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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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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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不曾失敗難堪的人生,等于不曾認真活過的人生。

    美夢成真,說的大概就是現在這樣……吧?

    實在太有人身安全的真實感,一層兩戶,屋內鋪有駱駝色的地毯,空氣里永遠有淡淡的柑橘味,難怪好友婉彤堅持她一定要搬進來住,甚至還拍胸脯掛保證,就算女孩子獨居也絕對沒有問題。

    面對好友的盛情好意,李津妤下定決心必須更努力過生活,同時盡量不要讓屋子因自己入住而有所改變,等好友回國後,她得完璧歸趙。

    李津妤一手拿著雨傘和包包,一手關上才剛搬進來一天的豪宅大門,耳邊響起美妙的「滴、滴」兩聲,接著是厚重大鎖卡緊的聲響,她滿意的笑開。

    從昨天開始,她終于劃下獨立的第一根火柴,住這里不僅離公司近,假日還能兼差教同小區住戶的孩子鋼琴,說到這個,真應該感謝婉彤大力相助,最重要的是,她平常下班後,終于有時間畫繪本故事……

    「滴、滴。」

    棒壁突然響起開門聲。

    津妤飛快跑去按電梯按鈕,深呼吸口氣,鎮定精神,同時用眼角余光密切留意隔壁會走出什麼樣的人,畢竟接下來有好一陣子會當鄰居,她可不希望讓對方留下什麼壞印象。

    雖然婉彤說不用太在意隔壁鄰居,可她從小就在關系密切的鄰里長大,出門倒個垃圾,都得花一個小時以上補充八卦聊聊是非才回得了家,漠視鄰居這種事,她擔心自己做不來。

    「登。」電梯來了。

    她正要踏進電梯,一股龐大的暗黑能量迅速籠罩左右。咦?這是什麼氛圍,感覺不是普通等級的詭異。

    有錢人的想法跟一般人有時候會有點不同,不用耗費精神去弄明白,專心做自己的事,他們也不會特別跑來招惹你,只要做到尊重彼此隱私,應該沒什麼大問題,你安心住下吧。

    突然想起好友的話,津妤暗自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快步踏入電梯,剛按下一樓按鈕,兩股冷風刮進電梯,左右包夾,懾于一大一小龍卷風氣勢逼人,她不自覺後退,直到背部抵住電梯鏡面,看清大龍卷風站在她的右前方,按下地下一樓的按鈕,小龍卷風則站在她左前方,是一個約莫十幾歲的男孩。

    大龍卷風身材高?,西裝筆挺,黑亮柔軟的短發,線條優美的頸項,他只是靜靜垂著雙手站在那兒,渾身便散發出幾分迫人氣勢,壓得同在電梯里的她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小龍卷風微側著身體,俊秀臉龐罩著一股寒氣,渾身是刺,一副「我正在叛逆期」的模樣,他身形瘦長,雙手抱胸,巧妙的將不耐煩與一切都無所謂兩種態度融合在一起,再具體呈現出來。

    看著眼前這樣的畫面,津妤突然想起尉遲恭和秦叔寶這兩位老站在一起工作的大叔,差別在于,腦海中的這對組合是門神,至于眼前這一對嘛……應該是剛鬧過,意見不合的父子檔吧。

    她用力吞咽口水數下,畢竟光是跟他們同處一個空間,就能感受到他們散發出來的驚人壓力。

    「登。」電梯抵達一樓。

    終于能脫離緊繃氣氛了!

    津妤深吸口氣,憋著氣,想著等等要從這一大一小中間游出去,頓時有種大石塊壓頂的沉重感。

    看著電梯門緩緩往兩邊滑開,她還在憋氣,邁開右腳,腦中閃過不請自來的詭異畫面——湛藍海洋中,一條小小金魚擺動尾巴,試圖游過兩條鯊魚之間,險象環生的緊張感,令她不自覺加快往外奔逃的腳步。

    很好,右腳踩上電梯外自由的領土,只要左腳跟上……

    咦?她動不了!怎麼回事?

