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此時已是十二月初,盡管關中府甚少下雪,氣溫還是很低,趙晴猜想大概有十度以下,讓人想要一整天都躲在被窩里。雖然她真的很想這麼做,不過身為母親的責任感,讓她不得不起來喂奶,免得餓到兒子。
她攏好松開的領口,掀開被子,適應了外頭沁冷的空氣,才要從男人身上爬過去,馬上就被一條鐵臂扯進暖呼呼的胸懷里。
「天色還沒亮,你要上哪兒去?」元鎮帶著睡意的嗓音,听來有些不大高興,其實他知道她要去喂奶,但還是希望她這時能留在他身邊。
趙晴真心想要抵抗誘惑,可最後身子還是情不自禁地放軟下來,主動偎靠過去。「吵醒千歲了?」
他的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而且像是在鬧脾氣。「……只是作了個討厭的夢,正好從夢中醒來。」
「討厭的夢?夢到什麼?」她好奇地問。
「夢到八歲那年,本藩當時正要離京就藩……那也是最後一次看到母妃,她用兩手掩著臉孔,因此沒能看清臉上的表情……本藩一直以為她是在笑,因為終于可以擺脫被人視為災星的兒子,從此不必再忍受父皇和其他嬪妃在背後指指點點,以及京城百姓的怒罵指責……」
說到這兒,元鎮不禁停頓了下,然後口氣帶著些許無助地接續。
「可是方才在夢里,本藩卻看得出母妃並非在笑,而是在哭,她的肩頭哭到一聳一聳的……到底夢里看到的是真的,還是記憶中的才是真的?」因為困擾著自己,所以元鎮很討厭這個夢。
「千歲以為呢?」趙晴柔聲問。
元鎮也無法確定,這麼多年來,他始終堅信母妃並不愛他,可是方才在夢境中,母妃的痛苦卻一點一滴地流到他的體內,不禁出現動搖。
「我想這個答案要千歲自己去尋找……」趙晴已經明白說再多淑妃娘娘的好話也沒有用,除非這個男人願意相信。
他翻身吻上她,壓住柔軟的嬌軀,重溫昨晚的歡愛。
「千歲……兒餓壞了……我得先去喂他……」趙晴努力抗拒誘惑。
听婢女們說,嬰兒半夜都會醒來好幾次,哭著要喝奶,唯獨世子卻像是怕吵到母妃睡眠,總是到天亮才會叫個幾聲,乖得讓人心疼,所以每次天還沒亮,趙晴就會趕緊起來喂飽他。
無視趙晴的掙扎,元鎮用唇舌展開肆虐。「先喂飽本藩……」
「千……千歲……」趙晴推不開他,只得配合,先滿足這個男人,任由火熱硬挺的…性慾望在腿間沖刺。
她十指緊扣著他的背部,隨著勇猛的馳騁發出嬌吟,情到濃時,還會拱起**讓他進得更深,在一次又一次的撞擊中,撫平累積在元鎮內心的憤懣和不平,直到全部宣泄為止。
待確定身旁的男人又睡去了,她才撐著有些酸疼的腰肢勉強下床,然後頂著冷風來到隔壁廂房,為了方便親喂,她並沒有依照規矩讓藩王世子住進世子所給奶娘照料,所以只要肅王前來後寢宮過夜,這兒就會充當臨時嬰兒房,由婢女負責看照,萬一半夜有事也可以立刻求救。
「娘娘……」銀屏听見開門的聲響,揉了揉眼皮就要起身。
她示意婢女繼續睡,然後抱起小床上的兒子。
即使在睡夢中,兒還是能準確地找到目標,貪婪地吸吮著母奶。
「兒要快快長大……」趙晴透過微弱的燭光,看著兒子的小小臉蛋不再皴巴巴的,而是變得白嫩,腮幫子也愈來愈膨皮,眉眼鼻唇就跟小正太一模一樣,他們能夠成為母子,或許真的是緣分。
等到喂飽兒子,天色也蒙蒙亮了。
接著趙晴又去伺候肅王起床,待他鹽洗穿衣之後,便讓婢女去傳膳,夫妻倆坐下來一起吃飯,這已經成了每天固定的模式。
