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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炎暑
  各位讀者,好久不見。

  嗯,出現「好久」兩次,就知道該要欠揍了(掩護姿勢ing)。相隔數月才熬出這本卷二,跟往年相比實在怠惰許多,請各位善良的讀者原諒不才在下區區胖鯨魚阿心仔我,沒抓好寫作速度,讓大家久等了。

  想當初交稿的時候,」君編輯大人立刻發了一個網頁給我,是「魔戒」裏名劍剌針的拍賣網頁。

  先前跟同爲宅宅好友的提起,當年「魔戒」三部曲席卷全球時,阿心仔迷得亂七八糟,買了限定版、內刻精靈文的魔戒。在第三部完結篇上映時,還買到台灣僅有幾場的「魔戒」馬拉松場次。

  內容是前一、二部的導演版,加上第三部首映,我跟好友聖堂教母一起去看,接連看了十一個半小時,中間雖有短暫放風,可以覓食喝水,但是連坐十一個半小時,我到第三部時已是坐立難安,因爲久坐的不舒適而很難專心。

  啊,話題繞好遠……(謎之音:回題~回題~回題~)

  總之,我想要買一把剌針劍,」君編輯大人幫我留心到了。

  {君編編:你看!刺針大拍賣。

  阿心仔:嗯……(是暗示我買刺針自戕謝罪嗎嗎嗎嗎嗎嗎嗎?)

  {君編編:你有魔戒,跟刺針配一套,這樣就可以出發去末日火山了。阿心仔:呃……溫泉谷?

  因爲罪孽深重,所以一時之間實在難以分辨是宅宅相惜,還是丁君編輯大人要我去跳火山,看看烈火能不能洗去我拖稿惡習。(謎之音:還是沒回題~還是沒回題~還是沒回題~)

  最後,阿心仔沒去末日火山,意思意思的中暑倒地。

  ◎◎◎◎◎◎

  寫卷二時,氣候漸漸熱起來。

  硯城裏卻是四季如春,且故事發生的時序是深秋入冬之際,真讓我羨慕起居住在裏頭的角色們,不必被酷暑煎熬。

  尤其是呀呀老師繪制的封面,夫人一副透心涼的模樣,真教人羨慕啊!

  書中地理環境等等,都是我遊曆過的地點,寫著寫著就有股衝動,想抓起行囊飛奔到當地,享受舒適宜人的涼夏,打開木頭窗戶,就有涼風吹入,蓋著薄被、抱著鯨魚抱枕,舒舒服服的睡覺——

  」君編編:你是想去睡覺?

  阿心仔:不不不,是去工作!工作!工作!我說錯了!

  再異想天開一些,能搬進書裏的硯城居住,那也能生活得精彩剌激,只不過膽子要大一些,再加上運氣要好,半夜不能出門,雖然沒有二十四小時的便利商店,但是非常有趣。

  可以調戲一下黑龍(黑龍:找死!)

  跟姑娘喝茶(黑龍:替我要鱗片!)

  找雷剛談心(黑龍:你會死很快!)

  逃給公子追(阿心仔:黑龍,怎麽不說話?黑龍:沒興趣跟死人說話。)

  在卷二裏,成魔的公子有入魔的原因,也揭示些許姑娘的來曆,隨之而來的是更多疑問,在往後都會一一揭露。

  用短篇來訴說一個大型故事,是很有趣的經驗,在主要情節之外,有許多的旁枝細節,慢慢的累積鋪陳,感覺有點像是在蓋房子,或是挑戰疊疊樂,要更小心的累積,成就感也更強。

  說到新嘗試,不得不提2013年的二月時,第一次辦的簽名會。

  那是南港展覽館(君編編:南港展覽館不是世貿二館喔,啾啾~阿心仔:啊,我立刻修改!)啊,是世貿二館最後一次使用,選在今年辦,也挺有意義的。

  雖然,一直到簽名會前的最後幾分鍾,心中還是很忐忑,連上台的時候都在發抖,但是工作人員的安排周全、可愛主持人小A的專業,還有明明已經超出簽名名額,還在舞台場外鼓掌、大聲支持我的讀者們,都讓我感動不已。

  其實,當時我是很想哭的。

  不是被嚇哭,而是因爲深深的感動。

  能夠寫作,真的好幸福。

  謝謝你們遠道而來,最遠居然有從英國飛回來台灣的,讓我好心疼,只能給她一個擁抱,實在不知該說什麽。

  爲了不讓大家往後久等,我會克服膽怯,努力多參加這類的活動,增加跟你們的互動,不會再讓你們等那麽久了,希望能多跟大家見面。

  不過,雖然早有心理准備,但在會場聽到那句話,還是很受打擊。哪句話呢?當然就是那句——

  我、從、小、看、你、的、書、長、大、的!

