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柄祚將近兩百年的轅朝出了多位明君,長達百年的太平盛世卻輕易毀于驕奢yin逸的昏君安熙帝四子之手,轅朝最後覆滅于因爭位而起的四王之亂。曾經一統的中土,如今成群雄割據的局面。

    餅去統一的廣大中土現下分裂為南國、西夷、北蠻、打著轅朝正統旗號的靖王、以及佔據東北的新興勢力—死王。

    西夷、北蠻原為游牧民族,在轅朝鼎盛時期,驍勇善戰的延康帝兩回親征招降,雙方和平近百年,直到轅朝末年,皇位傳至安熙帝,朝綱不振、吏治敗壞,西夷、北蠻趁勢叛亂崛起,轅朝末年四皇子又為爭大位而引發四王之亂,兩百多年的轅朝,短短不到十載,分崩離析。

    安熙帝外甥王靖,以護聖駕為名軟禁安熙帝,誅殺四皇子,最後再以武力迫安熙帝退位,繼帝位,以中興轅朝盛世為號召,是為興朝,號靖王,對外稱中土大統後,方立帝號。新起的興朝因內亂交戰耗損過劇,已無力出兵平服四方割據為王的勢力。

    如今興朝國土以忽爾河與東北死王為界,鴉理河隔北蠻、黎陽山分西夷、南汾河阻南國,原有三十二省、分兩百七十九縣的轅朝,今僅十五省,下轄一百三十七縣。

    當今靖王盡管打著中興轅朝盛世旗號,然說白了,靖王就是個血脈不純的「外戚」,擁有正統血脈的皇親稚子早被靖王以平亂之名,順手抹殺清理得一干二淨。

    民間流傳四王之中,原該繼大位的寧親王十歲長子,在亂事中身負重傷,讓寧親王一批效死的忠心衛士送出興朝國土,至于究竟送去哪兒了?流言版本太多了,事實如何沒人知曉。

    興朝七年,京都百姓好不容易自百廢待舉的慘境中,緩步恢復平靜生活,當年四王之亂,王宮遭焚毀大半,皇城周圍親王貴冑都府亦多半毀之,轅朝正統血脈在四王之亂後可說幾乎滅絕。

    亂事之後,十載過去,京都百姓過了幾年寧靜日子,巴望從此能平平安安,未料才開春,靖王即頒旨征兵、征糧、征稅。

    這道旨意下來,京都百姓個個像熱鍋上的螞蟻,急上火了。

    周念霜昨晚捧著賬本算了大半夜的帳,不知不覺迷糊入睡,天色方大亮之際,她忽然驚起而坐!

    她眨眨眼楮,摸索腰際,大刀橫劃過的劇痛,清楚得像才發生過。

    那是夢嗎?

    周念霜抹著額頭上冒出的汗,夢里有個紫色眼楮的月老、有對雪白巨翅的地獄閻羅……

    是夢嗎?夢怎能真得像發生過?

    她十六歲過半,靖王親征東北失利,被死王斬首于忽爾河畔,靖王首級一路示眾,令人聞之喪膽的死軍即將打進京都。

    她記得,她在倉促間賤賣祖產,最後只得薄銀幾十兩,隨著京都逃難群眾南奔。

    她留了十兩銀,其他銀兩分給隨身小廝阿書、勤湘、府上的管事、幾名僕婢,打發他們離開。

    阿書、勤湘死活不肯,上年紀的管事決定回位于城郊西南六十里外的冬陽山山腳下的老家,其他僕婢拿了銀錢,雖滿臉淚難舍,最後也各自走了。

    阿書、勤湘執意同她與爺奶一道往南方走,她不肯,其實阿書原不贊成離開京都的,後來她趁阿書、勤湘兩人出外張羅東西,帶著爺奶先往南走,沒有他們,以阿書跟勤湘的腳程,若要南逃肯定能先到南方,她不想拖累他們。

    周念霜回想,低頭看懷里的賬本,最後一筆帳,日子記著興朝七年二月二日。

    她確實死過又活回來嗎?

    真有這樣的事?