「……千歲。」王小冬跨進門,在主子耳邊窸窸窣窣。
趁元鎮沒有注意,趙晴乘機挾了一塊蘿卜和少許冬菜到他碗中,他可不能光吃肉不吃菜,偏食的毛病要改過來才行。
「知道了。」元鎮擺手要王小冬退下。
趙晴隨口問︰「有事嗎?」
「因為本藩事先知會過盧陽縣的人,若是趙家的人到了,就派人來通知一聲。」該縣位在關中府最外圍,境內有一條官道,也是來往京城最密集的必經之路。「算一算日子,再過個兩、三天就會抵達常寧縣內。」
趙晴頓時食不下咽。「這麼快?」
元鎮才拿起筷子,就見碗里多了不喜歡吃的菜,他知道是趙晴干的好事,橫了她一眼,不過並沒有把它們挾開。「你不想快點見到母親和兄長?」
「當、當然想了,只是太久沒見,有些緊張。」她干笑回道。
他皺著眉頭把冬菜吞下去,趕緊喝了口湯,好沖淡舌頭上面的味道,那副嫌惡的表情讓趙晴忍不住掩嘴偷笑。
「只要記住自己的身分,不要去摻和朝中的事,若是他們怪罪于你,就說是本藩的意思。」元鎮不希望她被利用了。
必于這句話背後的用意,趙晴始終都摸不著頭緒。「為何我娘和大哥要跟我談朝中的事?你還是把話說清楚,讓我心里有個底。」
「父皇至今未立太子,當今皇後所出的嫡長子偏好女色,早就不值得期待,對于繼位的人選,文武百官各自都有擁護的對象,自然會在背地里角力,听說趙家近兩年來和德妃走得很近,而德妃又是六皇兄的生母,你想想看這代表著什麼。」元鎮索性說開了。
趙晴恍然大悟,想到康熙皇帝的幾個皇子為了皇位爭得你死我活,親兄弟互相殘殺,光是想像就不寒而栗。
「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大豐王朝的皇子們年滿十六歲就要前往封地,除非朝廷宣詔,否則不得擅自回京,王與王也不能見面,更不能互通有無,情況應該不會那麼嚴重才對。
「父皇是絕不可能會把皇位傳給本藩,趙家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會決定投靠德妃,要是六皇兄當上皇帝,將來也能跟著飛黃騰達……」他挾起一塊回鍋肉,在塞進口中之前又說。「你既是趙家的女兒,沒理由不幫著娘家。」
趙晴向來單純,對于太復雜的問題還是沒辦法很快地理解。「我能怎麼幫他們?」
元鎮才咽下口中的食物,仿佛想到了什麼,逸出一聲冷笑。「如果趙家真像我想的那麼做,那可真是野心勃勃。」
「他們到底會要我做什麼?」趙晴追問。
他扒了兩口飯。「等他們來了,你自然就會明白。」
「不管他們怎麼說,我都不會做出背叛你或傷害你的事。」她可不會任由趙家予取予求。
听趙晴這麼說,元鎮闐黑的鳳目閃動一絲流光,不再是暗無天日。
「對現在的我來說,你和兒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人我可顧不了。」這是實話,趙家並不是她真正的親人,若他們都是好人,當然可以好好相處,他們有困難她也會盡量幫忙,可若想利用自己,她只能說一聲抱歉了。
「……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
趙晴當面表明立場。
「本藩相信你!」元鎮胸口一窒,好半天才吐出話來。
這句話對趙晴來說,著實得來不易,他終于願意對她敞開心扉,相信自己,她眼眶一熱,幾乎要落下淚來。
三日後——
