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約莫下午四點多,距離晚上的情人節派對只剩不到兩個小時。
爐台上的藍色火焰熱烈的燃燒著,鍋里的湯汁發出啵啵啵的美妙聲響。
雖是春寒料峭的二月天,凱萊奇餐廳的廚房卻暖得教人穿不住冬衣,廚具鏗鏘的踫撞聲和刀子落在砧板上的低沉聲響,交錯出節奏明快雀躍的樂章,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郁的食物香氣,鮮橙蔬菜醬佐香煎鰤魚、西班牙海鮮炖飯、披薩醬小牛肉、羊肉餡奶酪碎果仁棒、節瓜面疙瘩……每一道都美味得令人肚里饞蟲無限翻滾,恨不能立即抓起刀叉痛快開吃。
角落,微光穿透窗欞,穿著雪白廚師服的穆樂言正在制作道地義大利風味的焗蔬菜醬面卷。
靈巧的雙手反覆將混著帕梅善起司粉的內餡包裹在薄如紙張的面皮里,清麗的臉龐漾滿了柔情,彷佛她此刻對待的不是食材,而是愛人,努力包裹的不是蔬菜,而是她滿腔的愛意。
她的動作溫柔而敏捷,轉眼間,刷過奶油的大型烤盤上已經整齊排滿了面卷,她仔細地在表面鋪上一層濃稠的蔬菜醬汁和刨絲的起司,最後送進預熱到兩百度的烤箱,待烤到金黃便算大功告成。
等待最是難耐……
「要好好吃喔,你們都要成為最好吃的焗蔬菜醬面卷唷。」頂著可愛的圓臉,穆樂言俏皮又溫柔地對烤箱里的面卷精神喊話。
此刻,她眼中只有烤箱里的面卷,再無其他,就算天塌地崩,也要死守不棄。
「不是說烹飪的唯一方程式是食材乘以烹飪方式等于味道,像穆樂言這樣每天對著食物念念有詞真的有用嗎?」廚師之一的阿偉納悶問。
罷從餐飲學校畢業的阿國才懶得管那些,瞪大兩只眼楮,痴迷的瞅著穆樂言嬌俏的背影,喃聲道︰「你不覺得這樣的樂言姊特別可愛嗎?」
可愛
阿偉雙眉一挑,偏頭對著春心蕩漾的阿國射出一記狠戾,沉聲警告,「臭小子,什麼樂言姊?要叫副主廚!就說你是小屁孩,一點長幼尊卑的觀念也沒有。我警告你喔,工作就工作,少給我打什麼歪主意,你要是敢對穆樂言動一點半點歪腦筋,我就讓你死翹翹,知道嗎!」
「光會說我,你自己不也從沒喊過她副主廚。」阿國沒好氣地咕噥。再說,廚房工作苦悶,遐想一下是犯法嗎?
「敢跟我比,也不想想我跟她是什麼關系,我和穆樂言……」
阿偉話還未說完,一記栗暴便猛地往他腦門落下。
「媽的,是哪個不長眼的王……主、主廚」轉身看見熟悉的癱臉,阿偉一臉驚駭,宛若見鬼,張著嘴巴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凱萊奇餐廳的主廚德叔是個年逾中年的面癱大叔,端的是黑道大哥來者不善的殺氣,但凡有他在,方圓百里之內沒人敢造次吭聲。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兩人,沉聲問︰「閑到有空在這里講廢話,是不會幫忙把這些菜肴搬上車嗎?」
有些人的殺氣是不用張牙舞爪表現出來的,德叔就是這款,更別說他那年逾半百依然結實有力的二頭肌一副隨時想跟人發生關系的樣子,看得阿偉、阿國一陣膽寒,二話不說抱起一旁早已裝盛完畢的菜肴,轉身,頭也不回的往廚房外頭等候的餐車狂奔逃命去。
「渾小子!」啐罵一句,主廚德叔捧起另一只保溫器,尾隨在後。
今天晚上的企業派對外燴,受限于場地與人力因素,無法將整個專業廚房搬到現場,是以所有菜色都必須在凱萊奇餐廳的廚房料理完畢後,再快送到派對現場進行加熱保溫與最後的擺盤點綴。
扣掉十來分鐘的車程,他們最慢得在五點從凱萊奇餐廳出發才行。
位于廚房後方的車道上,身為餐廳外場服務人員兼收銀的林美美站在車門邊,一邊有條不紊的指揮大家把菜肴一一放置妥當,避免待會運送的過程中翻覆傾倒,一邊清點核對菜式名稱與數目兼控管時間。
