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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在浪漫星空下回望 華甄


    我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做不來浪漫的事,然而,我血液中奔流的浪漫溪流,卻總是引導著我追溯浪漫的源頭。

    好多好多年前,我把浪漫當作一個無邊無際的夢,迷蒙虛幻、五彩繽紛。

    漸至年長,我以為浪漫是靜夜中的沉思,深長悠久、不染縴塵。

    再後來,我發現浪漫是期盼與現實的巧遇,如影隨形、稍縱即逝。

    如今,我大悟,浪漫不在當下,不在花前月下,更不在閃婚閃離、閃戀閃避的亂性世界里,也不在充滿物欲的貪婪目光中。

    浪漫就像一首古老的歌,年代越久,歌聲越優美;浪漫也像一杯老酒,釀制越久,酒味越醇厚。

    翻開一幀幀古老的歷史畫冊,穿梭過或暗或明的時光隧道,我在亙古不變的星光下,追尋古老而美麗的浪漫情懷。

    迸老的歷史記載了無數的輝煌瞬間,卻錯失了難以計數的平常歲月。

    然而,在那無關輝煌與晦暗的畫頁里,每一處都遺留著戀人們愛恨糾纏的疏影,每一頁都回蕩著愛侶們令人震撼的動人旋律。

    今天,回望歷史,我的目光,在兩千多年前的兩位美麗公主身上凝住。

    「烏孫公主」,曾是一個落寞的符號,刻留在我的歷史筆記本上,簡短而沒有任何烙印,只是為了考試的pass而被記住。

    可如今,當我再次吟唱這首歌時,我為之神往、為之動容。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

    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穹廬為室兮氈為牆,

    以肉為食兮酪為漿。

    居常土思兮心內傷,

    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字里行間的無助與淒苦,寫得平淡而簡略,卻制造出趺宕起伏的情感效應。

    作者劉細君,乃西漢江都王劉建之女。

    劉建養尊處優,放蕩不羈,與其他六個宗王一起圖謀造反。

    丞相府長史在他住處查出武器、印璽、綬帶、使節和地圖等反叛物證,並上報漢武帝;劉建情知罪不可赦,遂以衣帶自縊身亡,細君之母則以同謀罪被斬。

    案母死時,細君尚幼,被赦無罪,並被帶入長安皇官生活,還有專人教以讀書,撫養成人;與她情形一樣的,是另一位謀反王爺之後,劉解憂。

    細君與解憂,兩個命運多舛的女孩、豆蔻年華的少女,有著同樣的命運,卻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們同樣因長輩謀反而成為孤女,多年來承受著前人罪過的重壓;同樣因年幼而得皇帝赦免,並幼有所學,能詩善文、精通音律;同樣出落成才貌雙全的美女;同樣在小小年紀就承受了國破家亡、父母雙失的痛苦;同樣在青春貌美時,被皇帝送往西域和親……

    在身世背景上,她們幾乎完全一樣,可是,由于個性的不同,她們為自己寫就了不同的歷史結局。

    細君,體質羸弱、性格內向,長年寄人籬下,造成她「林黛玉」似的個性;嫁給烏孫王後,因生活不習慣,語言無來往,終日郁縈寡歡,難與鳥孫人融合。

    最終,她在鳥孫只生活了四年,便黯然死在這個被她看來是「萬里窮愁天一方」的大草原上,留給歷史一段唏噓難忘的悲歌。

    解憂卻不一樣,她個性開朗,積極進取,知道命運不可改變時,她選擇了坦然接受。

    她與細君一樣能詩會文,但由于交友廣泛,又深受儒家正統思想影響,有強烈的忠君愛國觀念,因此當她被選為「和親公主」時,她對朝廷的和親政策有相當程度的理解。

    這些導致她在鳥孫生活時,表現出了與細君完全不同的生活態度和感受。

    也因此,她能與烏孫人和睦相處達半個多世紀,並與鳥孫王翁歸靡婚姻生活幸福美滿,兩人相攜走過數十年人生,直到翁歸靡去世。

    回望這段歷史,令我喟嘆,更為細君惋惜。

    于是,我寫了《續弦妃子》這個故事,以遙祭兩位美麗的大漢公主。

    筆事結束,可早逝的鳥孫公主劉細君,在心頭仍糾結不去,她悲涼的淚水重重地砸在我心上,幽怨的歌聲依然緊緊地纏繞著我的思緒……

    我仿佛听到在通往西域的寂寞馬背上,公主孤獨哀怨的琵琶聲;看到特克斯草原上,她淚灑荒原盼歸鄉的殷殷目光。

    那難道不是一種淒絕的浪漫?

    同時,我也賞心悅目地,看到解憂公主在坦蕩如砥的特克斯大草原上,縱馬馳騁的矯健身影;听到她響徹西域湛湛長空的爽朗笑聲。

    那,是多麼地令人蕩氣回腸!

    斯人遠逝,歷史永存,徜徉其中,我仍在追尋永恆的浪漫情懷。

    你,我親愛的讀者,是否願與我並轡而行呢?

    下個故事與君再見,那將同樣是烏孫古道上的一粒塵埃。

    祝大家晚安!

