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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失的舊時光  綠光

  三月了,距離過年己經過了一陣子了,不知道大家年節過得如何?

  我呢,不太好。

  健康問題?不是。紅包?我臉皮很厚的,只要有人敢給,我一律收下。

  所以?

  唉,大年初四的時候,被我家大白熊弟弟拖去租書,一口氣跑了兩家,結果來到第二家時,才剛停好車就看見租書店的玻璃門上貼滿手寫海報,心裡就隱隱感覺不安。

  一到店裡,看見裡頭正在整理書籍的狀況,心都涼了,因為店裡真的開始準備拆賣了。

  打從幾個月前這家租書店進書進得很挑時,就覺得實在不是什麼好事,畢竟這家租書店的書相當的齊,一直以來幾乎是不挑書的進,我在那裡可是看了不少電影原著小說呢。

  我跟老闆稍稍聊了一下,理由除了房東漲房租之外,最主要還是客源的流失。

  「尤其是這兩年,學生幾乎很少來了。」老闆如是說。

  我回想了下,似乎真的是這個樣子。

  「平板手機就能看小說漫畫,還有誰要來租書?」老闆苦笑著:「幾年前撐過了網路盜版,現在卻被處處打敗,真的讓人無奈。」

  「嗯……」說真的,當下我還真不知道怎麼安慰老闆。

  開店十一年了,不算太長但也絕對不算短,一路上我都陪伴著,所以很清楚老闆一直很用心地經營,店員也很懂依照客人需求介紹書單,我也常在那兒跟店員妹妹討論哪個作家和漫畫家特優……記得當初我的第一本書進租書店時,那妹妹就跟我推薦,當時真的讓我不知道要怎麼反應呀,儘管我沒租,妹妹還是繼續推薦下一個客人,當那個客人收下書時,默默的,我朝那位客人獻上致敬禮。

  我覺得作者和出版社、租書店,是最完美的金三角。由出版社鞭策教導作者出書,由經銷商舖貨行銷上市,送到書局和租書店。

  但是一直以來,我對租書店的感情就比較深,因為大半的人在接觸作者作品時,通常都是先從租書店入門的。

  我就是這樣啊。

  在我小的時候,電腦還沒那麼普及〈可惡,透露我的年齡了嗎〉,更遑論是手機平板,所以當我身體不好在家靜養時,我總是會拜託父母幫我到租書店租書。

  呵,我很幸福吧,就是這樣的,小時候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是泡在圖書館和租書店裡,紙張翻開的聲音,滑過指尖的觸感,每個封面設計、文字編列,對我而言都充滿著有趣的探索。

  所以,一直以來,我是摸著書長大的,我就是喜歡書的印刷味,喜歡把書拿在手裡的充實感,那是在我孤單的生病生涯裡最寶貝的記憶。

  也許有人會義憤填膺地說電子書是未來趨勢,可以減少紙張使用,就可以多讓幾棵樹存活,可以讓整個世界更環保。這些,我完全認同,但是,難道紙張就不能利用再生嗎?有好多好多的方式都還沒嘗試的,不是嗎?

  況且……平板手機裡的羅曼史小說下載,是合法的嗎?

  如果是合法的,我摸摸鼻子,順應潮流;如果沒有合法,那麼請問,誰該保障合法工作的作者、租書店、書局和出版社呢?

  眼前,似乎沒有人能給我答案,而我也只是純粹在看到近來許多租書店收起來,發些牢騷罷了。

  因為拆賣後,消失的其實不只是書,而是人情味,還有令人懷念的舊時光。

  我不太喜歡寫這種沉重的後記,可是實在是有感而發,請大家多多忍耐吧。

  只是……真的有時候覺得無奈也很無力。

  其實,小說界要是失去一個綠光,根本不足為惜,可是當有一天,我再也找不到租書店租書,再也找不到書局買書,甚至,再也找不到我喜歡的作者的書……我覺得,那真的是非常非常悲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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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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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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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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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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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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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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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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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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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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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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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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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如李則天所預定的一樣,三年來的走動,她這如火般的熱情性子,也總算教那塊萬年冰石舉雙手投降。

  於是,私饗變成了李則天的聚餐場所。

  好比她工作到一段落,為了犒賞自己,她一定狠狠地午餐加晚餐,一路吃到私饗打烊,三不五時再帶著朋友到私饗聚餐,將原本安靜的空間塞進了歡鬧喧嚷的聲音,打上了熱鬧繽紛的色彩。

  一開始,丁子毓很不滿他一心打造的安寧被擊潰,打算在店門口貼上李則天的照片,禁止她進入。

  然,每每她來時,熱情的招呼、無距離的寒暄和直率又天然呆的笑……總莫名讓他把決定給暫時延後,暗暗決定下次再貼照片。

  但是,這份決定,直到現在從未正式定調過。

  「子毓,你在想什麼?」

  丁子毓頭也沒回地倚在店外露台木柵邊,呼出一口煙霧,摁熄了煙。「你不去跟你那票朋友啖肉作歡,找我做什麼?」

  「我怕你無聊嘛。」李則天一臉理所當然。

  丁子毓眼角抽顫了下。「你想太多了,回去。」他一點都不無聊,不需要她特地離席陪他。

  面對他的淡漠,李則天早已見怪不怪,問出一個藏在心底已久的問題。「子毓,你過年有營業嗎?」沒辦法,這個問題很重要,尤其快過年了。

  「沒有。」他想也沒想地道。

  他可不希望寶貴的安寧被破壞得連一點殘渣都不剩。她要是敢呼朋引伴吵他,他真的會貼上此人勿入的禁止圖。

  「也對……大伙都嘛是要回去圍爐的。」她覺得她這問題問得有點小笨。

  「沒有。」

  李則天驀地抬眼。「你不回去跟家人圍爐?」過年耶,大節日耶……是說,認識他好久了,從沒聽他提起家人,他是不是……沒有家人啊?

