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shek 於 2012-3-25 23:16 編輯


第一章

  正午時分。

  一匹黑色駿馬,頂著烈日在林間暢意賓士,穩穩坐在馬背上的是一名高大慓悍的男子。

  他穿著一襲黑色勁裝,濃密的黑髮僅以一條皮繩隨意地綁在腦後,渾身散發出狂霸不羈的氣息。

  驕陽如炙,曬得人體膚發燙,但他絲毫不以為意;狂風呼嘯,狠狠刮著面頰,他更是毫不在乎,彷佛愈是置身於充滿考驗的環境,他就愈是帶勁。

  這男子名叫南宮烈,是“烈雲山莊”的莊主。

  今年二十五歲的他,長得高大威猛,有著刀鑿般的臉部輪廓,一雙虎目炯炯有神,那不怒而威的氣勢,將他的性格表露無遺。

  事實上,他的慓悍威猛可說是完全來自遺傳——他的祖父和爹都是驍勇善戰的將軍,被皇上任命鎮守京城。

  在他五歲那年,有一回跟著爹娘出遊時,一時興起,在眾人面前打了一套虎虎生風的拳法。

  當時關天齊正好從一旁經過,瞧見了這一幕,驚覺這個五歲小娃兒是個難得一見的練武奇才,便收他為徒,將一身功夫全傳授給他。

  因此,他擁有更甚于祖父與爹的頂尖武藝,但卻宛如一頭不馴的猛虎,不喜受到拘束,所以對於當武官一點兒興趣也沒有。

  五年前,年方二十的他,遠離京城返回東北老家落腳,並一手創立了“烈雲山莊”,以經營馬場為業。

  短短五年之內,他便成了叱吒東北的馬業霸主。

  他對馬匹的精准眼光令人佩服不已,而在東北一帶,他狂霸剛烈的性情與他的識馬能力同樣馳名。

  什麼“文質彬彬”、“風度翩翩”都跟他完全扯不上邊,而由於他的死對頭荊禦風有著“閻王”的稱號,他也就被人稱為“蠻王”。

  只不過,他對這個稱號很有意見。

  “什麼‘蠻王’?真是難聽透頂!”南宮烈忍不住啐了聲。

  一想到荊禦風,他刀裁般的劍眉就不由得皺了起來。

  過去他曾見過那男子幾次,儘管兩人年紀相仿,卻有著截然不同的性情。

  倘若自己像一團暴烈的熾火,荊禦風那傢伙就冷得宛如寒霜,性情邪魅孤僻到了極點。

  道不同,不相為謀。要不是礙於一個多月前師父臨終前的交代,他根本就不想和那個傢伙打交道。

  “今日就把一切好好做個了結吧!”他一臉認真地低喝。

  個性豪爽直率的他,最不喜歡拖拖拉拉,既然對已經去世的師父有過承諾,索性早點有個了結,而這也是他今日跑這一趟的目的。

  “駕——”

  南宮烈叱喝了聲,繼續往山谷深處賓士而去。

  在他想來,那荊禦風真是個不折不扣的怪人,好端端的不住在城裏,偏要窩在人煙罕至的山谷之中,還替自己所住的地方命名為“絕命穀”,真不知道那傢伙的腦子在想些什麼?

  又賓士了約莫半個時辰,越過幾條山澗之後,南宮烈終於抵達了目的地,在刻著“絕命穀”三個大字的石碑旁停了下來。

  他翻身下馬,卻沒有試圖一路闖進山谷,因為據說荊禦風早已在穀口附近布下了精妙的五行陣法,倘若不是深諳此道之人,根本沒辦法順利進入。

  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像個傻子一般,白費時間地在穀口兜圈子?

  “來人啊!”

  南宮烈開口叱吼,那渾厚宏亮的聲音宛如獅吼,回蕩在靜謐的山谷之中,當場驚起了一群飛鳥。

  不一會兒,一名僕人匆匆前來探看情況。

  “南宮莊主?”

  這名僕人一向負責到城裏去採買物品,曾經見過南宮烈幾次,對於這個慓悍威猛的男子印象深刻,因而一眼就認了出來。

  “將這封信交給你家主子。”南宮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

  僕人立刻接了過來,一瞥見上頭寫著蒼勁有力的“戰帖”二字,僕人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了下。

  “告訴你家主子,我南宮烈邀他轟轟烈烈地戰一場!誰若是勝了,誰的師父就是武林第一!”南宮烈說道。

  這就是他處理事情的作風——爽爽快快、直截了當,絕不逃避任何的責任與挑戰。

  “南宮莊主請稍候片刻,小的這就進去傳話。”僕人立即帶著那封戰帖,轉身返回穀裏。

  南宮烈在外頭一邊等待,一邊打量著周遭的環境,一雙炯炯的黑眸流露出不以為然的光芒。

  這“絕命谷”幽靜是幽靜,但是身為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該抬頭挺胸地待在烈日驕陽下,像這樣躲藏在林蔭深處算什麼英雄好漢?

