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他穿越了!
這件事在他認知中如同外星人攻擊地球一樣匪夷所思,怎麽可能發生?
沒錯,這一定是夢。他從家裏出門去拍婚紗照途中,遇到銀行搶劫,身爲一流警官,當下反應當然是幫忙逮住搶匪,卻疏忽了對方手上有槍,他因此身中一槍,在隨之揚起的驚慌尖叫聲中,漸漸地,視線模糊了,無盡的黑暗將他淹沒。
當意識再度回來,他心想應該是被送到醫院,可是目光所及的景物詭異得教他發毛,只能有一個解釋—中槍昏迷不醒的他陷入與艾麗斯相同的情境。
是的,這是作夢,如果他穿越了換了個軀殼,他的左腕上怎會還戴著手表?這只表是十年前他的青梅竹馬小喜兒送的生日禮物,表的背面有特殊的花紋,小喜兒說那叫曼珠沙華,小喜兒死了後手表莫名的失去蹤影,直至三天前,在塵封已久的回憶箱中發現它,思念之情頓時湧上心頭,就忍不住戴上了。
他一次又一次用辦案精神想證明這是一場夢,可是時間一天、兩天、三天……不住流逝,反而教他認清楚眼前這一切都是真的。
「世子爺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高成憂心的看著伺候多年的主子—致遠侯世子顧延霆,分明是同一張臉,可是神韻完全變了……其實,主子真的變了,他倒覺得可喜可賀,這兩年世子爺過得像個廢人,如今變了,他們這些在身邊伺候的小厮近衛是不是可以遠離惡夢了?
他不是不記得,而是猶如初生嬰兒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當然,經過三天暗暗查探,將他能夠走動的區域翻了一遍,再加上對負責照顧他的兩位小厮疲勞轟炸一番,他已經從初生嬰兒進入到青少年時期。
「我問,你答。」
「是。」這真是不可思議,眼前這位什麽都忘記的世子爺教人心生敬意,無論是眼神還是語氣,都有著教人信服的沈穩。
「我要知道侯府的事。」也許是當警官長年下來的習慣,他一定要掌握所有的細節,別人認爲無關緊要的小事,很可能是破案關鍵。如今,他有如身處謎團之中,當然要熟知這裏的狀況,要不,難道等著被人家賣了,還幫人家數鈔票嗎?
「侯府的事?」
「這裏每一個人,從上到下,彼此的關系。凡你所知,知無不言。」雖然他不看連續劇,但對權貴階級也有不少認識,尤其這種封建制度下的權貴,更教人不能不心生「敬意」,這個家庭絕不會和樂融融—即便看似如此,也是表相。
「侯府的事至少要說上三天三夜。」
「你就說上三天三夜吧。」
高成斯文的臉瞬間垮了下來,世子爺是在逗他玩嗎?
「說吧。」
「世子爺真要奴才說上三天三夜?」高成努力擺出小可憐的樣子,早知道世子爺要他從頭說,這三天不應該浪費那麽多口水。
深沈的目光輕輕一掃,他命令︰「廢話不必,可以說了。」
莫名的寒毛一豎,高成趕緊在世子爺充滿威嚴的逼視下娓娓道來—
致遠侯是大周最骁勇善戰的武將,有一妻三妾、三子二女。正妻趙氏是繼室,也是第一任致遠侯夫人的庶妹,生下致遠侯嫡次子顧延霁;妾室張姨娘生下庶子顧延霖;妾室武姨娘生下庶女顧敏華;妾室沈姨娘生下庶女顧敏蘭。
致遠侯妻妾和睦,趙氏溫和仁慈,在京城不但享有賢名,更是公認的才女,也因此原致遠侯夫人臨終之時,選擇她嫁給致遠侯當繼室,照顧剛出生就失去母親守護的嫡長子顧延霆。
致遠侯的三子都已經行了冠禮,可是都還未娶妻。長子顧延霆任職近衛營,二子顧延霁任職工部;三子顧延霖任職刑部。由此可知,當今皇上很看重致遠侯,愛屋及烏重用他三個兒子。
也許因兄弟各自任職不同地方,三兄弟的往來並不密切,除了逢年過節,不見他們聚在一起用膳飲酒。
顧家三兄弟遺傳到致遠侯,相貌俊美,尤其顧延霆,自幼習武,俊美之中多了一股陽剛之氣,是京城名門閨秀心中的佳婿,直至兩年前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抛下他與侍衛私奔,從此浪蕩頹廢,成爲官家千金避之唯恐不及的敗家子;顧延霁文采風流、斯文有禮,是姑娘家見了就會臉紅的翩翩公子;顧延霖文武都有涉獵,性格豪邁、不拘小節,可是粗中帶細,是致遠侯府最受丫鬟喜愛的主子。
「我是什麽樣的人?」
高成真的好想跪下來求饒,劈哩啪啦說了一串,世子爺怎麽不讓他喝杯水?