  嗚嗚嗚嗚嗚,雖然是事實,但是聽到的時候,還是很想噴淚啊。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

  印象最深的是,有位年輕美眉雙眼發光,興奮的對我說這句話,受到打擊的我掩面。排在下一個的,是這位美眉的姊姊,爲了證實妹妹所言不虛,再補上一句:她真的是看你的書長大的。

  當時真有種一箭穿心的感歎啊!

  事實如此,我雖雙目含淚,還是很感謝大家的支持。

  我愛你們。

  簽名會之類的活動,往往都有人數限制,所以阿心仔也開了部落格,還有成立臉書粉絲圑,歡迎大家來加入,往後不必只靠後記通消息了。

  另外,有個好消息。

  《硯城志》系列也會有泰文版了!有更多人能看到我的作品,是非常值得高興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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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山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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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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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山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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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馬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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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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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桃花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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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鬼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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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火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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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丟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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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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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夢蝕
  暗夜無光,路途遙遙。

  伍郎走著走著,走過森林、走過山路、走過鋪滿五色彩的街道,在古城大街小巷行走,想盡快趕回家中,見見美麗的嬌妻,抱抱吐著軟軟乳音的兒子。

  夜路總是走得慢,隱約之中,身後還傳來鞋履觸地的聲音。

  伍郎停下腳步,好奇的回過頭,望向來時路,以爲靜夜深深,竟也有同路人。但眺目看去,暗夜中不見人迹,腳步聲卻沒有停下,一聲比一聲近,還比先前快了一些。

  逼近的腳步聲,讓伍郎蓦地心頭一冷。

  他急忙轉身,莫名的恐懼感讓他加快腳步,亟欲拉彼此的距離。

  只是,他走得愈快,後頭的腳步聲也趕得愈急,雖然聽來還遠,卻已經讓他頸後的汗毛根根直豎,冷汗濡濕衣衫,一邊走著,一邊拿著手絹頻頻擦拭額上的汗珠。

  終于,他看見家門了。

  每次晚歸時,妻子總貼心的在門前,懸挂一對燈籠。

  燈籠的光暈照亮黑夜,伍郎松了一口氣,往家門走去,直到身影都沐浴在光暈之下。身後的腳步聲停了,他也無心探看跟蹤他的到底是誰,直接推開家門,踏入門檻——

  啪!

  一只肥嫩的小手,拍打他的臉。

  伍郎醒了過來。

  只見兒子歪著腦袋,眨著漆黑的大眼,傻愣愣的笑著,小手還直往他臉上拍,執意要找人玩耍。

  「快過來,別吵爹爹。」

  妻子連忙走過來,抱起嘟嘴不依的小娃兒。

  「沒事,你再多睡一會兒。」她體貼的說著。

  屋子裏飄著飯菜的香氣,伍郎坐起身來,瞧著窗外的日光。

  「什麽時候了?」

  「快晌午了。」

  妻子回答:

  「你昨天趕貨回來,又睡得不好,大半夜都在呻吟,所以早晨才沒喚你,想讓你補補眠。」

  伍郎揉揉額頭,覺得仍舊疲累,像是沒睡過覺似的。

  對了,他前幾日去養蠶人家,買了批染好的繡線。一來是挂念妻兒,二來是繡莊陳老板的女兒即將出嫁,繡娘們日夜趕工,爲新娘籌備嫁妝,庫存的繡線即將用盡,爲了這筆大生意,他只得趕夜路回來。

  或許是心裏著急,才會作了那場夢。

  「還要再睡會兒嗎?」體貼的妻子問。

  「不用了。」

  他微微一笑,把夢境抛到腦後,從妻子手中接過兒子:r我跟陳老板約好了,下午就要把繡線送過去。」

  「可別累著了。」

  「不會。」

  他擁著妻兒,心滿意足,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

  靜夜。

  伍郎急速的走著,身後的腳步聲愈來愈近、愈來愈近,近到他幾乎能夠感覺到那人的呼吸,吹拂過他的後頸。

  他心急如焚,只覺得不能讓那人追上,步伐愈來愈急,快到已經不是走路,而是極盡全力的奔逃。

  每次,只要他趕回家門前,沐浴在燈籠的光暈下,身後的腳步聲就會消失。旦踏入門檻——

  「你怎麽了?」

  妻子推了推他,輕聲細問:

