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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于晴
  嗨,老朋友們,好欠不見.新朋友門,初次見,
  這一次想換個氣氛,想寫個小品文,不需要如四國的大架構,就是單純青梅竹馬的故事.其實一開始,小品文是女大男小的姬滿與林鳳歌……(默默淚):但寫了大半,林明遠與姬憐憐忽然出現,於是就成為各位正在讀的這本小說了.至於姬滿與林鳳歌,我們下 ​​次再說.
  這個故辜的章節僅分四卷,以類單元但同樣主角推進故事的方式呈現,因為是第一次嘗試,所以在切割單元上十分含蓄,井沒有那麼明顯,這是為了避免意外產生,例如被退回來的原因是小說有一定的固定型態、章節之類等等丨到時事後再補寫連接劇情,通常會造成廢話過多的狀態,這是我個人所不樂見的.
  這次想用類單元來表達,一方面想在換景時,把可有可無的連結劇情刪除,讓字數別太多,另一方面則是表達主角們心境的不同.例如第一卷約兩章,卷名叫(殺生),隱含林明遠過去已終結……而最終卷(一生,便是一世),並不是單純指林明遠與姬憐憐一蜚子,而是「林明遠在江湖後的重生,就是他的一世了.他的新生始於江湖,生命也止於江湖,再也沒有貪過其它世界的東西了」(本卷名有點隱喻吧),總之每卷連下來就是完整的故事.
  寫小說嘛……其實每個人有各自表達的方式,有時只是微不道的小點,但寫起來特別樂,作家要永遠保有心態上的活躍性一一心靈上活躍度夠,也就不容易在不知不覺中流入一攤死水而不自知.我吋常這樣提醒著囪己.所以時常被人說,我真西是一個小孩心性啊……(我個人覺得用赤子之心更上乘) ,
  其實,不管姬滿或林明遠,這樣的小品文是出平我意枓的.我還記得剛開始
  寫小說時,是言情小說一個大轉變,時常會聽見「要寫輕鬆點啊」、「現在市場就是活潑逗趣」、「要輕鬆要輕鬆」,後來漸漸的……人變老油條了,開始偷偷用結實度來跟輕鬆度做魔鬼的交換.
  這兩年接到電話,聊到小說上的間題分析.
  「近年故事愁了點,但架構都沒問題」(對我小說的看法〗,在當下,我還在想,沒在提點要輕鬆了嗎:那……我忽然想寫小品交了!這就是老油條一生的使命啊(愛作對)!
  總之,雖然不知道言情市場到底如何,但至少,我盡量寫出我想寫的、想表達的意念、想嘗試的手法,這就是我目前寫作上的想法。
  我是一個非常念舊的人,也星一個非常心軟的人.雖然不想承認,不過我想,我就是本書裡趙靈娃那位心慈的師博(對,本次我戲分是佈景板〗,這樣的人在背後推了一把青門的衰敗,但同時,她也帶出了對內可以吵可以鬧,但同門需要你了,我們就一致對外的青門女弟子.任何人事都是一體兩面,好壞實在很難分,這一點,當我們漸漸年長時.感觸會很深.
  不知道有沒有朋友發現,其實我不太喜歡「團體戲」,上一本的人跑來這一本,其它本的人跑來這一本,大家來場團圓年夜飯,我對這方面很不擅長,另方面是心理上過不去那道坎,因為人跑來跑古人名容易混亂,我就沒辦法說服自己這是獨立本,單看也行.因此,四國上下數百年,青門也約莫如此,都差幾百年了,我看你們怎麼跑來跑去,或許我該將此視作一個挑戰?讓我好好想想吧.
  我們啊,覺得別人怎麼看我們時,其實我們正以同樣的眼光回報著對方;因為我們想,所以以為對方也這樣想.聰明人林明遠正陷入這種迷田心,因為太多疑,掉進了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陷阱.
  其實本書的書名原名星《林明遠與姬憐憐的故事》,但我想,它是會被打回票的.呈然是最通俗的書名,不過我很喜歡,
  太久沒聊了,不小心寫太多,暫吋告一個段落.下本書再聊.2013年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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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雲家莊之記       
  咚的幾聲,櫃上的幾冊書落下地,傳尹本來在抄錄舊冊,聽見聲響起身去拾起.所謂舊冊,就是年代過久,為防紙張出現不可預期的破損,每隔一陣誰有空誰就過來重謄一次,這就星他們數字公子的工作之一,
  雲家莊專門記載江湖史的,汲古閣裡収藏著前前後後連他們都數不清的江湖歷史,有的是小事,有的是大事,有的事件重疊卻由不同數字公子來寫,過程自然不一樣,看了也頗有一番樂趣,至於事件的真相?算了吧,傳尹老早就學到,凡事莫當真,除了一條老命真實外,其它都是可以玩弄的,
  他隨意翻了下掉下來的冊子,寫的正是青門,但不是如今的青門;如今的青門掌門姓岳,他手裡這冊子的掌門姓趙,離今也有許久,子孫都不知幾代去了,那時青門掌門叫趙靈娃,在她手下青門確實風光幾十年.江湖事不就是這樣嗎?起起伏伏.趙靈娃手下的青門佔了「起」這個字,現在的岳掌門卻是佔了「落」由盛轉衰,自然.而他之所以對青門印象深刻,是因青門的青袍太像道姑.道子的衣著,但其實根本不是,也不知道那姬滿是怎麼想的,競讓青門人穿這樣容易被人誤會的衣袍.