「我怎麽敢論斷世子爺?」若說真話,世子爺會不會一腳將他踹出去?
「廢話不必,我是什麽樣子的人?」
縮了一下脖子,高成老老實實說了。
「世子爺聰明好學,深受衆人喜愛,直到兩年前,因爲玉小姐的事,世子爺大受打擊,開始跑去花樓撒銀子,與狐群狗黨高唱及時行樂,每次鬧事,總要侯爺出面擺平,侯爺就會對世子爺動家法,世子爺挨了家法之後,總會安分一些日子。」
挨了家法,身上有傷,能夠不安分一些日子嗎?顧延霆的眉頭都打結了,原本的世子爺是他最討厭的類型,靠女人忘記痛苦,層次太低了……但也不應該過于苛責,自傲的世子爺竟被想厮守一生的人抛棄,還跟侍衛私奔,確是殘酷的打擊。不過,他怎麽覺得此事透著詭異?是青梅竹馬,又不是良家婦女遇到魚肉鄉民的惡霸,搞到最後一刻再上演逃跑記,這不符合常理。
「世子爺還有什麽事想知道嗎?」
唇角冷冷上揚,顧延霆喃喃自語,「我的家庭真可愛在這裏只怕是假象吧。」
「嗄?」
直視高成,顧延霆提醒他行事原則。「對我,要知無不言,至于他人,要慎言。」
「是,世子爺。」
「今日暫且到此,明兒個你想起什麽需要告訴我,或者我想到什麽需要知道的事,你再繼續。」他不喜歡這個在記憶中不曾存在的時代,感覺好像被丟進迷宮,哪一條路才是活下去的出路,一點概念都沒有,可是他在現代好歹活了三十二年,經曆不少大風大浪,早已練就了「既來之,則安之」的沈穩心態。
「世子爺,侯爺和夫人頻頻派人詢問世子爺是否清醒了,奴才們如何回複?」這三天,在世子爺的指示下,他和高瑞一致對外宣稱世子爺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你們就說我醒了,可是什麽事都忘了。」他的記性不錯,高成提及的每一個人都記住了,不過將人名對上臉,這可不是憑記性就能辦到的事,還不如「實話實說」,這還有一個好處,人家對他的防備會降低幾分,到時他可以仔細研究每一個人,人家卻只當他努力尋找失去的記憶。
怔了一下,高成還真是搞不懂他的想法。
「世子爺要奴才們實話實說?」
「你認爲可以瞞下此事嗎?」
「奴才和高瑞不能時時跟在世子爺身邊,遲早會露了餡。」
「既然如此,何不先坦白?你不是說我從馬上摔下來嗎?太醫說我能撿回一條命是奇迹,如今只是傷了腦子,將不太討人喜歡的過去忘了,這已要謝天謝地,何必費心思不教人家知曉?」
高成用力點頭附和,世子爺說得有理,可是,怎麽覺得世子爺說起話來怪裏怪氣的?不過,說是像市井小民,倒也不像。
「你去弄些史書過來給我,還有大周朝制度、地理、遊記各方面的書冊。」
「世子爺要看書?」
他微微挑起眉。「我不愛看書嗎?」
「除了兵書,世子爺對其他書不感興趣。」
這真是太好了,他原本就不喜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兵書倒是看了一些,總覺得這比較符合男人的風格。
「我如今還在養傷,總不能成天躺著發呆,看書能夠打發時間。」雖說失去記憶,但是人的習慣不容易改變,必須有足以說服人家的理由。
高成完全深信世子爺什麽都忘了,以前世子爺總是說看書是最無聊的事。
「待會兒奴才去藏書閣幫世子爺取書。」
「還有,我要一個可以收藏小物品的匣子,若能上鎖更好。」顧延霆看了一眼左手腕。雖然不明白這個現代化的東西爲何跟來這裏,但是絕對不能戴著它到處晃來晃去,即使不知爲何在他來到這裏的第一天閃爍了一下光芒就停止走動了,不可諱言,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
高成越來越搞不懂主子了,可是主子說什麽,他照著做就是了。
既然對外宣稱清醒了,自然不能再避著衆人不見,顧延霆只好別扭的在床上一一會面……他不喜在他人面前露出軟弱姿態,可是從馬上摔下來,傷得不輕,他沒太多選擇。
從高成提供的信息當中,他將致遠侯府的人事物摸了大概,可是未親自接觸之前,皆不能下定論。因此第一次見人,他只是靜靜觀察,將這些人與高成所形容的做了一個對照,基本上與高成所言相差無幾,這也表示高成說的話可信度高,觀察力也相當不錯。