  丁子毓冷眼遠眺遠方夜景,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卻更惱自己怎會未經大腦,脫口回答了她。

  「子毓、子毓。」李則天突地貼近他。

  「幹麼?」他不著痕跡地往旁退了一步。

  「幫個忙行不行?」

  「什麼忙?」不知道為什麼,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假如今年過年你沒有任何計劃,你可不可以跟我回家?」李則天一臉狗腿的問,見他臉色微變,眉頭皺起,像是被她此番提議驚住,她忙道:「年夜飯!你跟我回家,幫我準備年夜飯,好不好?我好想讓我奶奶嘗嘗你的好手藝!」

  不要誤會她!她很知道天高地厚,她很有分寸的,對於天上的月,她只會欣賞,不敢萌生登天攀月這種大膽行逕。

  丁子毓默不作聲地盯著她半晌,道:「我很貴。」他懷疑她根本是善良氾濫,以為他孤家寡人過年節很可憐,才會用迂迴的手段邀他一道圍爐。

  她的同情心很氾濫的,瞧瞧店內那個不正經的小朋友,就是幾天前被她撿到,強迫推銷到他店裡打雜當米蟲的。

  李則天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搭住他的肩。「子毓,你這種說法很像牛郎耶。」

  「牛郎有我的行情嗎?」太小看他了。

  「沒有沒有,最重要的是,我相信絕對沒有一個牛郎有你的廚藝!」她很自然地勾搭他的肩,完全沒有男女之別的用大腿頂著他,外加很諂媚很狗腿的笑。「大主廚,幫個忙,我好想讓我奶奶也嘗到你的手藝,看在我是老主顧,三不五時替你開源,拜託……打個折嘛。」

  「你可以不用三不五時就帶人過來。」還他一點清靜。

  「不行啦,你要是太想我怎麼辦?」他那眉梢眸底的淡漠,她早已習慣,也已練就了銅牆鐵壁臉,不痛不癢,繼續交涉。

  「並不會。」他咬牙道,很想把她推開。

  「麻吉,求你了,好嘛……拜託了,你對我最好了對不對?」她確信,他只是嘴巴長壞了,其餘的都很正常,否則他不會答應收留小惠的。

  他很想說不對,但是——「食材不打折,本人工錢勉強算你八折。」不要再頂他了,女人!雖然很不像女人,但她終究是個女人好嗎!店裡她那票朋友都在看了,她有點女人的自覺可不可以

  李則天喜出望外地問。「那請問丁大主廚的工錢是……」

  「看菜單和人數,愈簡單和小份量的菜色,工錢可以少一點。」

  「那……」她扳著手指算著。「大概十人份,十菜一湯一甜點,一定要有佛跳牆和你拿手的椒麻豬肋排和雞湯,其他你作主,你想大概要多少?」

  「三萬。」

  李則天倒抽口氣,試著殺價。「子毓麻吉,我還可以供膳宿玩個三五天,包三餐,順便當導遊帶你到處玩,再打個折扣嘛。」

  「三萬五。」

  李則天再抽口氣。「為什麼更貴了」

  「因為你說的包三餐,一定是我掌廚。」

  李則天百口莫辯,沒想到她的小小把戲竟被他輕易看穿。不過三五天包三餐,只增加五千塊,真的很划得來呀。

  「那就除夕夜那天中午跟我一起回去,對了,要順便帶小惠。」

  「他也去?」

  「對呀,小惠是孤兒,從孤兒院離開後就在街頭混,你要是跟我回南部,他怎麼辦?況且你也需要二廚幫手的,不是嗎?」說著,她已經走進店內,拉開大嗓門喊著:「小惠!」

  「X!誰是小惠」他叫林保惠,保證一定會!

  「唉唷,小惠不要害羞嘛,我是要跟你說除夕夜的時候啊,你跟子毓……」

  丁子毓背貼著欄杆,看著她大剌剌地勾著林保惠的肩,再見林保惠很不爽地一再撥開她,她卻像是打不死的蟑螂硬巴住他,巴得他無路可逃,一臉無奈地任由她騷擾著。

  不知道為什麼,他心底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她熱情又憨直,但那份熱情卻不只給予他,而是眾人平等共享。