    一陣急促奔跑的腳步聲來到她廂房前,周念霜腦子飛快地轉,若不是夢……今天她該是滿十五歲,她生辰是二月初三,今日靖王頒布詔旨,好不容易寧靜的京都又亂……一早上市街買鮮菜的勤湘,什麼也沒買上……

    「小姐、小姐!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丙真是勤湘的聲音……周念霜回想十五歲生辰這日的事,又摸了摸腰腹,那不是夢她記得她十六歲將滿十七……靖王親征東北大敗,死王揮軍將入京都……

    「進來說話!」周念霜喊道。

    勤湘這才推開門,上氣不接下氣的急喘,正要開口,周念霜截了她的話。

    「你去市街沒買上菜,是不是看見了皇詔?」

    「啊?小姐,你怎麼知道?」勤湘驚訝,她的確在市街上看著禁衛兵將皇詔貼上的。

    「靖王要征兵糧加稅了,是不?」周念霜垂首,真不是夢了!

    「是、是呀,小姐,你說這該怎麼辦?又要打仗了!咱們好不容易才過上幾年平安日子,怎麼又要打仗!」

    「今日是興朝七年二月三?」周念霜問。

    「是,今日小姐生辰,一早老太爺交代奴婢上市街買豬蹄。」勤湘乖順答道,盡管困惑小姐怎問起日子,彷佛不確定今天是自個兒生辰似的。

    「你什麼也沒買,對嗎?」周念霜又問。

    「我……一看皇詔就急著回了,小姐,我們是不是……」勤湘不安地說。

    她記得清清楚楚,勤湘後來說,街上大爺們相交討論是否該變賣家產,遷往南方。

    「我們不走,我們留在京都。勤湘,豬蹄別買,把銀錢省下,你先忙去,我一會兒要上鋪子。」

    「可是,小姐,今日是你生辰……」這日原該休沐的,勤湘遲疑著,雖說皇詔事大,然戰事也非一兩日內就能開打,眼前該過的日子也該過上才是,何況是小姐的十五歲生辰!

    「無妨。眼前怎麼讓老太爺、老太夫人過上好日子才是要緊。勤湘,時間不多,你去找管事,要他傍晚前將府里賬本、庫房點清,晚上我回來要看。趕緊去吧,我梳理一下,盡早上鋪子一趟。」周念霜邊說邊動腦,把所有事在心里過了一回。

    「我幫小姐梳發。」勤湘走來。

    「趕緊把事情辦一辦,清點庫房是件麻煩事,你幫著管事一起做仔細了,先忙去吧,梳理我自個兒來就成。」

    「我一會兒讓阿書過來。」勤湘只好道。

    「讓阿書在大門等,我馬上就好。」

    「可小姐還沒用早膳,再急也該把早膳用了—」

    「你等會兒弄點花卷餅讓阿書帶上,我到鋪子得空了再用。其他的事,等我傍晚回來會跟大家說清楚,往後日子大家得辛苦些,我一定盡力保大家都能安生。」周念霜語氣不由沉重幾分。

    「小姐……真會打仗嗎?」

    「該來的躲不過,你先忙去,晚點說。」周念霜打發了勤湘,換上男裝,梳發洗漱後,快步出了門。

    周念霜腦子里千百樁事一擁而上,幾乎亂成團。

    出了大門,阿書已在門外候著,他斯文漂亮的臉覆上一層薄怒。

    阿書八成是為她沒先用早膳就出門而生怒,周念霜想。

    阿書十一歲時被周老太爺買入府,當時周念霜才五歲,阿書熟讀詩文又懂武,一看就知出身自好人家。

    十年前腥風血雨的京都,與富貴沾得上邊的好人家,不是被抄、就是全族遭殺。當年周老太爺出城談買賣,回程順道巡一回前幾代太祖古厝—百年前得了轅朝聖君延康帝親賜「皇家當鋪」匾額,之後周家當鋪第一代女大朝奉將該地打造成城郊古厝,並且引了天然熱泉,終年不歇。