    華甄2010年12月10日夜于舊金山灣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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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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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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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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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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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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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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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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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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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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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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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西漢太初四年(公元前101年),秋,彭城

    劉解憂佇立在雲龍山上,一手牽馬,一手攏住夠山風吹亂的長發。

    她英氣迫人的目光,越過廣袤無際的平原田疇,望向西北方的雲霧。

    彭城是當代名城,這里沒有險峻雄偉的高山、沒有奔騰呼嘯的河流,卻是她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

    盡管作為罪臣之後,失去了她渴望的尊嚴和自由飛翔的天空,但她喜歡這里淳厚的民風,和樸素無華的山水,更喜歡知心的朋友。

    可是,她就要走了,要遠離故土,去那天之一方……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

    堂姊的歌聲隱約在耳畔響起,她迎風仰首,深深地呼吸著家鄉的氣息。

    金風送爽,駿馬長鳴;蒼穹高遠,大地遼闊,從不曾有過的拳拳鄉情,激蕩在胸臆中。

    「郡主……」

    身後傳來急切的呼喚,克制住起伏的情緒,解憂緩緩轉過身,看到侍女馮嫽策馬奔來,她娟秀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微笑。

    「嫽兒,妳總是能找到我。」

    「是的,可也讓奴婢找了好久呢。」馮嫽跳下馬。

    「听說常公子來了,我去客棧看望他,一時忘了跟妳說。」解憂解釋,卻在看到侍女陰郁的目光時略感吃驚。

    馮嫽可是個天塌下不愁,地垮掉不憂的姑娘呢!

    「怎麼了?是為我離府生氣嗎?」她關切地問。

    「不,奴婢不會生郡主的氣。」馮嫽喘著氣。「奴婢是為郡主憂慮,陛下已經決定,要把郡主遠嫁西域了!」

    解憂給她安撫的一笑。「這個,我們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那時只是猜測,可今天……」面對郡主的坦然,婢女雙目紅了,揉著眼楮哽咽。「朝廷使者已經奉皇帝詔令到了楚王府,要郡主盡快進京覲見陛下,還說送親隊伍和嫁妝已經備妥,只等郡主一到,即擇日啟程……郡主根本沒有退路!」

    「常公子已經把這事告訴我了。」解憂平靜地安慰她。「我沒想過退路,該發生的事遲早會發生,妳不必為此難過。」

    侍女恍然大悟。「對啊,常公子是郡主的好朋友,在京城和西域,都有很廣的人脈,他一定是听說了這事,特意來見郡主的。」

    「是的,常公子聞訊趕來,送我良弓名劍,還給我很好的忠告。」解憂看看馬背上的弓箭微笑。「能有這般雪中送炭的朋友,真令我不虛此生。」

    听到她略帶感傷的語氣,馮嫽默然無語,她深知郡主是有感而發。

    郡主出生前,她的祖父──楚王劉戊,因參與「七王之亂」被殺。

    先帝為保楚元王宗祀,而赦免了尚未成年的郡主的父親,但從此,他受盡排擠和猜忌,終日謹小慎微、郁郁寡歡,在郡主出世不久後自盡身亡,王妃隨後也憂郁去世;尚在襁褓中的郡主,由乳母撫養長大,一直生活在先人的陰影下。

    幸運的是,悲慘的命運和冷酷的環境,沒有讓美麗的郡主,變得像她的雙親那樣怯懦畏縮。

    苦難磨練了她的意志、鍛煉了她的體魄,讓她變得獨立、開朗而堅強。

    在飽受冷落的日子里,她從不自暴自棄,而是寄情于書齋繡樓、武獵賽場,並結交了不少出身清寒,卻志向高遠的朋友,智勇雙全的常惠,就是其中一個。

    成年後的解憂,讀書騎射、針線女紅無所不精,成了遠近聞名的才女佳人,可惜因背負家丑,才會芳齡十九仍無婚配;如今烏孫王求親,陛下將郡主許了去,從此遠赴西域,更不知凶吉如何……

    「嫽兒,朝夕相處十二年,今後,我們還能相見嗎?」

    正沉思時,解憂的低語令她一驚,想起還沒將詔書內容告訴郡主,于是忙說︰「當然能,皇帝詔令郡主的隨身侍女,一並陪嫁烏孫國。」

    「真的嗎?」解憂驚喜地問︰「妳和芷芙,願意隨我去嗎?」

    「我們當然願意!」馮嫽毫不猶豫。「自從被賣進楚王府,嫽兒就沒離開過郡主,今後也不想離開!芷芙也說,如果五年前不是郡主救了她,她早就隨她爹爹命喪黃泉了;所以,今後郡主去哪里,嫽兒和芷芙,就跟去哪里!」

