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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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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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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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雕花木格窗旁,邊緣瓖著精巧龍鳳紋的古雅銅鏡前,一個容顏清麗的少女正在怔怔地發呆,望著鏡中的自己。

    本該是新嫁娘嬌羞喜悅的面孔,卻平添了一抹散不去的愁緒。

    窗外,卻是艷陽高照,金芒萬丈,暖意交融。早春的葉芽花苞們迫不及待地攜手迸發,柳吐絲,桃綻蕊,嫩草如茵,點點繁花夾雜其間,嬌艷可愛,甚是惹人,更有檐下的燕子輕輕呢喃,四處呈現出一派祥和榮盛的光景。

    又到了一年春好時。

    鏡中的女孩也正如窗外的春光一般,有著奪人心魄的明媚與鮮妍。彎彎的細眉恍如兩片初春的嫩柳,小而嬌挺的鼻子下是櫻桃般紅潤誘人的菱唇,水眸烏亮,肌膚賽雪。看到她,看到這如畫的眉目,每個人都會想起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光陰,勾起心靈深處最溫柔的眷戀。

    而再過幾個時辰,她便要嫁人了,嫁給從小照顧她、呵護她的大哥哥,馮無疾。

    她八歲那年便被爹爹帶來了馮家,在委托馮家人代為撫養女兒之後,爹爹就狠心地走了,連頭都不曾回一下。他臨走前說他要去和娘做伴,他再也不願讓她一個人在地下孤單寂寞。

    而她從此便失了至親的依靠,就像一只離巢的小鳥,淒淒哀鳴,天地間卻再也沒有可供庇護的溫暖羽翼。

    萬幸的是,馮家人待她都極好,馮家的老爺叫馮世環,他和夫人都視她如同己出,寒暑更迭,噓寒問暖,沒有一日間斷。而他們的獨生子馮無疾更是打心眼兒里喜愛這個粉雪娃娃似的小妹妹,他早年曾拜一位武學名家為師,學得一身高強的武藝,在江湖上亦有不小的名聲,平日里為人其實頗有些驕矜傲慢,但唯獨對她,卻總是放低了姿態,柔聲細語,和氣得不得了。

    嫁給無疾哥作妻子,一輩子繼續留在馮家,守著這片天空,她心里其實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只是這一刻,在她生命即將發生重大轉折的日子里,她忽然又想爹娘了。

    小巧的櫻唇嘟了起來,翦水雙眸里已浮起薄埂一層霧氣。

    她在生爹爹的氣。

    他為什麼說她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自己卻拋下了她,急著回到娘身邊呢?

    哀怨而游離的心思下,一只白玉般的青蔥小手漫不經心地摸向桌邊。

    「砰啪!」

    一只精致細巧的白瓷茶碗摔碎在地上。

    嬌怯的人兒嚇了一跳,螓首低垂,怔怔地看著散落在腳邊的碎瓷片。

    「哎喲,呵……我說四月妹妹,」旁邊有個少婦扮相的妍麗女子掩口而笑,「還沒拜堂就已經心慌意亂了喲!」

    門口一個老婆子聞聲沖了進來,一看見地上的碎片,雙眼就瞪得老大,但幾乎在同時,爬滿皺紋的老臉卻愣是笑開了一朵花,討好地一疊聲念道︰「碎碎(歲歲)平安,碎碎平安!落地開花,富貴榮華!不礙事!不礙事!」一邊又呵斥著小丫頭們趕緊清理。

    「咦,怎麼珠釵還沒戴上呢?」少婦扭著腰踱到四月身邊,笑眯眯地隨手拈起一支,「吉時就快到了喲!」

    「湘夷姐姐,你說我嫁了人,我爹爹和我娘親在遙遠的地方能看得見麼?」嬌軟的聲音正如其人,縴弱得惹人愛憐。

    湘夷無可奈何地搖頭笑笑,伸指刮刮她的小臉,半彎下身子,在她耳畔柔聲道︰「傻丫頭,這樣大喜的日子,你爹娘當然看得到,不僅看得到,還和我一樣笑眯眯呢!」

    「真的麼?」她這麼一哄,烏溜溜的大眼楮便煥發了神辨,四月也笑了。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見門口忽然沖進來一個小丫頭,梳著兩個羊角髻,圓圓的臉蛋兒,此刻卻臉色煞白,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菊,干什麼?」湘夷直起身子來,嗔怪地瞪了她一眼,「出了什麼大事,能讓你這麼慌張,連規矩都忘了。」