因為趙家的馬車上載有女眷,離京之後又不停地趕路,身心都快累垮了,于是他們在盧陽縣縣令的殷勤招待之下,養足了精神,才往常寧縣的方向而來。
待三輛馬車喀啦喀啦駛進四面設有城門和城牆的肅王府時,長史已經帶領幾名奴才前來迎接,先見過趙宜人,接著是其子趙邦,雖然趙邦目前沒有一官半職在身,但卻是王妃的親兄長,自然不能失禮,最後看到的是同行的一名年輕姑娘,據說是趙家的遠房親戚,不過對方的容貌讓他驚訝地愣住了,因為像極了某個人……可長史沒有時間細想,趕緊先將他們引領到後殿,那兒也是用來當作招待朝中官員以外的貴客的地方。
「千歲和娘娘已經等候多時,里面請。」長史比了個手勢說道。
趙宜人瞥了身旁的長子趙邦一眼,想到當初匆匆忙忙把女兒遠嫁到關中府,卻連肅王的面都沒見過一回,不過光听聞有關他的那些事蹟就已經夠嚇人,不禁有些心驚肉跳。
「娘別怕,妹妹好歹也幫肅王生了個世子,就算失禮,相信他也不至于會對咱們怎麼樣,快點進去吧。」趙邦小聲地安撫母親。
她頷了下首。「說的也是。」
于是,趙邦攙扶著母親跨進門檻,就見主位上坐著一對男女,男人束發戴冠,身穿黑色常服,長得俊美非凡,不過眉眼之間的煞氣與不可一世的姿態,就足以讓人望而生畏……這位想必就是肅王本人,果然如傳說中的一樣可怕。
接著母子倆又看向坐在肅王身旁,身穿藤黃色交領右衽襖裙、外罩花青色披風的貴氣少婦,不由得怔住了,明明是他們再熟悉不過的臉孔,可是此刻卻覺得好陌生,仿佛第一次見面,不過母子倆馬上又在心中否認,肯定是自己累壞了,才會有這種想法。
「……見過千歲、娘娘。」
就算是自己的女兒和女婿,面對宗室,身為岳母的趙宜人還是得依照規矩向他們福身見禮,趙邦也一樣。
元鎮冰冷的眼珠直勾勾地打量著趙宜人母子,仿佛想要將他們看穿,讓兩人不禁打了個哆嗦。「一路上辛苦了。」
「哪里。」趙邦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趙晴是頭一回見到這對趙家母子,趕緊多看幾眼,好盡快熟悉他們的長相。只見趙宜人雖然年近五十,但容貌依舊保持得很好,不見老態,一看就知道這位原本的王妃遺傳自誰,而她的兒子也有張好皮相,大概是想要表現出老成持重的模樣,免得被人看輕,所以在唇上和下巴上都蓄了胡子。
就在這時,站在後頭的年輕姑娘跟著上前一步,只見她身穿丁香色襖裙,身形嬌小婀娜,行禮的動作十分優雅,顯然受過訓練。
「民女沈筠筠見過千歲和娘娘……」她低垂著螓首,嗓音柔細,不管是誰見了,都會認為她是個性情溫婉的大家閨秀。
趙邦開口介紹。「啟稟千歲,沈姑娘是趙家的遠房親戚,目前借住在府中,這次听說家母要到關中府,便跟隨在身邊伺候。」
「娘娘可還記得筠筠?」沈筠筠抬起螓首,問向趙晴。
看清對方的長相後,不僅趙晴愣住了,就連元鎮也一樣,因為對方的五官體態,簡直就像年輕版的李淑妃!
「妹妹可還記得筠筠表妹?你們小時候可是經常一起賞花、抓蝴蝶的。」趙邦也看向趙晴,頻頻向她使眼色,似乎要這個妹妹配合。
趙晴下意識地瞥向身邊的肅王,見他也愣愣地望著沈筠筠,似乎也不敢相信這世上會有人長得這麼相像,這件事似乎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娘娘已經忘記筠筠了嗎?」沈筠筠怯怯地問。
趙晴在震驚之余,又看到趙邦不斷使眼色,像是在打什麼暗號,便順著他的意回道。「呃,我當然記得了。」怎麼突然又冒出個表妹?