    「太好啦,有妳們在,我什麼都不擔心了!」解憂開心地說。

    十六歲的馮嫽雖為奴隸出身,但聰慧勇敢,又因自幼陪解憂習文而善閱讀、有文采;十八歲的芷芙,則出身游俠之家,個性內向,有身好武功,為人謹慎細心。

    她倆名義上雖是她的侍女,實則是她最信任的朋友。

    得知遠嫁烏孫國將有她們陪伴,解憂自然是由衷地高興。

    「時間還早,我們在這里坐會兒吧。」她拉著侍女坐在山崖邊。

    陽光透過蓬松的樹葉,星星點點地灑落在她們身上,面對寧靜的山野和山下熟悉的城市,解憂的心情起伏不定。

    數月前,當細君堂姊去世的消息,由西域兵馬驛站傳至長安時,朝野震驚、皇帝煩惱。

    當時就有不少人推測,皇帝陛下一定會再選位公主,下嫁烏孫王。

    如此推測並非毫無根據,因自從細君和親後,西域局勢便有了很大改善。

    烏孫國雖仍與匈奴交好,但關系已不像從前那般緊密;這在一定程度上約束了匈奴的軍事行動。

    可如今,維系漢烏關系的細君突然去世,剛剛打開的局面,又面臨毀于一旦的危險,因此陛下十分憂慮,自然會想到再給烏孫王送位公主。

    而此時烏孫使者抵達長安,不僅帶來烏孫王對細君公主早逝的哀悼之意,還帶來了烏孫王,再次向漢天子求娶大漢公主的求婚書,以及一千匹作為聘禮的天馬。

    這剛好解了漢皇之憂,自然獲得大漢天子的欣然允諾。

    之後人們紛紛在傳,新的和親公主將會是她,理由是目前適齡的皇族女子中,只有她尚未婚配。

    得知傳聞時,解憂雖置之一笑,可心里卻也有此猜測。

    今天與常惠見面,她終于得知傳言不假,自己正是陛下挑選的和親公主。

    雖早有預感,但一經確認,她仍感到心神大亂。

    她並不畏懼遠嫁西域,也不在意離開自出生起,就飽受排斥與冷落的楚王府;況且數年前,在送別堂姊細君時,她見過當時迎娶堂姊,如今又將娶她的烏孫王。

    那是個相貌堂堂,粗獷強悍的異族男子,有著明亮的眼楮和豪爽的笑聲,她覺得他是個不難相處的人,嫁給他,應該不會太糟。

    包何況,和親公主肩負重任,自己能被選出來承擔這個責任,正可說明朝廷並沒有忘記她的家族。

    她為有機會幫助家人解除困厄、替祖先贖罪,而感到高興。

    然而,離別故土、遠嫁異鄉,畢竟是人生中一大改變,她難免惶恐不安。

    見她陷入沉思,馮嫽以為她心畏遠嫁,不由同情地說︰「西域荒涼淒苦,皇室有那麼多公主,陛下怎就偏偏想起了郡主呢?」

    「嫽兒慎言!」解憂美目一轉,正色道︰「皇命如天,身為皇族子孫,能為朝廷分憂是我的榮幸;再說,與其沒沒無聞地老死楚王府,不如到烏孫大草原去,在藍天白雲下,轟轟烈烈地活一回!」

    她的豪情感染了侍女,馮嫽也一掃沮喪之氣,情緒高昂地說︰「郡主如是想,奴婢就放心了。先前看到詔書,奴婢不免擔心郡主,會像江都公主那樣不舍故土,憂愁悲傷,從此抑郁度日呢。」

    听她提起堂姊,解憂情緒略微低落,惋惜地說︰「細君可憐,才二十二歲就去世了。想想看,她一向安靜柔弱、多愁善感,能在那莽荒之地居住三四年,其中艱辛不言而喻。她已經盡力了。」

    「郡主說的也是,江都公主嬌美動人卻縴細柔弱;才華出眾可憂郁沉默,與粗人為伍,確實不易。」馮嫽嘆息著,不無憂慮地問︰「听說烏孫人茹毛飲血,著獸皮草衣、言行粗鄙野蠻,郡主能忍受嗎?」

    解憂秀眉一挑。「如果我忍受,那就辜負吾皇和親的一番苦心了。」

    馮嫽雖然年輕,卻冰雪聰明,看到主人慧黠的目光,當即笑道︰「奴婢愚鈍,郡主此番奉召遠嫁,不僅要幫助我朝結盟烏孫、共同抗擊匈奴,還擔負著教化異邦的重任,所以,奴婢只要跟著郡主,就不會成為野蠻人。」

    「沒錯,我們不會成為野蠻人。」解憂爽朗地說︰「雖為女兒身,但我們同樣可為大漢使者,為吾皇陛下排憂解難,為我楚王家族重建新功!」

    說著,她激情澎湃地站起身拉過馬。「走,跟我到山頂看噴泉飛瀑去,以後我們,恐怕再也沒機會欣賞到如此清靜雅致的景色了。」

    兩人牽馬上山,直到日落時,才返回楚王府。

    是夜,她手持皇帝詔令,在官驛拜見了奉命前來接她的朝廷使臣。

    使臣告訴她,由于時序已入秋,時間緊迫,他們必須盡快啟程。

    兩日後,解憂帶著侍女馮嫽和芷芙,在楚王宗祠進香,拜別祖先。

    乳母原想隨她出嫁,可因為年邁體弱,無法成行;而她們都知道,今日一別,再難相見,因此眾人一邊跪謝皇恩,一邊淚傷離別。

    辭別了家人,解憂在皇宮衛隊的護送下,第一次離開故鄉,前往京城。

    早已听聞長安城華闕生輝、壇宇高顯,是座享譽海內外的帝王之都,但親眼目睹,仍帶給她無比的震撼。

    這里城垣雄偉壯觀,城門寬敞巍聳;街道縱橫交錯,民居巷道筆直;皇家馳道廣闊,不僅建築物多以宮殿為主,而且每一座宮殿,都翹壁飛檐,富麗堂皇,處處彰顯著天家的威嚴與富貴。