  這樣很好,這份友誼才能長久,只是……心裡隱約有種說不出的不悅。

  走出熱鬧的客廳,丁子毓站在四合院前的小空地上,點上一根煙。

  「子毓,你吃飽了?」

  他頭也沒回,呼出一口煙。「你不趕緊回去,待會你只能吃菜渣了。」他終於明白為何她的吃相那般豪邁不羈了,原來是遺傳。

  剛剛一屋子的狼吞虎嚥碗筷爭奪,搶菜搶得可凶了,但也熱鬧得教他不適應。

  「沒關係,本來這桌年夜飯就是要讓我奶奶和叔叔他們一家人品嚐的。」當然,屬於她的那一份,她已經全部都夾好藏起來了,不怕。「謝謝你真的幫了大忙,奶奶很開心呢。」

  「那就好。」

  「仔細算算,你的價錢很公道呀,子毓。」剛才菜一上桌,她發現食材都是上等的,憑她這張吃盡美食的嘴,一入口就知道那一桌菜,他幾乎只拿食材費了,真的是……讓她好感動,真不虧是她的麻吉。

  「不然你再補個紅包給我好了。」他也不客氣,大手就這樣伸了出來。

  李則天見狀,不住乾笑著,握住他的手,道:「這樣吧,明年,明年你來,我就給你補個紅包。」

  「明年?」他問著,望著握住自己的手。

  她的手不像一般女孩子那般柔軟,但是很暖。

  「嘿啊,奶奶說她明年也想吃……麻吉,幫個忙吧,拜託。」她握著他的手央求著,還不住前後甩著。

  丁子毓想鬆手,卻被她握得死緊。「知道了,放手。」來到她家中,他終於明白她這大剌剌無男女之分的性情,全都來自於這個溫暖的家庭所私釀的。

  什麼樣的家庭造就什麼樣的性情,個性有極大部分是環境造成的,而她雖然沒有父母,但是有樂天知命的叔叔和熱情好客的奶奶,無怪乎她走到哪都能與人打成一片。

  「說好了,明年也要來喔,我會親自到私饗把你綁來,別想逃。」她笑咧一口白牙,圓圓大眼彎如新月。

  丁子毓睨她一眼,無奈地揚笑。

  沒轍,真的教他沒轍……從沒遇過像她這樣的女人,熱情大方又率直,沒有半點心眼。

  「對了,我另外幫你準備了一道爆肋排,新菜單,還擱在廚房,等一下去嘗嘗。」他突地想起。

  李則天瞠圓的杏眼,像會說話般的對他訴盡千言萬語,最終忍不住勾上他的肩。「麻吉,夠兄弟!」

  丁子毓抽動眼皮,往後睨了一眼,客廳裡還在搶食,壓根沒瞧見她這般豪氣干雲的舉措。

  唉,她要是能再少點肢體動作就好了。

  可惜,他的願望年年落空,李則天一如往昔,哥兒們式的勾肩搭背對她來說像是生活的一部分,不管對像是誰,她毫無分別,搭了就是。

  而他,也慢慢地見怪不怪。

  三年一眨眼過去,他們從受訪者和記者變成朋友,而且是很麻吉很兄弟的那一款。

  一個星期裡頭,李則天至少有三天會跑來私饗吃飯,但唯有一段微妙的日子裡,她才會縮短為一個星期只報到一天。

  那段微妙的日子,通常是——

  「今天很冷清呀。」

  暈黃燈光下,站在店外露台上抽煙的丁子毓,涼涼回頭看著晃到身旁的林保惠。

  這傢伙是大約兩年前,被李則天硬是丟到他這裡要拜師學藝的男人,她說他年紀早就滿二十,但那張清秀的臉蛋怎麼看都覺得未成年,再加上染著一頭七彩的頭髮,穿著鬆鬆垮垮的沒個樣子,就連站姿都是令人討厭的三七步。

  要不是看在他真的有心學習廚藝的分上,這傢伙早不知道多久以前就被丟出店外了。

  「毓哥,小天那傢伙是不是又戀愛了?」林保惠從他松到快要從屁股掉下的褲子裡掏出煙盒,還順手掏出一個攜帶型煙灰缸,一副老煙槍模樣的點著煙。

  「我給你兩個銅板,你去擲筊如何?」丁子毓皮笑肉不笑地道。

  「不用擲筊,我賭她一定又在談戀愛了。」

  丁子毓不予置評地接過他的攜帶式煙灰缸,摁熄了煙。「她開心就好。」

  「這速度會不會太快了一點?她夏天才剛失戀,現在秋天,她又有新戀情……嘖嘖嘖,看不出來她有那麼花癡,一天到晚跟著男人跑……啊,毓哥,你幹麼打我?」後腦杓冷不妨地被巴了一下,林保惠敢怒不敢抱怨,只能裝可憐地撫著後腦杓。