「穆樂言,你在生蛋嗎?到底好了沒?時間差不多了,該出發嘍!」
「喔,來了來了,我好了。」穆樂言用俏臀頂開廚房後門,端著新鮮出爐的焗蔬菜醬面卷及時出現。
別看穆樂言身材嬌小,因為在廚房工作常常得扛食材、刷鍋具,她的力氣可是一點都不輸給男人,加上精心制作的焗蔬菜醬面卷烤得實在是成功極了,盡管廚房里的高溫烘得她滿臉紅撲撲,鼻頭滲出汗珠,她還是滿臉笑容,樂此不疲。
林美美真是服了穆樂言這個料理狂了,她搖頭嘆氣之余,仍不忘指揮旁人幫忙把穆樂言手里的菜肴放妥,然後喝大家上車。
「穆樂言,這里給你坐。」阿偉特別讓出副駕駛座的位子。
「但是我不想跟你坐欸,副駕駛座的位子你自己坐吧,穆樂言跟我坐後面就好。」林美美徑直拉著穆樂言上了後座。
「我這樣算不算是棒打鴛鴦啊?」穆樂言笑嘻嘻的對林美美咬耳朵問。
林美美臉一熱,「棒打你個頭啦!」旋即佯裝無事的別開臉看向車外。
連同外場服務人員在內,一群人分乘兩輛車,準時在五點鐘浩浩蕩蕩的出發前往派對現場。
因為適逢一年一度的西洋情人節,街上到處是你儂我儂、十指緊扣的情侶,不管車子如何在市區里左彎右拐,總有放不完的閃光隨時隨地刺激著大家的視覺。
「哇靠,公然喇舌這麼愛親怎麼不去找間汽車旅館親個夠,是想炫耀什麼?」林美美很不是滋味的說,還不忘拉穆樂言一起看,「你看你看,這像話嗎?」
「對啊對啊,是不像話,要是我的好姊妹美美親起來,肯定火辣五十倍!」
「好你個穆樂言,居然敢調侃我,看我不掐死你才怪——」
「啊,救命!我不敢了,哈哈哈……美美……」
被好一陣蹂躪後,穆樂言撥順頭發重新坐直身子,按住車窗按鈕降下二分之一的車窗高度,好讓窗外的風吹進來。
她喜歡坐在靠窗的位子,喜歡迎面而來的風兒一波波吹掠過她臉龐的感覺,但她最喜歡的還是把自己關在廚房里埋首做料理,就算關上一整天也不覺得悶。
她無時無刻都在發想新菜色,哪怕是在車上,一發現靈感敲門,她都會趕緊掏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龍飛鳳舞的速寫腦中一閃而過的料理方式,如同現在。
寫得正歡之際,听到林美美好似在問她問題,穆樂言直覺以為她是在問自己又在想什麼絕妙食譜,咧開笑容,迫不及待地分享道︰「把腌得入味的厚牛肉片用大火燒烤鎖住肉汁,用黃檸檬的果酸來提味,再加上少許辣味……最後撒上洋香菜末,那滋味一定很贊!親愛的美美,你說,是不是會很好吃?是不是?我明天就來試做看看,如果成果不賴,下個月的菜單就有新菜色嘍!」
林美美臉上當場滑下三條黑線,受不了地咬牙道︰「穆樂言,你可不可以有一秒鐘不要想跟廚房、做菜有關系的事情?」
她方才明明是問——
你上次跟男人十指緊扣牽手逛街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瞧瞧穆樂言這個愛情絕緣體都回答了什麼,根本是雞同鴨講!
林美美絕望地閉了閉眼楮。
「怎麼了?」穆樂言不解地問。
「沒事啊,怎麼,你有事嗎?」給老娘滾回你的料理世界吧!林美美忿忿地想。
不是她愛說,自從穆樂言代替車禍過世的父母接下餐廳經營後,為了傳承凱萊奇的美味,那顆腦袋每天想的除了料理還是料理。
她強烈懷疑,比起我愛你三個字,穆樂言恐怕更喜歡听到有人對她說好好吃。
認真工作沒有不好,只是再這樣下去,一個女孩最燦爛美好的青春年華就要在柴米油鹽中默默流逝了,而這絕對絕對不是穆爸穆媽所樂意見到的。
身為穆樂言最最最要好的朋友,林美美以前不知道吃了穆爸穆媽多少好料,拍了多少次胸口說會一輩子把穆樂言當親姊妹好好守護,要是她繼續放任穆樂言關在廚房里,難保她不會一輩子孤零零的,屆時穆爸穆媽不半夜從地下爬起來痛拉她的腳才怪!
