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楊梅市位于桃園縣南部,與新竹縣比鄰,雖然面積不算大,但由于台鐵及台一線皆有經過,勉強算是往來南北的交通要道,境內也有幾個不大不小的工業區。
雖然處在離大都市不算遠的地理位置,楊梅卻不是個觀光業發達的地方,它有著自己的生活族群及型態特色,多元的地形亦使人口集中在中部的盆地。
這種交通方便、環境還算宜人,卻又不會到假日就擠滿死觀光客的地方,對袁睿純來說,是個再適合不過的安居之處。
反正他的工作不需要常跑台北,住在這樣靠近山區,但也不至于荒郊野外、鳥不生蛋的清幽環境,比繁華的大都市更適合他。
只是,偶爾會有點小不便而已。
女歌手沙啞而慵懶的歌聲自音響中傳出,環繞在這台LEXUSLX570的車內空間中,卻撫平不了袁睿純內心的焦躁。
八點多了。他第N次瞄向車上的電子鐘,而他還塞在車陣里,離楊梅交流道出口咫尺天涯。
唉?!怎麼老是記不住教訓,每次都忘記星期五下班時間上高速公路這個大忌,看看現在,他從新竹到楊梅竟塞了這麼久?!
男人的指尖不耐的在方向盤上敲打著,車陣卻仍舊以極緩慢的速度向前移動。
他擰著濃眉,細長的眼微眯,略顯單薄的唇緊抿著,明明五官組合相當完美,但此刻臉上的神情看起來卻十足狠厲,若走在路上絕對可以嚇哭小孩。
女歌手的聲音突然中斷,被自動切換成手機的鈴聲,他瞄了眼屏幕上顯示的來電人名,食指在方向盤的某個鍵輕點了下,接通電話。
“有話快說。”他的聲音很冷,因為塞車的不耐,也因為對方打來十之八九都沒好事。
“喂,這麼凶干麼?這是你對伙伴應有的態度哦?”對方的聲音立刻透過音響傳了出來。
“你第一天認識我?”他立刻吐槽回去,半點面子都不給。合作那麼多年,干啥還裝模作樣。
“唉,別人都說能當袁睿純的經紀人是我三生有幸,根本不了解我被壓榨剝削的實情……”對方似真似假的哀嘆起來。
“你若嫌薪水太高,我們可以討論一下,下張合約的抽成比例……”袁睿純完全無動于衷,淡淡的反擊。在見到前方車陣終于開始加快移動速度後,他眼楮不覺得一亮。
很好,再三公里就能下交流道了。
“欸,袁編劇啊,我又不像你孤家寡人,我上有高堂下有兒女要養,全家就靠我這份收入餬口,你忍心讓我因付不出房貸,房屋被法拍而全家人流落街頭嗎?”袁睿純雖然講話毒得要命,但倒是挺大方的,他的作品部部火紅,稿酬驚人,他這經紀人光靠抽成荷包就賺得飽飽的,且當年在知曉他的經濟狀況後,更是主動提高薪水,簡單來說,是個面惡心善的人。
經紀人耍寶似的語氣惹得袁睿純又好氣又好笑,先前的煩躁情緒此刻倒是消退了不少。
“我在開車,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為避免對方越扯越遠,他干脆直接問。
“呵呵,”男子干笑兩聲,“呃,你還記得‘幸福朝陽’這出電視劇嗎?”
“程夜禮,我沒有得失憶癥。”他不禁翻了翻白眼。
他怎麼可能不記得?
這可是他手邊正在寫的劇本,目前才剛播完第二集,一如往常的穩坐星期五八點檔的收視冠軍。
一點也不意外,這就是他的實力,證明他在台灣火紅的程度。
“就……許艾佳覺得李朝晴這角色後面的個性太潑辣,有不少台詞和舉止有損她的玉女形象,希望能修正——”
“潑辣?”袁睿純听不下去。冷笑打岔,“她耍大牌、一遲到就是一、兩個小時,不順心就對整個劇組甚至導演大吼,還拿指甲油丟助理的行徑相比,我覺得李朝晴真是溫馴乖巧的小貓咪。”
在他的設定里,女主角李朝晴原先是個千金小姐,家道中落後,變成看似憤世嫉俗、實則是用強悍作風掩飾善良內心的小太妹,她再怎麼“恰”也比不上那個女人吧?
許艾佳不過是個自以為是天後的二線女星,雖然有點演技,但這圈子里有演技的實力派大有人在,並不缺她一個,也不知靠跟哪個大老板上床才搶到這角色的。
她嫌他的女主角潑辣,他還嫌她不夠格演哩!