    「真、真的出大事啦!天大的事!」小菊委屈地嚷道。

    「好好的婚宴,能出什麼大事?」湘夷一聲冷哼。

    「小菊,別慌,你先喘口氣,慢慢說。」四月卻對著她溫和地笑,她在身份上雖然跟馮家的小姐無異,卻從來不曾擺過小姐的架子。

    「小姐——」小菊皺緊了眉頭,差點哭出來,「少爺和人打起來啦!」

    「什麼!?」湘夷的臉色陡然變冷。

    四月也吃了一驚。

    今天可是他們成親的日子呀,無疾哥怎麼好好地又和人比試起功夫了?

    「小姐,快去前廳看看吧!」小菊來拉四月的手臂。

    「好。」

    四月剛站起來,卻被湘夷攔住。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你現在可是披紅待嫁的新娘子,還沒戴上大紅喜蓋頭呢,怎麼可以四處亂跑?」

    四月苦笑,「湘夷姐姐,現在哪還顧得上?要是無疾哥有什麼閃失,我的新娘子也當不成了!」

    湘夷這才松手,「那好吧!對了,」她轉頭問小菊,「無疾又跟什麼人比試?在比什麼?」

    小菊咽了一口口水,「這回可真不得了,是個白衣的年輕公子,好看得不得了,一進門就冷冰冰地說要跟少爺比劍呢!」

    「白衣的年輕公子、比劍?」湘夷皺起眉,「無疾真是胡鬧!都要成親娶媳婦兒的人了,還約別人比劍!」

    四月三個人邊說邊往賓客聚集的前廳趕。

    還沒走近,就已听見破空的打斗聲,長劍交鳴,霍霍其鋒,還夾雜有此起彼伏的驚嘆、抽氣聲。

    「真是不像話,當著滿院的賓客,居然斗得這麼凶!」湘夷憤憤地罵道︰「無疾這小子想找死嗎?」

    「湘夷姐姐,你別怪他。」四月看了她一眼,也煩惱地皺起眉,「也許是對方來意不善,逼著無疾哥動手呢!」

    「是啦是啦,」湘夷一邊放緩口氣,一邊扶著四月走過荷塘上的九曲橋,以免她被長裙絆倒,「他要真敢在自己的婚宴上丟人現丑,我這個當姐姐的不說他,我姨父、姨媽也絕饒不了這小子!」

    等她們趕到前廳,卻發現所有的賓客都黑壓壓地擠在前廊的檐下,像烏龜一樣伸長了脖子關注著院子里,而打斗聲仍不停歇。

    「小姐,怎麼辦?這麼多人,咱們擠不過去呀!」小菊瞅著面前這一排「人牆」就犯愁。

    「我來——」湘夷不耐煩地推開她,挺起胸膛,揚高聲音道︰「諸位可否讓一讓?新娘子要到前面去勸架!」

    新娘子!?

    這三個字便像有著一股巨大的魔力一般,原來緊張盯著院中情形的眾人居然都齊刷刷地扭過頭來。

    「哇,真標致!」

    「好個天仙一般的小美人兒!」

    一時間廊下眾人各司其職,有人目不轉楮地盯著四月看;有人忙著流口水,嘖嘖贊嘆,外加想入非非;也有人在懊惱自己怎麼不知道這小美人兒的存在,好搶先在馮家少爺之前去提親。不過,幸好他們總算都沒忘了讓開一條道。

    「我們走——」

    湘夷拉著四月從容地從眾人中穿過,後面跟著嚇傻了眼的小菊。

    「無疾哥!」四月一見院中的比斗,就驚得嬌靨泛白,水眸直望著一紅、一白正在翻飛比斗的兩個身影。

    而現在的形勢,就連對武功一竅不通的小菊都看得出來,無疾哥根本不是那名白衣男子的對手。

    其實,要不是方才賓客中有好幾個功力深厚的人情急之下接連施暗器,暫時拖緩了他的攻勢,新郎倌現在早已受傷倒地了。

    「無疾哥,你們別打啦!」在湘夷急得直跺腳的時候,四月忽然連連擺手,移動腳步便欲往中間勸架。

    「四月,你瘋啦!」湘夷立時拼了老命地從後面拖住她,「刀劍無眼,你現在過去不被砍成肉泥才怪!」

    「是啊,小姐,你可千萬別過去!」小菊也被四月的舉動嚇得小臉煞白,「那位白衣公子的武功可厲害啦!」

    湘夷不悅地瞪了小菊一眼,「你到底是幫哪家的?」

    小菊嚇得吐吐舌頭,渾身一個哆嗦。

    「湘夷姐姐,那怎麼辦?」四月眼淚汪汪。

    無疾哥從小待她這麼好,她實在不願意看到他受傷呀!