    周老太爺便是在古厝發現了身上負傷的阿書,懂點醫理的阿書似乎正藉古厝熱泉來療傷,周老太爺問起,阿書始終不肯說自己是哪里人,只道是南方來尋親的,但親人皆遭難。

    其實阿書的口音若是細听頗有幾分京都味,可周老太爺沒再多探問,只是見阿書一人孤苦無依卻相貌堂堂,氣度不凡,不忍將他一人留下,便告訴阿書,家里缺一名小廝,往後小姐掌家,需要小廝跑腿護衛,阿書當即應了差事跟周老太爺回家。

    十年來,阿書教周念霜識書讀經,如今她精通琴棋書畫,阿書厥功至偉,阿書懂的比周老太爺請來的教書先生更多,客人拿來鋪子典當的珍寶,價高的珍品她總習慣先讓阿書看過後才出質價。

    周念霜的鑒物能力,一半來自曾掌家的老太夫人,一半來自阿書。

    周家的「皇家當鋪」九代傳女不傳子,是第一代女大朝奉立下的規矩,接掌皇家當鋪大朝奉者,需從母姓。不過,周家九代以來人丁單薄,除了第一代大朝奉生了兩名女兒,一個十五歲那年染風寒死了,另一個女兒繼承皇家當鋪之後,連著九代單傳,周家代代僅得一獨生女。

    周家曾經風光過,听說第一代大朝奉不但一生獨佔轅朝安國親王的寵愛,就連高高在上的轅朝聖君延康帝,終其一生也愛慕著第一代大朝奉。

    轅朝延康帝鼎盛時期,亦是皇家當鋪最為風光的榮景,光是鋪子便佔去熱鬧東街五大鋪面,安國親王在皇家當鋪旁開了家古物坊,更曾傳為一段美談。

    當時整個京都莫不艷羨周家女大朝奉的好運,攤上個安國親王已一生榮華富貴不愁,還能得了帝王青睞。延康帝雖得不到周家大朝奉,卻收周大朝奉為義妹,一生疼寵恩待她……

    只是如此風光的周家當鋪也隨著轅朝一同盛極而衰,一代不如一代,現下當鋪已移到東市街胡同巷里,伙計一人、掌櫃一人,以及她這個負責鑒物的女朝奉,當年延康帝親賜的匾額,周老太夫人在四王之亂初起那年,為了避禍已取下收入庫房。

    埃禍相依,是周老太夫人常掛在嘴邊的教導,「皇家當鋪」的匾額在轅朝鼎盛時期是富貴平安符,但到了轅朝末年,群雄爭戰,百年前聖主延康帝親賜的匾額就成了招禍大旗,盡管再舍不得匾額蒙塵,也得趕緊取下匾額保一家平安。

    周念霜不勝欷噓地想,覆巢之下無完卵是極有道理的。改朝換代、爭戰四起,百姓自然過不上好日子,眼看來年京都就要有更大的禍事……

    確認自己重活一回的周念霜,滿腦子轉著該怎麼讓僅剩的親人得以無憂安享晚年。

    她兒時滿心想恢復皇家當鋪的雄心壯志,似乎再無希望也顧不上了。

    阿書見周念霜有片刻呆怔,不知神游到哪兒去,語氣略帶嘲諷的開口道︰「大朝奉要不回去先用過早膳,好讓腦子醒醒神?」

    「阿書,我們時間不多。」周念霜嘆氣,想起死前,阿書極力反對她往南逃的決定,現在看來不管看人或看事,阿書始終都是對的。

    阿書原覆著薄怒的臉,軟和了,這丫頭肯定是煩心周家上上下下往後的日子。

    「大朝奉,再不濟,還有阿書護著周家,不會有事的。」他放軟聲音。

    「阿書,以前我不听你話,是我不對,現在我若開始習武還來得及嗎?」

    阿書似笑非笑,「大朝奉擔心戰爭?」他挑眉,這丫頭他看著她長大,出落得亭亭玉立,一日一日……她的笑,像藤蔓滋生霸住他的心、纏住他的骨……

    「我該听你的話,你向來是對的。從前你逼我習武,我卻耍賴,說反正我有阿書就好。」

    周念霜想起七歲時,阿書逼她學武,她什麼事都听阿書的,偏偏只有習武這事她死活不听,耍賴、撒嬌……纏著阿書說再也不肯習武!

