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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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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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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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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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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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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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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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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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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時間到了,該打烊了!」

  一陣爽朗的聲音從被拉開的玻璃門伴隨寒風襲來。

  張卉聿揚起笑臉,讚賞的看了下頂著一頭俏麗短髮進門的女子。「這句話真中聽!我也正打算打烊。你今天好像比較早回來。」

  白若琳一笑,從門外搬進了一幅畫。

  「來了一對很阿莎力的新人,真希望每次都能遇到這種好客人,沒說幾句話就挑了七十多組相片,這個月的業績穩了一半,」白若琳難掩愉快心情,「我順便把你的名片給了他們,建議新娘子來你這裡保養。」

  「謝謝你了!」

  聽到這聲道謝,白若琳不由得皺了下鼻子,要她不用太見外。

  雖然她只是個房客,但她跟張卉聿因為年紀相仿而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她是婚紗公司的新人秘書,常會接觸到要結婚的新人,張卉聿則開了間美容芳療店,所以只要她手邊的新人有保養的需求,她總是義不容辭的介紹。

  張卉聿好奇的看著白若琳搬畫進門,然後將畫靠著牆壁,放了下來。

  畫上有著美麗的楓紅,有個長髮笑得甜美的女神俏皮的打著赤腳坐在一棵楓樹上頭。

  「這是什麼?」看著畫中女神的恬美笑容令人忍不住也揚起了嘴角,心裡跟著愉快了起來。

  「我們店裡不要的東西。」白若琳雙手叉腰跟著張卉聿一起打量著畫,「很漂亮對吧?只可惜再美的東西也有賞味期。」

  張卉聿覺得白若琳話中有話,「什麼意思?」

  「這畫已經有三年多的歷史了,迎新汰舊是不變的真理,我們婚紗公司裡頭共有四幅畫,各代表著春、夏、秋、冬。」白若琳自顧自的倒了杯溫茶,喝了一口才繼續說道:「畫隨著季節改變,春天櫻花、夏天綠地、秋天楓紅、冬天白雪,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個代表愛與幸福的女神。三年多來,這個女神圖案儼然成了我們婚紗店的代表圖騰。四幅油畫代表四季,店裡的擺設也隨著季節替換,現在冬天到了,秋天的畫自然就得撤下來收進倉庫,但是—」

  她頓了一下,最後將肩一聳,「你也知道我們公司要易主,所以等到來年秋天,老闆換了,公司變了,這幅圖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最後的下場只有被丟掉。所以我們經理派人將畫拿下來時,就隨口問誰要,我看挺漂亮的,就搬回來了,你說擺在你的店裡怎麼樣?合適嗎?」

  張卉聿打量著,楓葉紅得很美,畫中戴著楓葉編織而成的皇冠女神笑容也很甜美,只是跟她這間以東方禪為主題的芳療館不太搭。

  「若在這手抄心經或是這個彌勒佛像旁邊,」張卉聿俏皮的指著四周牆上的掛飾問著白若琳,「擺上這一個女神像,你覺得怎麼樣?」

  白若琳打量了一會兒,忍不住大笑,「不倫不類。」

  張卉聿認同的點點頭,「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虧我還這麼大費周章搬回來,」白若琳搔了搔頭,「怎麼辦呢?」

  「我們可以先把畫搬回去。」這點小事,張卉聿很快的就想到解決辦法,「如果你家沒地方放就先放我家裡,到時看有誰喜歡或適合的,再送人不就好了!」

  「好主意,就這麼辦!」白若琳也認同,「你快點把東西收一收吧,我們一起回去。今天第一波寒流來,還真有點冷。」

  「是啊。」張卉聿站起身收拾著東西,這麼冷的冬夜,早點打烊回家窩進溫暖的被窩才是王道。「等我一下。」

  她自白若琳身側越過,走向門口準備鎖上門、拉下鐵門打烊。

  她才蹲下去把玻璃門鎖上,眼前卻突然出現一雙白鞋,令她一楞,一抬頭,一個臉色蒼白的白衣女人就跟她隔著玻璃門對視著,女人那雙眼睛在雪白的臉上顯得特別的大。她嚇了一大跳,重心不穩,往後要摔倒。