    孰料就在她們耽擱的一會兒功夫,形勢已變得十分嚴峻危急。

    那白衣男子的劍尖離馮無疾的咽喉堪堪僅一隙,危若懸絲,而後者的青鋒劍早已痛快地跟主人拜別,斷裂成兩截躺在地上,魂歸離恨天了。

    「你服了麼?」白衣男子盯著已癱軟在一棵樹干上的手下敗將,俊美的臉龐清冷如霜。

    「……我不服!」今天新郎倌的脖子卻好像特別硬。

    當著滿院的賓客、當著他最心愛的女孩的面,他不容許自己丟這個人!

    要是他當真認輸了,以後還怎麼在四月面前抬起頭。

    「不服?」白衣男子冷笑,劍尖下斜,渾身散發出來的陰郁魔魅之氣更甚。

    四月遠遠地看著,心不由得一陣抽緊。在這之前,她從未曾見過這樣一個會帶給人如此強大壓迫感的人,只是遠遠的,她已經感到一股快令她窒息的氣流流竄在周身。

    哪知白衣男子忽然收回劍,目光移開,冷冷地道︰「那麼,去向你的客人借把好劍來,我與你再比試一回。」他的胸膛微微起伏,「這已經是我耐心的極限了。」

    說罷,他執劍在身後,抬首仰望雲天,默默地想起心事來。

    眼看著那冰冷噬骨的劍芒移開,馮無疾只覺雙腿一軟,身子差點就要滑落到地上,「你……真的肯給我機會?」

    他怔怔地望著對方,因為害怕而聲音都有些顫抖,但對方並沒有回應。

    他好像在馮無疾取來新劍之前,已不打算再理他。

    馮無疾咬咬牙,站直身體,掙扎著走開幾步,卻見他忽然反手一揚,一股青煙漫起,其色慘青,濃如移雲,空氣中立時漫開一股類似腐尸般的怪異臭味。

    「這煙有毒!」賓客中有見多識廣者未聞其味已在大叫。

    等到那股臭味飄散到他們那邊,諸人一時逃無可逃,耳里、鼻里都被灌進這樣詭譎險惡的臭味,大多數人已開始嘔吐,可是又什麼都吐不出來,只得掐著脖子、伸長了舌頭在那邊干嘔。

    四月和湘夷她們因為站得更近,首當其沖,更是難受得幾乎快暈厥。一片慘狀中,就屬小菊最好命,一听別人嚷「這煙有毒」,就嚇得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怎麼樣,你也嘗到我的厲害了吧?」濃煙中,馮無疾高亢而尖利的聲音在大叫,近乎瘋狂。

    隨著叫聲,他的眼神更陰狠,簡直就像是餓狼在夜里發出的光,忽然又是反手一揚,三道青光猛然而出!

    白衣男子的臉上卻是神色未變,馮無疾的手剛一變形,他的人已躍起,迅捷得恍如一陣清風。只見一道白光一閃,又听「叮、叮、叮」三聲,三枚青荔色的追魂釘被劍身反彈到草叢中。

    然後他用寬大的袍袖一揮,青煙立時散盡,俊噶的身影泰然卓立。

    馮無疾的臉色已幾如死灰,他的胸口因為憤恨而劇烈地起伏著,一臉如看妖魔般地看著打敗他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不過三年的光陰,你的功夫會精進到如此地步?」他喃喃自語,眼中充滿妒嫉和怨恨。

    白衣男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冰冷的語聲幾乎可以凍結住流水,「我最討厭別人因為怨恨而使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你觸犯了我的大忌。」

    「我不服!」馮無疾嚇得一**跌坐在草地上,口中仍恨恨地嚷道︰「湖湘子那老家伙究竟給了你什麼法寶,不過短短三年,你的劍術會這般厲害!?」

    他的眼神忽然渙散,神態狂亂,「妖怪!吸納功力的妖怪!你是——」

    他的語聲突然止歇,只見晴空里一道雪白的劍光一閃,他的喉口已多了一條細線。他呆呆地撐坐在原地,眼珠凸出,一條血線慢慢地從嘴角垂滑下來,然後「砰」的一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啊!」湘夷嚇得一聲尖叫,花容失色,驚駭地捧住自己的臉。

    四月已被這一幕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看著那白衣男子,腦中反反覆覆地問著︰你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死無疾哥?