總之,看一遍下來,再將每個人仔細琢磨過後,他覺得自己仿佛經曆槍林彈雨,真是精疲力盡了。不過,就在他准備躺下來歇會兒,再繼續與兩位小厮搬來的書冊奮鬥,高成又丟出一個令他傻眼的訊息。
「世子爺何時要見後院那些妾室?」
「妾室?」
「世子爺有四個侍妾,還有四個沒有名分的侍女。」
不會吧,他最受不了女人了,像麻雀一樣吱吱喳喳,就喜歡道人長短。
「爲何之前你沒有提過我有這麽多侍妾侍女?」
「世子爺只教奴才說府裏的人,沒教我說後院的人。」高成覺得自己很無辜。
他的後院難道不是這府裏的一部分?眼前不是計較認知上差異的時候,他更關心的是其中隱含的問題。「我沒有成親卻有一堆侍妾,這是不是太不象話了?」
這兩年世子爺一直都很不象話。高成當然不敢說出這樣的話。
「算命仙說世子爺注定一世無妻,因此玉姑娘離開後,侯爺沒有急于爲世子爺再尋一門親事,只是給世子爺納了幾個妾。」
他已經頭痛了。「我可以不見嗎?」
略微一頓,高成實在很爲難。「自從世子爺摔下馬之後,她們日日過來打探,盼著世子爺清醒過來,如今世子爺可以見人了,只怕奴才們再也攔不住她們。」
「好吧,早晚都要見上一面,你讓王嬷嬷去領她們過來。」王嬷嬷乃是松悅居的管事嬷嬷,也是第一任致遠侯夫人的奶娘。顧延霆睜開眼楮接觸這個時代之時,就見過王嬷嬷和原主的奶娘蘇嬷嬷,她們都是真心關愛他的人。
松了一口氣,高成趕緊退出去。
整理好思緒,准備好面對一堆妾,他下床進了套間更衣。
來到正廳,一群嬌媚如花的女人已鬧烘烘擠成一團,各個引頸盼著心心念念的世子爺,若非兩名近衛形成防線擋下,他早成了包子餡,還是豆沙餡……頭痛,他忍不住脫口發出怒吼。「閉嘴!」
寂靜瞬間席卷而來,衆位美女嘴巴是閉上了,可是水眸睜得更大,眼巴巴瞅著她們的世子爺,盼能得著世子爺的關注。不過,顧延霆看著她們,腦海閃過的是酒店臨檢的畫面,一個個濃妝豔抹的酒店小姐,賣弄風騷,教他快起雞皮疙瘩。
他在上首坐下,冷聲道︰「一個個報上名字。」
雖知道世子爺什麽都忘了,可是,怎能將她們當成奴才似的對待?她們一個個心裏都委屈不已。
「啞巴嗎?」他對女人嚴重缺乏耐性,再不配合,連搞清楚她們樣貌的工夫都省了。
「賤妾沈柔。」
有人搶著當第一,接下來各個都很自動自發,直到第七個。
顧延霆的數學很好,高成不是說有八個嗎?
他很快找著縮在衆人之後的第八個,她顯然從持續半晌的靜默中察覺到只剩自個兒沒報上名字,輕甜柔和的聲音終于吐出來。「賤妾薛伊珊。」
衆人的目光莫不跟著他轉來轉去,唯獨她垂著螓首,像恨不得將自個兒隱形,這是吸引他的伎倆嗎?不,若非要她們一一報上名字,他絕對會忽略她的存在。
顧延霆起身走過去,兩名近衛機敏的將衆人分開兩側,以便他走到她面前。
「擡起頭。」
身子微僵,薛伊珊緩緩擡起頭來。
兩人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一個內心沈靜如湖水,一個波濤洶湧。
怎麽是小喜兒?半晌,顧延霆從震撼中平靜下來。不是小喜兒,只是生得太相似了,就如同雙胞胎,乍看分不出誰是誰,但仔細觀察,就可以區別其中的差異,至少,小喜兒不會有如此幽靜深沈的眼神。
「世子爺!」高成輕輕喚道,世子爺再繼續盯著薛姨娘,其他姨娘兩眼冒出來的怒火就要把松悅居燒個精光。
「薛伊珊是嗎?我以爲有個名字更適合你——小喜兒,你覺得如何?」
微蹙著眉,她柔和淡然的道︰「賤妾之名乃父親所賜,不能改之。」
他瘋狂的大笑,難道以爲她聽見「小喜兒」會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就算她們之間有某種連結,也許出自同一個祖宗,但依然不是同一個人,小喜兒留在他生命中的遺憾是無法彌補的,因爲小喜兒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屬于現代的他不也已經死了嗎?