  「我想起來了!」傳尹眼一亮,從另一頭抽過更早年的青門冊子.
  「姬滿建派青門,當時江湖上哪來的雲家莊,哪來的江湖記史,皆由口耳相傳事蹟,江湖會寫史,還要歸功在林鳳歌身上啊!」林鳳歌是世家之後,逃入江湖,與青門掌門成為夫妻,世家出身的他,會想到以文字相傳,實不意外可以說是沒有林鳳歌,江湖絕不會以文字相傳,也就不會有云家莊;可惜林鳳歌只是起了個頭.到最後卻是與他毫不相干的雲家莊延續寫史.傳尹一想起林鳳歌,又翻回原本那冊.當時的數字公子在偶然之下記載青門一樁微不足道的小事,一名讀書人.在酒樓前.對著青門弟子大喊不入流的情話,本來這名數字公子只是隨興記下這樁責門小事,哪知後來因緣巧合,發現這讀書人姓林,當過宮,因貪污而定罪,傳尹掀開內頁加密的夾層,上頭寫著「朝堂門客趙捨與宦員文致思,皆死於此人手上.終生未揭.」
  江湖史上若有與朝堂扯上關係,皆是加密,以防意外,終生未揭……表示至今仍是一個秘密.
  這叫林明遠的,厲害啊,
  趙靈娃在任那十幾年,是青門最風光的一代,傳尹本以為是掌門之功但——
  讀下去赭然發現,那叫林明遠的功不可沒,
  林明遠入住青山,不拜入青門,也不學他祖先林鳳歌入螯青門,而是求娶裡頭一名姓姬的女弟子,
  傳尹特別注意了一下,一直到趙靈娃歿,林明遠的名字對自江湖冊裡消失,江湖史本就如此,一個門派內部杈力交替時,數字公子會在記錄上一併替它們重新換血,趙靈娃的吋代過去了,也就不會再記載林明遠,除非林明遠脫離青門,另起風光.
  但,這也證明,林明遠在入了江湖後.就再也沒有回頭過.傳尹想著,這姓林的貪官,到底是在官場上萬念俱灰後才入青門,還是在青門裡有什麼秘密令得他起了貪念?甚至貪到必須留上一生?
  林明遠三十突入青門,習青門內功心法,終其一生,未習劍招.這句突入傳尹眼底,他微感疑惑.三十才學武,是不是晚了點?林明遠幸在青門時才二十多,怎麼待了這麼欠才有學武之心?既有學武之心,只為何不學劍招?難道青門的內功心法有其奧妙之處?
  博尹想不出個所以然來,索性不想了,反正都是老早的事,就算翻出什麼風浪,也與現在無關,在他合上冊子前,忽然瞄到先前在青門冊上幾次出現的女子名字,在最後與林明遠並列在一塊.
  青門姬憐憐,姬滿之後,三姓大家族之孤兒,不負姬姓,聰穎無雙,雙十入 ​​林門.林明遠之幸也,哦,原來,他倆是一對的,林明遠與姬憐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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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姬憐憐與林明遠(二)
  小雨一直下。
  她躲在山壁下僅容一人勉強塞進的凹洞,半合著眼,昏昏欲睡。
  「姬憐憐,你又逃課了?」這質疑的聲音想都不用想是誰的。林明遠將要去京城林家,已經在整頓行李,就在這兩天了。
  「是誰欺負你……不對。你不欺負人就不錯了。這兩年你怎麼這麼不爭氣,老愛逃課?」
  「林明遠,林家、秋山派、青門,你說哪個適合我?林家如何?我想過了,我聽說當人小妾似乎還不錯?只要負責吃飯、打扮就夠了。」
  「……你傻了啊,你是什麼貨色?你以為你有這個姿色跟才情嗎?沒入兩天就被害死了吧!負責吃飯?你腦袋只想著吃嗎?到時一屍兩命,看誰替你收拾去。」那語氣恨鐵不成鋼。
  姬憐憐畢竟年幼,聽不懂他的一屍兩命,但真的進林家,會躺著出來直接埋入土裡,她倒是明白了。」她默默地從心裡刪掉林姓。突然問道:「你說,有些比較笨的人都不見了,是不是被長老們偷偷殺死啦?」
  「比較笨?你是說白痴嗎?」林明遠不以為然道:「他們還沒壞到這種地步,那些白痴都送到朝廷辦的公義堂裡。」
  雖然對他嘴裡動不動就說白痴,她心裡不舒服,但聽見那些娃兒有去處,她驚奇地張開眼,看向林明遠。
  「他們有地方去?不是被丟棄了?」那她,是不是可以不用硬撐?