    人群中忽然爆發出一聲驚呼︰「他是嶺南杜家的二公子,天下第一莊的少莊主!」

    「原來是他!」

    「果然是他!」

    「怎麼會是他!?」

    一石激起千層浪,眾人在驚上加驚的狀態下,紛紛抒發自己的感慨。

    只是這一切,對四月來說卻是毫無意義。

    嶺南杜家、天下第一莊、少莊主?

    這三種身份,拼湊在面前那個冰冷的劊子手身上,對她仍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存在。

    在她僅十七年的生命里,從來沒有听見過這名號,更遑論這個活生生的人。

    她腦中始終回旋不去的只有一個問題︰他為什麼要殺死無疾哥?

    周圍呼喝嘈雜的聲音漸漸飄散了開去,她的神志好像忽然處于一種迷茫的狀態,直到一聲尖利的驚呼傳來——

    「四月,別再過去了!你想陪著無疾殉葬嗎?」

    四月蒼白的嬌靨上恢復些血色,濃密的睫毛不可置信地扇了扇,原來她和那白衣男子相距已不過咫尺之遙,她剛剛一直在無意識下向他走去嗎?

    四月有些呆住了,翦水雙瞳望向他,嬌怯怯的身軀止不住地輕顫。

    「你……為什麼要殺他?」終于,她咬著牙問出了口。

    她的話聲很微弱,除了他們兩個,本來遠遠站著的眾人應該听不見,但此時四周更靜,況且賓客中好多都來自武林,其中功力深厚者更不乏其數,所以四月的問話他們還是在第一時間听到了,然後立刻有好幾人倒抽一大口涼氣。

    這位杜二公子的冷酷無情可是出了名的,從沒有人在他面前說了犯忌的話、做了犯忌的事以後,還能活得過第二天。

    丙然,一听見這句話,白衣男子寒星似的眼眸眯了起來,不悅地轉過身正對著她。他揚開嘴角,眸中卻不見絲毫笑意,「你有什麼資格問我?」

    「我——」四月激顫了一下,差點站不穩腳,她本能地垂下眼,目光落在他飄逸的白袍上,鼻子一酸,倏然落下淚來,「就憑我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晶瑩的淚滴滑過白皙的臉龐,她卻勇敢地抬起頭來,逼自己迎視他冷傲的眼神。

    他看見她流淚,唇角譏誚的弧度竟不見了,恢復到淡然冷漠的面容,負手而立,冷冷地道︰「我不管你是他的誰,只要他觸犯了我的禁忌,就得死。」

    「是你先闖進來的!」四月握緊了粉雪似的小拳頭,憤怒的水眸已快噴出火來,「今天本來應該是我和無疾哥成親的日子,你為什麼要特意挑這個時候來?」

    他瞥了她一眼,並未說話。

    「你回答我啊!為什麼不說話?」四月的情緒開始激動,好像已把一輩子的勇氣都提前宣泄了。

    除了她的聲音,四周靜得連一粒鳥屎掉下來都听得見,遠遠圍觀的眾人都像變成了青蛙的表親——雙眼瞪得幾乎向外凸出,嘴巴張得老大。

    每個人都不無遺憾地想︰這個漂漂亮亮的新娘子完蛋了!

    她肯定活不過今晚——噢,不!十有八九連下一個時辰都活不過!

    她居然敢在太歲頭上動土,難道嫁不成,連命都不要了?

    但是,很快所有人的青蛙眼都變成了兩倍大,而且幾乎充血,因為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實在大大出乎了他們的意料。

    那白衣男子居然看著新娘子,平靜地回答︰「這場谷試是他約我的。」

    「不可能的!無疾哥明明知道今天要和我成親了,怎麼還會跑去跟你約比劍呢?」四月的聲音由最初的高亢轉為了低低的呢喃︰「……就算約了,也絕不會是今天啊……你、你胡說!」

    「這日子的確是他定下的。」白衣男子冷冷地負手而立,神情並未有一絲一毫的動怒。

    四月呆呆地仰望著他,目光中混合著痛苦、失落、憤恨、不解和一絲迷茫。

    無疾哥明知今天是他們成親的日子呀,他真的會跑去跟人約比劍嗎?