  「呻吟得好厲害啊。」

  她轉身抱著丈夫,發現被窩裏溫暖,他的身子卻在發冷。

  「沒、沒事。」

  驚醒的伍郎喘息不已,全身汗出如漿,雙腿酸痛,含糊的回答:

  「只是做了個惡夢。」

  「你最近幾日,夜裏總是作惡夢。」

  妻子睡音濃濃,含糊的說著,困意淹沒她,呼吸再度變得深沈而規律。

  伍郎在床榻上顫抖,不敢再睡。

  這已經是第六日了。

  從歸來的那夜起,被這樣的惡夢夜夜都來糾纏。他一夜一夜的被追逐,睡眠不能讓他放松,反倒讓他驚恐,爲了奔逃而耗費體力,使得他白畫時倦怠不已,接連算錯好幾筆帳,損失不少銀兩。

  他懼怕夜晚降臨,幾度忍著不睡,卻又不知不覺陷入夢境。惡夢太真實,他的腳底甚至長了水泡,雙腿僵硬如木。

  連日的惡夢,更連累到妻兒,擾得他們也不能好好休憩。妻子的臉色愈來愈憔悴,兒子在半夜驚醒,哭鬧抽噎不停,原本已經能牙牙學語,語音不清的喊爹喚娘,這幾日卻變得沈默,不論怎麽逗弄,都一字不吭,只會放聲大哭。

  爲了讓妻兒能睡幾日好覺,他把妻兒送回娘家,獨自迎接第七個夜晚。

  一如前幾日,惡夢再現。

  這次,伍郎用盡所有的力氣,在深夜裏奔逃。

  腳底的水泡磨破,滲出的血濡濕鞋襪,他忍著疼痛,氣喘籲籲的跑著,一心一意在熟悉的夜路上飛奔。

  只要到家就好了。只要到家就好了。只要到家就好了。

  他在心中默念著,終于跑過百子橋。往前經過鄰居家門,再繞過街角,就能看見家門口熟悉的燈籠;一旦到達燈籠下,身後詭異的追逐就會停止,他就會安全的醒來——

  眼前的景況,蓦地讓他驚駭止步。

  家門前該是亮著的燈籠,竟黯淡無光。

  伍郎赫然想起,燈籠是妻子點上的,而白晝的時候,是他親自送妻兒回娘家。今夜,沒人爲他點亮燈籠。

  他邁開步伐,踉跄的來到家門前,急著要推門屋,門扉卻動也不動,牢牢緊閉。倏地,一只冷涼的手搭上他的肩。

  「終于追上你了。」陌生的聲音愉悅的說道。

  伍郎連呼吸都停了,膽顫心驚的慢慢轉頭,順著肩上的手看去。

  那是一個陌生人,正咧嘴笑著。

  「我是魔。」

  那人說著,笑容愈咧愈大,露出嘴內尖銳的牙,在昏暗的夜裏,那些牙更顯得怵目驚心。

  魇輕松從容的稍稍靠近,雙眼帶笑的俯身,瞬間就咬斷伍郎的左手臂,津津有味的喝著血、吃著肉、啃著骨,含糊的直說好吃好吃。

  伍郎看得目瞪口呆,被咬斷的地方卻絲毫不覺得痛,是啊,只是夢,一個惡夢而已,他當然不該覺得痛——

  他在這時醒了過來。

  窗外,天色已經蒙蒙亮,偌大的床鋪上只有他獨自一人。

  真是個駭人的夢啊!