    瞬間,她的腦中又浮現另一個詭異的畫面——給鯊魚塞牙縫都嫌不夠的小金魚努力擺動著魚尾巴,鏡頭火速往後追蹤過去,赫然驚覺它的尾鰭被鯊魚成排成列的利齒一口咬住,正在生死邊緣……

    「卡住了。」

    誰?誰在說話?

    津妤渾身不自覺抖了一下。這聲音怎麼有點像尾牙場合上,老板那股低沉、嚴肅到令人發寒的聲音?

    她腦袋還沒轉過來,身邊又傳來一句話——「《小狗圓舞曲》第二小節你昨晚一直彈錯。」

    她飛快轉頭,看向小鯊魚。

    他怎麼知道自己昨晚一直彈肖邦的《小狗圓舞曲》,還一針見血指出第二小節彈錯?其實不是彈錯,只要想要換不同方式彈奏,她想要曲調剛開始便融入小狗般輕快活潑……等等!這似乎不是她此時此刻該想的事。

    這棟豪宅是采取飯店式管理,大廳警衛見電梯門開了里頭的人卻遲遲未走出來,連忙上前關切。「請問電梯故障嗎?」

    「故障的不是電梯。」小鯊魚盯著津妤,神情清冷,視線往下移,在卡住電梯溝縫的雨傘轉了一圈,目光又回到她身上。

    「小姐,你的雨傘卡在電梯縫里,需要我幫你拔出來嗎?」警衛勢利的目光淡淡掃視津妤一眼,暗自想著,許小姐也真是的,為什麼要把房子借給眼前這個寒酸女人住?

    「啊?」津妤低頭一看,尷尬得耳朵都紅了,雙手握住雨傘,使勁拔。「抱歉抱歉,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但事情總是這樣,越急著把某件事做好,越是做不好,用力拔了半天,雨傘依舊屹立不搖,急得她滿頭大汗。

    突然,被電梯金屬溝縫死命咬住的雨傘頂端,被一股穩定內斂的力道往上一提,輕輕松松就松開。

    「謝謝、謝謝……」津妤低頭猛道謝,心里也大大松了口氣。

    「黑先生,真抱歉,應該由我來幫忙才對。」警衛道歉道。

    聞言,津妤立即敏感的嗅出非常、非常不妙的味道。

    有沒有這麼剛好,大鯊魚的聲音像老板就算了,居然連姓氏都一樣?這種不妙乘以不妙的情況,實在讓她不安。

    她雙手抓緊雨傘,彷佛這是把能對抗殘忍命運的尚方寶劍,接著她緩緩抬眼,看向那位黑先生,這一看,她徹底懵了。

    不是吧?天要亡她啊……

    津妤的心宛如一顆小石頭,被命運狠狠一踹,當場一飛沖天,等飛到最高點時往下一看,萬丈深淵正在底下等著她!

    她用盡全身氣力,硬擠出一朵無比虛假的微笑。「老板,早安,您也住這里啊?」

    「砰。」車門被用力甩上。

    坐在車子後座的黑胤睿和黑柏恩,兩人的神情都一樣冷漠,且不發一語。

    司機小心翼翼的透過後視鏡觀察老板的表情,收到一個眼神後,發動車子,緩緩將車子開出停車場,駛上道路。

    司機先送黑柏恩到學校,黑柏恩下車時,也沒向黑胤睿說聲再見,關車門的力道也毫不客氣。

    黑胤睿沒放在心上,低下頭看著計算機屏幕,突然,私人手機鈴響,他用左手接起手機。

    「胤睿,又在工作?」

    好友每次打來,劈頭都是同一句話,而且每次都被他料中。

    「你不是該坐上飛機回台灣了?」黑胤睿一面說話,右手依舊快速的敲打著鍵盤。

    「我是啊,人已經在機場,飛機半小時後起飛,我在機場里的書店無聊閑晃,看到一位意大利詩人叫什麼帕委澤的句子,不知怎麼搞的,腦中突然出現你英俊絕倫的臉龐,我念給你听听。」對方故作慎重的輕咳了兩聲,才緩緩念道︰「當有朝一日,你能坦然暴露自己的弱點,對方卻從未想過利用它來增強本身權利時,代表你正被人深深愛著。」