程夜禮大大嘆了口氣,“袁大編劇啊,我們都知道你的女主角是多麼溫柔善良可人的角色,只是你也曉得,某些人的智商特別低,什麼都不懂又愛裝懂,你是大編劇,她當然不敢得罪你,只能找導演或其他人出氣。當然這事誰理虧大家都心知肚明,但人家被她鬧到受不了,可現在換女主角也來不及了,逼不得已只好拜托我和你商量,看能不能委屈你改一改,配合一下她的智商。”
“少灌我迷湯了。”袁睿純咬牙啐道。
程夜禮這家伙真是越來越懂得怎麼說服人了,明知他就這張臉凶了點,頂多再加上講話不留情……若是許艾佳直接來要求他改劇本,他當然理都不會理,但別人都低聲下氣來請求了,他哪還有辦法假裝視而不見?
“那袁大編劇,您願意稍微修正一下之後女主角的台詞和部分劇情嗎?”程夜禮听出他沒有反對的意思,立刻打蛇隨棍上的詢問。
“你叫她把有意見的部分整理起來,然後Mail給我,我再看情況考慮。”哼,要他改劇本當然可以,就別怪他到時給她那種穿公主裝加細高跟鞋在街上被追殺狂奔的戲碼。
“OKOK,沒問題,我馬上去處理。”得到他的承諾,程夜禮的語調馬上輕快起來。
嘿,就說這家伙面惡心善嘛!
“沒事的話就先這樣,我要下高速公路了。”終于見到出口,袁睿純將方向盤往右轉,離開那該死的車陣。
“好的,大人慢走,順便代我問候少爺小姐們。”
“你這佞臣的口吻惡心死了。”他嘴上不留情,卻扯開唇角,“甭問候了,我今天還沒去喂,它們現在肯定餓瘋了,說不定還在心底罵我呢。”
“咦?你平常不都五、六點就去喂了嗎?”程夜禮詫異的看了看表。
“下午寫完劇本才發現飼料沒了,特地跑出來買。”結果好死不死就踫上星期五下班時間的擁擠車潮,“不跟你說了,我趕著過去呢!”
要不是只有C賣場有賣這種大包裝且質量不錯的飼料,而最近的分店又遠在新竹,他也不想跑這麼遠。
“其實讓它們餓個一、兩天也不會怎樣啦……”
“你不妨餓餓你家那兩只一、兩天,看會不會怎麼樣?”他口中的“那兩只”是程夜禮的雙胞胎,一男一女,正值五歲,皮得不得了。
“那怎麼行我會被我家母老虎給殺了?!”程夜禮當下怪叫。
“我下次會記得跟予芬嫂子說你叫她母老虎。”
“喂,你別害我……”
某人大驚,想說些什麼力挽狂瀾,可惜袁睿純懶得和他糾纏,直接切斷通話。
柔和的音樂再度充斥車內,下了交流道,又開了十來分鐘後,他將車駛至某座公園旁停好。
下了車,他打開後車箱取出一大包八公斤重的飼料,拆開包裝,將一部分倒進同樣放在車箱中的小桶子里,然後提著小桶子走進公園。
“喵~”
才剛踏進公園,便立刻听到熟悉的貓叫聲。他轉頭,看見一只正瞪著自己的花色貓咪。
“抱歉,今天來晚了。”他又繼續走了幾步,來到平時喂貓的地方,發現那里早已聚集了六、七只野貓。
個個用期盼的目光瞅著他,還有幾只是看到他後,才匆匆跑過來的。
“對不起,是我不好,前幾天已經發現飼料快見底了,卻一直忘了補,今天要來之前才發現沒了。”他打開桶子的蓋子,倒了些貓飼料在地上,一群餓慘了的貓立刻撲上去。
見貓咪們搶食搶得凶,他走到稍遠處,又再倒了點飼料,先前那些較瘦弱搶不到的貓兒馬上圍了過來,大口大口的嚼食著。
他瞧著這些埋頭猛吃的貓,總是凶神惡煞的表情放柔了許多。
每天到這里喂它們是他的例行公事,就算迫不得已不能來,也一定會請人幫忙喂,所以程夜禮總笑稱這些貓是他的少爺小姐。
會來喂這群貓,倒不是為了贏得美名,也清楚憑一己之力其實改變不了什麼,他只是在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罷了。
袁睿純默默數著今天晚上的“食客”,有些意外發現比平時多了一只,他找了會兒,才發現貓群中有只陌生且充滿警戒的白貓。
其實有新的流浪貓加入並沒有什麼奇特,不過那只白貓頸上卻系著一條勒得稍嫌緊的項圈,而它的腹部明顯隆起,看來是懷孕了。
這倒是奇了?!他皺眉。
他不是那種喂貓卻不顧後果的人,只喂不管的結果,勢必會造成貓咪們大量繁殖,且過多的流浪貓也會引起不少問題。
所以,這附近的野貓都被他抓去做過TNR了,意即Trap(捕捉)、Neuter(結扎)、Release(放養),有效地控制貓的數量,也因此周圍居民才能容忍他長年喂養這麼一大群野貓,不加以干涉。
這只新來的母貓,應該是在別處懷孕後,才輾轉流浪至此的吧?它頸上還有項圈……是從家里溜出來,還是被人棄養的?