「娘娘也知道,娘這輩子都不曾出過遠門,所以這趟路才會讓筠筠表妹隨行,路上也有人照料。」趙邦說的合情合理。
「這是應該的,我還要謝謝筠筠表妹。」趙晴回過神來說。
沈筠筠一臉惶恐。「娘娘千萬別這麼說。」
「好了,你們一路上也辛苦了,就先好好歇息,有話再慢慢聊。」元鎮已經收回目光,不再盯著沈筠筠,不管趙家母子打算玩什麼把戲,他都等著接招。他揚聲喚來長史,吩咐他帶領貴客前往居住的地方。
趙宜人從座椅上起身,跟肅王道了聲謝,接著又欲言又止地看著女兒,似乎有很多話想跟她說,也由不得趙晴逃避。
「千歲,我去陪陪娘。」她在元鎮耳畔輕聲說道。
元鎮也瞥了趙宜人一眼,並不阻攔她們母女相聚,既然決定相信自己的王妃,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嗯。」
「娘和大哥以及筠筠表妹就住在後寢宮的廊房好了,那兒有三、四十間,看你們喜歡住哪一間都行,離得近一點,說起話來也方便。」趙晴笑吟吟地說道。「由女兒來帶路。」
趙宜人拉著她的手,覺得女兒變得懂事多了。「你想的真是周到。」
「應該的。」她只希望能順利通過這一關。
于是,趙晴坐上王妃專用的軟轎,其他人也紛紛坐上另外安排的幾頂轎子,一行人來到後寢宮,不過沈筠筠可能是旅途太過勞累,身子有些不適,便讓她先到廊房歇息。
來到王妃居住的正房之後,趙宜人有些疲憑地坐下,趙邦也癱靠在椅背上,銀屏和金香不敢怠慢,立刻奉上茶水和點心。
趙晴看了下兩人。「還是娘和大哥先回房歇息?」
「無妨,待會兒再歇息……」趙宜人端起茶杯。「先把世子抱來讓娘看一看。」再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外孫,還是得做做樣子。
「去把兒抱過來。」趙晴吩咐金香。
金香轉身出去了。
「妹妹真行,居然幫肅王生了個世子,我和娘還在擔心你是不是遭逢不測,已經死在肅王手上。」趙邦伸手抓了塊糯米糕點就往嘴里塞,一面吃一面說。
趙宜人嘆了口氣。「你都不知道,娘這幾個月以來一直作怪夢,夢到你哭著跟娘說你已經死了,三魂七魄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里頭,真的好不甘心……」
「娘真的作了這種怪夢?」趙晴的心髒漏跳了半拍。
她喝了兩口茶。「這個怪夢不止出現一次,而是好多次,可若你真的死了,朝廷不可能一無所悉,之後又听說你生下世子,表示還活得好端端的,這才放下心來,不然娘可真快急死了。」
趙邦笑了笑。「我就說夢不能當真,娘還不信。」
「不是真的就好。」趙宜人也笑了。
只有趙晴心中忐忑不安,心想真正的肅王妃該不會還沒有去地府報到,還在人間徘徊,才會跑去跟自己的母親托夢?她怎麼會沒有想到呢?萬一「它」真的出現,會不會要求將身體還給「它」,自己又該不該答應?
尋思之間,金香已經抱著世子進門。
「娘,他就是兒……」趙晴抱過兒子,懷中的兒一看到母妃,頓時咧嘴笑得好開心,發出格格的笑聲,讓她不禁莞爾。
趙宜人母子湊上前,原本想要虛情假意、敷衍一番,可真看到被喂養得白白胖胖的肅王世子,不由得打從心底贊嘆。
「還真是好福相!」趙邦夸贊道。
兒見到外婆和舅舅,頓時抿起紅紅的小嘴,不再笑了。
「讓娘抱一下……」趙宜人伸出手,心想真是可惜,如果是趙家的子孫該有多好,偏偏是外孫,還是肅王的兒子,再疼也沒用。
似乎感受到對方的惡意,兒發出不悅的稚嫩叫聲,還揮舞著小手。
趙晴有些疑惑,之前不管是誰來抱,兒子都不曾有過這種反應。「兒怎麼了?」
「讓我來抱好了!」趙邦也同樣伸出手來,沒想到兒的反應更強烈,小小的手掌緊緊攥住母妃身上的大襖,就是不想被他們踫觸。
「可能是怕生吧?」趙宜人有些悻悻然地把手收回去。
怕生?趙晴哄著懷中的兒子,覺得兒子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對了!娘,筠筠表妹……」她才說到這兒,就被趙宜人的眼色制止。
「讓婢女到外頭去。」有外人在不方便。
她有些不解,但還是讓銀屏和金香先行退下。
待門關上,趙邦這才開口問道︰「怎麼沒看到李嬤嬤呢?」
「秀娥不是一直都在身邊伺候著你嗎?」趙宜人也正感到奇怪。
趙晴垂下眼臉,知曉現在正是關鍵時刻,要想辦法騙過對方才行。于是她狀似傷心地回道︰「李嬤嬤她……她被千歲殺了。」
「為何要殺了她?」趙家母子很訝異,異口同聲地問。
「因為……我不想生下孩子,就要李嬤嬤想辦法弄些藥來,結果不小心被千歲知道,就把她給殺了。」至少這些都是真話,不然她還真怕自己不擅長說謊,會讓對方起疑。「若不是我有孕在身,恐怕也是死路一條。」
趙宜人嘆了口氣。「你真是太不小心了,這麼大的事一定要謹慎,在家時娘是怎麼教的?凡事不能操之過急,要慢慢來,就像娘等了多少年,總算坐上趙家媳婦的位置,一旦機會來了,就要懂得把握……」
听對方的口氣,並沒有責怪女兒想要拿掉孩子的意思,趙晴不禁怒火中燒,心想這些趙家人真是太惡毒了,既然不喜歡肅王這個女婿,為何要把女兒嫁過來?就算還在肚子里,也是一條小生命,怎能說不要就不要?