  「蚊子。」他淡道。

  「……屍體在哪?」

  「沒打到。」他對答如流。

  林保惠心裡暗X著,卻不敢明目張膽地罵出口。「我又沒說錯,小天那樣子本來就沒有當花癡的本錢,幹麼表現得好像沒男人會死的樣子!」

  小聲咕噥完後,他立刻快速地蹲下身,再趕快抬眼,企圖逮住丁子毓行兇的一幕,豈料腳下竟被一掃,整個人失去平衡地往旁跌去。

  「這次又是怎麼了?」林保惠跳起來哇哇叫著。

  「剛好有落葉,很礙眼,我順腳踢出露台。」

  「落葉咧?」

  「掉下去了。」他指著露台底下一大堆的落葉。

  你媽的咧……林保惠小聲暗罵著,打從心底認為,丁子毓根本就是個扁人高手。

  「老闆。」

  店內突地有人拿著帳單揮著,丁子毓一個眼神,林保惠立刻走到店內,擺出和氣生財的笑臉。

  「我幫您結帳,請稍等一下。」

  丁子毓倚在露台的木製欄杆上,不自覺地看向山下的方向。

  如林保惠所說,有時候,就連他也不太懂得李則天到底在追求什麼。

  這三年來,丁子毓也見識到她失戀的速度比夏天的午後雷陣雨還要快,更可怕的是,這傢伙像是不知道何為失戀,沒見她沮喪,反見她愈挫愈勇,積極地尋找下一個男人。

  有時,他不禁想,為什麼她對戀愛這麼熱衷,卻又這麼不修邊幅?

  想跟著男人跑,也要將自己打扮得像樣一點,而不是連長髮都不修剪,只是隨意紮起,身上永遠是棉T和牛仔褲吧。

  弔詭的是,當她失戀之後,表現的竟和平常沒兩樣。

  真不知道她是善於掩藏心情,還是根本沒將戀愛當一回事,抑或者是……她是透過戀愛這件事在尋找什麼?

  「子毓!」

  遠遠的,一盞小小的車燈從遠方彎道亮起。

  他抬眼望去,眉頭微皺著。「跟你說多少次了,不要單手騎車!」

  「不騰出一隻手,我要怎麼跟你揮手?」李則天將機車停好,笑嘻嘻地看著他。

  「你不用跟我揮手,光是你的大嗓門,在山的那一頭就聽得見。」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對喔,我都忘了現在很晚了,這麼喊,說不定會吵到附近的人。」

  「這附近哪有什麼人,只有我跟保惠住在這裡。」

  「會吵到你的客人啊。」她笑嘻嘻地道,走向他,往店內看了眼。「哇,今天客人不少,都快十點了竟然還有四桌客人。」

  「托你的福。」

  還不是因為她雞婆,到處跟人說私饗的位置,進門的客人都會跟他提到她,而他渴望的安靜已經離他愈來愈遠。

  「不用客氣,我們是麻吉嘛。」她很瀟灑地往他肩頭一勾。

  丁子毓涼涼地看著她。「我們什麼時候變麻吉了?」他在酸她,麻煩聽清楚一點好嗎,不要讓他一點口頭報復的快意都沒有。

  「大概是兩年前的時候,那次你還陪我一起回南部過年,都做到這種程度了,如果不是麻吉是什麼?」

  「……那是因為某人求了我三個月,請我去她家煮團圓飯,我還趁機狠狠地敲了她一筆!麻煩你記憶力好一點。」純粹是因為她央求的眼神太可憐,外加一頓團圓飯只有她和她奶奶享用,他才勉為其難地答應的。

  「哪是啊,你還包了紅包給我奶奶,基本上我還算賺了。」她永遠記得奶奶那笑得闔不攏嘴的模樣。「從此之後,每年過年你都會陪我回去。」

  「那是因為奶奶打電話給我。」他瞪著她。

  最氣的是,把電話號碼告訴奶奶的兇手就是她。

  老人家的要求,他要怎麼拒絕?

  「對咩,你都叫奶奶了,還說不是我麻吉。」

  丁子毓懶得再跟她抬槓。「你這麼晚還跑過來,到底要幹麼?」通常過了七點,她要是沒出現,那就代表她有工作或有事,現在都快十點了,她特地過來,如果他沒猜錯的話,應該又是那件事。

  「我在想……今天不知道有沒有客家小炒的食材,可以讓你炒兩道客家小炒讓我帶回去?」她乾笑搓著手,一臉諂媚樣。

  「誰要吃的?」這話是白問,也算是故意問的。

  她貪吃,也是個標準的美食家,知道有些菜就是要趁熱食用,所以如果是她要吃的,通常都會直接在店裡吃,而外帶……則是她為了新戀人打包的。

  「就……上次一起來的孟學長。」她害羞地垂下臉。

  丁子毓不由皺起眉。

  她說的孟學長,聽說是她大學時代攝影社的學長,剛從美國回來,也出版了一系列的高原攝影作品,在國際間頗有知名度,但在她引見之前他連聽都沒聽過。

  「他不是也剛失戀?」他瞇眼瞪著她。

  如果他沒記錯,大約一個月前,她帶那個姓孟的來時就提起過,因為姓孟的在美國待太久,所以女朋友跟他分手了。

  「嘿啊,啊就……」她乾笑著,可是唇角的笑意很甜。

  「幹麼,兩個失戀的人互舔傷口,一個不小心就舔出感情了?」

  「呵呵呵……」除了乾笑,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還呵,不要搞到最後又是自己一頭熱。」根據他的觀察,她很容易因為別人的一點小動作而感動,一個不小心就投進感情,然後自認為正在戀愛中,最終才發現根本是烏龍一場,對方沒有承諾她什麼,純粹是她一廂情願。

  「不會啦,這次是……」她害羞地抿了抿唇。「是學長跟我告白的。」

  丁子毓微揚起眉,意外她竟然露出羞怯的模樣,印象中這是第一次。「給我他的電話,我要問他到底是看上你哪一點。」難道說,這一次她是真的遇到真命天子了?這念頭讓他隱隱有些不快,但他隨即拋到腦後,認為不過是因為兩人交情太好所致。