  林明遠撐著傘,奇怪地看著她激動的表情。



  「算是被三姓大家族丟棄了。如果沒有三姓大家族在,我們也會在那裡,但那裡遠不如這裡好。怎了?」
  「沒事……林明遠,你聰明,你替我想想,我不愛讀書……也有一點點笨,去哪才好?青門、秋山派,林家……公義堂?」
  林明遠瞪著她。
  「你有病才去公義堂!好好的人,去那種地方做什麼?」
  「對……對啊,我好好的,去那裡做什麼。那,你說我要去哪好呢?」
  她極度渴望有人給她建議,林明遠這麼聰明,給的一定正確。林明遠遲疑一會兒,他發現自己居然希望她過得好一點。當然,他歸究在他會過得更好,而他不喜歡除他之外的人去壓制姬憐憐。
  「別去林家。林家一點也不適合你。至於青門與秋山派,青門都是女子,女子眼界小,女兒身在江湖太辛苦,青門又閉門造車,不愛出鋒頭,尤其青門幾代掌門都是心慈之人,如此下去,只怕落魄指日可待。你去秋山派吧,秋山派掌門重男不重女,太危險的事不會讓女弟子去做,你去了,也有師兄可以護你。」
  姬憐憐瞪大了眼。怎麼她煩惱這麼久的事,他這麼容易就解決?
  林明遠自認此次是他對姬憐憐最無私的一次,替她選擇她最好的未來。
  「去秋山……可以不用識字嗎?」她細聲間。
  「你這愛逃課的家伙,就只注意這種小事。江湖打打殺殺,只用刀劍,不用筆,你放心吧。」
  「只有打打殺殺啊……嗯,謝謝你,林明遠。我明白了。」姬憐憐朝他笑道:「林明遠,你一定會成功的!」
  林明遠遠撇開臉,嘴角揚起,但嘴裡哼聲:「這還用說!你這娃的嘴什麼時候也懂得拍馬屁了。」
  「怎麼叫我這娃?你也只長我幾歲而已,難道你還想跟那些長老比嗎?白胡子一堆的。」姬憐憐抗抗議。
  林明遠看她一眼,掩不住笑意,終於笑了出來。
  那一年的那一天,林明遠偕同其他林姓子弟回三姓大家族。
  那一年的那一天,姬憐憐坐著牛車前往青門。
  「青門?」林明遠滿面驚疑。明明是跟她說秋山派的啊!去青門有什麼出路?她身骨看起來不像能練成高手,青門只會讓她悶死在山上,平常她古靈精怪的會連這點都不懂?
  他掉轉馬頭,遙望那愈離愈遠的牛車。
  車棚裡坐滿了人,有個小姑娘采出頭往這頭看來。臉小小的,尚未張開,就是個普通樣……遠到看不清面目,但他就是知道那星姬憐憐。
  他進林家了,他在林家過得很好,林家看上他將有的前程,這是有價交換,彼此互惠,全都在他的預料之中,此次回三姓大家族,他想跟這小貓說……說若她在秋山派,江湖與官場總是互有勾結,說不得哪日再碰了面,他多多照顧她就是。例如將她這個秋山弟子明收為門客,暗自白養她也就算了。她出身好有什麼用,人也不爭氣……
  至於為什麼偏偏只照顧她,林明遠此刻心裡尚是模模糊糊的,沒去深究過。
  「這傻子……」怎會傻到選擇青門呢?那種在他眼裡完全沒有前程的地方,是傻瓜才會選的。
  兩年來的片段回憶歷歷在目,尤其她在窗下對著其他人大喊明遠是聰明的,是長老求他來的,不是他跪著求來的。那樣的記憶他一直無法忘懷。
  他自許聰明,只要有人肯給他一條夠長的繩索,他就能直攀而上;但,在最初時卻因出身不得不卑微求人,只有這只小貓這樣地為他說話……說他心裡沒感覺是假的。
  他又往那牛車看去一眼,那小貓似的大眼一直在腦海中徘徊不去;他希望她師傅能被她的小臉所迷惑,這麼讓人心生憐惜的小臉應該能在青門通行無阻吧?
  他轉過頭,沒再看著遠去的牛車,任由歲月衝刷去他內心無法理解的心緒一一遺憾。惱怒、不甘以及模糊陌生的感情。
  此時,他還不清楚人的感情是分遠近深淺的。當年第一個抱起姬憐憐說她好生令人憐惜的長者,是深愛她的父親;而第二個說她可憐兮兮的,不過是一個毫無感情的外人,
  而且,他太過年少.更不知道一一有時錯過,就星一別終生。
  林明遠支手托腮半合目.忽地.墨色眼眸猛地張開,
  暈暗的燭光下,他看見足下的木質地板,不由得心一跳,不是青山那竹屋泥石地,這裡是酒樓!他正要起身,有人走過他面前,這人嘴裡嘮叨著:「林明遠,你看這樣行嗎?方便你指點吧……嗯?」沒等到他的回應,這人微微偏著臉不要臉地湊了過來,青絲如墨披散在她白色裡衣上.
  林明遠怔怔,對上她貓似的大眼,這小臉早已張開,是個大姑娘樣,但在第一眼,他就能認出她是姬憐憐……因為她這臉就是很容易讓人心生憐惜,別無分號;尤其她身骨纖細,看似弱不禁風,手臂一張就能將她盡納懷裡,骨子裡卻最獨立不過.
  「林明遠,你剛睡著了?」大師在前,姬憐憐自認體貼,以免大師甩手不
  理.
  「算了,改天再開始吧,」他撇開視線,惱道:「誰說今天不行?姬憐憐,難瓸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到底是誰教你這麼愛靠近人的?」
  她眯一下眼,評估自身度量很寬,不是有一句姬憐憐肚裡能撐船嗎?她行的.她稍稍諂媚道:「也沒人教,因為你是林明遠嘛,我就忍不住湊近啦.」林明遠沉默了一會兒,掩飾不住嘴線上揚.