    「說完了?」黑胤睿輕哼。

    這支私人手機里頭儲存的電話不超過五組,全世界知道這組號碼的人也不超過五個,有人知道卻從來不打,也有人遇上芝麻綠豆大的事就會打來閑嗑牙一番,彼此之間算是取得奇異的巧妙平衡。

    「好心跟你分享詩人的名言佳句,你怎麼一副‘愛是什麼,天方夜譚的其中一篇嗎’的態度?」

    「雖不中,亦不遠矣。」黑胤睿冷笑。

    「黑胤睿,你有跟女人暴露過你的弱點嗎?」

    不管對象是男人或女人,都沒必要這麼做。黑胤睿在心中冷哼,拒絕回答這種層次太低的問題。

    「或許你覺得自己沒有弱點。」手機那頭的人表面上似是在嘲諷,實際上是希望好友能夠明白忠言逆耳啊。

    黑胤睿在心里馬上回嗆,錯!他其實很清楚自己的弱點在哪,但他仍舊沒有吭聲,他很清楚好友究竟想表達什麼,所以才忍住掛電話的沖動。

    這些道理,他沒有笨到不懂,只是弱點跟缺點不同,缺點可以改變,弱點是無法改變的,如果他傻到拿著自己的弱點到處昭告天下,公司說不定早在他臨危受命接手的第一年就倒閉。

    他不是孤芳自賞的自戀型性格,只是沒遇到動心的對象,他沒興趣一天到晚狩獵女人,人生還有其他事可忙,他更不想為了找對象而心動,正確順序應該是先心動,然後發現自己找到另一半。

    他始終相信,唯有把自己清空,最好連先入為主的觀念都不要有,才有可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真正想要的。

    遲遲沒等到回復,手機那頭的人只好開啟另一個新話題,賣力延長通話時間。「小肛恩最近怎樣?」

    「老樣子。」

    「常懷念他外婆,對你沒什麼好臉色?」

    「該上飛機了。」

    「早就在走了。」

    「祝平安抵達。」說完,黑胤睿結束通話,此時司機剛好要將車開進公司的地下停車場,他不經意視線一轉,又見到早上那個慌亂又狼狽的女人匆匆跑進公司大門。

    這女人住在隔壁又是公司員工,只是單純巧合?

    然而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等司機把車子停妥,他搭上專屬電梯時,已經把這段小小插曲遠遠拋諸腦後。

    看著電梯向上攀升,地面的一切迅速縮小,黑胤睿想到方才好友念給他听的幾句詩,接著自嘲一笑,不被人愛著又怎樣?三十多年來,沒人真心愛他,他還不是活得好好的?暴露弱點?

    哼,他還沒不甘寂寞到那種程度。

    「登。」電梯門緩緩敞開。

    秘書和特助見他進公司,連忙站起身,恭敬道早安。

    黑胤睿輕點頭回應,踩著穩健的步伐踏進專屬辦公室。

    對他來說,目前的生活雖然沒什麼好,但也沒什麼不好。

    中午午休時間,津妤捧著自備的簡單便當,窩到整層樓只有會議室、用餐空間向來空曠的二十四樓,這一層樓有二十多間會議室,很少有人到這塊寧靜寶地用餐,大部分人不是窩在位置上吃,就是出去吃。

    鮑司內部設計,除了最高的三十四樓是老板專屬的辦公室以外,其余每層樓都有一個開放的用餐空間,兼做茶水間之用。

    用餐空間的地上鋪著國王藍地毯,上頭壓印中古歐洲皇室特有的淡金色圖騰,所有足音都能被厚重地毯吸收,就算穿著高跟鞋也能放輕松走,完全不用擔心叩叩聲太擾人,而且室內溫度宜人,還總是飄散著淡淡的香氣,若真要說有什麼缺點,就是在用餐空間說話沒有什麼隔音設備的屏障。