    那日上午阿書讓她蹲半時辰馬步,那在大太陽底下曝曬的痛苦滋味,她嘗一回就熬不住了。

    阿書若有所思,神情冷了幾分,問︰「大朝奉從前說有阿書,所以無須習武,現在又想習武,是覺得阿書不會留在周家?」

    她想起河邊挨那一刀的痛、想起死前閃過阿書逼她習武的嚴厲模樣,她很後悔也同時領悟沒有誰能一直在誰身邊,即便親如夫妻,大難臨頭時,恐怕都要各自飛。

    「阿書,是我錯了……我想習武,現在開始來得及嗎?你從今天開始教我好不好?」

    「大朝奉沒回答我,你想習武是覺得我會離開嗎?」

    「沒有誰能一輩子在誰身邊。阿書,我昨晚作了一個夢,我夢見自個兒在河邊被一群土匪殺了,萬一我一個人……」

    「阿書不會讓小姐一個人。」他眼波淡靜,隱含堅持。

    「我是說萬一—」周念霜說,卻被阿書打斷。

    「阿書不會讓萬一發生,除非……」他沒將話說完。

    「除非什麼?」

    「除非小姐不要阿書。」他望進她眼里。

    周念霜心頭倏忽震動微熱,阿書他……這是……

    「阿書,我……」她頓了會兒,竟不知該說什麼。

    若不知注定的命運,她也許會欣喜雀躍,她一直很依賴阿書,他有千般萬般好,根本無可挑剔,倘若不是生在這動蕩時代,阿書肯定是人中龍鳳,怎可能成為她的小廝!

    可惜……她重活一回得付上代價,她必須成為「死王」的女人、必須得到「死王」的青睞……

    她不能……罷了,什麼也別想,專注在該做的事上就好。

    指不定,她無論如何也得不到死王青睞,思及傳言,死王殺人如麻、殘酷無道,那樣的男人光是想到要站在他身邊,她就忍不住哆嗦,得不得青睞,哪是要緊事她該當自個兒重活過來,只多了約兩載陽壽,是為了替活著的親人、府里幾個老實僕婢安頓好退路,其余的,听天由命了吧。

    眼下,她時間真的不多,哪來余裕兒女情長。

    包何況,她多少知道阿書的,這麼些年的相處,她怎可能不明白阿書……

    阿書一身才情,絕非泛泛之輩,總有天是要高飛的,從前她不說破,睜只眼閉只眼的想,能賴他一天是一天。是的,她對阿書確實有小兒女心思,但那是在她死過一回前,如今她重活過來,兒女情長的軟綿甜膩滋味,她已錯失機會品嘗。

    「若不知該說什麼,就別說了。大朝奉只要記著,我拚死也願意護著你。要習武並非不可,只是早過了最好年紀,女兒家身子骨長硬了,練武頂多強健身骨,打打一兩個沒幾分拳腳的地痞防身,想成為武林高手已是不能。」阿書見她欲言又止,淡淡回了她。

    「多少防身也成,至少真遇上事也不會坐以待斃。」周念霜低聲道。

    阿書半眯起眼打量她,半晌開口問︰「昨兒夜里的夢,很可怕是嗎?」她有些不一樣了,他感覺得出來,卻無法明確指出哪里不同。

    「的確很可怕。」她嘆了口氣,「我們趕緊去鋪子吧。阿書,若靖王決定親征東北,咱們得盡早盤算盤算了。」她領在前頭先行,阿書如常跟在她左後側。

    阿書心頭一震,她怎能推想到靖王想親征東北她果真不太一樣,跟往常那個單純只作著美夢,滿心想恢復百年前家業榮光的小姐不太相同。

    一夜長大、一夜慧悟成熟?可能嗎?只因為一個可怕的夢?

    「靖王若是決定親征,大朝奉打算如何?同今早城里人討論那般,變賣家產往南遷?」阿書探問,他是不想她走的,留在京都他有足夠能力護她。

    熬過這麼多年,他們等的正是這一天,靖王野心勃發的愚蠢親征!

