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賀蘭城。
天氣晴朗的五月天,即使已近黃昏,陽光仍然燦爛,一輛輛馬車喀啦喀啦的駛進城內,一路奔馳到布置得華麗喜氣的朱銅大門前,一一停車。
「來了!客人來了!」
祖德源一身綢緞華服,與多位同樣穿得喜氣的管事連忙迎上前去,眉開眼笑的將這些絡繹不絕的賀客一一送入大門後,就見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前方道路,再低聲交代守門的小廝一些話後,便笑容滿面的跟著進入門內。
一個時辰後,一輛馬車風塵僕僕的來到大門前,馬夫很快的下車,再拉開繡工精致的綢簾,「少爺,大院今兒好像有喜事。」話剛說完,劈里啪啦的一長串爆竹聲就響徹雲霄。
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探出,不解的問︰「怎麼會這麼熱鬧?」
漫天彩霞下,高高的朱銅大門像重新粉刷過,上頭高高的掛著紅緞,門兩旁還點著雙喜燈籠,一整個喜氣洋洋,祖紹威再往大院的草地看過去,哇,馬車的數量還真不少。
怎麼回事?是當鰥夫多年的父親想開了,願意娶妻還是納妾?想到這,黑眸頓時一亮。太好了,他原本還想著得偷溜進大院找老總管拿點錢花花,這會兒,爹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斷然不會在這種好日子跟他這惟一的獨子計較才是。
祖紹威眉飛色舞的下了馬車,在外逍遙自在月余,此刻的他仍是一身慣穿的圓領白袍,材質極佳,再加上精致繡工,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風流瀟灑,尤其那張俊俏容顏更是人間少有。
「少爺,您回來了!」大門前的一名小廝立即迎上前去,同一時間,另一名小廝卻迅速的往門里去。
「嗯,家里有客人?」祖紹威問。
「是啊,老爺請了好多人呢。」
小廝看到他興奮莫名,頻頻哈腰點頭,祖紹威雖然覺得奇怪,但還是點個頭,再笑容滿面的拾階而上,跨入門坎。
一進大院,他看到寬敞的前院落擺了數十張桌子,還一路延伸到後方的大廳堂,一眼看過去,黑壓壓一片,坐無虛席,而家丁、丫鬟們忙碌的穿梭其中。
他爹好客,美酒佳釀一定是隨客暢飲,那一桌桌山珍海味更是美味撲鼻,他離家已月余,這一路錢快花光光,也就愈吃愈寒酸,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只是,原本鬧哄哄的宴席,在有人看到他後,以手肘敲敲左右的客人,接著,更多人做了一樣的動作,還紛紛看向他,沒一會兒,就全靜下來了。
祖紹威皺起濃眉,為何每個人都看著他?是他這個當兒子的太晚回來了?邊想著,他大方的走上前去招呼,「你好,大家好,繼續吃、繼續喝啊。」
眾人瞬間回神,起身朝他拱手,笑道︰「恭喜,恭喜。」
抱喜他有繼母?還是庶母?他心里納悶,但仍笑咪咪的拱手,「謝謝,謝謝。」怪了,他爹怎麼不見人影?