  他擦擦額上的冷汗,本能的伸手去摸摸左手臂,卻只摸到空蕩蕩的袖子。恐懼湧上喉間,他顫抖不已的拉開衣衫。

  只見左肩以下,睡前明明還完好的手臂,竟然消失不見,左肩的斷處渾圓,看不見傷口,更看不見半滴血,就像那只左手臂從來就不曾存在。「啊——」

  朦胧的晨光裏,伍郎的哭嚎聲響遍整座硯城。

  ◎◎◎◎◎◎

  硯城,位于終年不化的雪山之下,因城型似硯,故稱爲硯城。

  硯城之中,有座木府。

  木府的主人,就是硯城的主人。

  曆代的木府主人,都很年輕,也都沒有姓名,若是男人,就稱爲公子,若是女人,就稱爲姑娘。城內外若是遇上難解的事,只要來求木府的主人,沒有不能解決的。

  陽光明媚的午後,木府的一座庭院裏,鳥語花香。

  茶花盛開,努力展現最美的姿態,讓坐在花凳上溫柔婉約的女子,一針針的在

  絹布上繡出栩栩如生的花樣。紅的花、綠的葉,襯托得恰到好處。

  樹蔭爲她遮擋陽光,讓她所坐的角落溫度涼爽宜人,既能清楚的剌繡,又不會曬得過熱。

  她衣衫雅致,不顯奢華,肌膚柔潤如玉,柳眉彎彎,雙眸像最美的夢,發間的金流蘇輕輕晃動,不敢驚擾她的專注。

  奴仆偶爾上前,爲她斟換瓷杯裏的香茗,小心的注意茶溫,不敢太燙,也不敢太涼,伺候得無微不至。

  就在第三朵茶花即將剌繡完成時,一個高大健壯、皮膚黝黑的男人,迳自闖入庭院,瞧見她靜靜刺繡時,濃眉不由得擰起。

  「外頭都鬧得不行了,你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繡花。」

  他強壯的雙臂環在胸前,語帶不悅,但沒有指責。

  繡針停頓,女子擡起頭來,聲音婉轉:

  「外頭怎麽了?」她問。

  「有個少婦在石牌坊前跪著哭求幾個時辰,雙眼都快哭出血,仆人們卻還是不讓她進來。」

  察覺她真的沒聽見,男人的雙眉擰得更緊。

  女子款款起身,輕歎一聲,吩咐一旁的奴仆:

  「快把那少婦帶進來,領到大廳去。」

  「但是——」奴仆遲疑著。

  「別擔心,你是照我的吩咐去做,不會受到責罰。」女子輕聲細語,露出令人安心的淺淺笑容。

  奴仆這才不再躊躇,轉身往外頭走去。

  「那家夥在哪裏?」

  男人不客氣的問道。整座硯城裏,也就唯獨他一人敢大膽的用如此口氣、如此詞句,稱呼木府的主人。

  女子嫣然一笑。

  「公子就在大廳裏。」

  ◎◎◎◎◎◎

  大廳之內滿是書冊,散落在桌上、椅上,還有地上。

  身穿白袍的男人,容貌俊逸非凡,一手撐著下颚,一手握著書冊,雙目在字裏行間遊走,姿態輕松惬意。散落的書冊上寫滿不同的文字,有的扭曲如蛇、有的斑斑點點,有的甚至完全空白。

  當女子的繡鞋踏入廳內之前,公子傭懶的揚手輕揮,所有書冊瞬間消失無蹤。他擡起頭來,眼裏嘴角盡是深情,溫潤如玉的手伸向她,用最珍惜的姿勢等待她走來。他眼裏只有她,容不下其他。

  軟嫩的小手滑入他的掌心,兩人雙手交握。

  「曬得熱了?」他輕聲問,撫著指下的花容月貌。

  「還好。」她淺笑。

  公子擡起頭來,往廳外望了一眼,陽光就羞愧的黯淡下來,爲了曬熱夫人而深深愧疚。

  「雷剛說,外頭有少婦跪哭許久,我卻沒聽見。」

  她望著丈夫,身子不由自主的靠近,無限依戀。

  「是我設下封印,不讓外頭的聲音騷擾你繡花的興致。」

  她咬著唇,無奈歎息:

  「你太過疼寵我了。」

  成親至今,他總事事以她爲先,延宕過不少事情,類似的情狀已經發生過不知多少回。
  「不。」

  公子斂起笑容,認真的注視:

  「不論怎麽疼你、怎麽寵你,對我而言永遠都不夠。」

  他的掌心幻化出一朵紅豔的茶花,仔細簪在她的發上。

  如此親昵的話語,他總也說不膩,她聽得羞怯不已,粉臉比發上的茶花更紅。只是想到還有旁人在場-她羞得更厲害,嬌小的身軀不敢再依偎著他。

  「我已經讓仆人領少婦過來了。」她轉移話題,甚至還想退開,小手卻被握住不放,難以脫身。

  公子望向站在一旁不識趣的雷剛:

  「要不是你曾經救過她,我早就把你給殺了。」

  這句話聽不出是真是假。

  雷剛忤著不動,沒將威脅當一回事,冷哼了一聲:

  「等你把事情處理好,我立刻走人,行了吧?」

  公子還未回答,夫人已急忙搖頭。

  「不行,你別急著走,妹妹知道肯定會傷心的。」她朝著站在大廳側門外,恭敬垂首的奴仆說道:

  「快去把妹妹找來。」

  奴仆福了福身,無聲無息的離去,一會兒之後,就領來一位素衣少女。

  望見雷剛的身影,少女未語先笑,粉嫩的唇輕啓,正要說話的時候,嘶啞的哭聲傳來,那哭聲如似撕心裂肺,聽者無不心頭發疼,就連盛開的花朵都會爲之凋謝。

  也不知是敬畏,或是在石牌坊外頭已經跪得雙腳發軟,難以支撐身體,少婦一進大廳就跪下來,緊抱懷裏的布包,哀切的哭泣著。

  善良的夫人聽見如此悲傷的哭聲,雙目淚光盈盈,幾滴淚珠滾落雙頰,落進丈夫的手心。

  公子臉色一沈,冷聲下令:「別哭了。」

  哭聲驟然止息,少婦抽噎著,滾滾淚水都反溢回體內,讓她因曝曬而幹渴的身體得到了滋潤。

  「你爲什麽在外頭哭泣?」冷淡的聲音,彷佛從至高無上處傳來。

  少婦跪得更低,畏懼得不敢擡頭。

  「爲了求公子,救我丈夫一命。」

  「你丈夫在哪裏?」

  少婦先是用顫抖的手掀開懷中的布包,接著高舉雙手,懇求硯城內外不論人與非人都敬畏不已的公子,能夠慷慨的施舍片刻注意,換取她丈夫的一線生機。

  被小心舉起的,是一顆人頭。

  伍郎的頭。

  沒有手、沒有腳、沒有身軀,僅僅剩下一顆人頭。

  人頭雙眼未閉,盈滿淚水的眼珠慌亂轉動,竟還能開口哀求,聲音清清楚楚:

  「求公子救命!求公子救命啊」

  夫人訝異低呼,難以置信的看著那顆還活著的人頭。

  「別怕。」

  公子低語,安撫妻子後,才緩步上前,雙手背負在後,繞著那顆人頭走了一圈。只見那雙眼珠也跟著移動,只差沒跟著轉到後頭去。

  「你其他的部分到哪裏去了?」公子問道。

  睜得大大的眼睛落下淚來。

  「都、都在夢裏被吃了。」

  伍郎钜細靡遺的說起夢裏的追逐,直到第七日時,魇在夢裏咬斷他的左手臂後,他就不敢入睡,灌了一壺又一壺的濃茶,勉強支撐了三個晝夜,才不小心打了個盹,魇就再咬去他的右手臂。

  從娘家返回的妻子看見丈夫兩袖空蕩,雙臂斷處都不見血,也沒喊一聲疼,嚇得手腳發軟,差點把兒子摔落在地上。

  她連忙奔出門去,向鄰居們求救,等到領著鄰居回來時,伍郎的左腿也不見了。人人驚愕不已,直說這狀況不論求神問佛怕都沒用,只能去求公子。

  大夥兒趕緊拆下門板,把伍郎放在上頭,急匆匆的走街竄巷。途中伍郎縱然驚恐,卻仍不堪困意,打了一次的盹兒,右腳就不見了,衆人怕他再睡,沿途拚命的打他臉頰,在他耳邊大喊大叫。

  好不容易來到木府的石牌坊前,伍郎的妻子跪著哀求,一聲又一聲的叫喚,木府裏卻始終沒有動靜。

  才稍稍不注意,伍郎又睡去,醒來身軀都消失,只剩一顆頭,嘴巴張得大大的,驚恐到極點的喊叫。

  妻子痛哭失聲,哭喊得更大聲。

  在陽光曝曬下,駭然不已的伍郎起先還會說渴說餓,旁人看著如此可憐,不忍心的遞上水跟食物。妻子餵他吃、餵他喝,也都吃喝得下,只是不知是吞咽到哪裏去了。

  之後,他又說曬得受不了,妻子只能用布將丈夫的頭包起來,用身體爲他遮蔭,癱跪在地上放聲痛哭。

  還好雷剛路過,聽見她的哭聲,迳自闖進木府,否則再慢上一些時間,伍郎肯定連頭都沒了。

  聽完來龍去脈,公子微微眯起雙眼,緩聲說道:

  「你的身軀既然是在夢裏被吃,那就得到夢裏去找。」

  伍郎與妻子同時嚇得瑟瑟發抖。

  「但、但是,我丈夫就只剩這顆頭,要是再入夢——」

  「你們來求我,卻不信任我?」

  冷冷的聲音,寒似北風。

  刹那間,屋裏彷佛暗了下來,恍若由明媚的春日掉入凜烈寒冬,教人打從骨子裏冷了起來,渾身打顫。

  「不敢不敢。」

  妻子捧著伍郎的頭,膽寒的連連磕頭,在那無形的寒意壓迫下,整個人慢慢的、慢慢的縮小:「求公子務必救命。」

  柔軟的小手探出,輕扯公子衣袖。公子低頭看見夫人嬌美的臉,滿盈一室的迫人寒氣瞬間緩解許多。

  「不要氣惱,她只是救夫心切,無意對你不敬。」

  夫人很能體恤,柔聲安撫丈夫,每說出一個字,公子森冷的神色就轉趨和緩。「罷了,反正那夢裏的魇是讓你落淚的罪魁禍首,我非得嚴懲不可。」

  他從來舍不得讓她受一丁點兒的不快,命令花丼不顧四季,爲她終年綻放;日光不能曬熱她、寒風不能吹冷她,而那只魇鬼竟惹得她落淚!