「不過幸好有秀娥替你擋了一場災禍,只要沒事就好。」趙宜人可不管別人的死活,只在乎女兒的安危。
趙晴不禁抱緊兒子,誰敢傷害他,她絕對會跟對方拚命。
趙邦轉了轉眼珠子,比較想要知道妹妹是否還是趙家人,會不會幫娘家的忙。「你現在跟肅王相處的情況如何?」
雖然趙晴不夠聰明,但也沒有笨到實話實說。「為了保命,我不得不討好千歲,免得他想起當初我想要拿掉孩子的事,也把我給殺了。」
「你做得很好。」趙宜人贊許地道。
趙晴擠了抹笑。「對了!筠筠表妹究竟是……」她故意不把話說完,就是要看對方會怎麼回答,才好隨機應變。
「幸好妹妹反應快,要是當時真的說不認識她,那就等于在肅王面前撒謊,說不定他一怒之下,咱們也跟著沒命。」趙邦可是捏了一把冷汗。
這意思是,這個表妹是冒充的?她心中驚疑不定地思忖。
趙宜人也跟著壓低嗓音。「她是德妃娘娘身邊的人,就因為長得和過世的淑妃娘娘一模一樣,才會留下她。」
「為何她會跟娘和大哥來關中府?」趙晴納悶。
「就因為她長得跟淑妃娘娘一樣,只要肅王見了她,一定會有親切感,你也瞧見了,方才在後殿,他可是看得目瞪口呆,這一點全讓德妃娘娘猜中了。」趙宜人就知道沒有跟錯人。
趙晴還是不懂。「有親切感又如何?」
「你這丫頭怎麼生了孩子之後就變笨了?」她用食指點了下趙晴的額頭,笑罵了句。「以前對這種事根本不用說太多,一點就通了。」
見狀,趙邦只好多費點唇舌,解釋給妹妹听。「德妃娘娘說過,肅王從小就對生母十分依戀,總是巴望著生母能多看自己一眼,雖然淑妃娘娘當年沒有阻止皇上把才不過八歲的肅王送往封地,導致他怨恨在心,但那也是因為肅王太愛自己的母妃,如今淑妃娘娘雖然過世,可那份孺慕之情肯定還在,一旦見到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肯定做不到無動于衷。」
趙晴聞言,只覺得這些人的想法好惡心、好變態。
「難道德妃娘娘以為千歲會看上這位沈姑娘?」他們還真的以為肅王有戀母情結,只要找個跟淑妃娘娘長相相同的女人過來,就可以迷得他神魂顛倒,繼而左右他的想法?