    對方的身上卻忽然散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森厲可怖之氣,語氣不耐且陰冷,「你不相信我?」尤其是那雙深沉如子夜的黑眸,幽冷寒酷,似兩股利刃直刎入人的心底。

    眾人隨著他的話語又倒抽了一大口涼氣,一時間周遭的空氣變得稀埂無比,以至于一根原本在空中飄浮著的白色小羽毛,隨著眾人的抽氣聲,直挺挺地掉落下來。

    「三年前,」他第一次主動開口對人解釋︰「三年前他定下比劍之期,就在今日,我既然答應了他,就絕不會失信于人。」

    他的回答換來的卻是四月痛苦的絕望,「你胡說……胡說!」

    「我從不說錯一個字。」他的聲音是那樣的孤絕、冷傲,就像他手中的劍,他的人。

    「你為什麼要殺他?」四月忽然撲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臂,蒼白的小手不顧一切地緊緊抓牢,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嚷道︰「你知不知道,他很快就要成為我的丈夫了呀……」

    白衣男子嫌惡地推開她,任由火紅色的嬌美身軀跌落在草叢中,「這我管不著。」

    冰冷的聲音,冰冷的回答。

    「你——」四月被他冰冷迫人的氣勢嚇呆了,水眸無神地仰望著,嬌怯的身軀止不住地顫抖。

    他忽然緊握住劍柄,眉尖緊蹙,整個人就像面臨一場大戰似的神情緊張。

    而他一出現這樣的情況,在場所有的人也立即分秒不差地跟著在心里擂起了戰鼓,「咚咚咚」,擂得震天響!

    他們無一例外地都在害怕噩運會不會降臨到自己身上。

    孰料那年輕人在緊張過後,卻只是自言自語地道︰「唉,我餓了,還是先回家吃飯吧!」

    「撲通!」

    已經有幾個人承受不住這樣巨大的落差,而很沒水準地歪倒在地上。

    白衣男子抬腳就要走,卻再次蹙起了眉。咦?腳上怎麼一下子變得這麼重?不耐煩地低首,才發現原來是那個嬌怯怯的新娘子抱住了他的一條腿。

    「……你不可以走!你賠我的無疾哥來……」她的臉隔著外袍貼在他腿上,柔弱的雙臂不避嫌的緊緊環抱著,像一條小狗般的姿態嬌弱淒怨得可憐。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你放開手。」聲音冷酷得就像從地獄深處傳來。

    他的耐心已快被磨光了。

    「小狗」居然不理會。

    他惱了,半俯下身一把將她抱離自己,毫不客氣地扔在近旁濃密柔軟的草地上,草色碧綠,裙裾艷麗,蒼白的容顏更是嬌美如畫,卻打動不了他的心。

    「觸犯了我禁忌的人只有去閻王那里報到一條路。」他冷冷地看著她,臉色已經陰沉到了極點,頓了一頓,「我姓杜,單名一個仲字,你若是想報仇,盡管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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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出自蘇軾《江城子》!

    夜色迷茫,冷霧淒慘。

    齊膝深的荒草叢中,一塊經日曬雨淋、幾乎全然褪色的墓碑前,正跪著一個身著黑衣、修長俊雅的男子,墓碑上依稀可辨出「愛妻柳兒長眠于此」八個大字,皆賴當年刻劃之時勁道深邃的緣故。

    「柳兒,我的柳兒……」此時天上一記閃電劃過,冷風淒淒,推波助瀾,男子慘然一笑,烏亮的雙眸難掩欲絕的傷心,「已經八年了……我們的月兒也長成一個小姑娘了……」

    他身後,一團嬌小的軀體瑟縮著直想縮進他的懷里。

    「爹爹,我怕……天要下雨了,我想娘……」烏溜溜的大眼楮泫然欲泣,小小的唇瓣里含糊地吐出前後毫不相干的語句,嬌嬌怯怯,惹人憐惜。

    男子轉身把小女兒抱進懷里,指著墓碑後那隆起的土丘問︰「月兒,你娘親一個人待在這里已有整整八年啦,你說她會不會寂寞,會不會想我們?」

    「想!」小小的聲音堅定地道。

    男子又問︰「那麼,爹爹進去陪她,好不好?」

    「月兒也去……一起去!」嬌怯的小身子跟爹爹溫熱的胸膛貼得更緊,生怕他會拋下自己。

    「小傻瓜——」男子苦笑,憐愛地摸著女兒的小腦袋,俊朗的眉目間卻滿是無奈,「你還那麼小,還有很多路要走,怎麼可以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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