    尚在城門外,她就受到了朝官和市民們隆重的夾道歡迎。

    大漢皇帝親率文武百官,在垂拱殿召見她,向她宣召和親的意義,授予她「公主」封號,並按照當年嫁江都公主劉細君時的排場,賜予她華麗的乘輿儀仗、繁多的四季衣物,及大量的金銀珠寶、綾羅綢緞、生活用品。另有官員、樂隊、各行各業的工匠、護兵、侍女等八百人作為陪嫁。

    解憂的地位有了徹底的改變,由原先戴罪的諸侯郡主,驟升為大漢王朝的皇室公主。

    整個儀式莊嚴而充滿溫情,解憂從浩浩皇恩中,再次感受到肩上的責任,並暗自下定決心,要做出一番成就,來回報皇帝陛下的信任。

    只有在得知烏孫王,因哀悼逝去的細君和新生兒而不克前來時,她心中有些許的失落感;她原以為,烏孫王會像娶她的堂姊那樣,親自到長安來迎接她。

    不過她很快就將這份失落感拋開,不願讓任何負面情緒,干擾自己的使命。

    按照陛下的旨意,她在京城停留了數日,由主理西域事物的官員教授烏孫人的婚姻生活習俗之後,便辭別故國,懷著熱情與希望,帶著漢皇賜予的龐大嫁妝,登上乘輿,在人群的簇擁下,浩浩蕩蕩地踏上了遠赴西域的漫漫長路。

    *

    車馬轔轔,華蓋亭亭,大漢公主近萬里的西行之路,何其艱難而漫長!

    出長安城後,和親使團一路西上隴阪,沿河西走廊過武威、張掖、酒泉、敦煌等「河西四郡」;再橫跨大戈壁灘,西出玉門關,橫穿白龍堆。在樓蘭國稍事停留後旋即北上,沿孔雀河走輪台,經龜茲、姑墨、疏勒等國。

    一路上黃塵飛沙,雪雨風霜;戈壁灘的烈日,萬里荒漠的流沙;不同的飲食,異樣的風土、疾病災害等,無不考驗著解憂和她的隊伍。

    歷經千辛萬苦,解憂一行,終于在次年夏末,抵達烏孫國。

    當綿延十里的送親車隊,穿過坡麓上茂密的雪嶺雲杉,緩緩進入坐落在喀拉峻草原上的烏孫國夏都特克斯城時,遼闊的草原頓時歡騰起來。

    夏季的草原風光迷人,雨過天青的山色空明透亮;一道彩虹飛懸于天際,藍天中白雲悠揚地飄動。芳草萋萋,繁花似錦,白色的氈房與褐色的畜欄,星羅棋布地散落在草原上,一群群牛羊馬駝和一簇簇五彩旌旗,點綴著綠色的草地;遼闊的曠野恰似一張巨型彩色地氈,起伏著,一直鋪向天邊的山腳下。

    粗獷的牧民們熱情豪邁,一碗碗溫熱的馬奶酒被送到眼前,他們全用一張張歡欣的笑臉,迎接遠方的使者。

    在經歷過深秋的蕭瑟寒風,嚴冬的鵝毛大雪,春天的漫漫黃沙與夏日的烈烈驕陽後,解憂和她的隨行者們,忘了長途跋涉的艱辛和疲累,無不懷著喜悅的心情,面對這片美麗的草原及熱情洋溢的人群。

    車輪停住,門簾掀開,在送親使節和侍女、護兵的陪伴下,解憂踏上了烏孫國這塊土地,一大群烏孫國的王公大臣,已佇立在車前迎接她。

    解憂快速掃過他們,卻發現烏孫國國王──她未來的夫婿,並不在其中。

    「臣等恭迎大漢公主蒞臨!」

    就在她略感詫異時,一個身著盛裝、神情嚴肅的年輕人走出人群,在她面前抱拳俯身,行了個漢禮,表達歡迎之意。

    顯然,他是這些人的頭領。

    禮畢,當他直起身來,與解憂的目光相對時,解憂心頭一震。

    這男子有雙明亮而烏黑的眼楮、魁梧強壯的體魄和溫暖粗獷的笑容……一切都那麼相似,可是,他卻不是她要嫁的那個男人。

    「閣下是誰?」她情不自禁地問。

    「臣,翁歸靡,乃烏孫國相大祿。」年輕人嚴峻的臉上綻開了笑容,讓他看起來既年少又調皮。

    尤其令解憂驚喜的是,他說的是一口純正的漢語。

    「因吾王有事無法分身,故特令臣屬及各位長老,在此迎接公主。」他為她一一介紹站在他身後的烏孫國長老們。

    解憂微笑聆听,心里卻無法不去猜測,到底是什麼重要的事,阻礙了烏孫王,前來迎接他不遠萬里求親得來的新娘?