「祖少爺,回來得好!」
「祖少爺,你總算趕上了。」
听到熟悉的聲音,祖紹威望過去,才發現他的幾名好友竟然也在座,還朝他擠眉弄眼,甚至有人起身端酒,要他喝一杯,他也只能接過手,仰頭喝下,正要開口詢問他趕上啥,幾名家丁突然從後方快步走出來,七手八腳的就將他往後面帶。
「你們做什麼?」他瞪大了眼,掙扎著要甩開他們,「放手,快放手!」
相較于他的困惑與不滿,滿場的賓客都知道內情,有的忍笑,有的則大笑出聲,像是已經看了一出好戲。
事實上,大門的小廝一沖進來通報祖紹威回來了,祖德源立即向眾人微笑點頭,先行離開,就是不想在賓客面前上演父子大吵的戲碼。
而祖紹德被強制帶到離廳堂最近的一間客房後,隨即被點了穴道,三兩下功夫,他就被迫穿戴一身紅通通的新郎喜袍。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迅速退到一旁還一字排開的家丁,火冒三丈的怒吼,「該死的,本少爺不過出門一個多月,你們就忘了主子是誰嗎?還不給我解開穴道!」
「你們都出去。」祖德源大步走進房間,幾名家丁立即行禮退了出去。
「爹,這是干什麼?」祖紹威氣呼呼的問。
「成親!」
他臉色陡地一變,「成親的不是爹」
祖德源走到動彈不得的兒子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不錯,模樣挺俊的。」隨即解開他身上的穴道,「走,爹邊走邊跟你說黎亮亮有多麼適合當你的妻子。」
成親的真是他?祖紹威滿臉錯愕,隨即火了,「黎亮亮是誰?我連听都沒听過,而且,爹明知我喜歡梁家茶坊的千金梁梅秀,要娶也該是娶她——」
「她願意嫁嗎?」祖德源冷冷的打斷兒子的話,「在她眼中,你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她眼里的輕蔑,有眼楮的都看得出來。」
這真是一針見血的說到他的痛處,祖紹威俊臉繃緊,「就算如此,我也不娶黎亮亮,我根本不認識她,爹怎麼可以先斬後奏?」
「對,我就是先斬後奏,就是要趕鴨子上架,」祖德源臉色突然一沉,「外面的陣仗你都瞧見了,那也該知道老子是玩真的。」
莫非只有他一個人狀況外,那些賓客都知道今晚的新郎官是他?那不丟臉死了,每個人都知道他是被迫娶妻。「爹,你不顧老臉,我可在乎極了,這樣的安排荒腔走板,根本是讓大家看笑話!」他氣憤的控訴。
「好,老子不逼你,你現在就可以走出去,從此,你祖紹威就不是我兒子!」祖德源冷漠的臉上有著決絕,完全不見半點玩笑。
祖紹威當下一窒,怔怔的看著面無表情的父親。
那怎麼成?他會回來就是花錢花到兩手空空,而且,他的友人還等著他拿錢去醫治他重病的老父,還有南城的好友,一大筆生意談成了,買貨的錢被搶走,也等著他拿錢去支援,還有……
即使他腦袋一片亂哄哄,他也清楚爹的個性,一旦下定決心就絕不更改,這個威脅絕不是隨口說說。
罷了!不過就是討個妻子,犯不著跟爹過不去,「好吧,我娶。」
不一會兒,祖紹威一身喜氣的來到掛著紅色喜幛的大廳堂,在眾人的恭賀聲中,他心不在焉的與黎亮亮拜完堂,就要被送去洞房。
此時,夜幕已降,燈火紛紛亮起。
祖紹威臭著一張俊顏,手拿紅彩,拉著新娘離開廳堂,往他所住的東大院走去,然而,這一路經過掛上綴燈的回廊、花園、庭院,他冒火的眼神自始至終都不願落在身旁的新娘子身上。
他懶得去看她是圓是扁,但知道她很嬌小,北方女人都高大,有不少與他同高,但她似乎只到他肩膀而已。
哼,打小他就不愛小個兒,梁梅秀那般豐滿高大的女子才是他的最愛,偏偏他與她此生無緣。
想到這點,他又悶又恨,步伐加快,但小新娘矮雖矮,腳似乎不短,很快跟上他的步調,他想到爹說她是一間小馬場的老板,馬場大小事都會做,連馬兒生病也會看,不會個丑無鹽吧?
他愈想愈忐忑,不過,在進到新房後,他的火氣更是瞬間狂飆。
他的房間被貼滿雙喜字,桌上除了幾道山珍海味、醇酒外,還擺了桂圓、花生、喜糖,兩枝龍鳳喜燭的光芒更讓這一室的喜氣更為刺眼,床簾還加掛了紅紗,喜床上還有紅通通的鴛鴦綢緞對枕,令他愈看愈火。
新娘這會兒讓喜娘給扶至床畔,端坐在大紅色的鴛鴦喜被上,頭垂得低低的。
他瞪著她,新娘不該是她,應該是梁梅秀!可惡,他好不甘心!