  公子走上前,俯身望著伍郎的人頭,身穿白袍的俊逸模樣,清楚的映在那雙惶恐大張的眼瞳之中。

  「睡。」

  簡單一個字,就遠遠強烈過求生意志,伍郎眼神渙散,眼皮緩慢蓋下。

  在他雙眼即將緊閉時,公子化作一道白光,穿透他的眼瞳,瞬間消失不見。

  ◎◎◎◎◎◎

  夢。

  又是靜夜深深。

  不同于前幾次,僅剩人頭的伍郎一動也不能動,只能驚慌的亂轉眼珠,感覺冷汗從額頭冒出,一顆顆的滑下。

  輕巧的跳躍聲從後方靠近,連腳步聲也聽得出無限歡欣。

  魇鬼把他捧了起來,轉過去四目交接。全身僅剩頭部與他不同,其余身軀、雙手、雙腳,原本都是屬于他的。

  伍郎清楚的記得,左手臂弧形的疤痕,是八歲那年被鐮刀劃傷;右肩膚色較淺的那塊,是去河邊抓魚,擦傷後長出的新皮;左腳的燙傷,是爲了接住跌下床的兒子,被滾落的通紅煤炭所灼——

  「這是我的身體!」

  伍郎哭喊著,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奪去「把我的身體還給我!」他恐懼的哀鳴。

  魇鬼卻笑了。

  「既然被我吃了,就是屬于我的了。」

  他伸出滑膩膩的舌頭,舔著伍郎的臉頰,在享用美食之前,先品嘗一些滋味,舍不得太快吃掉。

  「只要再吃了你的頭,我就擁有齊全的肉體,能在白晝之下行走,不必再困在夢裏。」

  舌頭舔了再舔,唾液都滴下來。

  「不要!我有妻子、還有兒子,他們都在等著我,我不能被你吃掉。」

  伍郎哭喊著,想躲開亂掃的舌頭,卻連轉頭都做不到。

  「別擔心,我會代替你照顧你的妻兒。」

  魇鬼安慰著,隨即咧開嘴,露出銳利的牙,迫不及待的大口咬下。

  當曾輕易咀嚼伍郎四肢與身軀的利齒,就要觸及頭顱時,兩道白光從伍郎的雙眼射出,狠狠戳進魇鬼的眼。

  魇鬼發出淒厲慘叫,顧不得手中美食,把伍郎的頭顱抛開,雙手搗著眼睛,痛苦的在地上打滾。

  「你帶來了什麽?你帶來了什麽?」

  痛苦的聲音裏帶著憤怒與恐懼,透明濃稠的液體從眼中湧出。因爲液體的流失,魇鬼的臉變得乾枯,發絲全都落盡,薄薄的皮膚貼著頭骨,還愈繃愈緊,連眼皮都無法閉上。

  從伍郎雙眼射出的兩道白光逐漸合而爲一,公子的身影冉冉出現,散發的光芒照亮夢境最黑暗的角落。他站在白光之中,睨視滿地打滾的魇鬼,衣衫無風自飄。

  即使雙眼已瞎,那美麗至極,也恐怖至極的影像,還是穿透空洞的眼眶,映射在他腦中。他恐懼的狼狽後退,企圖遠離那俊美的男子,就怕會再受到更嚴重的傷害。

  「你爲什麽要阻止我?」

  魇鬼忿忿不平的質問,扯得太薄的皮因爲說話而一片片掉落,露出枯槁的肉與白色的骨。

  「我不是要阻止你。」

  公子面無表情,潔淨的足尖不曾觸地,翩然來到魇鬼身前,一字一句緩聲說道:「我是要殺了你。」

  說完,他抓住魇鬼的頭,連同奪來的身軀,一同拖到伍郎面前。

  「你的夢該醒了。」

  刹那之間,伍郎眼前一亮。

  四周不再是漆黑的夢境,而是已經回到木府的大廳。他詫異的直眨眼睛,看見公子一如夢境之中,就站在他眼前,手裏還拖著那只魇鬼。

  無法存活于白晝的魇鬼,頭顱被日光一曬,就熱燙得冒煙,疼痛得高聲慘叫。公子的手稍稍用力,冒煙的頭顱化爲粉末,慘叫頓時中斷,只剩伍郎的身軀軟軟倒臥。

  雖然救回身軀,但丈夫仍是身首異處。少婦心裏著急,卻不敢開口,就怕說錯話又會惹怒公子,只能擔憂的望向夫人。

  「別擔心,只要縫上就好了。」

  夫人露出笑容,從衣袖中取出針與繡線,交到少婦手裏。

  「多謝夫人。」

  少婦感激涕零,接過針線後,就將丈夫的頭顱縫在身軀上,縫的時候還格外緊密,就怕他往後喝水時漏了。

  當她縫妥最後一針,打好線結後,伍郎長長的呼出一口氣。