這會兒世子爺唱的是哪一出戲?衆人臉上只有一個表情——不知所措,這位什麽都忘記的世子爺真是教人一個頭兩個大。
「你們都出去。」顧延霆轉眼間又回複冷漠的姿態。
薛伊珊立刻福身退出去,其他妾侍則依依不舍,盼著世子爺多瞧她們一眼,被自個兒的媚眼勾住,可是世子爺不解風情,只願意用後腦勺相送,她們只能咬牙恨恨的退出去。
「高成,薛伊珊爲何成爲我的侍妾?」雖然她不是小喜兒,他對她依然好奇,她好像不願意吸引他的目光,這不是侍妾應該有的態度。
「薛姨娘是吏部郎中的庶女,她的嫡母是侯爺夫人的同胞妹妹。」
「這麽說,她嫡母也是我姨母。」
「是,她們都是世子爺外祖父的庶女。趙家是金陵百年大族,代代都出高官,尤其世子爺的外祖父,更是入閣拜相,可惜身子不好,早早就致仕返回金陵,設立族學,教導族裏的孩子。」
如今他算是明白了,爲何他母親去了,侯爺會答應迎娶母親的庶妹當繼室,看上的只怕也是趙家的百年世家地位。
總之,薛伊珊是因爲嫡母的關系才落得爲人妾的命運,心裏必然怨恨不平,不過,既已成爲他的妾,未來全系在他身上,不是應該想方設法討他歡心嗎?可是,她卻不想出現在他面前,這其中難道有原因嗎?
「薛伊珊是什麽樣的人?」
「不清楚。」
「不清楚?」
「薛姨娘進府隔一天,世子爺就摔下馬了。」提起此事,高成的目光略略偏向一旁,不肯直視主子。隨侍世子爺多年,不是不知道世子爺的苦,可是答應納薛姨娘爲妾,就該好好對待人家,薛姨娘可是飽讀詩書的官家千金。
聞言,顧延霆也忍不住皺眉,新婚隔天就抛下新娘子跟狐群狗黨出去遊玩,摔下馬,這豈不是罪有應得?不過,他這副身子的原主還真是令人不解,再貪玩,也不至于不給侯爺夫人面子,況且薛伊珊是個美人兒,總不會過一夜就看膩了吧。
關于薛伊珊的事,暫且擱著,眼前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如何在這個時代生存下來,有些狀況必須搞清楚,還有他如今所擁有的這副身子要好好鍛鏈。他討厭當個弱不禁風的男人,何況一副好身手在任何時代都很吃香。
正月二十元宵燈市結束,京城官商之家會開始舉行賞梅宴,薛家也會受邀前去賞梅,以前薛伊珊當然也會跟著嫡母嫡姐參加賞梅宴。
其實,薛伊珊不喜歡梅花,覺得過于清冷,可是到宴會上光聽人家說話就很有趣,不少隱秘可從中窺知一二。
如今,她只能悶悶不樂的倚著窗邊,望著寒意未盡的院子,想著自個兒究竟哪兒做錯了,怎麽會落入今日的處境?
她親娘是嫡母的丫鬟,原是官家千金,因爲父親獲罪,流落到人牙子手上,後來被賣到了趙家,分派到嫡母的院子,從此注定她要成爲小姐的陪嫁丫鬟,最終被提拔爲妾侍。
姨娘格外用心教導她,無非盼著她將來嫁到小門小戶,可以助夫君助兒子爭取功名,一個女人的未來,不就是看夫君和兒子嗎?可是,聰明與美貌落在庶女身上,就是一個災難,無論她如何低調過日子,算計終究陰魂不散的跟著她。
嫡母忌憚她,父親爲了功名利祿,于是在姨母的挑唆下,連手犧牲她,逼著她成爲致遠侯世子的侍妾。
父親真傻,以爲一個庶女可以爲他換來靠山,怎知他們都被姨母利用了,姨母將她送到世子爺身邊,是爲了迷惑世子爺,就近監視世子爺。說到底,她就是人家手中的一顆棋子。
她無力對抗自己的遭遇,只能想法子讓她這顆棋子一點作用都沒有。很幸運,進入致遠侯府那一夜,世子爺酩酊大醉,睡得不省人事,隔日又被狐群狗黨喝出門遊玩,摔下馬,傷勢嚴重到宮裏的太醫都說一切看天意了。
當下她松一口氣,世子爺沒了,她這顆棋子就失去價值了,也許會招來克夫的惡名,但至少嫡母父親不會再打她主意。不料短短幾日,世子爺的命撿回來了,卻忘了一切。
喜憂參半,雖然擺脫不了當棋子的命運,但只要低調過日子,世子爺不注意她,她依然可以平靜度日,不卷入姨母與世子爺的爭鬥中。
怎知那日見面時他特別在意她,還說了古怪的話,這只是他一時心血來潮吧,這幾天他不是一點動靜都沒有嗎?是啊,應該如此,可她的心總覺得紛紛擾擾很不安,因爲世子爺與她的認知完全不同。
「能得到世子爺的關心,主子在侯府的日子也比較好過,爲何不開心?」夏荷是薛伊珊的大丫鬟,在陪嫁的丫鬟中資曆最深,也最了解主子。她明白主子的難處與心思,可是主子與世子爺沒有圓房,府裏那些牆頭草見風倒的奴才們,態度變得輕慢無禮,若非主子是侯爺夫人名義上的外甥女,只怕連飯菜都是冷的。
然而,因爲那天世子爺對主子態度不同,奴才們的態度又變好了。
「我在侯府的日子好過,不過是教人惦記著我。」薛伊珊坐到炕上,接過夏荷遞過來的茶盅。
「可是,主子若是一點消息都不給,她們不會爲難姨娘嗎?」
掀開碗蓋,輕撥浮在上面的茶渣,薛伊珊抿了一口,放在炕幾上。
「我不受寵,想給消息,也給不了,嫡母只能繼續不冷不熱的晾著姨娘。」她幫姨母對付世子爺,姨母會感激她嗎?不會,可是不幫,可能爲姨娘帶來麻煩。她爲此再三琢磨,最好的策略就是成爲一顆起不了作用的棋子—不是不幫,而是幫不上忙,她們反而不能輕舉妄動。
「侯爺夫人會不會找主子麻煩?」
「姨母絕不會放過我,必定會逼著我去誘惑世子爺,抓住世子爺的心。」姨母是個城府極深的人,她會想法子找出路,姨母又怎可能由著她?