  南宮烈搖了搖頭,再度肯定荊禦風是個邪裏邪氣的怪傢伙!

  過了約莫兩刻鐘,一絲不耐掠過他的眼底。就在他打算再度開口叱喝的時候,方才那名僕人總算去而複返。

  但,卻也只有那名僕人而已。

  沒看見預期中的人,讓南宮烈的濃眉一皺。

  “荊禦風呢?”他開口問道。

  “主子命奴僕將這個交給南宮莊主。”僕人說著,恭恭敬敬地奉上一隻黑色小瓷瓶。

  南宮烈伸手接了過來,不解地挑起濃眉。

  “這是什麼?那傢伙葫蘆裏在賣什麼藥?”他試著輕晃了晃手中的小瓷瓶,裏頭似乎裝著什麼水。

  “呃……這……這個嘛……”

  僕人忌憚地瞥了眼南宮烈隨身的鋼刀,忍不住悄悄退了幾步。

  “什麼這個那個的?快說!”南宮烈叱喝了聲。性情直率的他,最受不了旁人做事拖拖拉拉、畏畏縮縮的。

  “是!”僕人被他獅吼般的厲喝聲給嚇得縮起了頸子,結結巴巴地答道:“那……那是……毒……毒藥……”

  “什麼?!毒藥?那傢伙給我毒藥做什麼?”南宮烈的虎目一瞪,不悅的目光質問地掃向僕人。

  “這……主子還有幾句話……要小的轉告南宮莊主……”僕人又退了幾步,一副隨時準備逃之夭夭的模樣。

  南宮烈的眉頭緊皺,直覺不會是什麼好話。

  “什麼話?”

  “主子說……說他懶得白費力氣殺你,要你直接仰藥自盡比較省事一些……”說完後,僕人匆匆逃了回去。

  而身後,傳來了預期中的怒吼——

  “什麼?!那個混帳傢伙!”

  南宮烈怒喝了聲,將手中的毒藥狠狠地摔碎。

  什麼叫做“懶得白費力氣殺他”?這話簡直就是將他給瞧扁了!

  論武功,他們二人應在伯仲之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那傢伙竟敢這般貶抑他,真是太可惡了!

  滿腔的怒火讓南宮烈有股衝動想要闖進“絕命穀”裏,將荊禦風揪出來大戰一場,但是他不曾習過五行陣法,知道衝動行事也只是徒勞無功,說不定還會惹來荊禦風像看猴戲似地看他在陣法中被困得團團轉。

  南宮烈憤怒地咬牙,一掌擊向刻著“絕命穀”的石碑。他的內力驚人,那巨大的石碑當場被劈得粉碎。

  “荊禦風!別以為你可以永遠躲在穀裏!我會想出法子破解你的陣法,屆時你還是非得跟我一戰不可!”

  厲聲叱吼過後,南宮烈翻身上馬,一邊風馳電掣地馳騁,一邊在心中發誓,絕對不讓荊禦風繼續逃避,他非要儘快跟那傢伙做個了結不可!

  萬里晴空下,同一座山林中,再度響起一陣馬蹄聲。

  遠遠地,就見一匹栗色馬兒在黃沙地上不斷賓士,卷起陣陣塵煙。

  馬背上載著一個纖細的人兒,她身穿一襲絳紅色衣裳,看起來約莫十七、八歲,有著一張精緻絕美的容顏。

  賓士中,她一雙纖纖柔荑緊握著韁繩,力道之大,讓她的指節都泛白了,然而她卻似乎毫無所覺。

  在那張宛如出水芙蓉般嬌美的容顏上,滿是悲痛的神色,而那雙翦水明眸中更有淚花打轉。

  很快地,盈眶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幾乎看不清楚前方的道路,幸好馬兒挺有靈性,一路載著她逃亡。

  逃亡……

  莫水悠的神色一黯,她真恨這兩個字!