    盡管如此,津妤還是敢放心大膽和婉彤通訊,因為老板大人曾下過一道聖旨,中午休息時間不準開會,唯有做好充足休息,下午才能繼續奮戰。多虧了老板英明的決策,讓這里一年四季每到中午就人去樓空,真真是一塊享用午餐、享受清靜,或是和親朋好友聊天的風水寶地。

    找了張椅子坐下,打開便當後,她用叉子有一口沒一口吃著便當里的意大利面,接著打了LINE電話給婉彤,她懶得一直用手拿著手機,便開啟擴音,兩人先是閑聊了幾句,接著她故作不經意的道︰「婉彤,我、我想這個周末就搬走,只是對你很不好意思……」

    遠在巴黎的許婉彤一听,火氣立刻冒了上來。「知道不好意思就不準搬!」她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老板住隔壁又怎樣?他過他的日子,你畫你的繪本,相關嗎?」

    「萬一被其他員工知道我住在老板家隔壁,感覺不是很適當。」津妤眉頭皺成兩條毛毛蟲,滿臉痛苦。

    如果她想跟老板扯上什麼關系,哪怕是攀親帶故,還是善用地利之便釣個金龜婿,住隔壁當然好,畢竟近水樓台先得月嘛,問題是她壓根不想跟老板有什麼關系,這麼一來,原本的天堂瞬間變成地獄,機會當場逛霉運。

    住老板大人隔壁,除了平常得忍受莫名的壓力之外,萬一被公司其他同事知道,就算他們之間是清白的,也會被傳得烏煙瘴氣,一點好處也沾不上,還會被漫天飛舞的妒嫉活活射死,被莫須有的十二道金牌活活砸死!她在總務室工作已經夠辛苦,生活多了這層危機,只會過得更加坎坷。

    老天爺,別對我太殘忍,繼那個人生重大打擊後,現在你又想出什麼新招來整我?

    津妤愁得整盒便當變成苦瓜口味,沒滋沒味就算了,還苦得讓人想嘆氣。她不過單純想為繪本夢想做最後一搏,到底招誰惹誰了?

    罷簽定一筆大合約,黑胤睿在會議室單獨待了一會兒,喝杯碧螺春,享受獲勝的快感。

    獲勝,不是人生重點,人生最重要的是必須——不斷獲勝!

    他一走出會議室,就听到用餐空間那兒傳來陣陣說話聲,他沒有細听,正要走離,耳邊剛好飄來那句「老板」,留住了他的腳步,他听了幾句,確定說話的人正是早上那個女人,心底不禁冒出疑問,住他隔壁哪里不適當?

    黑胤睿面無表情的摸摸下巴,一手插在褲袋里,隨意斜倚著牆,打算花個幾分鐘听听她是個什麼說法。

    「少無聊,我那里那麼貴,一般員工誰進得去,進不去怎麼挖八卦?你給我老實住著!六日要學鋼琴的學生我都替你安排好了,你也答應要幫我照顧房子,都說好的事,怎麼能出爾反爾?」許婉彤說得義憤填膺,鐵了心非讓好友住在里頭一年不可。「不過就是老板住隔壁,他又不會吃了你,怕什麼?就算你在公司做總務工作,他家就算燈泡壞了也不會Call你過去修,我家是鬧鬼還是你覺得風水不好,隔壁住了刻薄老板惹你心煩,是不是?」

    許婉彤越說越氣,不過不是氣好友,而是氣老天爺怎麼這麼殘忍,老是要找津妤碴,一次又一次,到目前為止還沒半點消停跡象。

    津妤從小就愛彈鋼琴,砸了大量的錢跟時間練習,學了十幾年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沒天分已經夠慘了,幸好她後來發現自己還有另外一項愛好,不趕快朝自己的夢想直直駛去,難道老天爺會好心降臨第三次機會?

