最後只嫁給了信陽侯那個沒有實權的閑散侯爺。
當時前任是多麼的志得意滿,她覺得自己逆襲成功了,而且太子妃身體虛弱,時日無多,膝下又無子,前任覺得她有很大的機會可以母儀天下,最後坐上皇太後的寶座,成為最尊貴的女人。
她進太子東宮兩年,便生下了庶長女,又兩年,太子妃病逝,太子沒有再迎娶繼妃,之後她助太子坐穩太子之位,化解其他皇子層出不窮的陷阱暗害;皇帝派下困難的差事考驗太子的能力,她在幕後出主意助太子順利完成;她甚至利用空間制造了幾起祥瑞,幫太子造「天命所歸」之勢。
太子對她說,雖然祖宗規矩不能將側妃扶正,但在他心里,她就是他的正妃,為了她,他願意將正妃之位空懸,而且還讓她放心,承諾等他登基後,皇後一定會是殷氏女。
前任感動了,再加上這些年的患難與共,又自信自己主角身分,于是告訴了太子隨身空間的存在,只是她還留了一個心眼,沒有告訴他隨身空間的載體就是那塊成色不佳的玉佩,也算是一種試探。
當太子神色嚴肅的告訴她,絕對不能再告訴別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他不希望她遭遇危險,還擔心的問她這樣對她的身體會不會有害?從里面把東西拿出來會不會對她有損傷?如果會的話,以後都不要再使用了,他不想失去她。
前任這下徹底相信了,她覺得自己找到真愛,所以拿出玉佩與太子分享空間,帶著太子進空間,將里面的寶物都開放給太子使用。
皇帝本就已經老了,而太子前有手握兵權的殷將軍全力支持,後有前任這個開外掛的作弊器輔助,太子最終順利的坐上了那至尊之位。
當時前任懷著八個多月的身孕,太子登基一月後,前任順利產下皇長子,她覺得自己圓滿了,抱著初生的兒子,就等著滿月後皇帝冊封的聖旨,準備母儀天下。
只是她不知道,聖旨在她生產的當天就下了,冊封為後的確實是殷氏女,可這殷氏女卻是她的嫡妹,不是她!
兒子在洗三那天被抱走,她被灌了毒藥,玉佩也在皇上之前身為太子時就用計讓她心甘情願雙手奉上,暫時「借」他一用。
她瘋狂質問皇上,卻得到了讓她崩潰的回答—
殷氏一門皆認為她是妖孽,是奪了他們殷氏次女身體的妖孽,若不是因為她身上有太多寶貝,他們還沒查清楚寶貝的出處,早就殺了她為原主報仇了!
身為太子時之所以娶她為側妃,也只是為了她身上的寶貝,順便替她嫡妹佔位置鋪路罷了。還諷刺她太自以為是,愚蠢卻不自知,盡是出餿主意,若依照她出的主意去辦事,他別說登基為皇,怕是太子之位早就被廢,尤其是那些所謂的祥瑞,若非他和眾幕僚機靈,反應迅速的運作下,將其因歸于父皇身上,否則能不能留下一條命都難說。
前任大恨,可是毒性早已發作,玉佩也不在身上,不管她是想進隨身空間躲避還是拿空間里的靈泉解毒都已經來不及了。
前任含恨而亡,卻沒想到竟然重生了。
前任重生在她上輩子穿越來的那一天,當時原主被嫡妹推入池里,好不容易被青青救起來時已經是奄奄一息,初秋的池水已開始轉寒,哪里是原主這破敗的身子能挺得住的?當天便高燒不退,整個將軍府卻沒有一個人去幫原主請大夫,丫鬟青青求救無門,還被嫡母身邊的嬤嬤借口掌嘴,並把這小破院給封了起來,結果第二日原主就這麼去了。
前任發現自己重生,激動不已,她誓言報仇,要讓殷氏滅族,要讓太子落馬!