    等翁歸靡介紹完畢後,她克制著內心的不安,平靜地向眾人回禮。「感謝大祿和長老們,不辭辛勞來此等候。」

    烏孫國譯長立刻將她的話,轉譯給各位長老听,長老們紛紛表示對她的歡迎,並請她和漢使們進氈房歇息,準備今夜的迎親典禮。

    由譯長口中明白他們的意思後,解憂暗自想︰新郎不來,如何迎親?

    但她隨即將這個念頭驅逐,反正人都來了,就听其自然吧。

    可眼前美麗的大草原,令她不想進氈房休息。

    就在她提出想先看看草原時,正在指揮隨從卸下常用物品的芷芙快步走來。「公主,長史派人傳口信,有兩輛車陷入泥淖中。」

    她當即指示︰「去告訴吳將軍,帶十名護兵,速去協助長史。」

    「不需驚動護兵。」站在附近一直暗中觀察她的翁歸靡,听到她們的對話,立刻阻止了領命欲走的芷芙。「公主不必擔心,這事交給臣下去安排。」

    也許因為語言相通,解憂對他很有好感,于是點頭。「那就有勞大祿了。」

    「應該的,公主先進氈房內休息吧。」翁歸靡揮手招來坐騎,那是一匹渾身赤紅的天馬;當他翻身上馬時,幾個精悍的士兵也跟隨他前去。

    他們離去後,解憂詢問,是否可以到草原上走一走。

    通過譯長,長老們得知公主寧願到草原上走走,也不想進氈房休息時,這些祖祖輩輩都在草原上生活的王公貴族十分高興。

    其中一位慈祥的老者對她說了一串話,可惜她一句都听不懂。

    幸好有譯長,她才知道這位是山南翕侯。他說烏孫國今後就是公主的家,她可以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還問她是否喜歡喀拉峻草原。

    「喜歡。」她指著大草原,真心地說︰「這里的天空好藍,我喜歡一望無際的草地、喜歡盛開在草原上的花兒,也喜歡在草地上奔跑的牛羊馬群。在我的故鄉,從來看不到這樣美麗動人的景象。」

    她的話取悅了在場的長老們,他們欣喜地看著她,帶著漢人侍女跑向草原。

    置身于柔軟清涼的碧草中,望著聳立在草原上的祭台,和歡快忙碌的人群,解憂很開心。

    以前她只知道胡人乃不開化的民族,西域則是苦寒之地,可今天,從翁歸靡、山南翕侯及其它長老身上,從歡迎她的烏孫人臉上,她看到了質樸和善良、感覺到了溫暖和關切,她想,她已經開始喜歡這個神奇而美麗的地方了。

    「公主快看,白兔在羊群里玩耍哩!」

    馮嫽的驚呼,讓跑在前面的她停下了腳步,轉身走回侍女身邊。

    「兔子跟羊玩?那可真有趣。」解憂驚喜地往聚在草窩深處的羊群看了看。

    馮嫽指的那只雪白小動物,正趴在草地上,短短的尾巴對著她。

    她不由疑惑地說︰「那是兔子嗎?看起來像小羊。」

    「小羊不會那麼小,應該是兔子才對。」馮嫽堅持。

    「剛生出來的小羊,應該就那麼大吧?」解憂也不太確定,她和馮嫽自幼長在王府,雖然打獵時見過白兔,可從沒見過羊羔,因此一時也拿不準。

    就在她們爭執不下時,一道藍影掠過,趴在地上的小動物,落入一雙縴手中。

    馮嫽立刻喊了起來︰「芷芙,妳為何把牠給抓了?」

    斑瘦縴細,有一身好武功的芷芙捧著那小東西走過來。「是兔子或羊,抓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解憂笑道︰「那是說抓就能抓到的嗎?既然妳抓著了,就讓我們看看吧。」