「主子有什麽打算?」
「暫時能避則避,總要她們出招,我才能想法子拆招。」
夏荷歎了一口氣,真是心疼主子,美若天仙又聰慧過人,卻只能窩囊得像扔在庫房的寶石—再光彩奪目,也無法見人。
「夏荷,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主子忍得住,奴婢就忍得住。」
薛伊珊歉疚的看著她,「夏夜呢?」
夏夜也是薛伊珊的大丫鬟,與夏荷同時派到薛伊珊身邊,可是小了兩歲,難免比較沈不住氣,不過優點是性子潑辣,在某些需要有人爭鬧的時候,她的用處就大了。
「奴婢謹記主子交代,經常在夏夜耳邊提醒,她知道這兒不是薛家,凡事要謹言慎行,一點點小錯,都會被人家挑出來。」
「我在侯府的遭遇讓她看盡丫鬟婆子們的臉色,正好看清楚我們的處境。」
「主子不用替奴婢們擔心,連冬梅和冬琴都變得機靈多了,倒是其他三等丫頭,只怕都不堪重用。」
「我不用管家,暫時有你們四個可用就夠了。」若非姨娘夠聰明,知道在父親耳邊吹枕邊風,讓父親明白身邊要有自個兒用習慣的人才好辦事,要不,只怕她陪嫁的二等丫頭都是嫡母的人。
「不過,找個機會對她們曉以利害,我這個主子不好,她們也不好過,不求她們絕對忠心,但至少別扯我後腿。」
「奴婢知道了。」
這時,夏夜氣呼呼走進來,嘴裏嘀咕道︰「個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守在松悅居的門口,真是太不象話了!」
薛伊珊聞言一笑。「如今世子爺什麽都忘了,不想方設法湊到世子爺面前,討世子爺歡心,她們就沒有翻身的一日。」
忘了過去,同時表示忘了曾有過的情意,將來世子爺再納了新人,她們這些舊人就一個個等著像枯萎的花朵般死去。
「主子都不管嗎?」夏夜不能不爲主子著急。
「我跟她們一樣都是妾。」
「主子是貴妾,她們哪比得上主子?」
「今日就是有世子妃,世子妃也管不了她們,要緊的是世子爺的態度,世子爺瞧上誰,誰就贏了,即使使出下流的手段,又如何?也不過是落在湖面上的石子,一時漣漪四起惹來議論,終歸平靜。」
主子總是有長篇道理,夏夜自知辯不過主子,只能說︰「主子什麽都不做嗎?難道任由她們一個個爬到主子頭上?」
「由著她們,真被世子爺瞧上眼了,就是好事嗎?成爲衆矢之的,單是這個後院就足以教人焦頭爛額,想要爬到衆人之上,還要有手段。」
父親的後院一開始也有好幾個妾,可是一個個都被鬥垮了,最後只剩下姨娘,這是因爲姨娘夠聰明,懂得伏低掩蓋光芒。
夏夜還想說什麽,夏荷伸手一拉,輕輕的搖了搖頭。主子的想法也沒錯,受寵有好日子可過,可是,又何嘗不是爲自己招來災禍?正如主子所言,別人看到覺得好,不一定就是好,別人看到覺得不好,不一定就是不好。
「你們要牢記,平靜度日是我們眼下最好的出路,若不能守住我們小小的一畝三分地,就別妄想飛出牢籠。」
夏荷與夏夜總算露出笑容,明白主子不是認命了,而是靜待機會。
「還有,你們要想法子掌握世子爺的一舉一動。」唯有清楚世子爺的動向,方能幫助她完全避開他。
夏荷與夏夜並不清楚她的用意何在,但還是點點頭。
祥福院正房東次間,熏籠的香煙袅袅而出,染得一室溫暖迷人。
趙氏相貌柔情似水,帶著一股我見猶憐的味道,也因此她的容貌不若致遠侯其他侍妾美豔,卻是最深得致遠侯疼愛。可是柔弱無害的外表下,有著剛硬狠勁的心,她經常怨歎自己不是生爲男兒身,只能縮在男人的背後。