  「以後只准你……」
  「我明白了,以後不會隨便湊近的啦.」林明遠轉回來狠狠瞪她一眼,
  「姬憐憐,你不識相!」姬憐憐已經習慣他在她面前動不動就翻臉的舉動,遂問:「那……現在?」她的臉皮很厚的.用罪渴望的目光看著林明遠,她渴望得不得了啊.
  終於有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現在她心裡松了口氣,以前認為誰都可以揭穿她,唯獨他不行,現在心境不同了,知道她秘密的是林明遠,真是……太好了,
  林明遠又看她一眼,意味深長道:「你急什麼?我一直在這.又不會跑掉.」他完全不奢望她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他起身,繞了她一圏,又見她滿面的喜悅,真想問她:你這家伙到底是我喜歡你才這麼高興.還是有人能教你練內功了,你喜上眉梢了?但這樣一說,不就顯得他林明遠太小家子氣?
  他拿過先前她背誦、他寫下的口訣再讀了一遍,又看著他畫的人體穴道,右手執起筆蘸墨,抿起嘴,說道:「姬憐憐,我這麼幫你,到底有什麼好處?」滿臉渴望的姬憐憐聞言.愣了下,
  他又撇開臉一會兒,再轉回時又要開口,她湊過來踮起腳尖.親上他的嘴一口
  兩人同時頓住,林明遠左手拿他書寫的紙,右手拿筆,就僵在那裡.姬憐憐則松了一口氣.
  「林明遠,這樣行吧?我對准了吧?以前我練飛鏢講究的就是眼利手快,這
  些年可沒落下呢.」
  燭光的陰影令得林明遠的面容隱隱罩著黑氣.他臉色不太好看,低聲道:「這種討好手法也不知道你哪學來的……」
  姬憐憐接過話:「以前師傳為了讓我們了解男子多薄幸,不要隨便就栽了,所以帶我們上青樓看過.我瞧過這一幕,就記下來了.」
  「你師傳……」林明遠咬牙.她師傳也不算做錯,只是他聖賢書讀多了,還是本能地認為女子不該懂得這些.
  但不懂得這些,也許有一天她就會被男人給蹭踏.
  因為是姬憐憐,所以他能接受,
  如果他與姬憐憐永遠錯過……他希望她師博教會她所有保護自身的方式,哪怕得上青樓數百次.
  她承自江瑚的觀念,與他聖賢書下的觀念相違背;既然他入了江湖,勢必要改正自己的想法.所以在外人眼裡他是退了一步又一步,但他心裡卻知,無所謂退或不退.他不過是從一個世界踏入另一個世界,一個沒有姬憐憐他萬萬不會踏入的世界,一個因他極度的貪心而踏入的陌生世界.
  林明遠垂下眼,在她的白色裡衣上分別點上好幾圏,一一說明這些穴道,以及配合青門口訣.
  姬憐憐專心聽著.當年她入門吋,師博已年邁,都是趙靈娃教的;趙靈娃本身讀過書,喜歡引經據典,搞得她痛苦萬分,一句口訣可以連到哪本書哪句話,哪怕她再會背,也不可能融會貫通;當她欣喜若狂懂上一句話時,趙靈娃與其他弟子早不知進展到哪了,她就這樣每次落下一點點,落到最後,她一直站在那裡動不了.
  偏她死也不肯讓第二個人知通她的缺憾,咬死她懂得她什麼都懂,就是懶了點,就是愛招搖她的姬姓,也虧得青門近年因為師傳的老邁,沒有摻入過多的江湖事件,她這才躲躲藏藏了十年.如今她聽著林明遠一句句解說,既耳熟又陌生,許多不懂的她都敢間,甚至問到青門口訣上的疑惑,林明遠居然都面不改色地細細說與她聽.甚至畫著圖做輔助……
  這也未免說得太通暢了點吧,她想.這林明遠到底費了多少工夫在了解青門的內功心法上?
  都是為了她吧……姬憐憐心裡既是感激又是想笑.這陣子,她就是發自內心一直想笑,墨汁忽地點在她臉上,林明遠看她一眼.[專心點.」「是.師傳.」他頭也不抬.
  「嗯?江湖裡師徒可以共結連理的麼?」她一證,「好像沒聽說過……」
  「那以後就別叫我師傳了.」他自然地放下紙筆.姬憐憐自動替他轉白話:林明遠與姬憐憐是要共結連理的,所以什麼師徒閉嘴!原來這麼含蓄的話她也能理解.她還真不笨,她想.男人的手掌輕壓在她白色裡衣下的丹田.「這真麻煩.在衣上凃穴,不夠精准.瞧,感覺到了沒?從這移到這……再從這……」掌心輕輕滑過她的腰肉,讓她又癢又想笑.
  「青門內功心法頗為有趣,照我理解,與老子的道法自然有異曲同工之妙,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若然如此,青門劍招豈不多余?無生有,有終無……我見過……你們練劍……雖是門外人……也能見到劍招俐落……劍如人,趙靈娃的劍卻不合青門……自然……」
  姬憐憐聽他愈說愈是斷斷續續,以為他在思考,聰明人思考總是不一樣,她崇拜得很.