    「對對對,快給我。」馮嫽一把扯過芷芙的手,想將那小動物看仔細,不料那不安分的小動物,「噌」地跳脫芷芙的手,竄入草叢里。

    「喔,牠跑了!」馮嫽懊惱地邊追逐邊喊︰「芷芙,快抓住牠!」

    解憂看到芷芙尾隨馮嫽在草地上追逐,也跑了過去。于是,三個姑娘在草地上跳躍著、追趕著,結果驚動了本來窩在陰涼處吃草睡覺的羊群。

    羊兒們大概極少受到這樣的打擾,頓時驚慌失措,「咩咩」叫著東竄西逃。

    當即,寧靜的草原喧騰了,雪白的羊群在油綠茂盛的草叢中奔跑,彷佛一團團白雲,飄浮在綠色的氈子上。

    身著杏黃襦裙的解憂,與身穿粉色半臂的馮嫽,和一身淡藍的芷芙衣袂飛舞,裙襬飄飄,宛若美麗的蝴蝶,翩翔在白雲綠氈間。

    敖近的人們都被這一幕吸引了,紛紛把目光投注在熱鬧的草地上。

    忽然一頭又肥又大的綿羊,撞上解憂的腿,她被絆倒在地,躺著一動也不動。

    「公主!」兩個侍女嚇壞了,慌忙跑過來想扶起她。

    不料她兩手一揮。「別動!」

    「公主,妳摔傷了嗎?」馮嫽跪在她身邊,焦慮地問。

    芷芙則彎下腰端詳著她的臉,然後繞著她的身子轉了一圈,嘀咕道︰「公主面色紅潤,雙目清明,呼吸均勻,不像受傷的樣子。」

    「這樣輕輕摔一下就受傷,我有那麼嬌貴嗎?」解憂面朝藍天,悠然地說,並再次揮揮手。「妳倆要不躺下,要不走開,別擋著我的視線。」

    兩張湊在她眼前的臉蛋立刻閃開。

    馮嫽不安地說︰「公主,有好多人在看,妳真要躺在這里嗎?」

    「不會有人過來,這里草深,足以作屏障。」她拂開臉上的長草,愜意地閉上眼楮,翹起鼻子嗅嗅,嘆道︰「草軟,花香,天高,雲淡……喔,好舒服!」

    「氈房里也一樣舒服。」

    男性的聲音擊中耳鼓,解憂猛地張開眼,看到翁歸靡興味盎然的笑臉。

    沒想到真的有人走過來,她一骨碌爬起,拍打著身上的草屑,窘迫地說︰「大祿……失禮了。」

    看著她漲紅的臉和局促的動作,翁歸靡臉上的笑紋更深了。

    他語氣縱容。「公主不必拘禮,這里不是長安,草原民族沒那麼多規矩,臣下只是擔心草地潮濕,因而打斷公主的雅興。」

    「呃,真的有點濕……我一高興,就忘了下過雨。」她摸著身上的衣物,不好意思地問他︰「我的史官和馬車沒事吧?」

    「沒事,他們已經到了。」說完,翁歸靡指指她的頭。「公主發上有草。」

    「糟糕,我這樣子一定會被你的族人恥笑。」解憂慌忙用手去抓,兩個侍女也趕緊過來替她清理。

    「不會的。」他看看四周,微笑地說︰「我邦是游牧民族,崇尚自然,草原、山林、河流,是我們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看到公主這麼喜歡草原、喜歡牛羊,烏孫國的子民,只會感到驕傲和歡欣。」

    發現附近的人們,果真都面帶笑容,解憂安心了。「這樣就好,我可不希望來到這里的第一天,就成為不受歡迎的人。」

    「怎麼可能?公主與吾王成婚後,就是烏孫人的國母,沒人會不歡迎妳。」

    這話觸動了她的心結,由于對方的漢語說得很好,人又和藹可親,解憂本能地對他有種親切感,因此大膽地問︰「這門親事,是大王要的嗎?」

    她的直率與敏銳,讓翁歸靡微微一愣,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回答。「是的。」

    「那他為何不親自來迎親?當年他親自去長安迎娶我堂姊,這次連我人到了這里,他都不來,所以我想,大王恐怕根本不想要這門親事。」

    見她一語中的,說到了重點,翁歸靡不知該如何解釋。

    在剛決定續娶大漢公主時,堂兄並不反對,可後來由于來自匈奴的左夫人從中挑唆,使得堂兄漸漸對大漢公主未娶先厭,最後連婚禮都不願親自參加。

    在見到解憂前,他也信了左夫人的話,認定新來的公主一定也像細君一樣,是個身體單薄、嬌弱內向,且懼怕異族男子的女人。

    若堂兄真的冷落了她,倒也不見得是件壞事,反正他力主堂兄迎娶漢公主的理由,與大漢天子嫁公主的目的是一樣的,只是想藉此婚約維系兩國間的聯盟。

    至于婚姻的本質,或者新人是否幸福美滿,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可現在,當他見過解憂公主,發現她是個與細君完全不同的女人後,他的想法變了,深悔沒有說服堂兄前來。

    此刻,翁歸靡由衷地希望堂兄能改變想法,好好地對待公主,讓她永遠保持這樣快樂的笑容。

    「公主言重了,吾王如果不想要這門親事,就不會向大漢天子提親,也不會精心選出寶馬作為聘禮。」他急中生智,替堂兄開脫。「如果不是因為最近與鄰國的關系出了點問題,吾王定會親自前來迎接公主。」

    「這是真的嗎?」

    「是的。」但願天神寬恕他不得不說的假話。翁歸靡在心里默默懺悔祈禱。

    解憂注視著他,被他真誠的黑眸說服了。「大王是為了國事,我自然能夠理解並接受。希望漢烏聯盟在我們共同的努力下,能更加的鞏固和強大。」

    「公主胸懷坦蕩,臣下實感佩服,而那正是我們如今在做的事情;為此,還望公主珍重身體。」面對如此通情達理的公主,再想到堂兄曖昧不明的態度,翁歸靡深感不安,便轉了個話題。「今夜的迎親典禮,將按我邦風俗舉行,會通宵達旦。公主長途跋涉勞累,還是先進氈房休息吧。」