  身後的白若琳眼捷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讓她免於狼狽的跌倒在地。

  張卉聿嚇得瞪大雙眼,滿肚子的髒話差點飆出,真是見鬼了!她的心臟差點被嚇得跳出嘴巴。

  白若琳稍微用力的將她給拉起來站好,把她推到身後椅子上坐下,彎下腰,將玻璃門重新打開。

  「不好意思,小姐。」她微笑說道,「我們打烊了。」

  「我知道,真不好意思。」門口的女孩子講話聲音柔柔的,手往牆壁上一指,「只是我看到這個。」

  白若琳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牆壁上是張長寬不過十五公分的紅紙條,上頭隨便用原子筆寫著「出租」兩個字,底下則是一串電話號碼。

  想當初張卉聿故意把出租字條做得那麼隨便,就是不希望有人看到而上門租房子,因為她大小姐根本懶得應付想租屋的房客。卻沒料到這麼迷小的紙張,還是有人看見,這叫有緣嗎?

  她轉過身,看向身後的張卉聿,懶懶的說:「她是來租房子的。」

  張卉聿撫著胸口,心臟還因為方纔的驚嚇而狂跳著,聽到白若琳的話,動作一頓,輕佻了挑眉,身子一側,越過白若琳的肩膀看著那蒼白的女人,好奇的問:「你要租房子?」

  「是的。」她的回答依然輕柔,「請問是你有房子出租嗎?」

  「對。」張卉聿站起身,走了過來。

  「你好。」她很有禮貌的打招呼,「房東小姐。」

  「我不是房東。」張卉聿搖頭,要將房子出租的是她阿嬤,她充其量只是個不太情願的代理人!

  她阿嬤前幾年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大手筆的跟建築公司合作投資房地產,在這個交通便利的地方建了這近兩百戶的華廈社區。

  因為地點好,又是品質掛保證的知名建商開發的,所以當時建案一推出就造成轟動,幾乎銷售一空,阿嬤手中有跟建商談好的保留戶,但不管別人出多高價,她仍是說什麼都不出售,只打算要出租。

  「我只是代理人。」張卉聿打量著眼前的瘦小女人,一身白衣,小腹有些不自然的凸起,應該是個孕婦,而且是個很瘦的孕婦。

  本來想找個理由打發她走,但是看女人在冬夜裡穿得單薄,一張臉近乎慘白,身邊還拖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她那所剩無幾的惻隱之心驀然升起。

  「如果你有興趣租可以跟我說,」她的嘴一撇,「我姓張。」

  「你好,張小姐,我叫秦維桐。」

  張卉聿頭一側,「進來吧,外面很冷。」

  「謝謝。」她的邀請令秦維桐很感激,她很冷也很累,原本今天晚上還不知道要住在哪裡,偏偏入冬以來的第一波寒流來勢洶洶,幸好牆上那張小小的紅紙條給她帶來了一丁點的希望。

  一進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地上的畫上。

  張卉聿注意到秦維桐的視線,她跟著她一起打量著畫,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皺起了眉頭,目光在畫與秦維桐身上來回穿梭。

  白若琳則撫著自己的下巴,看了秦維桐許久,忍不住好奇的脫口問道:「秦小姐,我們見過嗎?」她覺得這女人有點眼熟。

  秦維桐收回視線,看向白若琳,輕搖了搖頭,「應該沒有,我不是台北人。」

  白若琳搔著頭,聳了聳肩,「喔!那可能是我認錯人了。」

  秦維桐微微一笑,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於是將目光轉向張卉聿,「張小姐,請問要出租的房子是在這一帶嗎?」

  「就在這個社區。」張卉聿的手隨意一指。

  「在這個社區?」秦維桐露出遲疑的神情,不自在的瞄著四周。

  雖然她沒在台北生活過,但是也知道這裡位在市中心又在大馬路邊,離捷運站不遠、門口有公車站牌,交通便利,租金應該不便宜,她不由得有些洩氣,「如果是在這裡的話……那就不打擾了,再見。」

  「連房子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張卉聿看到她沮喪轉身就走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阿嬤的房子應該沒那麼差吧?」

  「不是!」秦維桐停下腳步,連忙搖頭解釋,「是我的問題,我原本以為房子是在巷子裡或是遍遠一點的地方……若是這裡,我想房租我可能無法負擔。」

  「別急著下結論,看過房子再說吧。」張卉聿淡淡的表示,「還有,這幅畫,如果你真的喜歡的話可以送給你!」

  秦維桐一楞,這才發覺張卉聿注意到自己不停盯著地上那幅油畫的舉動,她的臉不太自在的紅了起來。

  「不用不好意思。」張卉聿指著一旁的白若琳,「這幅畫是她從公司帶回來的,我們本來還不知道該把畫放到哪裡去,所以如果你喜歡的話,就給你。」她看著白若琳,「若琳,你應該不會介意對吧!」