    如今她飛到巴黎游學一年,空出房子,讓津妤有個能安靜創作繪本的地方,為了豐厚津妤的荷包,用鋼琴賺點外快,學生她都安排妥當,她把這次視為津妤邁向繪本創作的重要機會,不過是旁邊住了個老板又怎樣了?全世界的老板多了去了!這件事再大,大得過津妤的夢想嗎她快氣死了。

    面對好友連珠炮似的猛烈攻擊,津妤縮了縮肩頭,舉棋不定的嘀咕,「你家風水超好,而且設備一流,頂樓還有溫水游泳池,住的人都大富大貴,我們家老板既不刻薄,也沒惹我心煩,我想搬家不關老板的事,是我心里有疙瘩。」

    想起警衛那勢利的模樣,她忍不住輕嘆口氣。

    看來這事沒得商量,婉彤是那種一旦認定什麼是最好,就會一股腦往前沖的人,動用天皇老子來說都沒用。

    「人人都想跟老板攀關系,只有你把這當成倒霉事,順帶一提,那些設備你記得照三餐去用,我可是每月按時付了高額的管理費,不用就是浪費。」許婉彤知道她屈服了,口氣慢慢緩下來。

    「我只想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地,安靜過日子,級別太高的世界,我怕自己消化不良。」

    「嗯哼,被我抓到了吧!」許婉彤冷哼一聲,「大學時代我們同是鋼琴社社員,我幾次約你出來玩,你因為這個原因拒絕了我兩次!」

    「呃……呵呵呵,有嗎?」津妤尷尬傻笑。這時候裝傻到底才是王道,婉彤翻舊帳就算了,連次數都記得一清二楚,地雷滿布吶。

    「李津妤,跟我裝傻沒用,要不是我有點手段,早被你列為拒絕往來戶了!」許婉彤說著說著,火氣又漸漸攀升。

    「我哪有……」這廂很是委屈。

    「你根本就看不起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大學時代才會耍著我玩,我約你,你還用要打工的名義拒絕我。」許婉彤越想越不甘心。

    「我哪有資格看不起誰……」津妤急忙解釋,「對有些人來說,人生不過是場游戲,金錢不過是幾個數字,可是對我來說,人生是一連串的打擊和奮斗,生活就像打仗一樣,金錢不是數字,是活下去的必要條件,就像電影《鐘點戰》,沒有時間就會活不下去,時間就是金錢。」

    宛如通訊中斷,偌大的空間頓時鴉雀無聲。

    一直在一旁听著兩人對話的黑胤睿頓時感到稀奇的挑了挑眉。

    「婉彤?」津妤輕聲喚道︰「你怎麼不說話?」

    「津妤……」許婉彤聲音小小的。

    「嗯?」

    「我被你的話嚇到了。」

    「我、我說了什麼恐怖的話?」津妤有些不解。

    「不是恐怖,是……」許婉彤說不下去,停下來,苦思著適當的字眼。

    驚艷!腦海里跳出這兩個字,黑胤睿的薄唇微微一勾,頎長身形彈離牆面,雙眼平視正前方,轉身離開,心緒纏上一個名字——李津妤。

    棒壁又在練琴?

    黑柏恩抬頭看向面前開了一道縫的窗戶,閉上雙眼,專注凝听著。

    《小狗圓舞曲》第二小節又彈錯?他受不了的皺起眉頭,張開眼正打算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課本上,卻發現她接下來彈得不錯,直到最後一個音結束,都相當好听,比較可惜的是少了點自己的態度。

    琴聲不斷,他站起身,將窗戶拉開一點,坐回原位,靜靜凝听,叛逆的表情隨著飄進窗欞的樂音逐漸軟化。

    兩個小時後,琴聲戛然而止,黑柏恩緩緩睜開雙眼,感到有些口渴,起身走到廚房,剛巧遇上下班回來的黑胤睿,他臉色一冷,連招呼都沒打,徑自轉過身倒水,接著就要轉回房里,這時突然听見身後傳來聲音——「學校方面沒問題吧?」