  「喂,沒禮貌,難道我長得很醜嗎?」她抬眼故作凶狠地瞪他。

  她總是不刻意妝扮自己,因為她相信終究會遇到一個只看得到她內心的人……這三年,她從美食攝影記者一路變成了專跑時尚精品秀、專拍模特兒的記者,她在時尚界看見了太多包裝的美麗,而她厭惡那種虛構的美麗。

  她喜歡原始自然的一面,也等待有人可以看見她最原本的模樣。

  而現在,她遇到了。

  「不醜。」他想也沒想地道。

  她有雙大大的杏眼,非常有神且神采飛揚,她有張豐潤的唇,每當勾笑時總會讓他忍不住多看幾眼,至於她的身高和身形……那些就暫時不討論了。

  聽到他直接又正面的肯定,教她小小害羞了下,卻不願在他面前露出半點小女兒姿態,於是她往他肩頭一勾。「就說,你還挺識貨的。」

  「不,我沒有你學長那麼識貨。」基本上,他胃口很刁,不然也不會當廚師。

  「哎呀,你再這麼誇我,我就真的要害羞了。」她害羞地摸摸鼻子。

  丁子毓無語問蒼天。老天為鑒,他絕對沒有誇她的意思。

  「小惠!」李則天看見在裡頭忙著整理桌面的林保惠,熱情地朝他揮著手。

  「X!不要叫我小惠!」他橫眉豎眼的怒道。

  「扣一千。」丁子毓懶聲說著。

  林保惠臉色劇變。「喂,我只是說X耶!」這個X,念的音是ㄔㄚ耶!

  「只要是罵人的字眼或帶有罵人的意圖,我管你念哪個音,那就是髒話。」

  林保惠嘴唇蠕動著,無聲地問候他。X的咧,你最好修養都有那麼好啦。

  「再扣一千。」

  「喂!」林保惠有股衝動想要將手上的盤子當飛盤丟出去。

  「我管你有沒有念出音,反正你的嘴型就是讓我看得很不爽。」欺負不了李則天,欺欺她帶來的人,對丁子毓而言也是略感安慰。

  「……」林保惠這下子把嘴閉得很緊,也立刻別開眼,就怕等一下那混蛋會說他的眼神在罵髒話。

  X!他才不要上當咧。

  「小惠……」

  「你不要再叫我了!」林保惠拔腿就跑。

  可惡,她一來就害他虧損兩千塊,虧大了!

  看著他落荒而逃的身影,李則天不禁歎氣。「我一直以為你們相處得很愉快的說。」林保惠是她兩年前在街頭撿回家的,因為打架受傷滿身是血,後來她帶他到私饗吃飯,想不到才一頓飯就讓他著了迷,找到人生的志向。

  「是滿愉快的。」丁子毓懶懶地伸著懶腰。

  「不過你也厲害了,能把小惠馴服得這麼乖,怎麼做的呀?」

  「我才懶得管他,他要是有心要學,就會留下,要是無心學想打混,我早晚把他趕出去,管他是誰帶來的都一樣。」

  「可是你還是收留他,壓根沒看他是個中輟生就不理他。」

  丁子毓橫睨著她。「是誰巴著我跟進跟出逼我收留的?」要不是被她纏得好煩,他怎麼可能一時昏頭答應。

  但他也嚴正地警告她,僅此一次,下不為例。管她要再當什麼濫好人,他都絕對不會再理她,讓她自己善後。

  「就說你是好人嘛。」

  「這年頭當壞人比較愉快。」他才不稀罕當好人。

  正當李則天要再說什麼時——

  「子毓。」

  身後突地傳來一道細軟的女音,丁子毓沒有反應,倒是李則天回頭看了一眼,立刻縮回搭在他肩上的手。

  這個女人她看過幾次,不管什麼時候看到,她總是梳著幹練的包頭,穿著俐落的套裝,開高價的房車,臉上有生人勿近的冷漠。

  脆亮的腳步聲踩在木階上,丁子毓才懶

  懶地橫睨對方一眼。

  李則天又摸了摸鼻子,突然好想把自己變不見。

  因為,通常這個冷到爆的女人來時,好像會有某種引力,引出丁子毓體內最高濃度的冷意,兩人湊在一塊比冷,讓她覺得快凍傷了。

  「子毓,上次我拿來的那些珍珠菇,你有沒有找出比較特別的料理方式了?」牧庭一開口,說的便是公事。

  「還沒。」

  「只剩下七天的時間,你動作能不能快一點?」

  「你可以另請高明。」

  李則天看著兩人你來我往,覺得自己走不走都很尷尬,她錯過了閃身離開的黃金時間,以致於現在找不到時間點落跑。

  「這是你工作的態度?」牧庭冷著臉。

  「你還沒習慣?」

  「丁子毓,不要跟我耍嘴皮子。」

  「你可以回去。」

  「我先回去好了。」李則天忍不住小聲咕噥著。

  管他尷尬不尷尬,她現在不走,難不成要等到他們吵架,她負責勸架?