她激動的掙扎著下床,想要馬上拿到那個隨身空間,結果因為身體虛弱無力,又太過心急,踉踉蹌蹌的往梳妝台沖時不幸絆倒,頭就這麼重重的撞上梳妝台的尖角,重力加速度之下,傷得有些重,病上加傷,竟然就這麼去了。
然後,她就來了,成了這個身體目前的主人。
因為又病又傷的,又無醫無藥,全賴身體的自愈能力,讓她在生死邊緣徘徊無數次,在床上躺了好長一段日子,直到近兩天才終于能下床走動走動。
將蛋分了一半給青青,喝下最後一口稀粥,放下碗筷,在青青的攙扶下回到床上。
「我想自己躺一會兒,你不必守在這兒。」她輕聲的對青青說。
「小姐,還是讓奴婢守著吧,奴婢擔心您。」青青擔憂地說。
「放心吧!之前傷重病沉都挺過來了,現在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擔心,下去吧。」
「是,那奴婢下去了,小姐有事的話就喊一聲,奴婢就在隔壁,會馬上過來的。」青青不放心的叮嚀。
「知道了,去吧。」她微微一笑的說。青青這小姑娘也不過十二歲,還比原主小了一歲呢。
看著青青替她放下床帳,退出臥房將門掩上,她微微嘆了口氣。
她有原主和前任的記憶,再加上自己的,一時間有些混亂,利用臥病在床的時日好好的梳理融合,才慢慢的整理好。
從原主和前任的記憶中,她知道這個世界以「無垠大海」為界,分為東西兩塊大陸,東大陸名為滄瀾大陸,西大陸名為浩瀚大陸。由于無垠大海很大,大到什麼程度根本無人知道,加上海中有著各種海獸,據說是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而且除了海獸之外,海上的天氣更是詭譎多變,時不時的出現強烈颶風、海嘯等等各種的天災,以至于如今僅剩凡人的東西大陸,再無人有能力橫渡無垠大海,因此兩塊大陸的人民極少有交流的機會。
她穿來的這個國家,便位于滄瀾大陸。
滄瀾大陸分割成幾十個大大小小的國家,其中大陸中央最大的這塊版圖,由四個大國佔領,其余小國則分布在其周圍。
四大國以縱橫交錯的「千岳山脈」為國界,盤踞在東西南北四方。東為大齊百里氏當政,西為大慶軒轅氏當政,南為大周姬氏當政,北為大燕厲氏當政。
她所在的國家是大齊,皇室為百里,執掌大齊已有五百余年,史稱百里王朝。
原主因為生母早逝,無人庇護,受盡欺凌,以至于性格有些懦弱,平時連直視他人都不敢,更別提去爭寵。前任一來,改變如此巨大,還學小說里的什麼「夢里有個白胡子老爺爺……」,以為這樣就能把自身巨大的改變以及層出不窮的寶貝圓過去,她只能說,前任真是小說看太多了。
不過這也難怪,畢竟前任穿來時好像還是高二的學生,是家里的獨生女,在溫室里長大的。前任是年輕天真了些,也太過想當然耳。
這里可沒有「子不語怪力亂神」之說,古老的記載中還有「修真界」,那些修仙、奪舍之說是存在的,只是後來有一天整個修真界突然銷聲匿跡,其消失的原因多有揣測,但真相如何卻無人知曉。
她以一個旁觀者的立場來分析那些記憶中的情景,一開始那些「親人」應該是還抓不準前任是何方妖孽,是善是惡,有沒有什麼本事害人,在心里有所畏懼的情況下,暫時順著前任行事,之後發現前任的目的似乎只是爭寵,而且除了能拿出許多寶貝之外,並沒有其他自保或傷人的能力,于是為了套出寶貝的出處,就更是順其心意的寵愛有加。
將軍府一直是擁護太子的,從前任那里拿到的許多寶貝,也有大半是送到太子手上的,所以到了前任該出嫁的年齡,他們卻還沒套出寶貝的出處時,與太子密謀後,便有了前任之後十里紅妝嫁入太子東宮的風光。
前任太低估這些古代人,也太高估自己了。就像三歲孩童抱著金磚招搖過市,沒有自保的能力卻又不知道低調。
至于那些親人說的什麼為原主報仇,呵!不過是借口罷了,根本就是沒利用價值了,便一腳踢開,還報仇呢!原主就是被他們聯手殘害致死的。
有了前任的經歷,她可不想被當成妖孽,利用徹底後殺之,她的性子也不是愛爭的,更何況她覺得費心去爭寵還不如利用那些時間和心力另尋出路,謀劃自己的未來。
她伸手從枕下拿出了那塊據說是隨身空間的玉佩。這塊玉佩成色真的很差,就連上頭雕刻的山水圖也很粗糙,就算她這個對玉石外行的人也能看得出這不值幾個錢,也因為如此,原主的嫡姊妹才看不上,並拿它來嘲諷原主低賤的身分。
記憶中,這玉佩是白姨娘臨死前從首飾盒的夾層里拿出來交給原主,說是他們白家家傳之物,讓原主看過之後便又藏回夾層,只是當時原主才七歲,只顧著傷心不安,思念母親時曾拿出來看過幾次,後來便和其他首飾混在一起了。
她摩挲著玉佩,隨身空間通常都是和修真捆綁在一起的,白家莫非和那消失的修真界有關?