算了,今天也晚了,先觀察個幾日,再來想想要如何處置這只新來的貓。
見貓兒們吃得差不多了,他將已空的桶子蓋好,起身準備離開。
然而一轉身,他就嚇到了。
某個穿著白色洋裝、一臉驚恐的女孩就站在他身後約莫五公尺處,正怯怯的覷著他。
要不是她臉上那惶然無措的表情,還有地上的影子,他差點以為自己看到傳說中的阿飄。
頓了幾秒,袁睿純才定下心神,接著目光帶了幾分好奇的打量起對方。
忽略她的狼狽與臉上的髒污不看,她的長相倒是挺清秀,當然,不能和演藝圈里那些一個比一個嬌艷的女星們比,但那雙微漾水光的燦眸,讓她多了幾分獨特的靈秀美感。
至于她的穿著……嗯,雖然對名牌完全不感興趣,不過在這圈子里待久了,他多少有點鑒賞能力。
女孩身上的洋裝理應價格不菲,但是如今卻像塊僅能勉強蔽體的破布,部分蕾絲被扯離布料,軟軟的垂在一邊。裸露在外的小腿、手臂盡是血痕,頭上還纏著白紗布,原該整齊梳理的長鬈發此刻亂糟糟的披散的,上頭還黏著樹葉雜草之類,怎麼看怎麼狼狽。
其中最引起他注意的,是她臉上的不安與恐懼,就像那只新來的白貓,讓一向不怎麼喜歡跟人類相處的他,莫名的對她生出一股憐惜之情。
憐惜?在意識到自己居然對個來路不明的陌生女孩產生這樣的情緒,袁睿純心中一驚。
不不不,他的同情心只針對可憐的流浪貓,從不包括麻煩的人類,縱使眼前這女孩看起來很可憐也不例外!
狠下心,不理會那求助的眼神,他提著小桶子,快步朝自己車子走去。
當他回到車邊,把桶子丟進後車箱,準備開車走人,再回頭,卻發現那女孩竟默默的跟了上來。
只是她沒有太靠近,離他和他的車子還有一小段距離,靜靜的以一種他難以抵抗的哀求目光瞧著他。
“媽的!”對望一會,他不禁低咒一聲,試圖將視線從那張可憐兮兮的小臉上移開,避免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但當他見到那雙血跡斑斑的小腿時,同情心再度冒出頭。
他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假裝什麼都沒看到,就算她遭遇了什麼慘絕人寰的經歷,但他們素昧平生,他沒必要管他人閑事。
只是想歸想,要他現在立刻上車揚長而去——他實在做不到。
“你跟著我做什麼?”最後他只好擺出招牌的壞人臉,希望她知難而退。
女孩輕顫了下,卻沒有被他嚇倒,囁嚅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我沒地方可以去……”
“……”所以勒,她沒地方可去關他什麼事?袁睿純瞪了她幾秒,掏出手機,“我幫你打一一○。”
雖然疑惑她怎麼會莫名的出現在這里,又為何說無處可去,但既然自己不想蹚渾水,直接把她丟給警方是最省事的做法。
可他才說完話,女孩卻忽然一臉害怕,“不——不行!不能找警察,他們會把我帶回去?!”
他狐疑的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終于問出那一開始就該問的問題,“你到底出了什麼事?”
女孩的表情有幾分空茫,在听了他的問話後,眼中突然蓄滿淚水,“我……我不知道,我前陣子出了車禍,什麼都不記得了,只知道有人想殺我,謀奪我繼承的遺產……我很害怕,只好逃出來……”
靠,這啥故事情節啊?袁睿純听了,臉不覺黑了大半。
他寫過那麼多劇本,也很少寫這麼扯的好不好!