  「你不要你的菜了?」丁子毓涼聲問著。

  「呃……」想啊,因為學長吃過一次就難忘他的手藝,要不然她也不會挑在這時候特地上山,就只為了待會給學長一份驚喜。

  「跟我進來。」丁子毓逕自走在前頭,完全當牧庭是空氣。

  李則天忍不住歎氣,摸摸鼻子跟著他進店裡,

  有一回,她曾經忍不住問他和那位牧小姐到底是什麼關係,他只是淡淡地說對方是個進口食品公司的員工,然後給了她牧小妲的名片。

  名片上的頭銜是經理,那可不是一個普通的員工,再加上他和牧小妲的互動,要說兩人純粹只是生意往來,那氛圍也不可能冰到極點呀。所以,她認為這兩個人肯定是舊識。

  不過,如果他不想說的話,她也不會追問的。

  雖然他們是麻吉,但是還是要有彼此的空間,對吧。

  

  目送李則天帶著外食騎機車離開,丁子毓才發現原來牧庭還坐在露台上的位置。

  「還沒走?」丁子毓冷睨一眼,逕自點了一根煙,

  「那個女人,我常看到。」

  「哪個女人?」

  「你在裝什麼蒜?」牧庭不悅地瞪著他。「你還特地送她到門口,我都看見了。」

  丁子毓微揚起眉。「喔,你的眼睛還挺好的,看得出她是個女人,通常我們都分不太清楚的。」

  「你少跟我打哈哈,你最近連我的事都不幫了,是不是跟她有關?」

  「跟她有什麼關係?」他哼了聲,靠在欄杆上。

  「從沒有一個女人能接近你,她可以勾著你的肩,難道你還要跟我說你們之間一點關係都沒有?」牧庭惱火地搶走他指間的煙,往露台底下的泥濘丟。

  丁子毓八風吹不動地再點上一根煙。「在我眼裡,小天不是個女人。」

  因為李則天沒有一般女孩子的驕縱任性,甚至是害羞扭捏……她爽朗熱情又樂觀,是個相處起來很愉快的女人,所以她是麻吉,是他的哥兒們,兩人之間自然沒距離。

  「小天?都叫得這麼親暱了……」牧庭哼笑著。

  丁子毓不耐地瞪著她。「你有完沒完?你是憑什麼干涉我交朋友?」

  「憑我姐姐被你害死,你就沒有過得幸福的權利!」牧庭吼著,見他神色一凜,眸底閃過一絲痛楚,她嘗到報復的快意和衝動的後悔——

  丁子毓沒吭聲,只是靜默地抽著煙。

  好半晌,牧庭才走下木階,臨走前道:「反正七天後,我要跟你拿食譜……」

  他依舊沒吭聲,逕自將目光移到遠方「我告訴你,我不是在拜託你,這是你欠我的!」話落,她重重地甩上車門,揚長而去。

  丁子毓閉上眼,感覺入秋後的山風涼極了,卻安撫不了他內心被掀開的瘡疤,而牧庭聲撕力竭的吼聲,順著山風不停地在他心裡打轉「那個……毓哥?」

  「幹麼?」

  「要打烊了嗎?」林保惠問得小心翼翼。

  本來他是想要抱怨老闆沒人性,把所有善後的工作都丟給他,但一聽見剛剛兩人的對話後,他認為沉默是金啊。

  雖然他有一肚子的疑問,但是他再笨也知道,很多事不太適合揭開的——「不打烊,難不成你要工作二十四小時?」他頭也沒回地說。

  「喔,那我弄一弄就休息了喔。」

  「不然咧?」

  以往這種對話,林保惠肯定要在心裡X他個幾次,但看在今天他和那婆娘戰況激烈的分上,就不跟他計較了,反正打從他來這裡工作,應徵的是二廚,但事實上他從內場做到外場還兼會計和洗碗工,工作內容多如牛毛,工作時間又超過十小時,薪水也不怎麼誘人,不過看在供膳宿的分上,他可以原諒他的苛薄。

  林保惠體貼地留給他一片安寧,乖乖地洗碗去。

  丁子毓只是閉著眼,等禕著心裡的痛被風吹散。

  

  李則天騎著車從郊區回到市區,再從西來到東,騎了將近一個鐘頭的車程,總算來到盂培勇的公寓底下。

  掏出備用鑰匙和門卡,李則天笑得羞澀。

  這是她第一次收到別人給她的備分鑰匙,感覺自己被需要也被認同,正因為如此,她才更願意來回兩個鐘頭,只為了給他一份驚喜。

  學長對子毓的客家菜讚不絕口,所以她特地帶了兩份來,準備陪他一起吃順便看一些她以前拍的照片,談論未來的攝影計劃。

  雖然她現在從事的是時尚雜誌的拍攝工作,但是她最鍾情的拍攝對像還是原始的自然世界,所以她很羨慕學長可以到世界各地走動,拍攝自己最喜歡的畫面。

  對她而言,可以遇到一個有共同喜好的人是難能可貴的,更何況學長還說喜歡她呢……

  李則天忖著,內心又甜又滿足,就連搭電梯上樓時都忍不住笑得一臉傻樣。

  來到門前,她考慮著要按門鈴還是用鑰匙開門。

  想了下,既然是驚喜,當然要自己開門進去給他驚喜呀。

  然,就在她掏出鑰匙插入鑰匙孔時,卻發現外頭有一雙女孩子的涼鞋,她不由怔了下。

  都已經是十一點了,還有誰來呢?