搖了搖頭。算了,有沒有關系都不重要,從前任的記憶中,空間里除了幾本武功秘笈之外,並沒有發現什麼修真有關的東西,她對修真這種事也沒什麼欲望,以後等空間認主了,就當作一個隨身的儲物倉庫和隨身的開心農場嘍!
是啊!以後。目前她還沒有讓空間認主,有前任差點被吸得失血過多而亡的經歷,她可不會魯莽的進行認主,她現在的身體可是比前任當時還虛弱呢!
等空間認主之後,她會和原主一樣乖乖的窩在這個小院落里,關好門過自己的日子,就算吃不好穿不好被苛待都無所謂,到時她有隨身空間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她更不會傻到拿空間里的寶貝去討好那些冷血無情的「家人」,那些人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她今年才十三歲,以將軍府眾人對她的無視和慢待,想必不會太早幫她議親,所以她還有時間想想後路,謀劃未來。
把玉佩塞回枕下,猶豫了一會兒,又拿出來戴到脖子上,珍而重之的將玉佩塞進衣服里。這可是她未來安身立命的金手指,就算暫時還沒打算認主,也得好好保護才行。
雙手護在胸前,側身蜷縮著身子,閉上眼楮,慢慢的睡去,沒有發現胸口的玉佩發出暖暖的柔和白光,緩緩的將她的身體包裹起來。
在南方距離大齊國都千里之遙的千岳山脈中,聞名滄瀾大陸、神秘的「千岳山莊」便坐落于此。
千岳山脈海拔極高,有些山峰更是長年積雪不化,更有很多出產地熱的地方,是個夏可避暑,冬可泡溫泉的好地方。
山莊佔地甚廣,綿延數個山岳,跨足齊、慶、周、燕四大國的地界。園林建築造園手法皆借景而建,例如借高遠山景,借俯仰水影,借鳥語花香,借松濤泉鳴,依山臨水,與自然契合。
此時山莊里,莊主夏侯承勛靜坐于書房內,听著單膝跪于案前的影三稟報,待影三稟報完畢,久久不發一語,整個書房內的氣氛變得有些緊繃。
彬于案前的影三低垂著頭,額上布滿了細密的汗水,可他別說是擦汗,根本動也不敢動一下,連氣息都收斂到極致。
好一會兒,夏侯承勛終于開口,「所以,你是在告訴爺,堂堂‘暗影’組織的影衛,在追查了三個月後,還是沒有找到爺要找的人?」
千岳山莊的「暗影」組織分為兩個部分,一為暗衛,隱匿于主人周身,負責保護主人的人身安全;一為影衛,分散在滄瀾大陸各地,負責收集情報,傳遞消息。
影衛的情報網是非常龐大的,單看其所分布的範圍便可知曉一二,雖然主要著重地區依然是大齊本國,其他國家據點較少。
三個月前接到祖父的信後,他便命影三負責調查,在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以及大量的人力物力,竟然還沒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夏侯承勛翻看影三呈上來的密折,那人最後出現的地方是位于大齊東北的璠城周邊,一個名為宋家寨的村莊,當時身邊有一女兒,年十六,出現的時間是十五年前。而十五年前的夏季,暴雨連下月余,景河流域泛濫,造成近百年來最大的災害,璠城一帶是重災區之一,宋家寨便包含其中,那人的信息便是中斷于此。
「回爺的話,屬下慚愧,目前確實只調查到此,據聞宋家寨當時十不存一,僅有不到百人逃出,連同璠城與周邊其他村鎮的災民一起,分為三個方向逃難,一是往西朝惠州方向,二是往西南朝京城方向,三是往西北平州方向。
災後的災民不管是返鄉或原地滯留,都必須在衙門做戶籍補登,屬下分派人員循線追查,返回宋家寨的村民中,僅有十余人,並無其蹤,詢問過這些人,也沒有具體的消息,只有一人說似乎見過那人往京城方向而去,卻是沒有把握。因此屬下三條路線都派人沿途追查,京城那條路線首重處理。」
「爺再給你三個月的時間,過年之前若還不能給爺滿意的結果……」夏侯承勛停頓了一下,才緩緩地繼續道︰「你就去萬風崖面壁思過吧!」
影三心下一凜,萬風崖啊!