    「好。」解憂爽快地答應,並看著附近的白色氈房,請求道︰「大祿可以帶我認識一下氈房嗎?從來沒住過這樣的房屋,我怕會鬧笑話。」

    「能為公主解疑,是臣下的榮幸。」翁歸靡謙虛地說著,陪她走向最大,也最華麗的氈房;與它比鄰的,是兩座稍小的房。

    翁歸靡邊走邊告訴她,烏孫人家每戶最少有三座氈房,功能相當于漢人的起居室、廚房和儲藏室,而氈房四周很深的溝,是為下雨時排水而挖鑿的。

    解憂喜歡他的講解,驚訝地問︰「這里有很多雨水嗎?」

    「是的,高山草原的氣候多變,尤其夏秋之際,雨水較多。」

    這時,兩個烏孫士兵來找翁歸靡,解憂沒有停步,帶著馮嫽和芷芙走向氈房。

    「公主。」

    她剛要進門,身後卻傳來輕喚,解憂訝異地轉過身。「什麼事?」

    翁歸靡陽剛的嘴角浮現淡淡的笑意,輕聲說︰「羊羔和白兔,雖然都是頭小身大尾巴短,但羊羔耳朵低垂、眼眸烏黑;兔子耳朵直立、眼呈赤色。了解這點,公主就不會把小羊羔誤認為白兔了。」

    喔,原來他听到她們追逐羊群前的對話了!

    想到自己「羊兔不分」,解憂的雙頰發燙;幸好翁歸靡話一說完,就轉過身去跟那兩個士兵說話,並沒有盯著她羞紅的臉龐看。

    望著他高大的背影,解憂暗自感謝他沒有嘲笑她的無知。

    「公主,原來那真的是小羊耶。」身邊的馮嫽低聲說。

    「是啊,鬧笑話了。」解憂紅著臉隨她走進氈房,才進門便發出一聲驚嘆。「喔,我們要學的東西可不少呢!瞧這里,真令人不敢相信!」

    掀門簾引路的兩個侍女也同樣吃驚,第一次來西域的她們,從沒想到這外表普通的氈房,內部竟然如此豪華舒服,卻又不失古樸與粗獷。

    氈房門不高,里面卻高大寬敞得足以同時坐下百人。

    房間呈圓形,直徑約十丈,高達四丈余的穹廬,由無數根長短不一的直桿相互勾搭而成;接頭處用牛筋繩綁緊,然後在外面鋪扎氈牆。

    地上鋪設了色彩華美的巨型地氈,正前方有高出地面的床榻,四面圍著重迭的絲綢帳幕;榻上也鋪設了厚厚的毛氈,放置了各類臥具;床兩側有彩漆箱櫃,進門右側是儲放食物和炊具的木架,左側是放置馬具、兵器和其它用品的地方。

    她的陪嫁物品,也有不少被運進來陳設在四周,顯示著這里將是她目前的「寢宮」。

    解憂邊走邊看,不時撫摸牆壁上、地上和床上的精美毛氈,再仰頭看看留有天窗的屋頂,對這種獨特的建築大感神奇,不由發出贊嘆。「哇,烏孫人的住房真的很特別,我好喜歡!」

    「那樣很好,因為我們逐水草而居,住的都是這種易拆遷搬動的房屋。」回答她的不是侍女,而是翁歸靡。

    對他的出現,解憂並不感到吃驚。

    她輕拍「牆壁」,對站在門口的翁歸靡說道︰「這氈房,真的很美,當初細君的《黃鵠歌》傳回去時,我並不懂『穹廬為室氈為牆』的涵義,此刻才知她的描述很準確。只不過這樣的房屋,冬天能抗寒嗎?」

    「冬天我們會遷往較暖和的地方,並在氈房內加添火爐。」翁歸靡解釋。「與公主的故鄉比,草原的冬天更寒冷,但適應後公主會發現,它並沒有那麼可怕。」

    適應?他的話似乎暗示著什麼,解憂謹慎的響應。「一個人的生活習慣突然被改變,是很難馬上適應的,那需要時間,也許是很長的時間。」

    「是的,但每一種習慣都是逐漸養成的,只要以積極的態度去面對那些突來的改變,就能很快適應,並讓生活變得快樂而有趣。」

    「大祿是在提醒解憂,要盡快適應這種改變嗎?」

    翁歸靡在心里為她的聰慧喝采,表情卻沒有絲毫改變,只有凝視著她的目光,柔和而溫暖。「公主已經在適應了,不需要臣下提醒。」

    「大祿好像對我很有信心。」回望著對方,解憂的心在雀躍。

    「是的。」

    笑容在她臉上漾開。「謝謝大祿,我很需要鼓勵。」

    他回她一個溫暖的微笑。「不必謝,只要開口,公主隨時可以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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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各位,本王要听你們的意見!」