喜娘笑咪咪的迎向他,「請少爺以喜秤挑起喜帕,再喝交杯酒——」
「出去!全都給本少爺出去!」
祖紹威將面色驚恐的喜娘及一干丫鬟全吼出門外,「砰」地一聲,他狠狠的關上房門,憋著一口悶氣,雙手握拳,動也不動。
新房外,喜娘、丫鬟面面相覷,手足無措。
新房內靜悄悄的,偶爾夜風拂入,遠遠的傳來幾聲喜宴的喧嘩,打破滯悶的寂靜,但隨即又跌入凝滯的氛圍里。
黎亮亮垂首,頭上的鳳冠沉重,讓她脖頸酸疼,听見他把喜秤甩在桌上的聲音,她想這紅蓋頭恐怕是無人會掀了。
她慢慢的吸了口長氣,「夫君……」
「交杯酒要喝妳自己喝,這樁婚事說白了,我就是被迫的。」他怒不可遏的在桌邊坐下,徑自喝起酒來,對仍端坐在床上的新娘視而不見。
黎亮亮伸手拿掉喜帕,再將翠珠鳳冠拿下放在床榻,靜靜的看著他。
他能感覺到她專注的目光,但就是不願看向她。
她索性起身走到他對面坐下,讓他不得不正視她。
他怔了一下,她一襲大紅嫁衣,巴掌臉上,淡掃娥眉,意外的清麗動人。
但美人兒他看太多了,何況,她雖是美人,但他心中的第一美女只有梁梅秀,這一生,他再不可能對其他女人動心。
而這也是黎亮亮第一次正視丈夫的長相,來到這里多日,她听僕人說他俊美如天神,是世間少見的美男子,這一看,還真令她驚艷,他那飛揚的劍眉、高挺的鼻梁、緊抿的唇,無一不吸引人。
尤其繡功精致的大紅喜袍穿在他身上,更見貴氣,她微微一笑,果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
祖紹威見狀,微微一愣,莫名的感到困窘,「笑什麼?很得意嗎?」
「是很得意,我沒想到我的夫君有一張好皮相。」她露出頑皮的笑容。
他又是一愣,不得不承認,她的笑容有一股說不出的美,但他並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他不該對她存有一絲好感的。
回過神,他冷冷的道︰「這聲夫君喊得可真順,倘若本少爺沒來得及回來,妳也要一個人拜堂?」
「爹是什麼人夫君應該很清楚,不是嗎?」她輕松的將問題再丟回給他。
「爹早已掌握我的行蹤?該死的!」他忍不住低聲輕咒,但這確實是他的錯,忘了父親的狡詐與精明,更擅于算計。
祖紹威的情緒全反映在臉上,黎亮亮不得不承認,一個人好不好命還真看得出來,他從小就備受寵愛,長大也不曾吃過半點苦,才盡顯稚嫩與單純。
念頭跟著一轉,這樣也好,她不必去猜他的思緒,「既然成了夫妻,我想說點真話,不管是我來這里的路上,還是等待成親的日子,听到的都是夫君只會花錢不會賺錢,可是夫君明明已二十八,為何還讓爹拚老命掙錢?」
「妳懂什麼?我爹才五十,正值壯年,何來拚老命?」他想也沒想的就駁斥。
「五十合該含飴弄孫了。」
「妳又懂什麼?是我爹不準我在外生孩子,妳當真以為我沒有女人?」
「那夫君真沒擔當,有女人為何不明媒正娶、傳祖家香火,竟讓爹在異地落難時,還得拜托我來當你的媳婦。」
祖紹威被說得語塞,俊臉因而困窘泛紅,氣氛也頓時僵了,他瞪著她,她也沉靜回視,莫名的,他愈來愈心虛,好像自己真的半點擔當都沒有。
他惱羞成怒,滿臉通紅的粗聲怒問︰「妳是外人,懂什麼!」
她臉色一整,「夫君一句句我不懂,敢問夫君究竟懂什麼?」
他窒了窒,又悶了,瞧她那雙沉靜的眼眸,他竟然又不知該回答什麼。
「哼!好男不跟女斗!」其實是斗不過,干脆不說。
他不悅的拿起酒壺倒酒,一杯接著一杯下肚,像跟酒有仇似的,但他其實是打算藉酒裝瘋,伺機逃走,櫃中的內盒里,應該還有他放著的幾千兩銀票。
反正爹只要他成親,沒要他洞房。他愈想愈得意,拿起白玉酒壺再倒了一杯,拿起酒杯就口。
她卻突然開口,「是男人就該頂天立地,行事更要光明磊落,外頭的賓客已經看到你被架著入房著衣,難道,還要讓他們看一次新郎官夜逃被活逮回來的鬧劇?」
「噗!咳咳……」他被入喉的烈酒嗆到,咳得滿臉通紅,怎麼也沒想到她竟一語道破他心中打算,是他太好看穿,還是她太精銳?