    黑柏恩臉色一沉,慢條斯理的側過身,青澀臉龐盡是嘲諷,挑釁地瞥向他道︰「成年當天我會搬出去自立。」

    「很好。」站在玄關的黑胤睿用左手拉松深色領帶。

    「沒其他事了?」黑柏恩冷冷地問。

    「有。」

    一大一小姓黑的男人,冷冷的盯視著對方。

    「今天你的導師打電話給我。」黑胤睿不帶感情的又道。

    黑柏恩沒吭聲,滿臉倔強。

    「他說你在音樂課露了一手。」

    「我要回房間了。」黑柏恩轉過身背對他。

    黑胤睿不讓他閃躲,挑明了道︰「他還說你考試成績敬陪末座,要我多盯你念書。」

    「我自己會看著辦。」黑柏恩的腳步一頓,拿水杯的手不自覺握緊。

    「成年後,你打算拿什麼自立?」

    黑柏恩轉過身,與他正面交鋒。「不關你的事。」

    「說的不錯,的確不關我的事。」黑胤睿理智雙眼毫無一絲情緒滲入。「以前我也是這麼想的,但你住進我的房子,這又是怎麼回事?」

    黑柏恩咬牙瞪視著他。「你要我現在搬出去?」

    「然後惹出更多麻煩?」黑胤睿微微扯動嘴角,表情和語氣同樣冰冷,彷佛現在談的是一件生意,而非家事。「別忘了,現在我是你的監護人。」

    「等我成年後你就不是了。」黑柏恩不滿冷哼。

    「問題是你現在還未成年。」黑胤睿切入此次談話核心。「給你兩條路,自己選,鋼琴或念書。」

    黑柏恩氣得全身直發抖,大吼道︰「我不要你的施舍!」

    「少自作多情,這是義務,不是施舍,我做我該做的事,你也成熟點,選條路,別再給我惹麻煩。」

    「為什麼是鋼琴?」

    「導師打來只說這兩件事,還是你可以自行提供其他選項?」

    「原來是隨便要我選一件事忙。」黑柏恩諷刺的冷笑道︰「放心,我不會給你惹麻煩,至少在我獨立前,不會踫毒品那些有的沒的。」

    「結論是……讀書?」

    「你有看過我在念書嗎?」黑柏恩臉上的冷諷更加張揚。

    「明天我會找個鋼琴老師,弄個琴室,讓你在家學琴。」黑胤睿冷眼看著他扭曲的神情,似曾相識的畫面沒有勾起心底的一絲同情,眼神反而變得更加冰冷。

    「琴室?」黑柏恩尖銳嘲諷道︰「我又不是你,一出生就是人人捧在手掌心的大少爺,不需要這種奢侈又嬌滴滴的玩意,反正過幾年我就會搬出去,你也不用浪費精神了,要學我出去學就好。」

    「然後在外面混到晚上才回來?當初說好,你下課只能回家,哪里都不許去。」跟小時候父親限制他一樣。

    「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身份,也很清楚你點頭答應成為我的監護人有多不情願。」黑柏恩尚未發育完全、仍顯得單薄的胸膛急遽起伏,憤怒布滿稚氣未脫的臉龐。「鋼琴老師隔壁就有一個,琴室、老師都有,你想監視我,走不到五步,我就在你視線範圍里,這樣還不行?」

    又生氣了?黑胤睿冷靜端詳著,不動聲色。

    十幾歲的時候,他已經很少為這類事情以及身邊的人浪費自己的情緒,尤其怒氣騰騰發飆,太耗費精神氣力,人生還有其他事要忙,例如,如何冷靜站上金字塔頂端、統御年紀比自己大的老狐狸們。