    「我打算留在京都,咱不走,阿書,你向來……」都是對的。當初靖王兵敗消息傳回京都,阿書是唯一一個反對她離京南遷的,他要她留在京都,而她不听。

    那時阿書好氣她,甚至說她傻,傻到根本沒有重建周家皇家當鋪風光的本事。可阿書明知她的決定不智,最後仍是願意跟她往南,為她想辦法處置家產。

    只是後來她不想拖累他,決定自個兒帶爺奶往南走,這才出事了。

    她當初若肯听阿書的話,或許她還活著,不會死了一回,得「賣掉」自個兒的未來才能重活……

    若是听了阿書的話,一切都會不同吧「你願意留下來?」阿書倒是驚訝,他以為她會跟大部分京都百姓一樣,他得費上好一番唇舌才能說服她留在京都,或者說不定根本說服不了她。

    「留下來勝算大些,危機正是轉機,阿書教過我的,不是嗎?瞧,我記著了。」周念霜停下腳,轉頭仰視阿書,淺笑道。

    「大朝奉說的是,危機正是轉機。你決定留在京都才是對的。」他低笑,第一回逾矩地拍拍她頭,說︰「小姐記著一件事,無論發生什麼事,阿書會護住周家、護住你。」

    周念霜眨了眨眼,想眨去因感動泌出的淚花,她沒想到重活過來這一日,她會听見性子冷淡的阿書,說出近乎「承諾」的話語。

    前生,決定離開京都那大半年,她跟阿書時常爭吵,阿書眼里對她的疼愛寵溺,一天比一天少。

    怎想到啊,她重活的第一日,阿書會說︰「無論發生什麼事,阿書會護住周家、護住你。」

    阿書說「你」,不是說「大朝奉」「小姐」……、她听出來,阿書未說破的情意與許諾,那是一個男子能給一個女子最重的承諾。

    好可惜,她不能響應,她已不能將心許給阿書。

    「謝謝阿書。」她撐出一彎淺笑,轉身繼續前行。

    而他的視線,始終緊隨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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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咦?

    明明痛得要死的!缸晃晃大刀,攔腰砍過的劇痛才過不久……

    「喂!周念霜,起來了!賴著做什麼?你不會天真的以為賴著即可不死吧?」

    那是道男性嗓音,非常低,听起來猶如厚重的甕敲出的沉音。

    周圍烏漆抹黑,她努力睜大眼,卻一樣東西也見不著。

    她剛被一群土匪搶了,纏在腰帶里的十兩白銀硬生生被扯去,原本面目猙獰的土匪頭子瞧她頗有姿色,嚷嚷著要將她押回寨子當小妾……

    當小妾她堂堂周氏質庫第九代大朝奉,怎可能讓土匪頭子當小妾?她死活不依,趁亂搶來一幫土匪擱在地上的大刀亂揮,那土匪頭子為阻擋她綿軟無力的反擊,竟大刀一揮砍去她手里的刀,同時也不偏不倚攔腰砍過她。

    劇痛襲來,她砰的應聲倒下……

    後來……後來呢?

    「後來你就死了!」那道低沉男音又響,一股力量踹過來,「起來了,周念霜,我趕時間,你再繼續賴,休怪我不客氣。」

    她死了?怎麼可能「你早死透了,怎麼不可能罷了,你們這些人類活著不好好活,死了又不肯接受事實!真煩。

    起來!」一股強大吸力從她後背而來,刷的,她轉眼騰空了。

    「啊!」她大叫,不是因為飄起來,而是她看見一名貌勝潘安、背後卻有對雪白色大翅膀,翅膀外圍發散金色光芒的黑衣男子,他衣著十分怪異……形容不來的怪,不似尋常公子穿的衣裳,而是……

    「最近業務爆量,我趕不及換你們這時代的衣裳,罷了,你將就著看,反正你就是死透了,以一零三二號地球時代說詞來解釋,我是地獄閻羅,一零三二號地球該來拘你魂的牛頭馬面開小差去了,我只好來頂著。周念霜,你快點跟上,我等等還得趕去九九九號地球收魂。」

    奇怪的公子語速飛快,說著她無法理解的話……不過地獄閻羅她倒是听懂了。

    所以他是代替牛頭馬面來拘人魂的閻羅王?