林美美一點都不想親身體驗那種驚悚的瞬間,思來想去,決定待會一下車就立馬手刀殺去找大姊幫忙。
今晚派對的主辦方是全球第一大美妝集團的柏凱麗集團,好巧不巧,林美美的大姊就在集團的人資部工作,手中不知道握有多少青年才俊、不世天才的個資。
听大姊說,晚上的派對會有交換禮物的游戲,但凡單身男女都能參加。雖說游戲只對公司內部開放,可憑大姊的能耐,多弄個名額給穆樂言想必不是什麼難事。若是穆樂言能從一堆青年才俊里抽中個相伴一生的好男人,她林美美也算功德一件。
車子沿著斜車道緩緩駛進柏凱麗集團的地下停車場,才剛停好,林美美已經咻地跳下車,一路手刀朝電梯狂奔。
「美美,你要去哪里?」穆樂言一臉錯愕地大叫。
「我先去找我大姊,待會再去派對現場跟你們會合。」
下班前的那場雨,讓台北已經夠低的氣溫又硬生生下滑了兩度。
批閱完最後一份文件,男人捏捏酸澀的眉心,決定暫時甩開這乏味至極的工作,喘口氣。
推開皮椅站起身,長指拎過桌上那杯早已失去熱度的黑咖啡,緩緩來到落地窗前。
昂藏的身影恍若一座巍峨山峰,男人無聲地眺望窗外,十字路口上那些歸心似箭的涌動人群,全成了他眼中無數的小黑點。
靜默中,一個問題從男人腦海中跳了出來——
家,究竟有著什麼樣的神秘力量,竟讓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難道就只是一份歸屬、一種安全感?
男人困惑、不解、質疑……
他是韓烈唯,柏凱麗集團的新任總經理,三個月前方從海外分公司奉調返台。
他低頭看著自己身處的地方,明明是踏在最熟悉的台北,此刻感受卻與在海外無異,站在眾人欣羨的位置,他卻暗暗羨慕起高樓下那些小黑點們的歸心似箭,因為他心里很清楚,即便擲盡手中萬貫家財,他都沒把握能買到那樣一份難能可貴的心情。
韓烈唯自我解嘲的彎了彎唇,抬手方想啜一口冷苦的咖啡,就听聞辦公室外傳來一陣騷動——
「陸經理,未經通報你不可以擅闖,這里是總經理辦公室,陸經理……」
韓烈唯認出那是特別助理張凱文的聲音。
「別拉我,你給我放開!我要見總經理。」
砰的一聲,不速之客陸經理直接撞開門,面色含怒,緊跟在後的是阻撓失敗、臉色難看的張凱文。
「張特助,沒關系,你先出去。陸經理不喜歡黑咖啡,幫他準備一杯茶。」
「不必!我今天不是來跟總經理喝茶聊天的。」
韓烈唯漾開淡淡的笑意。「陸經理是大忙人,連我都不記得上一次跟陸經理坐下來喝茶聊天是什麼時候了,既然如此,陸經理就請直說,這麼急著找我有什麼事?」
「我听說總經理要撤掉新一季的廣告和代言人?」陸家福咬牙問。
陸家福出國考察美妝市場三天,剛下飛機就听到這青天霹靂的消息,連家都來不及回,就直接殺到公司。
「對。」韓烈唯也不迂回隱瞞,坦蕩蕩地回道。
「你瘋了嗎?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以隨隨便便說撤換就撤換?」陸家福簡直要氣炸了,雙手叉腰,不住喘氣。
「身為公司的決策者,我為什麼不可以?」
陸家福捶打著掌心,逐一痛陳,「廣告已經拍好了,相關的後制也完成了,眼見第一波的廣告就要上檔,你現在卻臨時說要撤,這是要付違約金的!就算柏凱麗資本雄厚,你也不能這樣做事情!你今天無論如何都要給我一個說法。」
「代言人太糟,我不喜歡,廣告內容庸俗不堪,我不喜歡。這說法陸經理可還滿意?」
如此充滿挑釁的回答,無疑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陸家福的怒火飆升到最高點。
「這是公事,不能你一個人不喜歡就全盤否決,你不是小孩子了,這也不是在扮家家酒,決策者的做事態度不能這樣。」陸家福扯著嗓門大罵,「怎麼說我也算是你舅舅,我不能眼睜睜看你這小子一意孤行,你立刻收回成命,絕對不準撤換代言人。」