    黑柏恩還能有憤怒,代表以往的生活有人可以讓他撒嬌,那人應該是他的外婆,對黑柏恩來說,這算不上什麼好事。

    「我為什麼要因為你多走這五步?」黑胤睿扯動嘴角。

    「你!」黑柏恩瞠大雙眼。

    「琴室兩天內準備好,老師自己去請過來,費用我跟她談。」見黑柏恩氣憤的想再開口,黑胤睿搶先一步道︰「安分點,我不想再浪費時間處理導師的電話。」

    黑柏恩抿緊雙唇,雙眼填滿寄人籬下的憤怒。

    兩人對視數秒,黑柏恩不發一語轉身回房。

    黑胤睿靜靜的看著他孤冷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接著听到「砰」的一聲甩上房門的聲響,眼底浮現另一個同樣寂傲的身影。

    不過,對他而言,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戴著超大耳機,溫柔男嗓充滿耳朵,盈滿整個腦部,體內的每顆細胞本來應該像小嬰兒般沉浸在舒服圈里,但津妤現在不得不深吸口氣,搞得自己有些緊張兮兮。

    她抬頭望向高聳大樓,無聲嘆口氣,快步踏進去,大廳警衛的頭頂彷佛裝有特殊天線,火速察覺有人回來,連忙站起身,一秒鐘之內堆起滿臉笑容,但一見來人是她,嘴角不自覺微微抽搐,微笑點頭就算完事,反倒是她親切說了句「你好」。

    踏進電梯,按下三十六樓的樓層按鈕,她這才松了好大一口氣。

    自拔雨傘事件後,安然度過幾個禮拜,她再也沒見過那對互不搭理的父子檔。

    若是一般情況,她很可能會雞婆管一下,偏偏那位父親是她的老板,這一滴墨染黑了整缸水,敦親睦鄰什麼的從此不知所蹤,撇清關系才是正宗生存之道。

    勇猛闖過一樓大廳勢利區,津妤的精神放松下來,不自覺哼起歌,一邊思索著住進這里兼任鋼琴家教增加出來的豐厚收入,以及昨天終于做好計劃的繪本進度,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婉彤,謝謝你勸我要堅持!你真是我這輩子最重要、最友直友諒友多聞的超級好姊妹。

    老天爺,拜托不要再讓我和老板父子檔打照面,請繼續保持現在這樣的最佳狀態,順利過完這一年吧!

    她越想越開心,管他電梯里的監視器有沒有人正在看,身體跟著音樂搖崗,反正她橫豎不是這里員工亟欲討好的對象,區區一介死老百姓也沒啥形象要維持,干脆就徹底讓自己舒心過日子,想哼歌就哼歌,想隨喜歡的曲調晃一下身體聊表致敬,那就這麼做吧,別讓自己活得太憋屈。

    「誰陪我做執迷的鯨魚,在人海中游來游去說自己的言語,誰陪我建永恆的故居,在歲月中跑來跑去太容易疲倦,一轉身可以歸去,我要找的一種感覺叫屬于……」津妤邊哼著歌,邊踏出電梯。

    意外的,一抹身影緩緩從地上站起身,緊盯著她。

    津妤愣了一秒鐘,快速左右張望。還好,眼前只有小龍卷風,沒有高大威武的老板大人,只是小龍卷風在這里干麼,忘記帶磁卡?

    她慢慢走到自家門口,跟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靜靜看著她,視線隨她腳步移動,似乎沒打算主動說明的樣子。

    「那個……」津妤站在自家門口,手指指向門板。「這里是我家。」

    「我知道。」黑柏恩點點頭。

    「喔,可以請你讓開一下下嗎?我要刷卡進去。」小龍卷風是不是站錯家門了?可看他那樣子又不像。

    他沒讓她困惑太久,問道︰「你是鋼琴老師,對吧?」

    「呃,是不是我彈鋼琴吵到你念書了?對不起、對不起……」

    「住這種地方,隔音都超好,除非你沒關窗戶,否則聲音根本飄不出去。」

    啊?津妤想起客廳窗戶的窗戶,疑似很少關起來,尷尬的笑道︰「不好意思,以後我會記得關窗戶的。」

    「可以請你來我家教鋼琴嗎?」黑柏恩擋在她家門口,雙手抱胸,明明是個十幾歲少年,卻有股成人才有的世故。

    不過,津妤很快就發現他的世故是屬于孩子怕受到傷害的自我保護系統,而不是成人那種半帶攻擊的警戒。

    意識到小龍卷風不過是個孩子是一回事,從孩子口中听到晴天霹靂的消息,顯然又是另外一回事,否則她該怎麼解釋目前腦袋呈現當機狀態?