趙氏伸手一揮,示意跪在下方正用美人錘爲她捶腳的大丫鬟紫兒退到一旁,捧起炕幾上的茶喝了一口,擡頭看著垂手低頭立她前面的秦嬷嬷,軟綿的聲行鄉鄉響起,「你確定了嗎?他真的什麽都忘了?」
「這些天世子爺陸陸續續見了許多人——近衛、大姑奶奶的陪房、莊子和鋪子的管事,可見得真的是忘了。」大姑奶奶乃是原致遠侯夫人。
趙氏疑惑的輕挑柳眉。「他怎麽突然見莊子和鋪子的管事?」大姐去了,嫁妝當然是留給兒子,可是過去這些莊子鋪子都是侯爺派人管著,待顧延霆娶妻之後,再轉交到他手上。
「他向周總管遞了話,說要認人,周總管問了侯爺的意思,侯爺很高興世子爺開始關心這些事情,便讓周總管安排他們進府見世子爺。」
這麽說也通,趙氏也不在這上面琢磨。「什麽都忘了最好,侯爺這會兒也只能上折子讓世子爺在家中好好靜養。」
「世子爺不在近衛營,就沒機會惹麻煩。」
「在近衛營不一定會惹麻煩,可是不在近衛營,就沒有立功的機會。」近衛營最靠近皇上,一旦有機會立功,很容易得到皇上的青睐,如今能夠奪走他立功的機會就夠了,其他的可以慢慢算計。
「如今世子爺不出侯府一步,想要惹麻煩也不容易。」
「他的名聲已經臭了,也不急于一時。」不是她瞧不起那個小子,這兩年他的荒唐人人皆知,即使沒有算命仙鐵口直斷,名門千金也沒有一個肯嫁他爲妻。
「對了,不是說他見過後院那幾個妾嗎?」
「前些天見了,還多看了表小姐幾眼。」
趙氏唇角微微一翹。「看樣子,什麽都忘了,對美人的喜好倒是不變。」
「可是,這些天也不見他去後院。」
「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這會兒還在養傷,哪有體力應付後院那幾個妾?」趙氏低聲的笑了,毫不掩飾她對顧延霆的不屑,完全忘了顧延霆今日的處境是拜她所賜。
「世子爺這些天都去了騎射場。」
眼裏閃過一道精光,趙氏的聲音倏然轉爲清冷。
「他去了騎射場?」
「聽說去練騎馬,可能是摔下馬,對馬兒生出恐懼,不過看樣子,世子爺的傷應該好多了。」
「傷好了,就讓後院那幾個女人多在他面前露個臉。」
「這些天她們日日守在松悅居的門口,幾個妾湊在一起,免不了發生口角,遠遠就可以聽見她們爭鬧不休的聲音,因此世子爺總會事先派近衛驅趕。」
臉色一沈,趙氏不屑的啐道︰「一群蠹蛋……表小姐也去了嗎?」
「表小姐向來不愛湊熱鬧。」
「這個丫頭是個聰明的,只是欠缺膽量,這對我們倒是好事。」
「可是,表小姐不去世子爺面前露臉,世子爺怎麽對表小姐留心?」
「你向表小姐傳個話,要她多關心一下世子爺,不過,別學那群蠢蛋,世子爺喜歡美人,可也看不上那種不長腦子的蠢貨。」
「是,奴婢會親自去傳話。」略微一頓,秦嬷嬷忍不住道出心裏的擔憂。
「我擔心表小姐不聽話,表小姐進侯府之前,夫人就再三耳提面命,叫她用心抓住世子爺的心,注意世子爺的一舉一動,可是,她反倒避著世子爺。」
「你提醒她,她姨娘很想念她,若她好好表現,我會安排她們見上一面。」
「是,奴婢會將夫人的意思帶給表小姐。」
「還有,叫她別耍花招,我的人會盯著她。」
「讓表小姐知道夫人在松悅居布了眼線,妥當嗎?」
「不說難道她就猜不到嗎?還不如挑明,省得她跟我們耍心眼。」