沒看出妹妹內心的嘲諷,趙邦哼笑一聲。「只要是男人,都躲不過女色,肅王能看上眼是再好不過,就算沒有那個念頭,至少也會沖著她和淑妃娘娘就像同個模子印出來的而對她另眼相待。」
趙宜人白了女兒一眼。「當初你被你爹逼著嫁給肅王,可是天天尋死覓活,要不是你爹答應會休了元配,再把娘扶正,你還不肯上花轎……當時你每個月都會捎信回來哭訴,說再也受不了和他同房,也不想替他生孩子,更怕哪一天死在他手上,如果肅王真對沈姑娘有意思,那有什麼不好的?!」
她實在覺得邏輯不通。「娘真的希望千歲收她當妾室?」這世上居然有當媽的替女兒的丈夫找小三,真是太可笑了。
「反正你也不喜歡肅王,更何況他還是『災星降世』,只要待在他身邊一天,日子就過得膽顫心驚,你能活到今天,已經是老天爺保佑了,如果依照德妃娘娘的計劃,將來還有福可以享的……」
「什麼計劃?」趙晴只覺得心頭一涼。「娘?」
趙宜人揉了揉太陽穴。「這件事之後再慢慢說,娘真的累了。」
「咱們也才剛到,還不急。」趙邦起身回道。
聞言,趙晴也不得不按捺住急切和困惑的心情,送趙宜人母子到門口,並吩咐外頭的婢女領著兩人到廊房去歇息。
「兒是不是也很討厭外婆和舅舅?」待她回屋內,低頭問著懷中重新露出萌萌笑臉的兒子。
兒摸了摸母妃的下巴,咿咿呀呀地說著話。
「德妃娘娘該不會是想要陷害你父王吧?」趙晴的腦袋沒有辦法轉太多彎,只能隱約這麼猜想。「母妃一定會保護他,不會讓他們得逞的。」
兒像是听懂了,表情很認真地看著她。
到了晚上,元鎮原本還以為母女倆久別重逢,會聊到很晚,誰知趙宜人很早就回廊房歇息了,他這才來到後寢宮。
「……千歲可千萬要小心那位沈姑娘,別上當了。」趙晴把德妃娘娘和趙家母子的打算告訴肅王。
元鎮不悅地橫睨。「他們究竟把本藩當成什麼?一頭沒有人性的畜牲嗎?就算她長得跟母妃一模一樣又如何?難道不怕本藩遷怒對方,一劍把人殺了?德妃也太小看本藩了。」
「雖然還不清楚他們的用意是什麼,不過我會想辦法打听出來。」她絕不會讓任何人來破壞自己的家庭,一定要扞衛自己的權利。
元鎮摟著趙晴的肩頭。「本藩倒有一個想法,不如來個將計就計。」
「將計就計?」
「沒錯,咱們就這麼辦……」元鎮在她耳畔低語。
棒天傍晚,元鎮決定在後殿設宴款待貴客,並下令典膳所準備,不只如此,就連東、西三所的妾室們也受邀參加,等到全部入座,待酉時一到,準時開席。
「不必跟本藩客氣,盡量享用!」元鎮朝坐在不遠處的趙家母子說。
趙邦執起酒杯,做了個敬酒的動作。「在下先干為敬!」
「好!」他也一仰而盡。
「筠筠表妹可要多吃一點。」趙晴不忘招呼沈筠筠。
沈筠筠柔柔地回道︰「多謝娘娘!」
「身子好些了嗎?」她又關心地問。
「多謝娘娘,已經好多了。」沈筠筠頷首。
趙晴輕輕一哂。「那就好。」
在座的妾室們見貴客動了筷子,這才靜靜地吃了起來,也沒人敢惹事,若壞了肅王的好心情,到時大家都會遭殃。
不過她們也漸漸發現,肅王一雙鳳目從頭到尾都沒有離開沈筠筠片刻,總是盯著她的臉看,看到都出神了。
直到宴席進行到一半,沈筠筠終于有了動作,她抱起從京城帶來的古箏,來到肅王面前,盈盈一揖。
「筠筠不請自來,為了表示謝意,想請千歲聆听一曲,若彈得不好,還請千歲見諒。」沈筠筠自然也察覺到肅王投來的目光,一切照著計劃進行,听說死去的淑妃娘娘當年也是靠著一把古箏贏得皇上的心,她相信自己的琴藝不會太差。
元鎮咧嘴邪笑。「本藩一定會仔細聆听。」
听肅王這麼說,幾個奴才馬上去跟典樂借來一座古箏架,沈筠筠先將古箏擺放在上頭,接著坐下將琴弦做了些調整。
「筠筠表妹要彈什麼曲目?」趙晴狀似不經心地問。
她含羞帶怯地回道︰「筠筠要彈的是〈鳳求凰〉。」
這話一出,現場立刻響起大小不一的抽氣聲。