  沒想太多,她開了門,沒聽見裡頭有半點聲響,於是踏過玄關來到客廳——

  沙發上交纏的兩個人,衣衫不整得讓她登時呆在現場,手中拿著的熱食突地掉落在地,猶如巨響般撞進在場三個人的心裡。

  「……小天。」孟培勇抬眼,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培勇,她是誰?」被他壓在身下的女孩害羞地整著衣衫。

  「她……」

  「對了,她是怎麼進來的?」女孩像是發覺不對勁,驀地抬眼瞪他。

  「她……」盂培勇急得滿頭大汗,對眼前的狀況,不知道該如何處理。

  李則天將一切看在眼裡,驀地勾笑:「學長,不好意思,因為門沒鎖我就自己開門進來。」

  「喔喔。」盂培勇心虛地不敢看她。

  「這是你托我買的客家小炒,我安全送到了喔。」她將掉在地上的熱食拿起,擱在一旁的櫃子上。「那……那些照片,我們改天再討論。」

  「照片?」女孩不解問著。

  「呃,這位是我大學攝影社的學妹,也是我請來打算在我們婚禮時,幫我們攝影的人。」孟培勇推測李則天貼心地願替他圓場,索性將事情一併說開。

  李則天怔愣地看著他。

  「你剛剛才跟我求婚,就已經找好了婚禮攝影師?一女孩嬌羞地問。

  「我知道你一定會嫁給我,你之前提分手是因為我人一直在國外,不能給你安全感,所以我就決定要跟你求婚,一些細節我早就安排好了。」盂培勇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你這人……」女孩感動地抱緊他。

  李則天將一切看在眼裡,頓時恍然大悟。這個女孩,肯定是學長之前分手的女友,看來學長還忘不了她,為了挽回她就向她求婚了……她可以理解,因為她確實聽過學長說了許多關於這段戀情的不捨。

  「原來學長已經求婚成功了,恭喜學長。」她由衷道。

  子毓說的一點都沒錯,他們之間本來就是互舔傷口,學長會想跟她交往不過是不甘寂寞罷了,心裡對前女友依舊放不下。

  「謝謝你。」盂培勇始終不敢看她。

  「關於婚禮攝影師的事,等到婚期定下再跟我說吧,我先走了,晚安——」她笑道,轉身離開,站在門外的長廊上,眼睛笑著卻也酸澀不已。

  唉,她的戀情,就跟曇花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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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郊區的翠綠山巒裡,一抹身影矯健地在綠色隧道裡悠遊閒走。

  一會停下腳步,一會拿著珍惜至極的單眼相機,拍著山路邊毫不起眼的小花野草,還有偶爾停靠的蜻蜓蝴蝶。

  拍照的人有張圓圓的臉,臉上嵌著一雙非常有神的大眼。

  依時下的審美觀,她絕對不算漂亮,身高太高,給人壓迫感,再加上非常隨興的棉T和牛仔褲,整個人太過不修邊幅的狀態下,她的背影甚至會讓人以為她是個男人。

  不過,這山林之間唯有她徜徉其中,沒有人會對她品頭論足,只有漫天綠染陪她共游。

  雖然她今天的目的不是上山拍照,但這山景實在太美,美得讓她就算迷路了也不管。

  反正那家餐廳又不會跑掉,她總有一天會找到它的。

  所以,她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每一處美景上。

  尤其當她在樹梢上看見了難得一見的台灣藍鵲時,她放輕了腳步,移動到最棒的取景角度上,裝上長鏡頭,調好光圈,正準備要按下快門時——

  前方的腳步聲讓向來敏感的台灣藍鵲振翅飛去,速度快到讓她只能拍到一片翅膀,她懊惱地瞪向那聲音來源。

  畢竟這種機會是可遇不可求,卻這麼輕易地被毀,教她惱極。

  然,當她抬眼瞪去時,她幾乎停止了心跳。

  怎麼會有男人這麼適合站在這片綠染大地裡?

  煦暖的陽光從林葉間篩落,在男人週身打上天然的光,他有頭披散的長髮,五官立體出色,尤其是那雙狹長的眼,異常美麗,彷彿融合了男人的陽剛和女人的陰柔,讓她很順手的——

  喀嚓!

  「你做什麼?」男人原本淡漠的眉眼擰出顯而易見的不悅。

  「呃……我……」李則天霎時慌了手腳,她不是故意要拍的,而是職業病,只要遇到漂亮的人事物,她的手就會很癢呀,尤其相機剛好還拿在手中。

  男人快步朝她走來,她趕忙放下相機,撒著謊。

  「我有拍,可是鏡頭不是對著你,請你不要誤會。」李則天趕緊將相機移動到瀏覽畫面上,將拍他的那一張藏起,顯露出其他的畫面。

  男人略略看了鏡頭一眼,隨即悶不吭聲地轉身離去。

  「啊……不好意思,請問你知道這附近有一家餐廳嗎?」也不知道是愧疚使然,還是想起了今天的主要任務,李則天趕忙跟在他的身後問。

  她是雜誌社的美食記者,文字兼拍攝,今天就是為了尋找讀者推薦的餐廳。

  男人充耳未聞,加快腳步。

  李則天見狀,腳步絲毫不慢地跟在他身後。

  心想,要是他不說的話也無所謂,反正跟著他,她也能夠下山。

  只是……這個人好冷淡啊……她不禁歎口氣。奶奶說的沒錯,北部人有的真的很冷漠,耳朵都是裝飾用的……

  男人突地停下腳步,眼色複雜地看著她。

  那注視讓她不禁愣住,旋即扯開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我……剛剛不小心把話說出口了嗎?」真是糟糕,她這個自言自語的壞毛病呀……

