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放著吧,你們出去,叫我的婢女過來伺候就行了。」沐香凝對兩名苗峰派來的婢女說。
許是苗峰有交代,兩名婢女互看一眼,便同意了,把水盆、毛巾放下後退了出去,不一會兒,茶兒忙跑進來,沐香凝一見到她,立刻拉她到一旁問。
「他們沒拷問你吧?」
茶兒搖頭。「他們沒傷害我,小姐,對不起,因為他們說,我要是不說實話,就要直接拷問你,所以奴婢只好告訴他們小姐曾經失憶的事。」
這也怪不得茶兒,換了她,為了茶兒的安危,恐怕也會說出來,更何況,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秘密。
「他們還問了你什麼?」
「他們還問我們的關系,還有你的身分。」
沐香凝目光一亮,心想那苗峰口口聲聲說他們是舊識,卻還要向茶兒打听自己的底子,可見這中間有問題。
「你怎麼說?」
「我說我是被小姐救起的,當初差點被人口販子賣進青樓,是小姐打抱不平救了我,從此我就跟了小姐。」
「干得好。」沐香凝拍拍茶兒的肩膀大贊,茶兒還是聰明的,這理由編得好,既然是從人口販子手中救下的,那麼茶兒對她這個主子所知就有限。
接著沐香凝想到重要的事,忙又在她耳邊低聲道︰「快,你去把防蟲藥拿給我。」
在她們的包袱中,除了一些病傷藥之外,還順便帶了防蟲藥。
「小姐要防蟲藥做啥?」
「當然是防蟲啊。」她理所當然地說,而且是防「大蟲」。
當初離開將軍府,她順道帶走了不少好藥,其中還包括一瓶防蟲藥,當時她曾問過總管,那藥是做什麼用的,怎麼那麼臭?
總管說是防夏蟲蚊蠅的,但由于味道實在不好聞,因此府中還是以艾草防蟲居多,這些防蟲藥剩下不少,她不用白不用,要了一些來。
茶兒照她說的,去拿了防蟲藥過來,沐香凝立刻把瓶里的藥粉全部撒在水盆里,攪拌之後,又命令道——
「快,幫我把它搽在身上。」一邊說,她一邊來到屏風後更衣。
茶兒呆住,提醒道︰「小姐,這雖是防蟲藥,但不是搽在身上防蟲的。」
「我知道啊,所以才要你幫忙把它搽在我身上,從頭到腳都要抹,快,我要讓我自己臭臭的,免得被那男人欺負了,最好讓他惡心死!」
茶兒這才恍然大悟,虧小姐想得出來。
「可是小姐,這藥涂在身上,不知道會不會對人有傷害呀?」
「又不是吃進肚子里,死不了人的,難道你要看著你家小姐羊入虎口,被人吃干抹淨?」
茶兒立刻拉下臉,憤慨回答。「絕不!」
「是嘍,所以快點幫我,頭發也要。」
茶兒立刻照做,主僕兩人忙碌了一番,為了不讓人發現,茶兒事後親自把盆里的水拿去倒掉……
苗峰對手下們交代完事情,掀帳入內,來到屏風後,發現佳人已經躺在床上休憩了。
他勾著唇,緩緩上前,見她如此安分,他唇角逸出了滿意的笑。
他坐在床邊,輕喚一聲。「思兒。」
佳人沒回應,他不以為意,輕笑道︰「真睡了?」
床上的人嗯了一聲,更是將他逗笑了,睡著了還會回應?
他傾身上前,雙手摟住她的腰,將她納入懷中,灼熱的氣息來到她耳畔。
「思兒,你終于在我身邊了,這一次,我是不會放開你的——嗯?」
苗峰眉心微擰,嗅了嗅,猛地感到一陣惡心,趕忙放開了她。
「什麼味道這麼臭?」他捂著鼻問,進來時並沒聞到,怎麼一抱她就突然有股怪味?