趙氏向身邊的紫兒使了一個眼色,紫兒立刻走到牆邊的櫃子,取來一個匣子,遞給秦嬷嬷,趙氏指示道︰「送去給表小姐,這幾支簪子都是最近京裏流行的款式,我特地爲她挑選的。」在趙氏看來,珠寶首飾是收買女人最好的東西。秦嬷嬷應聲退了出去。
送走秦嬷嬷,夏荷回到房裏,看見薛伊珊已經窩在軟榻上倚著窗子,不動如山的望著無景可賞的院子,就知道主子又在苦惱了。一苦惱,主子就喜歡吹風,尤愛冷飕飕的風,說是可以醒腦,思路會變得清晰。
夏荷靜靜不發一語,待薛伊珊動一下身子,她趕緊重新沏了一盅茶,遞到主子面前。「夫人都發話了,主子怎麽辦?」
喝了一口茶,薛伊珊感覺憤怒混亂的心情已經回複平靜,堅定的道︰「不能置之不理,可是也不能順著她的意。」
「可能嗎?」
「是啊,可能嗎?」姨母想必也相信無此可能,正因如此,反而給了她可以賭上一把的機會,教她可以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夏荷太了解她了,已經從她眼中流轉的光彩瞧出什麽。「主子有好主意?」
「這些天世子爺都去了哪些地方?」
「除了去騎射場,世子爺都待在松悅居……差點忘了,偶爾會去松悅居東側竹林園的藏書閣。」竹林園並不屬于松悅居,而是一個獨立的小院落,只是在松悅居開了一道月亮門直通竹林園。
薛伊珊知道竹林園有個藏書閣,可是竹林園的位置相當隱密,從外面看來又像雜草叢生的後花園,就是白日都顯得很荒涼,不會有人想踏進那裏一步。
「王嬷嬷可有交代藏書閣不能去?」
「王嬷嬷說藏書閣的書任由主子們翻閱,只是不能將書冊帶出藏書閣。」
「世子爺可有固定的時辰去藏書閣?」
「沒有,只是世子爺習慣天未亮就去騎射場,往往一待就是半日以上。待回到松悅居之後,不是待在院子練很奇怪的劍法,就是待在小書房看書寫字,偶爾會去藏書閣更換看過的書冊。」
「世子爺在練很奇怪的劍法?」
「因爲沒人看得懂。」
不過是隨口一問,薛伊珊不在意他在練什麽劍法。「這是天助我也。」
夏荷不明白她的意思。
聽了夏荷的疑問,她笑盈盈的挑起眉回答,「姨母不是叫我不要用那種蠢笨的手段吸引世子爺嗎?我就高明一點,可是遇不上世子爺,這豈是我的錯?」
這會兒夏荷懂了,可是免不了擔心。「就怕侯爺夫人看穿主子的心思。」
「我只是遵循她的指示,她無可挑剔。」有了對策,薛伊珊感覺胸口的郁悶一掃而空。「明日一早我們就去藏書閣。」
隔日一早,用過早膳,薛伊珊就帶著夏荷去竹林園的藏書閣。
她讓夏荷守在外面,自個兒進了藏書閣。先在一樓逛了一圈,再上二樓。
原本來這兒只是做個樣子,可是一進入兩層樓的藏書閣,她即刻被書香給勾住了,尤其看見一整櫃的地理、遊記,雙腳更是舍不得離開這個令人敬佩的地方。
姨娘生在南方,小時候隨著父親去過不少地方,見過許多山光水色,也因此,她常有機會聽著姨娘敘述見過的風土民情,搭上小船兒順著水道看遍平日走過的小巷……總之,是如此美好,如此令人向往,也因此她愛上了讀遊記。
可是,姨娘不允許她看遊記,總是告訴她,庶女不可以有貪念,而向往那一山一水就是貪念。
這也許是貪念,可是她的貪念沒有傷害人,爲何不可以?
她總是偷偷看書,不過官家千金出門不易,又是個庶女,手上沒多少銀子可使,想得到這樣的書冊何其艱難,只能將薛家大書房的遊記看了一遍又一遍。
真是不可思議,她竟然可以在這裏看見上百冊的遊記!