  他忽然拾起頭,一雙亮得驚人的黑眸對上她的大眼,半天.他才沙啞道:「你有在聽麼?」「有.我聽得十分認真!」她只差沒用子弟之禮拜他了,「……嗯.」林明遠自然地收回手,耳根略紅;又停頓一會兒,他道:「我剛摸的方向你記得麼?」「記得.」
  林明遠看她一臉正經,重復摸一輪他剛碰過的地方,自丹田而上,再到腰際幾個穴道.最後停到她柔軟心口上.他撇開臉,掌心似有火焰饒灼著,嘴上說道:「姬憐憐,這不合禮法,我們得重新想個法子.」「什麼?」他瞪她一眼.
  「你要我天天這樣摸你麼?你以為我摸不到什麼嗎?你當我是木頭人嗎?」她傻眼,瞬間臉紅.「我……很正派也單純,根本沒往那頭想去……」
  「所以我滿腦子淫念麼?」林明遠瞪看她,他捫心自間,他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偏偏這家伙就是能拉低他的智力,跟他杠上.
  「林明遠,現在是我的重點戲,你不能想歪啊,那我抱抱你,讓你稍稍滿足一下?」姬憐憐低聲說著,沒抬眼看臉已經全黑的林明遠.她自動自發,主動之至,絕不欲擒故縱欲語還休,她雙臂打開.馬上環住他的腰身.「……姬憐憐!」林明遠連動也沒有動,似有有些僵硬,「哎,林明遠啊,我知道不合你嘴裡的禮法,但我就是想看看,是不是真像書裡寫的那種,一被情郎抱,姑娘家魂都到九重天外去,骨頭還會爛成一堆香泥,站也站不住……」
  「……你都從哪聽來的?你這十年來就只有這種不入流的書可以聽麼?」「哪不入流啦?林明遠,青門裡都是女子,對這種故事當然好奇,說的人多了,我聽著聽著也就會背了.我知道你們這種人喜歡含蓄點……」她閉上嘴,因為被人緊緊回抱住.她滿臉通紅,滿面止不住的笑.
  「姬憐憐,你也算奇葩了,不認字也能背書,以後別亂背,要聽什麼都來問我,我念給你聽,讓你聽到求饒,」「嗯.」她笑.「那.變成爛泥了嗎?」她耳際響起沙啞的聲音.「沒有,我變成暖被啦,林明遠,你真暖丨我沒有想到你全身上下真這麼暖,你們讀書人是不是讀了書,身子全都這樣暖呢?」她耳際狠狠被咬了一口.「你要我說,你們女人的身子都是冰冷冷的嗎?姬憐憐,」「……」原來她說錯話了.這林明遠真是小家子氣,她想.一股濕熱的氣息沿著耳垂下滑,頸間的肌膚一路火熱,她以為緊接看該是那個不過爾爾但其實她很喜歡的親嘴,為此,她的唇間都有些渴望他的熱度,但他及時拐了個彎,肩上的裡衣被揭開,露出她雪白的眉頭,趙舍那一刀就自她肩骨砍下,如今一層層傷布緊緊包裏著,她肩上肌色幾乎要與傷布同色,他垂眸看了半天,最後唇畔小心翼翼碰了下傷布,再抬起一雙閃耀波光的墨眸與她對視。接著,
  他斬釘截鐵地替她拉妥裡衣領,轉開臉,輕聲說道:「別鬧了……」
  姬憐憐一臉微眇.她沒鬧吧?一開始她是十分正經的要練內功好不好,「……其實,也是可以早些成親的,旣然你心急,那一年算是最快了……好麼?夠我們准備了,」
  姬憐憐如鰻在喉,很想問他:這一年到底要准備什麼啊?是要從東邊搬到西邊,還是要從西邊搬到東邊去這麼耗時?最重要的是,是誰心急啊?
  「去把衣服穿上吧.你勢上帶傷,總是要好好養的,練功不急在一時.早點睡,嗯?」他聲音仍是略帶沙啞.
  等到林明遠離開後,姬憐憐一直立在原地沒有動.
  ……所以現在是在避她如蛇蠍嗎?這句話是這樣用的吧?姬憐憐沉思如雕像,沒一會兒她就渾身發冷,十分懷念剛才林明遠的懷抱,她拾起床上厚件衣裙,穿上後躺在床上,又發起呆;她撫著唇瓣,若有所思道:「這家伙是故意的吧?明明知道我這麼急切地想要練內攻他卻怕擦槍走火……」她憋一眼桌上空空的,圖卷都被他帶走了.也是,留在她這裡沒意義,她又看不懂.
  讀書人很看重婚事的吧?其實從兩人同住一屋,他守著禮教就知道在某種程度上他實在迂腐得很;但一年也委實太久.她真的很喜歡林明遠的體溫,那暖乎乎的讓她希望每晩都能抱著睡,若這樣說出口,不知會不會被他嫌不要臉?
  她又摸著冰涼的唇瓣,嘀咕道:「難道他不知道江湖人成親也是可以速戰速決的嗎?怎麼我覺得他是在設一個局,他自己不肯不要臉地破,就要我不要臉地去破呢?林明遠,到底是我把你想得太陰險,還是我自己就這麼陰險呢?」
  「到頭來,舊家、舊物,舊人……原來,舊人一直在那,」姬憐憐有些困盹地合上眼,想到舊人裡有一句話形容回頭燈火就在原地,明天古問問林明遠,那句原話到底怎麼說.