  「當然不介意!」白若琳看著秦維桐,「你喜歡啊?」

  「喜歡。」秦維桐也回得直接。

  「那正好。」白若琳也很爽快,「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有緣人,你喜歡就送給你!」

  秦維桐有些受寵若驚,「真的嗎?」

  白若琳肯定的點著頭,「真的!我帶回來,本來是想要送給卉聿掛在店裡,但你也該看得出來,這西洋畫風跟她店裡的古樸不搭,如果你喜歡的話,就拿走吧。」

  一抹燦爛的笑浮上了秦維桐的臉,喜悅得像是拿到什麼珍寶似的,「謝謝你!」

  她走向角落,彎下腰就想要將油畫給拿起來。

  「就算喜歡也別這麼急吧!」她的直率令白若琳心中沒來由的生起好感,「雖然這幅看起來不大,但也是有點重量,別忘了你現在懷孕,所以先放著,等一下看你要搬去哪裡,我再幫你搬!」

  「這怎麼好意思……」

  「這點小事別放在心上!」白若琳爽快的回答,盯著她身旁的行李,「你老實說,這麼晚了,你該不會還找不到地方過夜吧?」

  秦維桐困窘的不自覺臉微紅。

  她的表情已經告訴了白若琳答案,她看向一旁的張卉聿,知道這個代理房東雖然總說自己沒有太多同情心,但實際上心腸卻軟得跟棉花一樣。

  她俏皮的對張卉聿眨了眨眼,「我們帶她看一下房子吧,秦小姐是個沒錢又走投無路的孕婦,你若有點良心就知道該怎麼做,不過你若沒良心也沒關係,我家雖然不太大,但也還能給她一張沙發窩著。只是她挺著肚子,躺在沙發上會不舒服,還是我把床讓給她好了,不過這麼冷的天,我怕我感冒,到時一病不起,這可就麻煩了。」

  「不要故意說一些想要勾起我同情心的話。」張卉聿不認同的瞟了白若琳一眼,「真不知道我上輩子幹了什麼壞事,我是要出租房子賺租金,不是開救濟院的!但你們一個個卻都好像住免錢似的,別說租金收不到多少,有時候還要倒貼管理費!我發誓,等我阿嬤離開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些房子全給賣了,把你們通通都趕出去!」

  「好啊!等那一天到了,就算我再捨不得離開你、離開這裡,我還是會流著淚,立刻打包行李走人!」白若琳可憐兮兮的回應。

  張卉聿不悅的翻了個白眼,知道自己向來只會出這張嘴,真要狠下心她還做不到。

  秦維桐不安的看著一臉氣憤的張卉聿,對於白若琳的好意她心領,但她的臉皮薄,做不來佔人便宜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畫作,表情不由得一柔,她只要擁有這一幅畫就滿足了,「謝謝你們,我還是不去看房子了,再見。」

  看秦維桐又要去搬畫,張卉聿歎了口氣,手一伸,阻止她的動作,「真不知道你在彆扭什麼,把東西放著,一幅畫應該沒有比找住的地方重要。」

  一個孕婦在又冷又濕的夜裡來到她的面前,沒有地方可以去,看樣子身上還沒幾個錢,她張卉聿有能力幫忙卻不伸出援手的話,只怕日後會遭天譴。

  看著張卉聿,秦維桐發自一個來自內心的輕快微笑,「謝謝你,張小姐,你不但漂亮心腸又好,我很感謝,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也不瞞你,我剛到台北,身上沒錢,就像你剛才說的,租房子是要賺租金,不是開救濟院,你還是把房子租給有能力負擔的人。謝謝你,真的謝謝你的好意!你們願意割愛,給我這幅畫,對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聽到秦維桐的話,張卉聿驚訝得嘴巴微張,這女人腦子不正常嗎?只是一幅畫就令她滿足了