沐香凝故意裝傻道︰「哪有?我沒聞到啊?」
難道是他聞錯了?苗峰狐疑地再度靠近她,果然又聞到那股異味。
「你身上搽了什麼?」
沐香凝臉色一變,顯得有些難堪。「你、你說什麼?我剛梳洗過,怎麼會臭?你嫌我?」
見她變臉,苗峰知道說錯了話,忙安撫。「我不是罵你,可能是這床臭了……來人!」
兩名婢女忙進來。「公子。」
「把這床單和被子全換了!」
婢女們立刻把床單全換過,本以為這樣就行了,誰知道他一接近她,又聞到那惡心的味道。
「你那是什麼表情?嫌棄我就走開!」
「不是的……你身上真的有怪味。」
「你罵我臭?!」她一臉受辱。
苗峰忙否認,但是一接近她,那味道就令人難以忍受,最後逼不得已,他只好安撫她,要她好好休息,自己則把帳棚讓給她,到別的帳棚宿夜。
待他走後,沐香凝笑倒在床上。
其實這臭味可真難聞,聞起來像是三個月沒洗澡的乞丐,她偷偷在鼻里塞了東西,才能忍受這種味道。
總而言之,今夜是躲過了,這方法好,她打算每天都把防蟲藥抹在身上,好防止苗峰這條大蟲爬過來。
不過,她低估了苗峰,第一夜沒得到她,第二夜他又來了,而這一回,他不知從哪兒讓人弄了大木桶抬進來,里頭裝滿水,還放了芬芳的花瓣,並且命令要兩名婢女親自伺候她洗浴。
「我不習慣讓別人伺候我,讓茶兒過來。」沐香凝要求。
「茶兒我讓她去做別的事了,就讓她們兩人伺候你梳洗吧。」
「你怎麼可以不經我的同意就動用我的人?」她抗議。
「放心吧,等你洗完,我就讓她回來。」他語氣雖溫柔,態度卻十分堅決。
「我要茶兒。」她堅持,並且鬧脾氣,但苗峰卻不為所動。
這男人該狠的時候,也不會由著她。
「你什麼時候願意洗完,茶兒就什麼時候回來,否則……你再也看不到她。」
沐香凝心下大驚,立刻識時務道︰「洗就洗嘛,有什麼了不起!」
苗峰滿意地笑了,轉頭沉聲對婢女命令。「好好伺候小姐。」
「是,公子。」
苗峰走出帳棚後,兩名婢女來到她身邊。「姑娘,咱們伺候你更衣吧。」
沐香凝心下叫糟,苗峰果然不好糊弄,八成是想到她在洗浴時做了手腳,特地讓這兩人監視她。
有這兩人在,她就不能再如法炮制把自己弄臭了。
她無法抵抗,這兩名婢女受了苗峰的命令,像是要把她肌膚搓出一層皮似的,從頭到腳洗得干干淨淨,完畢後,她身上不但沒有異味了,還散發一股淡雅的清香。
當她見到苗峰進來,抱著她時那狡猾的笑容,她覺得自己是被香料腌好的雞,準備下鍋了。
在他的唇罩下之前,沐香凝趕忙雙手捂住他的唇,搶著開口說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到底是誰?難道要我不明不白地跟著你?若你真的喜歡我,就告訴我你的真實身分。」
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苗峰,她對他一無所知。
「只要跟我回去,你遲早會知道的。」
哼,故作神秘,他不肯說,她也不放棄。
「你不是中原人,對不對?」
苗峰望著她,淡笑不語。
「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哪能就這麼跟人走?你若有誠意,何必怕我知道,難不成你是山賊頭子,做著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看起來像山賊頭子?」
「不像,所以才更令人懷疑,山賊都是狡猾的。」
苗峰失笑不已。
佳人實在可愛,听她說話,總令他心悅,或許是心情好,加上他認為佳人在自己手上,逃不了,因此決定告訴她。
「既然你這麼在意,我就告訴你實話吧。」他的鼻息緩緩移近她耳畔,熱氣拂著她的耳,低聲道︰「我乃丹絕國的三皇子。」
沐香凝的確驚訝了,雖然她猜到這人是丹絕人,卻萬萬沒想到還是丹絕皇族的三皇子?他到中原來做什麼?