    烏孫國王軍須靡沉重的目光,在他的眾臣臉上巡視。

    此刻,正是春寒料峭的更夜,明亮的月光籠罩著庭帳──即首都,赤谷城巨大的王庭。

    晚風被阻隔在厚重的氈簾外,王庭衛兵守護在氈房四周。

    從各地趕來的長老們圍繞著火塘,神情嚴肅地舉行著長老議會。

    長老議會是由烏孫國最上層的王公貴族,和勢力強大的氏族首領組成的聯盟,它所作出的決定,足以凌駕國王的意願。

    每逢王國面臨突發大事,或舉行重要祭典和慶禮時,長老們都會舉行這樣的會議,以作出決策。

    「……公主遽逝,舉國震驚,處理不當,恐引起吾國與大漢間的沖突,請吾王慎之!」國師語重心長地說。

    「沒錯,公主既為吾王夫人,便是吾邦國母,喪葬諸事,當由大吏親往漢廷稟報才是,以免漢天子動怒,危及吾邦。」接話的,是白狼部落的山南翕侯,他也是烏孫國三大翕侯中最年長的一位。

    「何必那麼麻煩?」山南翕侯憂心忡忡的話音剛落,就遭到紅牛部落翕侯渾厄的粗魯反駁。

    「派人到輪台大漢兵馬亭報個喪即可,他大漢天子,當初就不該給吾王一個病秧子!漢公主入國三年多,吾王視其為寶,珍惜備至;咱的女人生孩子比母馬產仔還容易,可她生個孩子就送了命,這不是咱的錯!」

    他的話獲得在座多人的贊同,就連同為紅牛部落的軍須靡也默然頷首。

    大家都認為沒有必要為一個因生孩子而死亡的女人,不遠萬里地去長安報喪。

    然而,也有人持不同意見。

    「如此不妥!」開口的是國王軍須靡的堂弟,相大祿翁歸靡。

    他雖年輕,但出身顯貴,擅謀略,有魄力,並掌控著強大的兵力和行政權力,在國內外享有極高聲望。

    听到他的反對,大家不約而同地停止爭論,轉而望著他。

    面對詢問且不乏挑釁的目光,翁歸靡不慌不忙地說︰「細君公主乃大漢天子所賜之女,她生于宮廷、長于王室,嬌弱顯貴,豈能與草原女子相提並論?況且漢朝乃禮儀之邦,國力強盛,廣地萬里,威德遍于四海;公主之死雖屬意外,但也不可草草了事,否則失禮于漢皇,必失信于漢庭,難免引來戰禍。」

    這番話正切中國王軍須靡的隱憂,他一直很欣賞和倚重自己這位才華出眾的堂弟,因此神色一變,道︰「本王不想得罪漢天子,可公主已死,這種事想瞞也瞞不住,以大祿看,喪事如何辦,才可保我邦平安?」

    翁歸靡答︰「喪禮事大,不可拖延。臣建議吾王修書漢皇,陳述公主去世緣由及經過,並以大夫人的喪葬規格安葬公主,邀漢朝駐西域的兵馬亭站侍郎、都尉和全體陪嫁使者參加葬禮,如此,既能表現吾王對公主的哀悼懷念之意,也能讓漢天子獲得足夠的尊敬。」

    軍須靡略微沉思後,即表示贊同。「就這麼辦,書信由你來寫。」

    「諾。」翁歸靡應承。「但臣還有一事要說。」

    「什麼事?」軍須靡見他神情嚴峻,不由催促。「有事你盡管說。」

    翁歸靡掃了眾人一眼。「為表明我烏孫國與大漢結盟的誠意,以求爾後平安,吾王應該還要再向漢天子,求娶另一位漢家公主。」

    此言一出,立刻引來爭議,其中反對聲居多。

    理由是漢朝公主體質縴弱,不適應粗劣嚴酷的草原生活,再娶一個,肯定還是同樣結局,到那時更難向漢皇交代。

    于是乎,反對的、贊成的,兩種涇渭分明的意見,立刻展開激烈辯論。

    翁歸靡堅持,烏孫國目前雖是西域一強,但國力東不及大漢,西不敵匈奴,要想壯大國力,就一定得采取「持兩端」,即不偏向任何一方,與漢、匈兩強都和睦相處的治國之策。

    如今大王既有匈奴夫人,就該再娶一位大漢夫人,以確保獲得大漢的信任,平衡各方的力量。

    他的分析很有說服力,最終,此意見獲得認同。

    數日後,細君公主的葬禮,比照烏孫國最高級別女性的禮法盛大舉行,西漢在西域的所有使者、官員,也都被邀請參與。

    葬禮後不久,烏孫國使者帶著國王的書信,和一千匹西域天馬前往長安,再次向漢天子求親,以延續烏漢聯盟。

    很快,烏孫王右夫人、漢朝江都公主劉細君淒然而逝的消息,傳遍了長安城,而她留給人們的幽怨哀傷思鄉曲,也隨著「阿肯」動人的歌聲,回蕩在天山南北。

    人們吟唱著這首歌,悼念著宛若璀璨的流星般,隕落在西域天際的美麗公主。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遠托異國兮烏孫王。穹廬為室兮氈為牆,以肉為食兮酪為漿。居常土思兮心內傷,願為黃鵠兮歸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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