  「你還好吧秦小姐」一旁的白若琳則直接多了,她一臉難以置信,很實際的說:「這是一幅畫,不是一堆錢或是一堆吃的!」

  秦維桐有些吃力的搬起地上的油畫,笑得燦爛,「因為我好喜歡這幅畫,只要擁有它,我就覺得好幸福!」

  「一幅畫就覺得幸福你這女人也太容易打發了吧!」白若琳搖著頭,不是她市儈,而是她實在窮怕了,所以立志要當個有錢人。

  秦維桐臉上只是掛著淡淡的笑,點頭道別離開。

  白若琳伸出手拉住了她,她手心感受到的冰冷令她心一驚,關切的皺起了眉頭,「你的手好冰。」

  「今天有點冷。」秦維桐輕描淡寫的說。

  張卉聿在一旁咕噥著搖頭,「你是個孕婦,不懂得照顧自己也得顧念一下肚子裡的小孩!別這麼倔強,有人幫的時候,就趕快死命的拉住吧!不要去想什麼錢或自尊,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那些沒用的東西都可以下地獄去了,難不成我想把房子租給你,還得跪下來求你搬進來嗎?」

  張卉聿的話令秦維桐沉默了下來。

  看著她無措的神情,張卉聿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這女人不只臉皮薄,還有單純的個性,她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逕自將玻璃門重新關上,再一次蹲下來鎖門。

  不過門才落鎖,一站起身,玻璃門外的高大身影卻再次令她嚇了一大跳,那一身如撒旦的黑,無預警的遮住她的視線,這次白若琳可來不及上前扶住她,她嚇得重心不穩的摔在地上。

  「靠!」她再也忍不住的說髒話。

  剛才被一身白的秦維桐嚇一次還不夠,現在又來個一身黑,這世上什麼怪事都要找到她頭上來才行嗎?

  秦維桐見張卉聿跌倒,連忙將手中的畫放下,上前把她扶起來。「張小姐,你沒事吧?」

  張卉聿皺著眉頭搖頭,一股氣生起,用力的將門打開,還沒開口破口大罵,門外的高大男人已面無表情的伸長手,將一個信封送到她面前。

  張卉聿瞪著他,她很懷疑—她是上輩子放火燒了他家還是殺了他爹娘,所以現在才三不五時就得看他這張沒有溫度的冰塊臉。

  他叫康哲行,是她阿嬤古怪的房客之一,張卉聿不願提醒自己,這個古怪房客也是她一時同情心大發才租到她阿嬤的房子,所以她常被氣得牙癢癢的原因,追根究底到最後,始作俑者是自己。

  今天七號,是康哲行交租的日子。他活像是個山頂洞人,生活在遠古時代,說不懂什麼轉帳交租,總是親自交現金給她。

  算算這傢伙跟她阿嬤租房子超過一年了,要不是因為在帶他看房子的時候,他有開口說過話,否則她還真會懷疑他是個啞巴。

  張卉聿嘟了下嘴,指著站在面前的康哲行,側身對秦維桐說道:「我告訴你,你真的不用把我的一時良心發現放在心上!當初這傢伙跟我租房子的時候,也是一窮二白,連第一個月的租金都沒有,更別提押金之類的了,但我還是把房子租給他了。他一住也住了一年多。」

  「不會吧!你那麼窮啊」白若琳驚訝的看著康哲行。

  白若琳和康哲行住在同一層樓,經常會遇上,加上康哲行開計程車,所以她還挺常叫他的車,彼此不算陌生。

  不過她常叫他車的原因,當然不會是由於什麼敦親睦鄰,最主要是康哲行會打折扣,還允許她一個月再結車錢,先享受後付費,她這麼貪小便宜,要坐車自然就會想要找他。

  康哲行對白若琳的問話沒有半點回應,依然是面無表情。

  秦維桐不自覺的抬頭看了高大的康哲行一眼,目光正好與他對上,他冷冷的神情令她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別怕,他只是表情比較難看而已。」白若琳安撫了一聲。「等你住下來,看久了,就習慣了。他當你是空氣,你也可以當作沒看見他。」

  張卉聿伸手接過康哲行手中的信封,揮了揮,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他卻像沒有看到她的動作似的,一動也不動。張卉聿不解的看著他一雙黑得發亮的眸子。

  「撲克臉,你要她點一下金額對不對?」白若琳在一旁忍著笑意說。「你不當著他的面算清楚,他是不會走的!」

  張卉聿在心中歎了口氣,抽出信封裡的錢,這傢伙除了不愛講話之外,另外一件令她不能理解的事就是每次他交租,她都不在乎他有沒有短少,但他卻很計較,堅持要看著她抽出裡頭的錢,算個仔細沒有錯誤才會離開。

  她很敷衍的快速數了一遍,然後揮著手,「好啦,沒錯!你可以走了,我要帶人家看房子。」

  他點了下頭,她猜—這是道謝吧?