換作平常他早就言詞尖酸的駁斥回去,偏偏女孩臉上的恐懼太真實,彷徨無助的模樣半點不像偽裝,身上的傷也看起來超慘……
若是為了騙人,應該沒必要把自己搞得那麼淒慘吧?
所以就只剩兩種可能,一種是她撞傷了腦袋,或是有妄想癥,說不定還是從哪個療養院跑出來的;另一種就是她說的是真話。
而不管是哪一種,他都沒辦法把她留在這不管。
“我昨晚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的……我什麼都不記得,很怕去了警局,他們又會把我送回去……”她像是想到什麼可怕的事,身子瑟縮了下。
“那你怎麼知道我會幫你?”他沒好氣的睨著她,“說不定我會直接把你抓回去給那些人,向他們討賞呢!”
他曉得自己的臉看起來有多凶惡,特別當他換上這號不耐的表情時,就算她下一秒轉身逃跑,他也不意外。
“你不會的,你只是刀子口……”呃,再加上長得凶了點。關梓恬吞口水的同時,在心中默默補充著。“我剛看到你喂那些貓咪的樣子,看起來好溫柔……你對貓咪們這麼好,一定有顆善良的心。”
不知怎的,他竟有種被她看穿的狼狽,為了掩飾,只得故作凶惡的道︰“你會不會想太多了,我只是嫌錢太多沒地方花,哪里善良了?”
她沒說話,只是睜著像無助流浪貓似的眼神望著他。
“Shit!”四目對望,無法忽視那樣的目光,他再度飆出髒話。
心中的天秤,屬于同情心的那端仿佛有顆巨石重重砸下,另一端的理智在瞬間被甩到外層空間。他非常無奈的嘆口長氣,知道自己接下來恐怕沒有好日子過了。
車子駛入鄰近山區的某個小區中。
袁睿純一路上都沉默無言,直到車子在某棟別墅前停了下來,才開口說︰“到了,下車吧。”
“這是你住的地方?”她看著那豪華的別墅,有點吃驚。
他和家人住嗎?不然這麼大的房子,一個人住未免太奢侈了。
“不是。”他瞧了她一眼,見她表情由訝異轉為恍然後,才又補充,“我住隔壁那間。”
她那再度錯愕的神情,不知怎的讓他惡劣的心情稍稍好轉了幾分。
袁睿純按下門鈴,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來開門。
“喲,稀客欸.”應門的是名大概三十歲左右,長相俊美的男人,一雙修長好看的眉挑得老高,“怎麼,今天終于想到要來和鄰居打交道、培養感情啦?”
“找你幫個忙。”不想多廢話,他直接指了指身後的女孩。
男人這才發現他身後跟了個人,“喔,這位是?”
“路上撿來的。”袁睿純言簡意賅,“她身上一堆大大小小的傷,麻煩你處理一下。”
“奇怪,明天太陽要從西邊升起嗎?”韓驥嘖嘖稱奇,“你居然會救人……”當他轉頭重新打量那被“撿”來的女孩,發現她滿身是傷,便沒心思再逗弄孤僻的鄰居。“你這傷到底是怎麼弄的?快進來,我替你處理,嚴重的話,說不定還得縫傷口。”
沒想到女孩只是怔怔望著他,眼中有著猶豫,最後還是袁睿純看不下去,出聲道︰“進去吧,韓驥是醫生,雖然人吊兒郎當,但醫術勉勉強強還可以,讓他看一下。”
“喂,什麼叫醫術勉勉強強還可以?讓我這個知名外科醫生處理這種小傷口叫大材小用好不好?!”韓驥立刻不滿的開口抗議,“還有,小妹妹你這表情是怎麼回事?你寧可相信這個一臉壞人樣的家伙,也不相信我?”
面對他的質問,女孩害怕的縮了縮,隨即躲到袁睿純身後。
韓驥只是抱怨個兩句,倒也沒再對她的反應表達不滿,反而側過身的讓他們進屋。“算了,你們先進來吧,我去拿藥箱。”
當韓驥替關梓恬包扎好身上的傷,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的事。
原因無他,她身上的傷實在太多,很多又沾上了泥濘,不得不先讓她簡單洗個澡,再用生理食鹽水替她洗淨傷口的髒污,再上藥包扎。
袁睿純幫忙清洗傷口時,見她明明很痛卻還咬唇忍著,心中涌起一股異樣的感覺。
見慣演藝圈里一個比一個美、卻又一個比一個驕縱的女人,眼前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孩卻打從見面開始,就不斷讓他產生類似同情的情緒——當然,他才不承認自己會為個陌生女孩感到心疼呢!