  他先試著動動手指,確定手指能動後,才試著動動手臂,接著是雙腳,還有身軀。雖然還有些虛軟,但他緩慢站起身來,欣喜發現原本被魇鬼奪去的,如今全都回來7。

  唯一與先前不同的,是他的頸間多了一道細密的縫線。

  不敢久留的夫妻千恩萬謝後,跟隨在自行提議要帶他們離開的雷剛身後,連頭也不敢回,撐著發軟的雙腿,盡速離開庭院深深的木府。

  看著愈走愈遠的高大背影,夫人有些埋怨,望著丈夫說道:

  「你怎麽不留住雷剛,就這麽讓他走了?」

  「算他識相,知道該早早走人。」

  他不希望有任何人來煩擾他們夫妻,即使是好友雷剛也一樣。他成親後這些年來只是忍受雷剛,其實並不再歡迎。

  「但是這麽一來,妹妹就要失望了。」

  夫人疼惜的說著。她與丈夫是如此幸福,自然也希望妹妹能有好歸宿。

  素衣少女站在門前,已經看不見雷剛,卻依舊沒有轉身。她很年輕,面容還帶著一分稚氣,雙眼清澄如水

  「他會再來的。」少女的聲音脆脆的,格外悅耳動聽。

  「別去想他。」

  公子轉回妻子的臉,不讓她看著別的東西:

  「你只能想著我,知道嗎?」

  他柔聲哄著,拿掉她發間的茶花,再幻出另一朵更紅、更黯的,重新爲她簪上。

  只是,剛簪上夫人的發,那朵豔麗至極的茶花就蓦地枯萎,色澤變得黯淡,花瓣一片片凋零,落在大廳的地上。

  公子神色一凜,又幻出一朵茶花。這次幻出的茶花並非綻放正盛,而是已帶枯色,還沒簪上夫人的發就凋零落盡。他一而再的幻出茶花,卻一朵比一朵枯萎,凋零得也更快,到最後他能幻出的,只剩一根枯枝。

  許久許久沒見過花兒凋零的夫人,看著遍地落花,不解的擡起頭來,發現丈夫的神色比枯萎的花瓣更難看千萬倍,她從來不曾看過他如此震驚的模樣。這麽久以來,她一直以爲不可能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無所不能的他感到驚愕。

  「發生了什麽事?」

  她急急追問,雙手捧著丈夫的臉,指下冰冷的肌膚,讓她更加不安。

  是什麽人或非人傷害了他嗎?

  有什麽人或非人,能夠傷害得了他?

  公子丟開手中的枯枝,緊緊抱住妻子,整個人僵硬緊繃。這些年來,即使面對

  是可憎的妖魔,他也能從容以對、面不改色,但是如今——

  時間到了。

  他將妻子抱得更緊,耳畔卻聽見沒有說出口的話語,被脆脆的嗓音說出:

  「時間到了。」

  少女轉過身來,清澄的雙眼,注視著緊緊相擁的夫妻。

  「妹妹,你說什麽?時間?什麽時間?」夫人更困惑。

  「我不是你的妹妹,這些日子以來,我只是讓你們以爲我是你妹妹。」

  少女輕輕搖頭,素衣散發出柔和的光澤,眸子望向公子。

  「你太專注于她,還有那些書冊,才讓我有機會趁虛而入。」

  她雙袖一揚,原本被公子隱沒的書冊全都現形,每一冊都浮在半空中,充塞在大廳之內,如重雛的花或是蝶,書頁翻飛時窸窣有聲,一聲聲都是責備。

  「當你開始蒐羅這些入魔之法的書冊,神族就起了疑心。」

  她伸手畫了個無形的圓,被粉紅色指尖觸及的書冊全都著了火,一本又一本的燃燒,迅速的蔓延開來。

  火光熊熊,映在她的素衣上,宛如一朵朵豔麗的花。

  「你知道規矩。」

  她靜靜的說:

  「每一任主人掌管硯城的時間,只有五十年。期滿之後,卸任的主人就必須獻出最在乎的那人,如此才得以維持硯城的平衡。」

  公子面容扭曲,怒聲大叫:

  「不!」

  「五十年期滿,你可以卸任了,請把夫人交給我。」

  少女伸出手來,書冊在她四周燃燒,卻不能傷她分毫,火焰虔誠的膜拜她的發、她的衣。

  「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我不會把她交給你!」

  「卸任的主人,就能成爲神族,永遠不老不死。」

  少女勸說著,沒有催逼..