  他跟她租了房子之後沒多久,就跟附近的一間車行簽約,開始了開計程車討生活的日子,雖然總是掛著一張冰塊臉,生意卻出奇的好,這附近的婆婆媽媽都愛叫他的車,甚至還有人打算替他介紹對象。

  在這個怪事不斷發生的年頭裡,「酷」竟然也成了一種獨特的魅力指標。

  她和白若琳常在私底下討論這個沒溫度的男人,總覺得那些想要跟他扯上關係的人腦子有問題,人生苦短,何苦對著一張冰塊臉過日子,跟自己過不去?縱使這傢伙長得再帥,也只有腦子不正常的女人才會想要跟他相對一輩子。

  「走吧。」再次將門給鎖好,她順手替秦維桐拉著行李,要白若琳拉著一臉遲疑的秦維桐往後走。

  店裡的後門可以直通社區中庭。

  「跟著來吧。」白若琳給了秦維桐一個微笑,「畫先放在店裡,如果房子看了喜歡,我再幫你搬上去。我也是跟卉聿租房子的房客之一。她是個好人,如果你真的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老實告訴她,她能幫的絕對會盡力幫你!」

  張卉聿當做沒聽見白若琳的話,自顧自的介紹著,「這裡有管理員,安全方面不會有問題,二樓有健身房和室內游泳池可以自由使用。」張卉聿領頭走向電梯,她微轉身不著痕跡的瞄了眼秦維桐的肚子,淡淡的開了口,「你一個人帶著行李過來,是打算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秦維桐的手在她的目光底下,不自在的摸了摸肚子,遲疑的點點頭。

  張卉聿跟白若琳交換了好奇的一眼,但她們都識趣的沒有多問。

  張卉聿繼續說道:「如果只有一個人,就租小一點的房子,我出租的房子有三種坪數,比較小的是二十坪,正好八樓有間空房是二十坪,適合你住。另外兩間一間被若琳租走,另一間就是那個撲克臉住的。」

  「可是我真的沒有太多預算可以花在租屋上頭。」這個現實問題依然掛在秦維桐的心裡。

  「看過房子再說吧!」張卉聿也依然回這麼一句話。

  三人停在電梯門前等待,一旁的白若琳注意到秦維桐在微微發抖,她不禁皺起了眉頭,「今天晚上有寒流來,你沒外套可穿嗎?」

  秦維桐遲疑一下,「我的外套就穿在身上。」

  「這算哪門子的外套!」看著那件薄薄的長袖罩衫,白若琳輕搖了下頭,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她,「先穿我的。」

  秦維桐一臉受寵若驚,連忙推拒。

  「穿著,」白若琳直接將外套給披在秦維桐的肩上。「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肚子裡的孩子,別感冒了。」

  「是啊,穿著吧。」張卉聿也跟著說,「等我回家再拿件外套給你。」

  「謝謝!」秦維桐感動得眼眶泛紅。「你們人真好。」

  張卉聿一看她眼眶紅像是要哭了,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對於眼淚,她可是一點都不能招架,「拜託!這又沒什麼,反正我外套很多,不給你的話,我也是要丟掉,所以你不用太感動。」

  「是啊!」白若琳拍了拍她的臉,「卉聿是有錢人,我也都是撿她不要的衣服,你別哭。」

  張卉聿沒好氣的看著白若琳,這種瞎話都說得出來?她忍不住搖頭歎息,卻順著話說,「對啊,衣服只是小事,別放在……」

  張卉聿的話語因為看到停好車,走進來的康哲行而隱去,空氣好似在他出現的同時凝住。

  康哲行面無表情的站在她們的身旁等著電梯,連瞄都沒有瞄她們一眼。

  畢竟也認識了一年多,張卉聿和白若琳把他冷漠的態度看在眼裡,人家酷哥不理她們,她們倆也指好將他當成空氣。

  突然一件黑色大外套無預警的落在白若琳的身上,她被嚇了一跳,猛抬頭看向一旁的康哲行。

  誰也料想不到,他竟然會把外套脫下來披到白若琳肩上。

  三個女人的目光同時落到他身上,可康哲行依然一副酷樣,沒有對自己的舉動做出任何的解釋。

  這傢伙……一抹微笑浮上了張卉聿的紅唇與眼角,小動作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子,縱使不太瞭解他,但她也肯定他不是什麼壞人,只因他雖然總是一副冷酷樣,卻總不吝於對人伸出援手。