不過不妙,非常不妙,他覺得不對勁,卻又無法厘清此刻紛亂的思緒。
折騰了大半天,她的雙腿被裹了一層又一層,才終于將她的傷口大致上都包扎完畢。
“好啦,這樣就可以了,記得這兩天傷口別踫到水,想洗澡就用毛巾沾濕擦身體,兩天後再來換藥,順便看看傷口的復原情況。看起來是沒有需要縫合的傷口,但要是復原不佳的話,還是得去醫院一趟。”韓驥交代。畢竟他家也只有簡單的急救藥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還有她頭上的傷,這幾天也要注意有沒有頭暈惡心之類的情形出現,有的話,千萬別拖。”
“謝了。”袁睿純難得對他表示謝意,然後回頭對女孩道︰“走吧。”
坐在沙發上的關梓恬卻紅了臉,難為情的開口,“我……沒力氣走了。”
她抬了抬被包得緊緊的雙腿。
包扎成那樣不至于影響走路,只是她度過驚惶失措的一天,先前全是靠著毅力才撐下來,現在心情稍微放松後,就連站都站不起來了。
“哎呀,那可怎麼辦呢?還是小妹妹你今晚睡我家客廳好了。”見袁睿純表情陰沉,韓驥立刻接口道。
倒不是他對這女孩有什麼意思,純粹是想逗逗那老擺死人臉給他看的鄰居。
然後,他很愉快的發現,效果驚人。
“不用了。”袁睿純冷冷的道,“我抱她回去就是。”
他可不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這,反正也才幾步路而已。他如此告訴自己。
只要把她當成那些受傷、需要他幫助的貓咪,只要把她當成貓咪……袁睿純在彎腰抱起她時,不斷說服自己。
可一抱起她,他在心里哀嘆。唉,他早晚有一天會被自己過度泛濫的愛心給害死!
當關梓恬睜開眼時,瞪著房間的天花板,一瞬間不曉得自己在哪。
“嘶?!”她迷迷糊糊的從床上坐起身,卻扯痛身上的傷口,疼得她倒抽口氣。
之前的逃亡記憶霎時涌回腦海,她瞪著自己纏滿紗布的雙腿和雙手。她真的安全了嗎?
發了好一會呆後,她對于眼前的一切才慢慢有了真實感。
她真的離開關家了!盡管對于未來的事她沒有半點把握,但離開關家,就已邁出了第一步。
關梓恬在心底默默為自己打氣,接著才掀開棉被準備下床。只是當她不經意望向窗外時,卻發現太陽已爬得老高,恐怕已經接近中午。
她嚇了一跳,沒想到自己居然在這陌生的地方睡得那麼久那麼沉。打從前些日子得知那人欲對自己不利後,她就再也無法睡得安穩。
“別怕,從今以後你就是自由身了。”她自我安慰。
雖然雙腿還有些發軟,但比昨晚好了許多,自己行走已不成問題。關梓恬深深吸了口氣,扶牆站起來。她記得最後一次進食是前天晚餐,經過昨天一整日的逃亡奔波,她早餓得頭昏眼花。
去找點東西吃好了。
由于身上有傷又餓,她行動遲緩得像個老太婆,花了不少時間才走到樓下。
她才一下樓,就聞到淡淡的食物香氣。
她好餓好餓哦?!
“你終于醒了?”當她好不容易走到廚房,就看到房子的主人正坐在吧台前,桌上放了盤炒飯。
炒飯!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雖然那盤炒飯一看就知道不好吃,切碎混入其中的蔬菜干癟癟的,顯然是脫過水的,米飯也太濕,黏糊糊得都快看不出形狀了,可是餓了快兩天的她,哪還會在乎這些。
她曉得這樣很不禮貌,屋子的主人還在問她話呢,可她的視線卻無法從那盤不好吃的炒飯上移開。
“……你餓了?”袁睿純本來積了一肚子的問題想問,但當他看到她那雙寫滿“喂我喂我”的渴望眼神,表情就像每次他帶著飼料去喂食那些貓兒的饞樣,問題才說出口就變了樣。
“可以嗎?”她仍一臉期盼的盯著食物。
他還能說什麼?袁睿純將盤子推向她。
“謝謝。”她含糊的道了謝,一坐下,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
他瞪著那一點也不文雅的吃相,想了想,決定不告訴她,自己剛用那支湯匙吃了兩口。
他起身至冰箱拿出一盒冷凍炒面,撕開包裝後丟進微波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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