  I;人前她總是不敢問,怕一問就被人揭穿,只能用盡心機旁敲側擊;她沒有想過有一天,僅僅是多了那麼一個人知道她的秘密,就能讓她這麼地安心,這麼地放松,甚至開始覺得她跟其他人沒有什麼不同,因為有那個男人在.
  她雙手輕輕捂住臉.良久,她才輕輕喃著:「林明遠,我也是不要臉地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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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姬憐憐與林明遠(一)
  「姬小貓,你哭什麼?」躲在角落喵嗚嗚的女娃,本來沒有註意這人在跟她說話,但這人一雙黑靴在她轉了個方向時如影隨形,她不得不抬起眼一一
  這人是背著光的,她看不清長相,但覺得這人好高大,就像那些頭髮白白的老長者。
  其實,這個人一點也不高,至少還沒到一般青年的高度,他只是一個少年;她年紀小,身形更小,蹲在地上抬頭看,難免以為看見巨人一一這是幾年後她的頓悟。
  她抹了抹眼淚,齜牙咧嘴。
  「我不叫姬小貓,我叫姬憐憐。」
  少年嗤笑一聲。
  「你看起來就像小貓,小臉花花。」他彎下身,食指輕輕戳了下她臉上的墨痕。
  「小貓,哭什麼啊?」
  「我……」她緊緊閉著嘴。
  他挑起眉。憐憐
  「是被夫子罵了吧?我都瞧見了喔。不過你也不要在意,人嘛,都是這樣的,出身好,不表示才能好,才能好,也不見得出身好。你背書稍得磕磕絆絆的又如何?反正這世間,女子不用活的太認真。」自始至終,他都笑著說,身後輕輕揉著她的腦袋瓜。

  他轉身離開時。低聲說著:「……普通……廢物……不過爾爾嘛……」
  姬憐憐聽不真切,揉揉眼睛,往他背影看去。
  春天的陽光映在他身上,記不清他當時穿了什麼,只知明亮而刺眼一一這就是姬憐憐第一次與他的接觸。
  他叫明遠。
  姬憐憐早就知道這號人物了。遠初入三姓大家族時,跟其他孤兒沒有什麼兩樣;但很快地,他便立於眾人之首,入了三姓家族長老們的眼,因為他太有聰明了,
  ……或者該用身價形容?姬憐憐尚小,字的精準她還不太會拿捏。她只感覺到,書念得好的孤兒,長老們很容易關注,而這個明遠就是大家關注之一。
  至於她介不介意關注?幹萬別,她躲都來不及。她胸無大志,完全不需要誰誰的關注,只要她……會認字就好。
  她到今年……還不會認字。學堂上比她小的都有,人人都會認基本的幾個字了,她卻連一個都不識,這開智也未免太晚了點,還是……
  她躲在窗下,一雙圓眼悄悄看著學堂裡的學子朗讀,暗暗跟著背下;雖然功課不一樣,她聽不懂居多,但現在先弄個眼熟,將來背書好入門。
  東邊學堂裡的學子都是少年的年紀,裡頭正有那個叫明遠的。她往他看去一眼,想看穿這人到底是怎樣聰明的。她偷看了半天,明遠在跟著朗讀時,手指總會彈得十分好看。她想了下,一邊暗自背著,—邊跟他一起彈著;彈著彈著,她眼一亮,這手指彈得很有板眼的味道耶,她才跟著背兩段她完全不懂的句子,現在居然還能記住幾句,這個明遠果然是聰明透了。
  她再看他的眼神,有了崇拜。
  「那個人就是夫子嘴裡 ​​的明遠耶。」
  一塊躲在窗下的小同伴交頭接耳的,都是姬憐憐一張嘴誆來的。她年紀小,卻已懂得「合群」、「同伴」的道理,只要隱在一群人中,不突出不特別,那就不會有人發現她的異樣。
  每次為了多背點書,她煞費苦心,就求老天快點給她開智,一點就通,不然……不然……
  「快成林明遠了呢。」小男娃羨慕地低聲說:「聽說他入了林家後,要走官路。明明都是孤兒的,他出身比……比姬憐憐還差呢,是不?」
  有得必有失,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姬憐憐混在「合群」裡,要從雜音裡仔細聽學堂裡的朗讀本就不易,一聽見有人叫她的名字,一臉茫然地轉過頭。
  「什麼?」
  「那個明遠的出身啊。據說他不是姬滿跟林鳳歌的後代,是姬滿妹妹的,到他父母那一代也只是衣戶,早與林鳳歌這一支斷了連繫,也不知道他從哪裡聽見三姓大家族,在成孤兒後,自行尋了來。這裡的孩子,哪一個不是長老們帶回來的,偏只有他……厚臉皮呢……」
  厚臉皮?她也是厚臉皮啊……她臉皮很厚很厚的……
  另一個女孩說道:「這叫天資聰穎,他應得的。也不是說長老帶回來的就是好的啊,你們記得沒?上半年不是有個娃兒來了半年,才發現他腦袋瓜子跟常人不同。再後來人就不見了。」