〈鳳求凰〉有著求偶、求愛的意思,深諳其中涵義的妾室們,都不禁要佩服沈筠筠的主動和大膽,根本是有備而來,眾人紛紛看向王妃,想看看她有何反應,會不會出聲教訓這個厚臉皮的女人。
趙晴可沒想到對方會這麼直接,完全沒有古代女子的矜持,不過太過保守害羞,確實也無法引起肅王的注意。
明知對方另有目的,並不是真的喜歡肅王,而肅王也不是當真迷戀對方,只不過是將計就計,趙晴卻還是產生了危機意識,這是頭一次,有種類似嫉妒的情緒在胸口醞釀,原來這就叫做吃醋。
見王妃的臉色不大好,又不敢吭氣,就怕會掃了肅王的興,妾室們紛紛抱以同情的目光,任誰也想不到會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不過這位沈姑娘能得寵多久、是否壓得住千歲的脾氣?大家各懷心思,誰也不敢多嘴。
「好!這個曲目選得好!」元鎮支著下巴,滿臉興味。
沈筠筠雙頰嫣紅。「多謝千歲!」
不到一會兒,〈鳳求凰〉的旋律便在後殿內回蕩,時而熱烈奔放,時而真摯纏綿,令人沉醉不已。
元鎮一直用著痴迷的目光望著沈筠筠。
而妾室當中,只有曾經受寵的姚氏嫉妒到咬著手巾,恨不得把沈筠筠的臉給劃花,若論美貌,自己可比她強多了,真不懂千歲為何會看上對方。
直到一曲終了,眾人就見肅王走到古箏架面前,彎身牽起沈筠筠的小手,她也順勢起身,兩人就這麼四目相望。
「這首曲子彈得真好,讓本藩不由得想起過世的母妃,記得八歲之前,當時還住在宮里,本藩就最喜歡听她彈奏了。」
德妃還真是用心良苦,不只找來跟母妃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還讓她學習古箏,可見心機深沉,為了讓六皇兄當上皇帝,簡直無所不用其極,利用身邊所有可以利用的棋子,元鎮不禁在心中冷笑。
「若千歲喜歡,筠筠願意天天彈給千歲听。」沈筠筠嬌羞地說。
這麼露骨的表白,讓在座的妾室們差點把剛吞進肚中的食物都吐出來,趙晴也沒了胃口,很想馬上把沈筠筠趕出去。
元鎮低低一笑。「好,你就留在肅王府。」
「是,千歲。」她又羞又喜。
直到這時,趙晴才出聲。「千歲,王府有王府的規矩……」
「規矩?本藩的話就是規矩!」元鎮嗓音一冷。「難道本藩要留個女人在王府里頭,還要經過你的同意?就算你是王妃也管不著!」
趙晴垂下螓首,不敢再言。
見狀,所有的人都看出肅王的心當真被沈筠筠給迷住了,連對為他生下世子的王妃都不假辭色。
而趙宜人母子則暗喜在心,這麼一來,計劃應該可以順利地進行,也不枉他們走這麼一趟遠路。
回到後寢宮之後,婢女們都替自家主子打抱不平。
「那個沈筠筠根本是只九尾狐狸精,使起狐媚功夫,可比姚夫人還厲害……」銀屏氣炸。
就連金香也氣得想打那個女人一記耳光。「她既是趙家的遠房親戚,也是娘娘的表妹,怎麼一來就想把千歲搶走,真是不要臉的騷蹄子……」
「依奴婢來看,不用兩天,她就會侍寢,然後搬進東、西三所……」銀屏心急如焚。
「這位沈姑娘真是太危險了,真不知趙宜人把她帶來,安的是什麼心?娘娘可得想個辦法對付才行。」
趙晴又不能告訴她們真相,說這些只是演戲,只能苦笑回道︰「不管她是不是趙家的遠房親戚,千歲要收個妾室,就連我這個王妃也不能反對。為皇室開枝散葉、綿延子孫,是每個藩王的責任不是嗎?」
「話是這麼說沒錯……」金香就是不喜歡那個沈筠筠。
她反過來安慰婢女。「只要我是肅王妃,世子也在身邊,其他的就隨千歲高興,有什麼好生氣的。」
趙晴接下來要煩惱的是如何應付趙家母子,不讓兩人懷疑自己並不是他們的女兒和妹妹,否則還真不知該如何自圓其說。
見主子想得開,兩個婢女也只好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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