他難受的猛拍胸口,驀地,一只繡帕出現在他面前,他抬頭看向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的黎亮亮,這一看,才發現她真的很嬌小,但嬌小得很可愛,俏生生的臉蛋還頗吸引人。
「給你。」她溫柔的開口。
這柔柔一聲,將祖紹威莫名悸動的心給拉了回來,暗罵自己是傻了嗎?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感覺。
「不需要!」他沒好氣的以袖子拭去嘴上的酒漬,對自己這麼容易被她看穿感到生氣,「妳剛剛說誰不頂天立地,誰不光明磊落?妳才看到我,妳認識我嗎」
她臉上笑意更深了,「夫君惱羞成怒了。」
「妳!」他語塞。
她伸出小手,拿起酒壺,挽袖再替他將空了的酒杯添滿,「你我既成夫妻,我想知道,夫君年紀已不小,要繼續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當個只會灑錢的敗家子嗎?」
看來爹透露給黎亮亮的不少。這話讓他男性尊嚴掃地,這一回,他是真的怒了,「妳信不信我馬上寫封休書給妳?」
「我會把它撕了。」她坐了下來,神態顯得氣定神閑。
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他爹給他找了一個膽大包天的潑辣媳婦「爹將夫君的性子、生活態度皆一一告知,沒有絲毫隱瞞,我既然願意嫁,心里必是有打算的,」她頓了下,勾唇一笑,「基于夫妻間該坦承,我也將話說白了,若夫君肯上進,我一定努力扶持,若夫君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是糞土之牆,要當一輩子的敗家子,我也認了。」
他討厭她!非常討厭她那豁達從容的態度,相較他的惱怒,她靜靜的微笑,說話還不疾不徐,更是讓他冒出熊熊怒火!
「我現在就可以告訴妳,我就是扶不起的阿斗!」他甩袖,起身就往門口走。
「夫君何不再忍耐個十天?也許我便會自動求去。」她說。
他腳步一歇,回頭看著一臉笑吟吟的她,「什麼意思?」
「夫君看來連點氣魄,不,是連點志氣也沒有,像個懦夫,只想拍拍**一走了之,」她對上他陡然又冒火的黑眸,「最多忍個十天,我也會拍拍**走人,只是,眾人一定會好奇的猜測原因,屆時,我也只好說,夫君連圓房的能力都沒有,所以我逃之夭夭了。」
「胡說!而且誰會信妳的話?我在外面有不少女人,她們都知道我在床上的能力。」他氣得臉色發青。
「怎麼不信?一來,我是你的枕邊人,說話的真實性高了些,二來,應允這門婚事,我是有條件的,白紙黑字立了約,若是和離,兩人和離的理由,爹得無條件的支持我的說法。」
瞧他臉色愈來愈難看,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當然,咱們是夫妻,與其日後夫君怨我隨口誣蔑,倒不如花個幾天功夫,扭轉我對夫君的印象,也許十天後,咱們還能來個好聚好散。」
「印象?妳怎麼想我,我需要在乎?別忘了,我到今天才知道要娶妳。」他怒不可遏,對自己一再處于劣勢,心情差透了!
「那夫君請便吧。」她神色自若的走到門前,將房門打開後,做了個請的動作。
他蹙眉看著她,這一走,不就代表她說的都對,他沒志氣、沒氣魄、就是個懦夫?