「編人!」
苗峰笑著從腰袋里拿出一塊琥珀碧玉,上頭雕著鷹紋,將這塊碧玉掛在她脖子上。
「這是我的信物,戴上它,便代表你是我的人。」
她摸著碧玉上頭的鷹紋,一臉不可思議。「你真是皇子?」
「是的,我沒必要騙你。」他臉上有著皇族的驕傲。
「既然你貴為丹絕國皇子,要什麼女人沒有,為何獨挑中我?」
她不認為自己特別到足以吸引一國皇子獨寵她一人,雖然她生得不賴,但比她美的女人很多,就拿楚卿揚那四名小妾來說吧,美色絕不輸她,而那個杜芸珊也比她美。
她不是自貶,只是看清事實罷了,在男人面前,她很少暈船,若要挑男人,她承認自己喜好剛毅威武的大丈夫,就像楚卿揚那樣威猛內斂的男子,幸好,她把那段記憶忘了。
苗峰的指腹輕輕摩挲著她光潔滑嫩的下巴,輕笑的嗓音帶著喑啞,眼神也更幽深了些。
「思兒,你太小看自己了,女人的魅力,只有男人看得懂,沒看出你的迷人之處,是那些男人的損失,我倆情投意合,你曾允諾過要跟著我的,等這次任務完成,我就帶你回國。」
她心下一楞,表面上假裝漫不經心地問︰「什麼任務?」見他笑得神秘,她又哼道︰「不說就算了。」
苗峰見她把臉轉開,禁不住失笑,疼愛地把她摟得更緊。「你不必用激將法,我沒說不告訴你。」
沐香凝眉頭一挑,把臉轉回來,用手指親密地戳他的胸口。「早說不就得了,干什麼故作神秘嘛。」
「其實告訴你也無妨,在你未曾忘記咱們的事之前,你也是知道這事的,我這次的任務,便是潛入中原皇朝,將戰馬毀去。」
沐香凝心下大驚,仿佛有什麼畫面一眼晃過。
那熟悉的感覺又襲來了,想起那一回馬兒發狂,她便下意識認為馬兒吃了不潔之物,會不會和這件事有關?
「是不是給馬兒吃些奇怪的東西?」
苗峰一怔,喜道︰「你想起來了?」
沒想到還真被她猜對了。
沐香凝搖頭道︰「想不起來,我自己也覺得奇怪,為什麼我會知道?」
「因為,這是我教你的。」
她驚訝地望著他,雖然她不想承認,但她卻相信苗峰這話是真的,想不到她真的和這男人有牽連,難道,她和他之間真的不單純?
見她一臉茫然,苗峰低啞道︰「思兒,你還不明白嗎?你我兩情相悅,你可知你的不告而別,讓我十分難過,在你忘記咱倆之間的事後,你卻又誤打誤撞回來了,這不是緣分是什麼?你就安心待在我身邊,別再離開了。」
苗峰還表示,她曾說願意隨他回丹絕國,卻在某個晚上,他們大吵了一架,當夜,她便離開了他,音訊全無。
沐香凝听他說完後,怔怔地望著他深情的眼神,不禁暗冒冷汗,心想自己竟然紅杏出牆?
不對!事情不是這樣的,若她知道這男人打算毀了中原戰馬,等于與她的爹爹、夫婿為敵,于情于理,她都不可能完全不顧國家安危,隨他回丹絕國,她不是這樣的人!
可是她又覺得苗峰並沒有騙她,他們一定曾經結伴過,所以說到戰馬之事,她便有種熟悉感。
所有事都不記得了,唯獨這件事一直刺激著她的記憶,肯定很重要,不知道有什麼地方疏漏了,唯一能確定的是,他倆絕對沒有情投意合,否則她又怎會因為太愛楚卿揚而弄得自己一身憔悴?
她驀地靈光一閃,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倘若她沒有紅杏出牆,不肯做出傷害皇朝之事,卻又背道而馳,唯一可以說得通的,便是自己是故意的。
她肯定是故意接近苗峰,也肯定知道他的身分,並知其陰謀詭計。
是了!她接近他,是為了查探他們的陰謀,在得手之後,故意和苗峰大吵一架,其實是借故離開,這便能解釋,為何他只知她叫楚思,而不曉得她是沐尚書的女兒沐香凝,她是化名接近他的。
茶兒說,她是除夕夜跌倒,撞到了頭後,才恢復記憶的,可是在失憶期間所發生的事,她卻什麼也不記得了。
所以就算在失憶期間,她和苗峰接觸過,但在回復記憶後,連帶也把苗峰給忘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她豁然開朗。
「思兒,我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會再放你走了。」
眼見他目光灼烈如火,散發的**蠢蠢欲動,令她暗叫不好。
「等等,既然你我兩情相悅,殿下為何非要在今夜要我,而不等到明媒正娶之後?」
苗峰一楞,在發現他面露猶豫之色時,她立刻猜到。
「是不是殿下沒辦法娶我?」
「不,思兒,我會娶你,只是……」
「只是什麼?」見他不說話,她稍一思考,心中便了然,唇邊逸出一抹冷嘲。
「只因為你是尊貴的三皇子,我只是個平民百姓,地位雲泥之別,我沒資格做您的正妃,只能當妾,是嗎?」
「思兒,我願意許你側妃之位。」他忙道。
「側妃之位?我想,這就是當時咱倆爭吵的原因吧?」
苗峰眉頭一擰。「思兒,以你的身分,能當我的側妃,已是……」
「是高攀了,該知足了,對吧?」
從他的表情看出,她猜對了,小臉兒一垮,委屈地控訴。
「側妃只是好听罷了,妾就是妾,若我不逼問你,你便想趁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存心欺瞞我!你好壞,口口聲聲說喜歡我,但是根本沒把我當一回事!」
她塢住臉,嗚嗚哭著,很用力地擠出眼淚,心下卻在想,好歹人家威遠將軍還娶她當正妻呢,嫁給你只能當妾,誰稀罕啊!