    「你要這麼想也可以。」他身後的雪白翅膀綻出一道金光,纏上她的手,突然金光閃了閃,怪異服裝的公子頓了頓,自言自語道︰「真有意思!」

    周念霜頭昏腦脹的,努力想接受她死了的事實,又見怪異男子從衣衫藏袋里掏出一個小圓球狀的東西,喃喃自語道︰「好吧,我就為你多花一刻鐘,應該值得。走了,一零三二號地球的不良月老在等你。別說我沒提醒你,做任何買賣前,務必要看清楚契約。你這姑娘,看起來傻傻的!」

    貌勝潘安許多成的黑衣公子,竟對她笑了一笑,周念霜這會兒終于發現她確實死了,因為她完全沒有心跳。

    「人魂當然沒心跳,我再好看,也沒法兒讓魂魄的心活蹦亂跳。」黑衣公子說。

    「……」這閻羅王未免太奇怪了些。周念霜忽然想,興許她不是死了,只是作了奇怪的夢。

    「我確實挺奇怪的,在三千世界超過萬名的閻羅里,我應該是最奇怪的,怪到宇宙法源場的老頭終于決定讓我提早放假,等我收完九九九號地球人魂,就能放假啦。」

    「放假?」周念霜摸不著頭緒。

    「以一零三二號地球時代說法,就是休沐之意。好了,不良月老在催了。我們得快些!」

    周念霜才想眨眼,卻發現她根本眨不了眼。一瞬間,場景變換,眼前陽光明媚,小橋流水、亭台樓閣,園林里繁花盛開。

    長形木桌後放了張格格不入的太師椅,一名美艷得難以用筆墨形容的姑娘,姿態慵懶地靠著椅背,姑娘有雙發亮的紫色瞳眸,朝她似笑非笑的睞了一眼。

    她起身盈步走來,蔥白長指挑起周念霜的下顎,聲音清亮道︰「周念霜,你死了,甘心嗎?」

    「你見過有人死得心甘情願的嗎?」周念霜眨眼,真美的姑娘,那對詭異的紫色眸子漂亮得讓人發毛,她從沒見過有人眸子是紫色的。

    听周念霜道完,月老哈哈大笑,「你挺有趣的。咱們來談個交易,你想不想再活回去?」

    「再活回去?」周念霜低語,她不是死了嗎?人可以死而復生?

    「是啊,不是重新投胎,而是以周念霜的身份再活一次,你可以回到十五歲,避開你遇上的劫難。」

    「我得給你什麼當回報?我懂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可我已經死了,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可以給你?」

    「你倒是個知情識趣的!不過你們活人眼里的寶物,在我看來沒有價值,你只要答應三件事,我就讓你重活一次,如何?」

    周念霜忽然想起,方才好似潘安的地獄閻羅有提醒她,做買賣前,要看清楚契約……

    「哪三件事?」

    「總之不會是殺人放火、違背良知道德的事,也一定是你能力所及之事,詳細內容,等你同意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這……」

    「周念霜,這月老沒好心眼,你腦子清楚點。」向來不在乎凡人死活的死神,也不知怎地,好心地開了口。

    「你該往九九九號地球去拘魂了,別繼續賴在這里!不是趕著想放假嗎?去,別妨礙我談買賣!」

    「哼,我等這丫頭做決定,要是她夠機靈決定去投胎,我得拎她去投胎處報到。」

    「她若選擇投胎,這回我幫你送,不過她肯定會選擇重活一次,她爺奶還指望著她,何況我們是神,總是勸人向善,哪會要人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既然我不會要她做壞事,又是她能力所及的事,她沒道理不選擇重活一次吧?」

    周念霜想到年邁的爺爺、奶奶,心揪起來,他們在樹下等著她找水……要是他們知道她死了會有多難過她想著年邁的他們等不到她,心頭涌上萬般不舍,立即開口道︰「我答應你三件事,你讓我回去。」

    「瞧吧!」月老得意的朝死神哼了聲。

    「周念霜,你是個傻子!」死神難得地動怒罵道︰「凡人都笨死了!哼。」他拍拍翅膀,轉眼消失無蹤。

    周念霜被這一罵,有種大難臨頭的感覺,她是不是真不該答應這樁奇特「交易」?美得讓人毛骨悚然的月老,要她做的三件事會不會很可怕?