他恨恨的咬牙,「不,本少爺才不會一走了之,至少、至少要讓妳搞清楚,本少爺才沒有妳想象中的那麼差勁!」他大步邁向門口,又陡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她,「既然十天後就要好聚好散,我想不洞房妳該是樂見其成,能以完璧之身嫁給下一個有緣人。」
她微笑的福身,「是,謝謝夫君的貼心之舉。」
還謝?他蹙眉,忍不住再看她巧笑倩兮的容貌一眼,這才悶悶走人。
懸掛兩個大紅燈籠的新房門口,喜娘及一干丫鬟都先行離開,留下了兩人,一個是十五歲的小雁,她做事利落人又機靈,是祖德源指到黎亮亮身邊伺候的丫鬟。
另一名是小廝沈雷,他是祖紹威的貼身侍從,雖然只有二十二歲,但有個老靈魂,會武功,也很愛碎念人生大道理,不喜歡主子跟那些豬朋狗友成天鬼混,所以常常被祖紹威賞白眼,再大手一揮,要他閃人。
眼下,兩人見祖紹威不是往宴客的前廳去,反而轉往另一邊的書房,高頭大馬的沈雷立即上前叫喚,「少爺要拿什麼?奴才去就好。」
「是你跟我爹透露我今天會到家?」他腳步一頓,回身,黑眸倏地一瞇,神色陰鷙的就想找他算賬。
沈雷瞪大了眼,馬上搖頭否認,「冤枉啊,少爺,奴才一個月前伺候少爺到享金樓與邱少爺等人喝酒時,少爺就命令奴才走人,還說明天才能去找少爺,結果,少爺趁夜就離開,奴才直到今日才看到少爺呢。」
沈雷語多委屈,少爺實在太不清楚老爺的能耐,更低估了自己在老爺心中的重量,除了他這個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奴才外,還有更多武功高強的人在暗中保護呢。
祖紹威抿抿唇,這一提,他才記得真有這麼回事兒,「不是你就算了,我今晚要在書房睡,你們誰敢去跟我爹嚼舌桹,我就、就拔了誰的舌頭!」他惡狠狠的威脅,甩袖就往書房走去。
沈雷無言,少爺耍什麼狠?從來都是好好先生,何曾傷過人。
小雁不滿的噘起嘴,回過頭,就見到新任少夫人站在房門口。
雖然主僕才相處沒幾天,但黎亮亮善良可親,完全沒架子,大院上上下下的人都很喜歡她。
「少夫人!」她氣呼呼的走到黎亮亮身邊,替她抱不平,「少爺怎麼可以這樣?這可是洞房花燭夜呢!還有,少爺剛剛說的那一席話也很不好听。」因為門開著,最後的話她跟沈雷都听到了。
「沒關系,讓他發泄發泄也好。」因為明兒,她還有事要求他。
「少夫人心地太好了,可是……沈雷得去跟老爺報告妳跟少爺今晚的相處……」她吞吞吐吐的指著站在一旁的沈雷。
「就據實以報,不過,替我帶句話,請爹不要干涉,也不要去責難少爺。」
「不對啊,少夫人,本來就該讓老爺——好吧,沈雷,你就照少夫人說的做。」小雁還想勸,但見她笑著搖頭,也只好作罷。
沈雷也覺得少爺不該新婚夜這樣對待少夫人,讓她這麼難堪,不過,少夫人如此作為,也讓人見識到她的大器與寬容,就不知少爺能不能感受到?
黎亮亮婉拒小雁入房伺候就寢,她輕輕的將新房的門給關上,獨自看著室內的這一片喜紅,心里很是安定,沒有半點忐忑。
祖紹威這個敗家子很單純,看來要馴夫成功並沒有想象中的艱難,畢竟,她可不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女,也算小小奸商一枚。
她揚起嘴角,看著桌上那杯未飲的交杯酒,她拿起酒杯就口,香醇美酒輕輕滑潤入喉,嗯,是上等好酒。
書房內,溫暖陽光透窗而入,灑進一片金黃色,屋外,啁啾鳥聲不時響起,喚醒了躺臥在貴妃椅上的祖紹威。
他睜開睡眼惺忪的眼楮,竟瞥見有個女子站在一旁,他先是一愣,接著緩緩的坐起身來,目光與她直視,總覺得她有點兒陌生,又有點兒眼熟……
他想起來了!黑眸中的迷惑立即轉為清澈,她是黎亮亮,他被迫娶的妻子。
他俊臉一繃,不悅的道,「妳為什麼在我的書房?」他再認真的看了四周一眼,沒錯,是在他的書房。他還挺意外,洞房花燭夜他躲到這里,竟然可以一覺到天明,他爹沒有來訓話,更沒有派人將他點了穴,搬回新房去?