  白若琳忙不迭的將外套還給他,「拿去,我不需要。」

  康哲行沒有將自己的外套給拿回來,這時,電梯門開了,只見他頭一側,要她們三個先進去。

  張卉聿手一伸同時推了白若琳和秦維桐一把,「進去吧,人家也是好意,若你真的介意,大不了有機會再謝謝人家就好了。我說的對吧?撲克臉!」

  康哲行不予置評,最後走進電梯,將門給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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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她的話聲一落,他連回應都懶就將視線從落地窗外的萬家燈火中移開,掉頭往大門的方向走。

  坐落於北市最精華的地段,位在出入人員都是名流的名人社區,這間近百坪的豪宅富麗堂皇得令人震懾卻沒有半點人味。

  「古奕青,你別走!」

  古奕青嘲諷的低頭看著拉住他的女人—-他的妻子,一身昂貴的服飾、完美的妝容更襯美麗的臉蛋,她長得性感迷人,個性卻像蛇一樣陰險、善於心計。他的頭一撇,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厭惡。

  雖是夫妻,可結婚三年,兩人近乎形同陌路。

  這裡是他與她結婚之後,她爭吵不休,他為了求耳根清淨而買下來的,三年的婚姻生活,他出現在這裡的時間少得可憐,他厭惡她厭惡到了不想與她處在同一空間的地步。

  他面無表情的拉回自己的手,不允許她碰他。目光掠過她的頭頂,落在身後的廚房。

  裡頭有忙碌的聲音,空氣飄散著食物的香氣,廚房向來都只被當成屋子裝飾的一部分,還真沒想到它竟然也會有動工開伙的一天。難不成這女人以為找人煮頓大餐就可以說服他同意她荒謬的提議?她也把他想得太容易打發了一點。

  「要不是你爸,我也不會找你跑這一趟。」郭瑞茵忍著怒氣,耐著性子說,「你哥還沒結婚,他不去找他麻煩,偏偏跑來指責我不會生孩子,可是這是我的問題嗎?你擺明把我當空氣,一天到晚不見人影,我要跟誰生?」

  古奕青依然一臉冷漠,不予置評,在他心目中,生不生孩子這件事,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郭瑞茵瞪著他,他竟然連看她一眼都不屑,要是別人,她早就一巴掌過去,但因為現下的奢華生活得看他的臉色才得以繼續擁有,所以就算再不爽,她也硬生生的吞下這口氣。

  「我知道你們一家都瞧不起我,認為我連高中都沒畢業,當初還是個替你婚紗公司拍攝宣傳相片的小模特兒,配不上你這個高高在上的二少爺。我若真的不生個孩子出來交代,你爸就可以趁這個機會名正言順的把我掃地出門,所以我要生個孩子—-一定得生!」

  古奕青的反應依然冷淡,她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煙,點燃它,徐徐的吐出煙來,控制自己的怒火,「你不生也行,只要你將你名下的股份給我,這樣至少可以保證我以後的生活。」

  聽到這句話,古奕青終於收回視線,冷冷的定在她的臉上。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但在他看來,她貪得無厭得令人作嘔。當年他娶了懷孕的她為妻,最後卻發現根本就是一場騙局,沒有孩子—-什麼都沒有!

  「不願意嗎?」她一口煙吐在他的臉上,眼眸微瞇,「我知道你不可能給我你手中的股份,更不想跟我上床,所以你就跟我去香港做試管,這樣你不用碰我,我也可以達到我的目的。」

  「我不會跟你瘋!」他終於開口了,語氣沒半點溫度。

  「我知道你到今天還恨我當年使的小手段。」在他閃躲之前,她伸出手,指尖輕滑過他的臉頰,「但我們結婚了,法律上是合法夫妻,我是你的太太,除非你給我我想要的,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會跟你離婚。香港的醫生,我已經叫人安排好了,做試管只需要你一點時間,不然你今天晚上就留下來,你自己決定吧。」