  男人驀地笑出聲,像是難以置信竟會有她這麼逗的女孩。

  他一笑,她不禁手又癢了,可是這一次她把相機握得很緊,不敢再胡亂按快門,就怕這個笑容消逝得比台灣藍鵲還要快。

  不過,這人笑起來……好帥……剛硬的線條柔和了,封雪的山頭春融了。

  彷彿意識到自己笑了,男人收起笑容,淡問著:「你去那家餐廳要做什麼?」

  聽他問話,李則天不禁喜出望外地道:「你好,我是『美食天堂』的文字兼攝影記者,找那家『私饗餐廳』,是為了要採訪主廚丁子毓。」

  「主廚不接受採訪。」

  「你怎麼知道?」

  「因為我就是主廚。」

  儘管丁子毓擺明立場不接受採訪,但李則天既然來到目的地,也沒道理空手而回,只好硬著頭皮點菜,打算拍幾張照片。

  「那個……丁先生,沒有菜單嗎?」她問。

  私饗餐廳位在隱密的山林間,小木屋的建築,拾階而上,木製露台上左右各擺上兩張木桌。踏進餐廳裡頭,全部是原木裝潢,帶著非常純樸的原始風貌,約莫四五張桌沿牆擺著,牆邊釘上木排椅,給人相當慵懶舒適的感覺。

  不過,打李則天進店,卻沒有半個客人和服務生,就連菜單都沒有。

  「沒有菜單。」丁子毓淡道。

  「……那要怎麼點菜?」不讓她採訪就算了,難不成連菜單都不給她?

  「你說的出來,我就做的出來。」

  李則天張大嘴巴,有點懷疑自己聽到什麼。

  推薦的讀者,信函上頭只寫著這是一家非常有個性而且不分派別的料理餐廳,重點是,餐點非常美味,絲毫沒提到無菜單的事。

  「如果我說……東坡肉呢?」

  「如果你願意等兩個鐘頭。」

  「那……有沒有什麼不用等太久的餐點?」她無法確定他是說真的還是想打發自己,只好自力救濟想辦法。

  「你要歐式、義式、美式還是中式、港式、日式?」

  李則天看著他,真的愈聽愈模糊了。

  一般餐廳會分哪一種料理,但很少在一家餐廳裡就能享受到宛如環遊世界般的美食之旅。

  「可以綜合嗎?」這個要求有點欠揍,可是沒辦法,她真的想確定這到底是一家什麼樣的餐廳。

  「會花很多時間,而且你吃不完。」

  「我有時間可以等,而且我一定吃得完。」

  如果他做得出來,她就一定吃得完,而且每一道菜都要拍上一張照片,她就好交差了。

  等待之中,有三兩個客人上門,他一視同仁地冷著臉,這讓她發覺,原來他是天生冷臉,並不是不歡迎她。

  是說,這樣的個性當大廚還無所謂,但應該找個人當外場人員吧,要不早晚把客人給嚇得跑光。

  例如她,今天過後,她應該不會再見到他。

  然而,當丁子毓端出了特殊的綜合料理,真教李則天傻了眼,推翻了自己前一刻的想法。

  丁子毓將日本握壽司的壽司米改成用法國切片麵包為底,上頭鋪上乾煎兩面的鮭魚,再淋上類似黃瓜醬的醬汁,味道搭得嚇人,再將義大利式的披薩和泰式蝦餅完美的結合,味道清爽不油膩……

  李則天呆住了。

  這人是隱在山中的大廚居士呀!

  「如何?」端來最後一道燙山蘇配青醬時,他淡問著。

  「天才!」她伸出兩根大拇指以表達她的最高敬意。

  他一怔,抿嘴低笑道:「怪人。」

  「真的很好吃啊!」她忍不住問後面那桌的客人。「除了老闆臉臭一點,真的很好吃對不對」

  「小姐,老闆的臭臉和他的手藝一樣有味道。」客人應和道。

  「有道理。」她很認同地點點頭。

  丁子毓冷眼瞪著一來一去閒磕牙的兩人。「臉臭這句話太多餘了。」

  他不禁想,這大塊頭小姐,和人打成一片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一點。

  「事實啊。」

  「沒錯。」李則天忍不住拍拍手表達認同感。

  丁子毓懶得理他們,逕自回廚房忙著。

  於是,這一天,李則天在一方天地裡,環遊了世界一圈。

  可她沒有拍上半張照片或者寫下半個文字形容她今天的驚喜,因為這一天過後,私饗成了她的秘密城堡。

  每當她心情鬱悶難過或者是開心不已時,就想找他分享。

  不管丁子毓點不點頭,反正她已經把他當成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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