「天已亮,我已梳洗著裝,特地前來伺候夫君起床。」
黎亮亮巧笑倩兮,全身上下沒有一絲被扔在新房獨守空閨的狼狽與怒火,他更注意到她不僅盛裝打扮,臉上的妝還比昨晚更濃了些,頭上更是「擁擠」。
「妳的頭飾不會插得太少?」他有點受不了,雖然其實並不難看。
她莞爾一笑,不是不懂他的反諷,而是在銅鏡前打量時,她亦有同感,她戴在身上的首飾已不少,當一頭長發梳成婦人髻後,她還請小雁再將珠花、發釵、步搖全都插上,好增添貴氣。
「這全是夫君回來前幾日,一些大戶送來的賀禮,也是爹要我收下的,今早,得按古禮給長輩奉茶,自然不能隨便。」最主要是她爹娘也在,她得顧及二老的面子,不能讓自己看來太寒酸。
「奉茶是妳的事,本少爺要繼續睡。」他再次躺回長椅,拉起被縟。
她卻大方的在一旁坐下,他一愣,立即坐起身來瞪著她,「妳想做什麼?」
她突地傾身靠近,紅唇勾起迷人笑靨,「夫君應該不是在擔心我會霸王硬上弓吧?」
他俊臉驀地一紅,瞪著近在咫尺的美麗臉龐,「胡扯,誰擔心了?」有沒有搞錯?談論床笫之事,她看來比他還大方,但她應該沒經驗才是啊。
黎亮亮坐直了身,「好了,不逗夫君了。」
她漂亮的明眸閃動著靈秀之光,不得不承認她有一雙很美的雙眸。
「我爹娘今日用完早膳就要離開,希望夫君能幫忙演一場恩愛的戲碼,可以嗎?」
「這干我何事?」
「夫君應知亮亮已二十歲,遲至現今才嫁為人婦,是亮亮自願,但我爹娘相當自責,這樁婚姻雖然力勸我接受,但對夫君的事一知半解,他們終究難安,」她深吸一口氣,一雙美眸閃動著淚光,難掩傷感的道︰「我爹曾因馴馬傷了腳,多年來,只要天氣變化,腳就酸痛,而我娘的身子一向就弱,如今亮亮成了祖家媳婦,娘家之路便遠了,再見家中二老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雖然黎亮亮只在昨晚跟祖紹威第一次交手,但她看過的人也不少,再加上公公給的情報,她深知他是個爛好人,吃軟不吃硬,才會交了那麼多游手好閑的狐朋狗友。
原來,她希望她父母能看著她幸福快樂,才能安心離開,她還真孝順。
祖紹威一向就很難拒絕人,而且,除非對方來硬的或做得太過分,踩到他的底線,否則他幾乎是有求必應。
「好吧,就幫妳一次,但記得,妳欠我一次人情,日後可得還。」
「行。」她莞爾一笑。不錯,還懂得討人情,看來他身上確實流著商人的血液,對未來的發展她是更樂觀了些。
他雙腳落下貴妃椅,一邊說一邊穿鞋,「叫沈雷進房。」
「我現在的身份是你的妻子,我來吧。」她從容的走到另一邊的矮桌上,他這才發現上方已放了一只銅盆,還有一套他的衣服。
黎亮亮擰干了水盆里的布巾,轉身走回來,再為他擦拭臉龐。
布巾不冷不熱,溫度剛剛好,祖紹威坐在椅上,得以直視她那張含笑的臉龐,他莫名的心跳加速,一把抓過布巾,粗聲道︰「我自己來。」
接下來,他注意到她挺利落,伺候梳洗也很上手,就是太矮了些,他不得不幫點忙,自己著衣,這樣的感覺令他感覺溫馨,竟然不怎麼討厭。
黎亮亮看著眼前穿上常服的男人,她有一個很俊的夫君,這實在是她始料未及的,她發現自己的心跳比平常跳得要快,但這是好事,喜歡自己的丈夫,要相守一生才不會是煎熬。
她仰頭凝睇,「有件事,我認為該讓夫君知道。」
「叫紹威,我不習慣被叫夫君。」說穿了,他還是對這樁婚事感到不愉快。
「嗯,如此坦承甚佳,日後,紹威也叫我亮亮,少了疏遠。」她盈盈一笑,但表情隨即變得有些羞澀,「我們昨夜沒同房一事,爹已知情,不過……」她將沈雷轉達的話說給他听,「我想爹會尊重我的意思,不會太為難你。」
原來如此,祖紹威凝睇著她,是她替他擋下了爹的責難,對她的好感頓時增加幾分。
「既成夫妻,有些事,兩人有默契即可,我不想讓無相關的人四處嚼舌根,所以也已交代下去,昨夜之事只要有人長舌,定當嚴懲。」
「好。」他注視著她,突然發現,讓她當妻子好像沒有想象中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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