  姬憐憐聞言,手心又發起汗來。這事她也聽說過了。什麼叫腦袋瓜嚴跟常人不同?她打聽了好久,才知道那個娃兒是個傻瓜,不只不會背書,也不會認字……她會背書!真的會,只是不會認字。她並不想讓人指著鼻子喊傻瓜……所以她才說她臉皮比明遠還厚的,霸著這裡不走……
  「嘻,反正都是厚臉皮的啦!這個明遠,臉皮這麼厚,說不定還是脆著求長老讓他進來的呢。只有厚臉皮的人,才會不該在這還硬賴著……」
  姬憐憐炸毛了,用力推那娃一把。
  「什麼叫臉皮厚!明遠人很聰明,聰明人是長老求進來的!才不是他跪著求呢!」她怒道。
  窗外的娃兒們,瞠目結舌。
  夫子采出窗,皺著眉。
  「在做什麼你們?今天的功課都做好了嗎?你們夫子呢?」
  哇的一聲,一群孩兒一哄而散,姬憐憐也混在其中,跑得比誰都快。
  明遠隔桌的少年推推他。低聲笑道:「好像有提到你呢。」
  明遠一臉不以為然,一雙帶著戾氣的墨眸卻往那群跑得老遠的孩子看去,落在其中一個小小的背影上。
  嗚嗚嗚嗚,細微的,如小貓的叫聲。明遠停了腳步。
  雖有月光,但黑影幢幢,如果不是他心志堅定,不信鬼神,早就逃跑了。他尋了一圈,只有樹影搖曳,哪來的人?但這小貓叫聲實在耳熟……
  他思索片刻,最後仍是循聲而去一一是他平日上課的地方。
  三姓大家族他不喜歡,眼下卻必須仰仗它。現在,他扶其它才能站穩腳步,將來他會踩過它,往上走。
  時值春末,學堂的窗子打開著,月身光微地落在人間,他看身靠近窗邊,坐著一個小姑娘。
  這小姑娘他近距離打量過,生得普通,也沒聽過她有什麼出乎意料的才智,就是出身好一點,她也就這麼點出身拿得出手;他聽過長老想將她往林家送,但還沒有做最後的決定。
  這小貓,送入林家,將來天天看見她,他可不願意。
  他悄無聲息地湊近,近到可以睛見她正抹著眼淚,藉著月光認認真真地寫著字,鼓鼓的臉頰正撐著。像在吃什麼……
  明遠臉色瞬間一變,衝了上去,長臂越過窗子掐住她的下巴。
  「你是傻子嗎?吐出來!」姬憐憐嚇到差點驚聲尖叫。
  「吐出來啊你!」
  姬憐憐緊緊閉著嘴,打著死掐她不放的手臂。
  「你是傻瓜嗎?旁人隨便騙你,你就信?姬憐憐,你太令我失望了!我還當你是什麼三頭六臂呢,也不過如此!人家騙你吃了我寫過字的紙就能變成跟我一樣,你就信了?蠢材!我在你這年齡時,旁人說什麼我都不信!」明遠怒極。今晚偶然聽見有人要戲弄人,存心拿他這個才子寫過字的紙去騙一個小姑娘吃,說是如此才會聰明些,那小姑娘在學堂上背書結結巴巴被夫子嫌了,定會上當。
  也是因為這鬧劇裡有他的名字,他才特別注意了一下;至於那小姑娘上不上當,從頭到尾不干他的事;但如今一對,這小姑娘竟是姬憐憐!
  姬憐憐聽見他這話,默默轉頭張開嘴,把饅頭碎屑全吐出來。
  他低頭一看,一怔,鬆了手。
  「我哪那麼笨!」姬憐憐悶聲說著:「只有傻瓜才會信吃了你寫的字會變聰明。我才不是傻瓜呢。」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
  「要你管!跟掃地的婆子一樣,愛管閒事!八婆!」
  他被她氣笑了。
  「姬憐憐,你說得對,我管你傻子什麼啊!我跟你也不是同一宗!」他轉身就走。
  姬憐憐氣憤地揉了紙團。用力擲到他背後。大叫:「我才不是傻子!臭明遠你這八婆!」
  遠臉色剎那全黑,他氣沖沖地又繞了回來,迅速 ​​翻過窗子,臉臭得跟大便一樣。姬憐憐目瞪□呆,這種來勢洶洶的氣勢是來報仇的,她一向篤信先下手為強,馬上滑下椅,趁他才落地,下了黑手推他一把。
  明遠一時重心不穩,腰間爆開疼痛,他低頭一看,自己撞上尖銳的桌掎,不由得火上心頭,做了一件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
  他惡狠狠地推了回去。
  他比姬憐憐年長,比姬憐憐高,姬憐憐那小身板,說得誇張點,他當球踢都游刃有餘,這簡直是一面倒的勝負一一姬憐憐根本沒有抵抗能力地飛了出去。
  所幸,她夠機靈,知道要先護腦袋,全身蜷成蝦球;所幸,明遠轉瞬就回過神,衝上前,用全部力量壓住她,伸手護住她跟自己的頭頂,隨即手臂撞上桌掎,兩人才止住衝勁。
  他一回想,就是一陣膽戰心驚,想罵人,但他以大欺小是事實。他討厭這姬憐憐。不表示他想把她害死。
  「你……你還好吧?」
  姬憐憐一雙大眼瞪得老大,流露出恐懼,卻沒半滴眼淚。
  明遠又戳了戳她的臉。
  「你沒嚇傻吧?」這姓姬的委實怪了點,之前發出小貓似哭聲的就是她,現在被嚇成這樣還不哭不鬧?