    「什、什麼」津妤完全愣住。

    到、到老板家教他兒子鋼琴?她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壞事,這輩子要接受這樣的懲罰?

    白天已經在老板手底下做事,所幸公司幾千人,她等級太低沒單獨見過老板,現在住在老板隔壁已經夠慘了,知道老板有兒子這件事也很不妙,現在居然變本加厲要她教鋼琴?

    不行,絕對不行!這一教,會不會連白天的工作都一並丟了?那可是她生存的唯一資金來源,不可不慎吶。

    津妤還在苦思著該怎麼拒絕,就听到一臉孤傲的他不容置疑的丟下一句——「沒拒絕就當你答應了,學費他會自己跟你談,改天見。」說完,黑柏恩干淨利落的轉身要回家。

    無力感化作兩塊重石,「轟」的一聲重重壓上她肩膀。蒼天啊!她不要啦……

    他突地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她。

    以為小龍卷風听到她內心慘絕人寰的哀號,願意大發慈悲放她一馬,雙眼馬上為之一亮。

    「對了。」黑柏恩看著她,兩道濃眉微微皺起。「你為什麼老搞不定《小狗圓舞曲》?」他對她的彈琴技巧頗有疑慮。

    被個小伙子質疑自己的彈琴技巧,津妤一時忘了要勸他打消找她教鋼琴的念頭,直覺解釋道︰「我想開始就營造出這首曲子該有的氛圍,太專注在這件事,才會不小心一直彈錯同一個音。」

    唉,說到那個令人無比挫敗的音節,她覺得自己像是被下了什麼魔咒,老是彈錯……倏地,她眯起雙眼,不對,他居然听得出來她彈錯了,代表他的音樂造詣還不錯,很好,她要快用這點做為反駁,干淨利落拒絕他,要不然被年紀輕輕的他牽著鼻子走,像什麼話,比他多吃好幾年的白米飯豈不是白吃了?

    「你好像很厲害,其實你可以找更厲害的老師。」津妤精準的暗示。

    「我不厲害,只是阿嬤說過喜歡這首曲子,才苦練過一陣子。」黑柏恩眼底浮出一層淡淡的溫暖。「老師,之後晚上見。」

    她彷佛看見有人在心頭打出一個問號。剛剛他臉上怎麼會出現那種痛苦又寂寞的神情?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有些呆呆的反問︰「晚、晚上見?」

    他點點頭後便轉身走進家門。

    又愣了半晌,津妤才愕然驚覺自己根本沒有拒絕,可是他都親自在家門前等她了,而且看起來等了很久,她實在狠不下心直接說不,但又想到他是老板的兒子……她覺得腦袋瞬間成了漿糊,頭暈目眩的。

    她精神狀態恍惚的打開了門,邊走進去邊自我催眠這只是一場夢……對,等明天早上睡醒,她就會發現她只是在自己嚇自己,剛才的對話都是夢境。

    黑柏恩進門後,並沒有把門關緊,他很清楚自己剛才不過是在虛張聲勢,直到听見隔壁傳來開門又關門的聲音,他才悄悄松了口氣,輕輕把門關好。

    罷才坐在她家門前等她回來時,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只沒人要的小狗,縮在大門邊,等主人回來領自己進入溫暖的家,而現實狀況是——他不是小狗,她也不是能任自己撒嬌的主人,全世界最愛他的那個人,已經永遠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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