「思兒——」他嘆氣哄道,想再勸什麼,卻被她一把推開。
「你太傷我的心了,我要一個人靜一靜,你走!」她背對著他,掩面哭泣。
苗峰見她如此難過,為了不刺激她,只好暫時壓下欲望,讓她一個人好好靜一靜,這麼一來,便又中了沐香凝的緩兵之計。
「思兒,你好好想想,總之,我是不會讓你走的。」他長嘆一聲,訕訕地出了帳棚。
等到苗峰離開後,沐香凝把手放下,臉上哪里還有哭相,水靈靈的眼珠子偷偷往帳門瞟去。
她暗叫好險,又躲過一劫了。
她在帳棚內來回走動著,飛快轉動思緒。這可不得了,她必須想辦法把這件大消息通報回去才行。
她武功被封,苗峰的人又看得緊,她根本沒機會逃走,再拖下去,她不但無法把消息傳遞出去,還會被帶回丹絕國當妾去。
所幸苗峰現在還順著她,不敢對她強來,除了摟抱,倒是不敢再進一步,她還能繼續保持清白之身。
從眼下情形看來,苗峰的確很在乎她,她可以利用這一點。
接下來幾日,她發現苗峰他們並不經過任何村落城鎮,而且還會特意避開,這樣下去,她恐怕等不到機會逃走!
正在發愁之際,今日,因為一次騷動,給了她一個契機——
她循聲看去,原來幾名護衛抓了一只小野豬,正要準備今日的膳食。
她靈機一動,大步走過去。「你們想對這只野豬做什麼?」
「姑娘,這是今日的晚餐。」其中一人客氣回答。
「這麼小的野豬,你們居然要把它當晚餐?太殘忍了!不行!」
「這……」護衛們皆是一楞。
「把它給我玩吧,你們另外再去抓只大的。」她一副非要到不可的架勢。
手下們知道殿下喜歡她,因此不敢拒絕,何況她要的只是一只小野豬,便給了她,讓她吩咐茶兒把這只小野豬帶走。
苗峰听到此事,僅是笑了笑。「她喜歡,便給她,能讓她解悶也好,無妨。」
這話傳了下去,殿下的態度影響眾人的態度,沒人敢為難她,因此沐香凝得了這只小野豬,反而給了她難得的機會,她決定賭這一把。
雖然平日時,她總待在其他人的監看下;但是扎營時,苗峰倒是不會限制她在附近走動。
她抱著小野豬在附近玩耍,等到玩厭了,便把小野豬放生了,然後又叫護衛抓野兔給她玩,玩厭了,她又把野兔放生。
棒日,苗峰送來野雞、小松鼠,之後甚至專門調派人手,每到一個林子,就抓不同的小動物討她開心,例如今日,他便親自送來一只幼鷹。
沐香凝見了開心大叫。「哇!好可愛!」
見她如此高興,他也心情大好。「喜歡嗎?」
她點頭。「喜歡!」
「喜歡就留下來養著吧。」
她搖頭。「我喜歡的,是它們的野性,被人飼養久了,跟家犬有什麼區別,沒意思。」
他揚了揚眉。「怎麼這話听起來,另有所指哪?」
她哼了哼。「這世間的男人呀,就像獵人,越是桀驁不馴的,越能吸引他們的目光,對狩獵樂此不疲,一旦征服了養在身邊,久了就沒味了,又會開始找尋新獵物。」
苗峰听了失笑搖頭,很有興致地與她打情罵俏。
「就你有理,其實要獵人放生也行,只要獵物不逃就行了。」
「那就要看那位獵人,是只想征服獵物擺著好看?還是也想征服獵物的心?」
「如果征服她的心,會如何?」
「如果心在,就算不綁著她,她也會伴隨左右的。」
「但是你忘了考慮另一種情況。」
「什麼情況?」她好奇問。
「有時候你看上的獵物,別人也會看上,若是不積極一點,等到被他人搶去了,就再難得到,何況人生苦短,最好的方式便是當機立斷,將獵物納入自己的保護下。」
沐香凝氣呼呼地瞪著他那張欠揍又俊美過火的臉。
「哼,對牛彈琴,不說了!」
她氣得走開,而身後,是苗峰的大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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