薛伊珊左右尋覓一圈,找著了梯子,費勁的將梯子移到擺放遊記的那面書牆。
她一一吾歡按部就班,從上而下,從左而右的取書,如此就不會遺漏。
爬上梯子,可是站在最高處,她伸手也只能觸及第二層,唯有踮起腳尖方能勾到第一層書冊,當然,若沒有踩穩,就會摔下來。不過,此時她只見書冊對她招手,沒有顧見危險的警訊。
一次又一次,她好不容易構到書,終于取下來,可是手指在滑過梯子時,摩擦到木頭因爲年代久遠裂開的凹洞,木屑剌入指腹,痛得她倒抽一口氣,兩腳晃了一下,整個人隨即往後一栽。
慘了!這一摔,她只怕要在床上躺上好些天……可是預期中的劇痛沒有傳來,而是強壯有力的雙手將她抱住了,接著咚一聲,握在手上的書冊掉落在地。
「難道不知道凡事要量力而爲嗎?」顧延霆知道懷裏的女子不是小喜兒,可是面對與小喜兒極其相似的面孔,冷硬的聲音不自覺就柔軟幾分。
她驚魂未定,怔愣地看著他,沒想到會遇到他。
「小斧子還想爬那麽高,真是自不量力!」他逗弄的唇角一勾,她聞言驚愕的瞪大眼楮,他見了低聲笑了,邁開腳步將她放在窗邊的榻上,被木屑剌入的脂腹不小心踫到榻沿,痛得她皺了一下眉頭。
「你的手受傷了?」他舉起她的手查看,她頓時慌亂的想將手抽回來,他低聲叫她不要亂動,專注的用指甲挑木屑。
薛伊珊無法把目光移開。她不該盯著他,她並非那些渴望得到他關愛的妾,可是此刻的溫柔,就像驅走寒冬的春日,大地爲此複蘇,百花爲之綻放……他是姨娘之外,第一個讓她感受到溫暖的人,讓她忍不住生出眷戀……
過了一會兒,顧延霆終于挑出木屑,取出隨身攜帶的小瓷瓶,從中挖取藥膏爲她塗抹,微微涼意在指腹上泛開來。
這一刻若能就此打住,那該有多好……不,他們是「敵人」,若他知道她在這兒的目的,他就不會如此溫柔地待她。她連忙將手收回來,恭敬道︰「謝謝世子爺。」
「你怎麽會在藏書閣?」
「這兒有看不完的書。」
他想起剛剛掉落在地上的書冊,回頭看了一眼,走過去拾起書冊,看著書名,微微挑起眉。「你喜歡遊記?」
「賤妾想透過遊記一覽秀麗山川。」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賤妾明白,可是,又豈是人人可以行萬裏路?」
「我不能保證帶你去南方,但至少可以帶你到京城附近的莊子。」前侯爺夫人留下來的嫁妝有四個莊子,兩個在京城附近,他有意找個機會親自瞧一瞧,准備先從這兒建立屬于他的産業。
雖然對這個時代有七八成認識了,也接受必須在此打拚的命運,不過,可能是沒歸屬感,他總覺得沒安全感,想抓住更多東西,擁有屬于他的産業是其中之一,再來就是回到工作闊位。他不能一直龜縮在致遠侯府,這裏無法建立人脈。
「嗄?」
「京城附近也有山川美景,值得一遊。」
他只是隨口說說,怎能當真?可是,她情不自禁感到雀躍期待,即使不是姨娘出生的南方,而是兩個時辰就可以到達的莊子,對她而言,依然是放出籠子飛翔,這是她不敢期待的夢想。
「除了遊記,你還喜歡什麽?」
「賤妾沒有特別的愛好,時間多著,有書就看。」姨娘總是說,不懂她爲何如此愛看書。其實,與其說她愛看書,不如說她愛看書這件事,書上寫什麽,她就看什麽;換成是人,對方說了什麽,她總要費神琢磨再響應,尤其面對嫡母和姨母這樣的人,真話不能說,假話又要說得挑不出錯處。
「兵書也看?」
「若是手上只有兵書,也只能看了,可是不愛看。」
顧延霆轉身走到一面書牆前面,從上面挑了一本書冊,走回她面前遞給她,一副老師考校學生似的說︰「你今日就看兵書吧。」
她怔住了,不明白這唱的是哪一出戲。
「今日我們就來討論孫子兵法的第六篇〈虛實〉。」
一頓,他是在尋她開心嗎?「世子爺真的要賤妾看兵書?」
「孫子曰︰凡先處戰地而待敵者佚,後處戰地而趨戰者勞。故善戰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心一震,她突然有一種感覺,他仿佛在向她傳遞某種訊息。
他笑著敲了敲她手上的書冊。「看吧。」
薛伊珊不再言語,專心的鑽進書冊當中,而顧延霆深深看她一眼,走到另外一扇窗子邊,翻閱她先前挑選的遊記,可是心思一刻也沒離開她。
自從那日見過她之後,他對她一直有著一份牽挂,或許是移情作用,他深知自個兒不會放著她不管,無論她看他是敵是友。
這些天他忙著熟悉這副身子,又想早早回近衛營當差,不得不利用每一分每一秒,每天帶著兩名近衛去騎射場練習騎射。夜裏不得睡覺,白日又必須在衆人面前演戲,根本沒有多余的心思過問她的事,直到今日,「他還在努力克服對馬兒恐懼」這印象已經深植人心,無須在衆人面前演戲了,索性來藏書閣看書,沒想到竟在這裏遇見她。
她今日到此只是單純想看書嗎?不,就他所知,後院的妾侍未曾有一人踏進藏書閣,當然,她來侯府不久,今日方想至此看書,也不是不可能。不過,也許是侯爺夫人令他心生警惕,他認定她將薛伊珊弄進侯府,不可能沒有目的,而薛伊珊的舉動也不可能沒有深意。
他引導她看兵書,不單是提醒她,千萬不要被侯爺夫人牽著鼻子走,更是想藉此窺探她深處的想法,若她真的是受逼迫成爲他的妾,她要如何看待自己的命運?又是如何看待他?
對她,他不是只有牽挂,更有好奇。其他的妾侍只會傻傻的守在松悅居門口,而她卻選擇來藏書閣,能有此心計就足以說明她是個聰明人。他越來越想知道,往後她會用什麽方式在侯府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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