  「八婆,我跟你說我不是傻子你不懂嗎……」孤兒早當家,雖然三姓大家族有養他們,但連父母都有大小眼,何況是外人?姬憐憐平日張牙舞爪,可識時務了。她見明遠臉色一變,連忙說道:「先說好,我不叫你八婆,你也不准罵我傻瓜。」
  他冷笑。
  「你很好啊,姬憐憐。」
  「那當然,我跟大家一樣好!」姬憐憐拍拍衣角,爬了起來。她有點遺憾今天練習的時間結束了,正要收拾筆硯,卻見人形陰影籠罩住她。
  「這字……」明遠覺得十分眼熟,一掀開她村在下頭的字帖,不就是他的嗎?他往姬憐憐臨摹的字看去,仿得極好。
  姬憐憐諂媚地說:「臨摹說不定會得到你的聰明寸智,塞到嘴巴里才是蠢蛋所為呢。」
  明遠一怔。被自己長期以來看不順眼的人讚美,還真……這等於承認他最引以為傲的才智。
  「……才智比出身還重要么?」
  「這不是廢話嗎?要出身好做什麼?還不如聰明呢。」姬憐憐理所當然通。
  「是麼……」明遠心里挺複雜的。他一進三姓大家族就注意到姬憐憐這號人物,處處盯著她,老覺得她就是佔了個好姓。如果他是姬滿之後,不必費盡心血才能進得了三姓家族。現在,他不得不承認,或許她在出身好外,還多了點胸襟廣闊,當然,除此外。沒有其它任何優點了。
  「你被夫子罵沒背好書,來練字做什麼?」
  她心一跳。
  「我練字討好夫子……」
  「你傻……你這年紀沒背好書也不意外,尤其你又是女孩,夫子氣只是氣一陣,但這字是要好好練的,要用心練。喜歡我的字?」
  「喜歡!」喜歡得不得了,尤其是他的聰明才智,全都送給她更好。
  他輕嗯了一聲,忽然說道:「坐回去。」他拿起毛筆蘸墨,鋪好紙。
  「姬憐憐三字會不會?」
  姬憐憐警惕地盯著他。
  「不會。你想幹什麼?」
  「坐上去啊,你這小矮子。」
  明遠把筆塞給她,自她身後握住她的小手。
  「習字要用心。你不用心,怎麼學?喏,姬、憐、憐。」他帶著她一筆一劃寫著。
  姬憐憐張大了眼,無比渴望地看著那三個大黑字。
  他又換了一張紙,帶著她寫上另外三個字。「這……」「林。明。遠,」
  「林?」姬憐憐呀了一聲。
  「你要去林家啊?」
  他略帶自負地。
  「難道要我去粗俗的秋山派?」
  「難道要我去粗俗的秋山派?」
  「是啊,那……林明遠,你這麼聰明,去林家是最好的。你還要當官,是吧?」
  林明遠細細打量她的小臉,依舊是普通的,但她一雙大眼透露出對他的羨慕與崇拜,沒有半分的妒意或不屑。他嘴角微微翹起,說道:「我自是要當官的。這世上最能左右他人命運,也能改變自己命運的,唯有身在高位才能做得到。遲早有一天,我會坐在韓冬那個位置上。」說到這裡,他大笑,韓冬是誰,她哪會知道。
  平日他是不會跟任何人說這種事,這是他內心最深的貪念,在他人眼裡最瘋狂的想法。那些長老多少也察覺了他的慾望,卻默不作聲地支持他,都是想要索求好處的人,還說什麼為了這些無父無母的孩子著想,為了三姓著想,哼,在他眼裡看來,不過也是些想要權勢名利的人罷了。
  他又看向她。這姬憐憐以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她小心翼翼地摸著姬憐憐三個字,問他:「林明遠,他們說我名字叫姬憐憐,第一個人看見我憐惜,第二個人卻覺得我很可憐,所以我叫憐憐。為什麼第一個人不覺得我可憐,第二個人不憐惜我呢?」
  林明遠一怔。
  「你這麼聰明,—定明白的吧?」
  林明遠尋思片刻,皺眉。
  「因為第一個人是瞎子,第二個人有眼睛吧。」
  「……嘖。」姬憐憐完全不採用這種可笑的答案。她收拾筆墨,準備回去了。
  「別再讓人欺負了啊,傻蛋。」能看不起她的,只有他一人,其他人是什麼東西!
  姬憐憐瞪他一眼。
  「八婆!」她包袱款款,一溜煙地跑了。她總是抓緊私下的每一刻在學習,所以黑夜當空,她也能熟門熟路。她確定林明遠沒有追上來後,小心地拿起剛才寫的紙。她還特地分開,左邊是姬憐憐。右邊是林明遠。
  原來她的名字是這樣寫……她的手在發抖,她在控制自己不要像傻子一樣真的吃進去;但,如果吃進去後就能變聰明呢?說不定真的有這個秘方呢!可是她又怕真的吃了沒有用處,她就變成林明遠嘴裡真正的傻子,她不要。
  她慢慢蹲下來,抱著頭。她很害怕,真的很害怕。誰可以幫她?她不敢跟任何人說,萬一傳出去,確定她真是傻瓜蛋一個,那怎麼辦?她真不想常傻瓜的。
  拜託。讓她好過一點吧……讓她一覺醒來。就能識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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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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