萬風崖是千岳山脈最高峰,直入雲霄,在千岳山莊里流傳著一首詩,就是有關萬風崖的—
萬風崖上風似刀,冰寒刺骨無處逃,寧下地獄過刀山,不往萬風崖上跑。
這首詩雖然對仗不工整,但是淺顯易懂,充分表現出了萬風崖上令人膽寒的自然之力,也因為如此,作為懲處之地真是再適合不過了,因此萬風崖又名思過崖,上去面壁思過絕對讓人刻骨銘心。
「請問爺,要罰多久?」影三心里顫顫地問。
「什麼時候找到人,就什麼時候下崖。」
影三頓時苦了臉。可又能如何?主子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當然,玩笑的時候除外,只是現下看來,主子爺是絲毫沒有玩笑的意思。
「屬下一定不讓爺失望!」他一點也不想上萬風崖,看來他得下個死命令,再緊緊手下的皮,一定要在三個月之內查到結果才行!
「下去吧!」夏侯承勛揮揮手。
「是,屬下告退。」影三退出書房,冷風一吹,微微打了個冷顫,才發現自己背後濕了一大片。
書房里,夏侯承勛默默的坐了一會兒,視線從那份密折移到放在桌案左上角的木匣上。他伸手將木匣挪到面前,打開拿出里面的玉玦,拇指摩挲著玉面,思緒沉沉。
這塊玉玦—或者應該說玉佩—是特殊的,它是由一塊玉玦和一塊玉佩組合而成,玉玦在外,玉佩則瓖合在玉玦中間的圓圈處,合二為一,上面雕刻著並蒂荷與鴛鴦,「荷」與「合」及「和」同音,意寓「和合」之意,鴛鴦則有夫妻恩愛之意,雄鴛在左,雌鴦在右,整個玉佩象征著「夫妻恩愛,並蒂同心,百年好合」。
這塊玉佩出自夏侯家某一代的先祖,是夏侯家族嫡長子納征時送與女方的信物,而女方則在回禮中將外圍的玉玦一並送回夏侯家,象征「此情不絕」。
為何有此寓意?其實意思很淺顯,即是不絕,不玦,不獨佔這塊玉玦的意思,所以送回去。等到成親後,將玉玦與玉佩再次合二為一,成為長媳的信物,意寓夫妻和合,絕配(玦佩)。
想當初第一次听到這個屬于夏侯家獨有的「習俗」,他真的很無語,訂下「此情不絕」這個規矩的先祖腦子真的是正常的嗎?
如今夏侯家只獨留玉玦,玉玦上只有一只雄鴛,半支荷花,再不能傳承夏侯家族獨有的納征儀式。
當初祖父與高家三小姐訂親後,北方邊界突發戰亂,大燕舉兵來犯,祖父臨危受命,率領大軍趕赴沙場。此仗打了足足三年,其中甚至還傳出祖父戰死沙場的傳聞。
而高家那邊,在祖父受命前往沙場抗敵時,心里對這樁親事已經打了退堂鼓,畢竟大燕雄兵驍勇善戰天下皆知,高家不認為祖父能得勝歸來,到時候敗兵之將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在得知戰死的傳聞,高家為怕受到牽連,立即主張退親,還想將高家三小姐另配給龐國舅當侍妾,藉此攀上龐家,以求庇護。
當時夏侯家族正為此消息憂心煩亂,對于高家的舉動無暇顧及也不耐去理會,直到後來祖父退敵制勝,班師回朝後,他們才知道高三小姐因堅持一女不侍二夫,不願退親更不願另配他人而遭到高家軟禁,最後在忠心的侍女幫助下逃出高家,自此下落不明。
夏侯家在祖父的堅持下,尋找了五年未果,最後為了家族,祖父不得已听從曾祖的安排,娶了祖母進門。自此,高三小姐成為祖父心中不能提起的禁忌。
夏侯家眾長老不阻止祖父尋人的舉動,主要是為了拿回玉佩,那是夏侯家重要的傳承之一,流落在外幾十年,這是夏侯家的遺憾,也是祖母至死都無法得到彌補的遺憾,她是長媳,玉佩本該屬于她,可她一生卻連見都沒有見過。
想起祖母臨終前摸著玉玦的樣子,還有母親看著玉玦眼底難掩的失落,夏侯承勛輕嘆了一口氣,將玉玦放回匣內,闔上木匣,推到一旁去了。
幸好他不是長子,傳承玉佩與他無關,也幸好關于這塊夏侯家傳承玉佩的事,家里的大嫂並不知情,否則又要多一個女人失望傷神了。
「真是……麻煩哪!人竟受制于一樣死物,嘖……」喃喃的低語溢出唇瓣,夏侯承勛眼底流光閃動,泛起絲絲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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