听陸家福端出長輩的身分,韓烈唯內心壓抑多時的反抗機制像是被瞬間點燃,他勾動嘴角權充笑意,冷聲道︰「是我太久沒回台灣,才會不曉得這里的公司生態嗎?什麼時候經理的權力居然凌駕在總經理之上了?既然如此,以後公司所有事情都讓陸經理來主導就好了,還要我這個總經理做什麼?你說是不是,舅舅?」他故意加重稱呼。
「你、你這是什麼態度?告訴你,你再不情願,我還是你舅舅。」陸家福面孔漲紅,不住地用力呼吸,「想當初我跟在你父親身邊做事的時候,每個決策都是慎重再慎重,你太任性妄為了。」
「那就請舅舅盡快適應我的做事方式。和代言人解約的瑣碎小事我已經交代給張特助,就不勞舅舅您費心,現在——」韓烈唯做了個送客的手勢,「慢走,不送。」
「年輕人做事獨斷魯莽,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
鋇通失敗,陸家福氣呼呼的走人,還不忘奉送韓烈唯一記充滿震撼的關門聲。
韓烈唯轉過身,事不關己的繼續眺望下方的那些小黑點。
他想,也許早在母親過世後,父親身邊有了別的女人,親戚里平白多了以前沒有的舅舅,記憶中那個屬于他的家便已不復存在。
加上這些年經歷的種種,韓烈唯突然對眼前的生活感到無比厭煩,滿心羨慕的望著下面移動的小黑點,表情卻冷肅如石雕像。
沒多久,張凱文再度出現,表情古怪,活像踩到大便。「總經理,方才大宅來了電話,董事長要你馬上回家見他。」
一提起大宅,冷氣團馬上刮進總經理辦公室。
張凱文大氣不敢喘一聲,不時偷覷著不動如山的頂頭上司。
消息傳得還真快!韓烈唯面無表情,心中冷笑,老半天不吭一聲,過了許久才問︰「現在幾點?」
「七點十五分。」
「走!」
「我馬上讓小陳備車。」
韓烈唯挑眉,神情古怪地睞去一眼。「為什麼要備車?」
張凱文愣住。「總經理不是要回大宅?」
「誰說我要回去了?今天晚上公司舉辦員工情人節派對,身為總經理的我,自然要代表公司高層去露個臉說說話,別忘了,我還答應要參加交換禮物的游戲,怎能臨時缺席?」
「可是……」
「韓家大宅不會一秒消失,再說,我都快餓死了,讓我吃點東西不為過吧?我听說福委會找來很不賴的餐廳負責今晚的派對外燴,我去嘗嘗,如果不好吃,我直接把福委會整個部門通通開除,坐實我的任性妄為,也不枉陸經理方才那麼聲嘶力竭的指控我。」韓烈唯自我解嘲道。
「呃……報告總經理,福委會並不隸屬我們柏凱麗集團的正式部門編制,成員都是由員工們彼此互選,任期一年。就我所知,除了員工之外,單憑總經理一個人是不能開除他們的。」
聞言,韓烈唯的黑眸瞬間眯成一條線,俊朗的臉龐浮現一抹陰惻惻的笑容。「所以你現在是在質疑我就是了?膽子這麼肥,我看我先開除你好了,省得你連塊門板都守不住,三天兩頭就讓人撞到我辦公室里來。」
哇咧,這下又換成他有事了?早知道就閉嘴。張凱文懊惱不已。
韓烈唯是中法混血兒,那張迷死人不償命的開麥拉俊臉正是集結父母雙方的優點而成,深邃的眼眸、挺直的鼻梁、性感的唇形,加之顯赫的家世背景、漂亮的海歸學歷,無疑是女人們心目中白馬王子的典範。
是以當他出現在派對現場,女性職員集體墜入失心尖叫吶喊的瘋狂境界,得知他也會參加交換禮物的游戲後,一個個更是或祈求上帝垂憐、或拜請玉皇大帝顯靈、或懇求佛祖賜福,為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夠一舉成功抽中總經理的禮物,或者被總經理抽中。
男性職員盡管不是滋味,卻也不得不承認,如此總經理實乃真男神也。