  「只要成爲神族,你就能擁有任何東西。」

  「不能與她厮守,我不老不死,甚至擁有天地,都沒有意義。」

  公子表情猙獰,咆哮出聲:

  「我甯可入魔,也不會犧牲她!」

  他揮手劈向少女,一道強烈的光芒吞噬火焰,力量強大得足以劈開整座硯城。少女伸出手,用指尖輕輕的、輕輕的擋下那道光芒。

  凶悍狠絕的光芒,毫不反抗的融化臣服,落在她的衣衫上,心甘情願爲她的衣衫染上淡淡的光澤。

  這麽強大的力量,他不但未曾見過,甚至未曾想像過。

  「你是誰?」他的聲音竟在顫抖。

  「現在——」

  她聲音柔和,字字清晰,脆脆的語音回蕩在大廳中:

  「我是木府的主人、硯城的主人。」她宣布。

  木府的主人,就是硯城的主人。若是男人,就稱爲公子;若是女人,就稱爲姑娘。接替他的人,竟是個猶有稚氣的少女。

  他低頭望向懷中的妻子,輕撫過她的輪廓,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他的手、他的吻都是那麽冰冷。

  「夫君?」

  惶恐不已的夫人不願意離開他的懷抱,卻被他堅定的推到身後。然後,他放開了她的手。

  白袍的顔色漸次轉灰,隨著每次心跳就更深、更濃,黯淡到灰的最盡頭,是深不可測的黑,他跨過了一道絕對不能跨過的界線。爲了保住妻子,他放棄一切,甯可成魔。

  少女衣衫上的色澤悄然褪盡,光芒回噬撲擊,裹住他全身,纏抱得愈來愈緊。

  他先前釋放的力量爲了討少女歡心,反過來捆綁他,一層又一層的緊縮,甚至將白袍上的黑色全都擰扭出來,化作地上的一灘黑水。

  粉嫩的指尖劃過綢衣,分開彼此的牽連。

  他眼睜睜看著少女一步步走向妻子,身軀激狂扭動,放聲呐喊:

  「住手,把她還給我!」

  吐出口的每個字,都沾著血。

  少女轉過身來,看著雙眼通紅,狂亂得幾乎要失去人形的公子。

  「我不能縱容你危害硯城。」

  她舉起手來,空氣都倏地收攝,日光消失,太陽在她手心中亮起,炙熱剌眼,讓他雙目全瞎、身軀融化。

  殘存的聽覺,只聽見那可恨的聲音脆聲宣布:

  「奉神族之命,我判你流放到萬裏之外,不得再歸回硯城。」

  強大的力量撲向他,像是太陽砸落在身上;他騰空飛起,像顆慧星般遠離硯城、

  遠離心愛的妻子,在無盡的痛楚中呐喊:

  「把她還給我——」

  ◎◎◎◎◎◎

  硯城之底,深之又深的石縫中,魔物微微一動。

  他醒了。從三年多前那個被迫與妻子分開的惡夢中驚醒。

  這些日子以來,他夜夜都會夢見那日的景況。

  淚水從深陷的眼窩流出,滴落到石上,腐蝕出一個個凹洞。

  他不想作那個夢,卻更不想忘卻那個夢,因爲那是他與妻子最後的記憶。他甯可保留濃烈的恨意,在夢中一遍遍重溫,讓恨意侵蝕他的良知、他的魂魄、他的身軀。

  如此,他才能化爲最黑暗的魔,沿著碎落的粉末,一點一滴的充補,爬行過萬裏之遙,回到硯城。

  他要來找回妻子。

  她深愛的妻子啊!

  把她還給我。

  沒有心的魔物,哀傷的無聲呢喃。

  把她還給我。

  他張開嘴,深深的、恨恨的咬住自己的手,直到咬出腥臭的液體。

  把她還給我。

  帶著疼痛,他閉上雙眼,期待能再度夢見那個惡夢,夢裏有妻子的柔情、妻子的溫度、妻子的發香……

  魔物在入睡前,流著腐蝕的淚,哀淒的低語著:

  「把她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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