    月老盯著周念霜,上上下下打量著,一陣靈風拂來,月老充滿算計地笑道︰「一時辰後,你即可重回十五歲。然而所有發生的事依舊會發生,你可以改變你與爺奶的命運卻無法阻止該發生的大事,打著轅朝大統的靖王仍會兵敗而亡,死王也將揮軍入京。」

    周念霜打了個哆嗦,「死王」……就是那個殘虐無道、殺人無數的王爺,害得京都百姓必須變賣家當逃亡,她亦是帶著所剩不多的家當與年邁的爺奶隨一群人打算逃往南方,然而出京都才走五日,她便在取水的河邊遇上劫匪而身亡。

    「周念霜,你听仔細了,重生後,十六歲你得留在京都遇見死王,你必須在一年內讓死王愛上你,一年期滿後,他若沒愛上你與你結緣,你陽壽即終,若死王愛上你,你可多得六十載陽壽,這是第一件事。」

    「啥?」周念霜震驚得發出不雅響聲,「死王?你說的是殺人如麻、殘暴斬了靖王首級,一路示眾的死王?」

    「是,你必須讓他愛上你,唯有他愛上你……中土百姓的命運才能改變,戰亂將很快平定,中土方能迎接下一波太平盛世。周念霜,你很重要啊!」月老沉吟半晌,若有所思的道。

    最高真神的「旨意」難猜透,但命運之輪已經往前運轉,停不下來!

    「第二件事,你得同意往後將你後代女兒們的姻緣全交給我。」

    「交給你?你不是月老嗎?所有人的姻緣本來就在你手中不是?」

    月老搖搖頭,「那不一樣,大部分凡人的姻緣是上天注定好的,不歸我指定,你若同意你後代女兒們的姻緣交給我,我才能任意指定她們的姻緣對象。」

    「任意指定她們的姻緣對象?你會將她們分給那些大惡人?像我一樣」

    「不、不,你誤會了,你跟死王是上天注定的,不是我。你若同意將後代女兒們的姻緣交給我,她們的姻緣比較容易成功!

    「你要知道,不是冤家不聚頭這話是有道理的。因而人間由上天注定好的姻緣,比較難成,或結果多半不好,正因聚頭的常是冤家啊!反之,你若將女兒們的姻緣交給我,我保證讓她們個個都配上容易成的好對象,非富即貴的,如何?」

    「那你能得什麼好處?」周念霜篤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道理,多半神界也如此吧?

    「好處是,我配成的姻緣數越多越快能休沐。我們小神要休沐,得做滿該做的數。好比方才的死神,他拘夠了人魂數就能休沐,我則是姻緣數配對夠了才得休沐。」

    「是嗎?」

    「不騙你。」月老溫和地笑。

    「第三件事呢?」

    「遇見死王一年內,你若成功讓他愛上你,京都西南城郊有座月老廟,你得去還願,屆時神桌下會有一紙契約,上頭另有指示,你只要照著做就成。不是太難吧?還有份算是我送你的小禮。

    「算一算時候差不多,天界一時辰凡間過十年,方才那位死神已經在人界游玩十年,你回到十五歲,剛好、剛好!周念霜,我們就這樣談定了。」

    月老最後的話,周念霜完全不理解,還沒來得及問,旋即感覺一道光將她拋遠了……

    正當月老與周念霜交易的期間,死神已經拘完九九九號地球最後該他負責的魂魄,準備放假去了。

    天界的不成文規定是,放假的司職小神,必須先到人間歷練一個輪回「體察民情」,死神也不例外。

    只是這回死神意外地發現,宇宙法源場的終極大老板,即創造萬有的最高真神,居然讓他保有一分神識,重生在一名傷重而死的十三歲孩子身上。

    這是他漫長神路,數十次「休假」以來,第一回保有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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