  古奕青的眼底閃過一絲憤怒,娶了這個女人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錯誤,若再跟她有一個孩子的牽扯,此生就無法翻身了。

  他冷冷的推開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我表姊也同意!」看著古奕青再次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去,郭瑞茵挑釁的看著他的背影開口,「我外婆最近身體好了一點,我去求她,所以她答應陪我一起去香港跟我做伴。聽到這個,你還不想跟我去香港嗎?或許你們……」她故意似的一頓,帶著挖苦的說:「可以多點時間相處。」

  古奕青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腦中閃過一個笑容,在他的心目中,他當那笑容的主人已經死了,唯有變得麻木,他的心才不會痛,生活才能繼續下去。他雙手緩緩緊握,心潮湧動,但隨即被他用理智壓下。

  「你還記得她吧?」郭瑞茵目光冰冷的看向廚房,「我跟她說你今天會過來一趟,她就忙著上菜市場,買了些菜想要煮頓飯給你吃,但像你這種大少爺,怎麼會看得上她那種粗人做的家常小菜。秦維桐!不用忙了,我老公不吃你煮的東西,出來打個招呼吧,他要走了。」

  在廚房忙碌的秦維桐不自覺的垂下眼瞼,多希望抽油煙機的聲音可以蓋過外頭兩人近乎冷漠的交談,明明就是一對夫妻,卻比陌生人還不如—-這真的不是當初她所預期的結果。

  她伸出手,關上瓦斯,拿出紙巾擦乾手,拖著腳步,緩緩的走進寬敞的客廳。

  從他跟表妹結婚之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面。

  她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這並不困難,畢竟表妹從以前就不把她和外婆這種窮酸人家當家人,所以她跟古奕青結婚,進入上流社會之後,她就沒再回家,古奕青也沒有前來的理由,斷了聯繫,要遺忘似乎也變得簡單多了。

  一進客廳,秦維桐一眼就看到他。

  古奕青背對著她,她把目光定在他寬闊的肩背上,想要他回頭看她一眼,但又害怕……

  他一身光鮮亮麗,而她身上卻穿著舊牛仔褲和舊罩衫,她摸了摸凌亂的頭髮,覺得自己在這個節骨眼還在乎自己看起來的模樣實在很可笑。

  最終,她只能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柔聲開口,「好久不見。」

  古奕青沉默了一會兒,緩緩的轉過身面對她,以冷硬、探究的目光掃視她。

  他眼中陌生的銳利光芒使她心驚了一下。

  他沒說話,只是安靜、沉著的盯著她,似乎在揣測她來此的目的。

  在他的注視下,她的腦子變成一片空白。三年不見,她曾設想過許多兩人重逢的景象,但沒有一個是這樣冷漠無言……

  郭瑞茵彈了彈煙灰,看著對視的兩人,冷冷一哼,不帶感情的打破沉默,「你還杵著做什麼?我叫你過來是要你告訴他,你也認同我跟他到香港去做試管,對吧?」

  郭瑞茵的話讓現實痛苦的滲入了秦維桐的思緒,她苦澀的目光移到美麗的表妹身上。

  表妹與她同年,但是從小到大,表妹都是發光發熱、引人注意的那一個。她漂亮、性感,成堆的男人跟在她的身旁打轉,但是她對男人從來都沒有認真過,高中還沒畢業就離開家,懷著明星夢來到台北,在社會裡經過幾年的浮浮沉沉,遇上了古奕青,這個家世令人稱羨的對象,她很快的一把抓住,當她下定決心想要一個男人時,她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達到目的。

  「說啊!」郭瑞茵不耐的催促。

  「你同意?」古奕青開了口,聲音略帶沙啞的問。

  聽到他的聲音,秦維桐有點僵硬,她回眸深深凝視他的黑眸,那是一張她無法欺騙的臉,在他含怒的目光下,她幾乎沒有辦法開口。

  「說啊!」他朝她跨進了一步。「我等著你的答案!」

  他突如其來的趨近令她的身體忍不住發顫,恐懼在她的臉上浮現。她不是怕他,而是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他才接近她,她就已經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盡力保持冷靜,不敢看他,極力的要自己想起該說的話。