  回想起半個多時辰前家中發生的變故,她的眼底就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悲痛。

  “爹、娘……”

  莫水悠哽咽低語,眼淚也愈流愈多了。

  約莫兩百餘年來,莫家世代皆以鑄劍、打鐵維生,由於技藝不斷地精進,莫家也從小小的鐵匠成為著名的大師,而鑄劍這一門技藝,到了她祖父莫廷雷的時候達到了巔峰。

  擁有頂尖鑄劍技藝的祖父,被世人譽為“鑄劍神匠”,凡是由他老人家精心打造的刀劍,無一不削鐵如泥。

  為了讓精湛的技藝能夠傳承下去,祖父親自撰寫了一本鑄劍秘笈,將所有獨門訣竅詳細記載下來,打算當成莫家的傳家之寶。

  爹自幼跟在祖父身邊幹活兒,在祖父嚴厲的調教下,習得了所有高超的技藝,並在祖父病逝後繼承了“鑄劍神匠”的稱號。

  儘管祖父與爹都擁有頂尖的鑄劍技藝,卻不輕易為人鑄劍,他們有著絕對的堅持——唯有確定對方是忠義仁厚之人,並願意當面發誓絕不將兵刃用於殘害生靈上,他們才願意為對方鑄一把好劍。

  這樣的堅持,就是怕神兵利器一旦落入惡人的手裏,會被用來危害蒼生,因此他們寧可將白花花的銀子往外推,也不願意助紂為虐。

  大多數上門求劍的人都會遭到祖父或爹的回絕,而這些人即使失望,也幾乎都能尊重這樣的堅持。

  無奈的是,並非所有人都如此明理。偶爾也有不識相的人,三番兩次糾纏不休,以為這樣就能夠讓爹改變主意。

  就如近一個月來,有兩名來歷不明的男子說是受人囑託而來,要請爹打造一把上等好劍,可卻拒絕透露對方是誰。

  既然對方連姓名和身分都不肯說,想必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爹自然二話不說地拒絕了。

  但,那兩個人卻不肯死心,近一個月內來了數次,不僅態度一次比一次不耐,提出的報償也一次比一次高。然而,即使他們最後開出了黃金百兩這樣令人咋舌的代價,爹依舊不為所動。

  原本以為他們總該死了心,想不到,那兩人雖然確實斷絕了要爹鑄劍的念頭,卻轉念想要搶奪鑄劍秘笈!

  一察覺對方起了歹毒的意圖,爹娘立刻要帶著她逃離。

  他們一家三口和丫鬟碧兒匆忙來到馬廄,而她才剛上馬,兩名惡人就隨即追來,還放火焚燒馬房,要阻斷他們的生路。

  混亂中,她還來不及接住碧兒要遞給她的包袱,爹就狠狠地揮打她的坐騎一鞭子,馬兒吃疼,立刻揚蹄狂奔。

  她緊抓著韁繩,匆忙回頭張望,以為爹娘很快就會跟上,卻見爹把心一橫,將那本珍貴的鑄劍秘笈扔進大火之中,寧可將它燒成了灰燼,也不要任由它落入惡人的手中!

  此舉惹惱了那兩個惡人,也讓他們憤而動手殺了爹娘和碧兒!

  當她遠遠看見那一幕時,既震驚又心痛,而爹娘即使身負重傷,卻分別抱住了那兩名惡人,死命不放手,為她爭取逃亡的時間。

  “水悠!快逃!快逃——”

  爹最後的大吼聲,彷佛仍回蕩在她的耳中。

  莫水悠心如刀割,眼眶溢出了更多淚水。

  即使她很想回去和那兩名惡人拚個你死我活,但卻深知憑自己的花拳繡腿,回去也只是送死。

  她咬著牙,沈浸在憤恨的情緒之中,不斷湧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讓她完全沒注意到前方的路上橫著一截低垂下來的樹枝,而當她猛地回過神時,已來不及閃躲。

  馬兒的高度正好讓牠由樹枝底下賓士過去,但莫水悠的身子卻重重撞上了那截又粗又長的樹枝!

  她痛喊一聲,纖細的身子從馬背上摔跌下來。

  一股劇烈的疼痛自胸口炸開,讓她當場嘔了口鮮血,但即使痛楚難當,她仍咬緊牙根,掙扎地站了起來。

  她不能死!

  爹娘用性命來保護她,她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查明究竟那兩個惡人是受了誰的指使,並要對方受到王法的制裁!

  聽著迅速接近的馬蹄聲,莫水悠一陣心驚,她知道那兩個惡人已經追來了。

  倉皇間,她來不及仔細辨別方向,拔腿就跑,卻很快地發現自己竟來到一處懸崖邊!