他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大家的心,他的存在是派對的亮點與高潮,當他終于能從歡樂的派對中脫身離開,驅車回到位于郊區的韓家大宅,已經是差不多兩個小時以後的事情。
隨著步伐一階階的踩上門口石階,韓烈唯臉上的輕松自在一點一滴的消失,方才還噙著笑意的嘴角,早已冷凝成冰,心情像是沉入無底深谷。
老管家親自出來開門,一臉擔心的望著他。「老爺在客廳等著。」
韓烈唯低聲問︰「里頭有誰?」
「陸經理跟你二叔都來了。」老管家壓低音量答。
韓烈唯當下了然,綻開一抹淡淡的嘲諷冷笑,挺起胸膛邁步走進客廳。
「爸、阿姨,我回來了。二叔、舅舅,你們也來了。」
一只茶杯凌空飛來,在韓烈唯問候完的同時,墜跌在他腳邊化作一堆碎渣,而他始終靜定的站著,眉毛連挑都沒挑,一派淡然。
「你听不懂馬上回來是什麼意思嗎?居然拖到現在!」韓父憤怒低吼。
「今天晚上公司舉辦員工情人節派對,我事先應允會出席,這才耽擱了。」韓烈唯不卑不亢地答道。
「你一意孤行擅自做出這種獨裁的決策,以至于對公司造成損失,不思補救,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參加派對?你真當自己翅膀硬了,沒人管得動你了嗎?」
「大哥,今晚派對屬于公司內部的員工活動,阿唯身為總經理,確實該代表公司高層出席,沒能馬上回來也是情有可原,你先別急著生氣,有什麼話慢慢問、慢慢說。」韓建成第一時間跳出來打圓場。
「孩子才剛回來,何苦就急著罵他?」坐在韓父身邊的陸家誼低低勸了句,接著轉身對韓烈唯柔聲問︰「阿唯,吃過晚飯了嗎?我去給你熱些飯菜。」說完,她起身就要去廚房張羅。
她是韓父再娶的女人,同時也是陸經理的姊姊。
每次看到她,韓烈唯就會想起早逝的母親,完全無法諒解為何母親才過世不到三個月,父親就迫不及待把自己的秘書娶進門?是不是早在母親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一起了?
想到自己小時候曾經真心喜歡過這個秘書阿姨,他心里就好恨,總覺得自己背叛了母親,不可饒恕!
冷眼看著陸家誼刻意展現的母愛與溫柔,韓烈唯只覺得滿心作嘔,幾乎要喘不過氣,有一種想要馬上逃離的沖動。
「不必了,我不餓。」韓烈唯冷聲拒絕。
雖然不意外會听到拒絕,但陸家誼的身影還是不免一顫,她勉強擠出笑容,神情尷尬的坐回原位,緊握雙手,低頭沒再說話。
「爸這麼急著叫我回來,想必是跟撤換廣告和代言人的事情有關。」
「你有什麼要解釋的?」
韓烈唯看看陸家福,又看看父親,心中泛起冷笑。「相信爸已經從陸經理口中听到不少,我就不浪費大家的時間。我自認這是對公司最好的決策判斷,我也絕不會因為誰說了什麼就改變這個決定。當然,若是爸覺得我做得不好,歡迎隨時把我從總經理的位置上踢走,這就是我要說的。如果沒別的事情,容我先離開。」彎腰鞠躬後,他率性灑脫地轉身就往大門走去。
「混帳東西,這是你跟我說話該有的態度嗎?你舅舅跟叔叔還在,你要去哪里?站住,我叫你給我站住,你听到沒有——」
听到了,吼得那麼大聲,他全都听到了,可正是因為听到了,他才走得更快更急,恨不得馬上離開。
韓烈唯咬緊牙,眉宇聚攏,不在乎將性格中乖張的那一面表現出來,表情陰沉得宛若暴風雨來之前的天空,疾走在廊上的一瞬間,他突然有種錯覺,彷佛自己又回到父親再娶的那一天,滿腔怒火無處宣泄,只想逃離這個已經沒有母親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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