  「孩子……」她終於強迫自己發出聲音,「生個孩子,應該可以改善你們的夫妻關係。」

  古奕青眼神轉冷,被她臉上的恐懼惹惱,更被她的話語激怒,他真的想要扭斷她漂亮的脖子。

  他冷哼了一聲,他曾經天真,但經過這三年的光陰流轉,他的情感早就被磨得一絲不剩,可在他以為自己早晚會忘掉過去的現在,她竟然無預警的再次出現,還說出這麼荒謬的字句,仍令他的心受了影響。

  「我這麼做—-」他停頓了一下,「你會快樂嗎?」

  她楞楞的抬頭看著他,他的話帶她回到三年前,當她要求他娶自稱已經懷孕的表妹時,他解釋、反駁,雙方爭執到最後他也是問了同樣的一句話,當時她遲疑許久,壓下心痛的感覺,跟現在一樣—點了頭。

  「該死!」看她點頭,古奕青憤憤的收回自己放在她身上的視線,咬牙想要詛咒她,更想詛咒在一旁看好戲的郭瑞茵,「秦維桐,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我讓步一次又一次?」

  他轉身離開,猛力的關門聲幾乎撼動了整間屋子。

  聽見大門砰的一聲用力關上,秦維桐有心弦隨這一聲而斷的錯覺。

  他的憤怒已經表達了立場,或許她曾經擁有左右他思緒的能力,但時至今日,在他心目中,她已經什麼都不是……

  她垂下眼,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緣分將他們扯在一起,讓她與他相識在郭瑞茵出現之前,卻沒有將他們擺在一個相守的位置。

  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巧合,像是老天爺開了他們一個天大的玩笑。她撥開略顯凌亂的頭髮,有點後悔被表妹說服來跑這一趟。

  「看來就算我幫你開口求他,他還是不同意。」她強打起精神對郭瑞茵說,「對不起,我盡力了。等一下我就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回去。」

  郭瑞茵冷著臉,擋住了她的去路,「你哪裡都不用去,他會跟我去香港做試管嬰兒。」

  秦維桐一楞,懷疑的看著一臉自信的郭瑞茵。

  「要打賭嗎?」郭瑞茵臉上浮現譏諷,「我溫柔可人的表姊都開口了,他生氣歸生氣,等他大醉一場清醒之後,還是會乖乖照做。」

  「瑞茵,」秦維桐無奈的看著自己的表妹,「他是你的丈夫,為什麼你的口氣……」

  「他從沒把我當成妻子,他是因為你才娶我的!你在他心中佔了很重要的位置,要不是你開口要求,當初他絕對不會娶我!」

  「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那都過去了,這三年來,我們沒見過面,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有沒有什麼你們心裡有數,我懶得聽你說廢話!」郭瑞茵不客氣的回嘴,「反正古奕青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在乎,我要的只是過好日子,保有這少奶奶位置就好。你乖乖跟我去香港,當個啞巴,聽我的安排。記住—-這是我們之間的協議,就算是死,你都不准說出去!尤其是對外婆和古奕青,明不明白?」

  秦維桐無奈的看著郭瑞茵,最後無精打采的說:「我明白……」

  看著她柔弱的樣子,郭瑞茵一肚子火氣,就是這樣的嬌弱,所以每個人都喜歡她,但明明她才是最漂亮、最迷人的那一個,她一直以為自己有錢之後,就會讓人喜歡,但事實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真不公平!

  她伸出手不客氣的捏著秦維桐的下巴,不顧她呼痛,冷聲說道:「別跟我耍手段,別忘了,這是你欠我的,要不是因為你,我爸媽今天也不會死,我也不會是個從小被人笑到大的孤兒,過著苦哈哈的日子!」

  郭瑞茵的恨意令秦維桐的心為之凍結。她已經背著這個罪大半生,可以想見將來她還得繼續背負下去。

  「我今晚要出去,你做的那些吃的—-」她用力的推開她,不屑的看著她踉蹌,「就像你的人一樣廉價、沒人要,全都丟掉!」

  秦維桐近乎麻木的看著自己的表妹掉頭離去。

  呆望著眼前的華麗擺設,她突然希望自己可以回到山上的小房子,陪著外婆。一老一少的生活雖然稱不上優渥,但至少平靜無憂。

  想起古奕青離去時冷漠的眼神,她的腦中浮現一個又一個的畫面。

  她曾經見過他最燦爛的一面,而今他冷漠得像個陌生人。

  她多希望找回原本的他,只是不知道這是否成了一場夢,止不住的可怕失落感和壓力幾乎將她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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