  她駭然倒抽一口氣,想要回頭,卻發現唯一的路已被那兩名惡人擋住了。

  眼看她已無路可逃,他們揚起了惡意的笑容。

  “好了,這下子看妳還能往哪兒跑?”

  莫水悠緊咬著下唇,憤恨地瞪著他們。倘若目光能夠殺人,這兩個傢伙的身上早已千瘡百孔!

  “小姑娘,識時務者為俊傑,只要妳乖乖地把妳爹的鑄劍秘笈交出來,我們可以放了妳。”其中一人開口勸道。

  “那本鑄劍秘笈早已經燒成灰了,你們剛才不是也親眼看見了嗎?”莫水悠恨恨地說道。

  “那本秘笈價值連城,我才不信妳爹真捨得將它給燒了!依我看,那個冥頑不靈的老傢伙一定是事先將秘笈藏在妳的身上,再隨便燒一本書想要騙過我們!哼,我們豈會這麼輕易就受騙上當?現在,只要妳乖乖地將鑄劍秘笈交出來,我們可以饒妳一條活命。”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莫水悠叱喝道。

  她的頑抗不馴讓兩個男人失去了耐性,眼底殺意濃烈。

  “既然妳執意找死,那就和妳爹娘一塊兒到地下相聚吧!等殺了妳之後,我們一樣可以搜身!”

  搜身?!

  莫水悠的臉色愀然驟變。

  不!死了還得被這兩個惡人觸碰她的身子,這種屈辱她怎能忍受?

  莫水悠又退了幾步,纖麗的身影已站在懸崖的邊緣,一抹堅決的光芒掠過她的眼底。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但是她寧可選擇自我了斷,也不要落入惡人的手中,任由他們觸碰她的身子!

  “想要鑄劍秘笈?下輩子吧!”

  她恨恨地啐了聲之後,毅然決然地退了一大步,任由自己的身子宛如折翼的蝶兒,自懸崖頂端墜落。

  她閉上雙眼,一種瀕臨死亡的感覺籠罩住了她。然而,她的心裏奇異地沒有太多恐懼,只有濃濃的悲哀與憤慨。

  爹娘為了不讓惡人得到鑄劍秘笈、為了不成為殘害蒼生的幫兇,卻付出了自己寶貴的性命,這樣的堅持與犧牲,究竟值不值得?

  悲痛與恨意狠狠啃噬著莫水悠的心,她但願那些惡人能夠得到報應,也但願懸崖底下是無法接近的險惡之地,讓那些惡人永遠無法尋獲她的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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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近數十年來,若問誰是江湖上的第一高手,肯定會同時得到兩個答案,那就是——關天齊和杜劍心。

  他們一個擅使刀,一個慣用劍,武功同樣高強,這二、三十年來始終並列第一,難分軒輊。

  然而,儘管擁有旗鼓相當的身手,他們卻沒有因此成為惺惺相惜的朋友,反而因為性情與作風互異,看彼此極不順眼。

  只要一想到自己竟與對方並列第一,他們就宛如身上爬滿了蟲子,渾身不舒坦到了極點!

  除此之外,讓這兩大高手更加介懷的,是他們各自傾力調教出來的徒弟,武功竟也難分高下。

  這麼多年來,兩人名氣上的糾糾纏纏,煞是惱人,而隨著年紀愈大,他們對此就愈難以釋懷。

  最後,性情互異的兩人難得有了個同樣的共識——倘若不分個高下,將來怎甘心咽下最後一口氣?

  於是,為了爭奪“江湖第一”的頭銜,兩個加起來年歲逾百的男人,相約大戰一場,非要分出勝負不可。

  經過三天三夜的激戰,結果——兩敗俱傷。

  在最後一擊中,他們的五臟六腑嚴重損傷,兩人同時吐血倒地。

  至死都無法分出勝負,讓他們更加惱恨不甘!

  臨終前,他們各自將愛徒——南宮烈和荊禦風喚到身旁,要愛徒對天發誓,一定要扳倒對方的徒弟,替師父爭一口氣,並奪得“江湖第一”的頭銜。

  於是,糾纏了數十年的恩怨,又將繼續延續下去,直到他們的徒兒分出高下的那一天為止。

  只不過,身為兩大高手傾囊相授的愛徒,南宮烈和荊禦風自然也有著旗鼓相當的好身手。

  這一場勢均力敵的對抗,究竟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有個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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