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江南杜家,是皇朝有名的書香世家。
除了世代男丁都能考上個舉人秀才之外,遠從老老老老老
太爺起,便以製作筆墨聞名,經過百年,「杜家筆」,「杜家
墨」已成了文士必須,不少舉人秀才皆會特地至杜家莊訂製文
房四寶,到了杜有松這一代,更因受到皇上的青睞而成了御用
筆莊。
據聞,皇上對杜家筆的柔勁讚不絕口,對於飽滿的墨色也
極為滿意,不但命其為御用筆莊,甚至賜了「銳齊圓健」的匾
額。
東漢《筆賦》曰:「筆有四德,尖齊圓健」,這塊匾額幾
乎也昭告了天下,此乃第一書香世家。
當家杜有松,年四十有六,畏妻如虎,府中無侍妾,妻子
陳氏共生四子一女,長子次子皆夭折,因而府中只剩三公子杜
初雪,以及杜生煙,杜生香這對龍鳳胎,加上年近六十的杜老
太,一家三代,共六口人。
府中奴僕五十餘,筆坊墨坊的工人近千,家業有成,膝下
有後,人生至此,杜有松也算對祖宗有了交代。
只是……只是……
唉……
「老爺怎麼又歎氣了?」陳氏一進大堂就看到丈夫對著外
頭搖頭,順手斟了下人剛送上的新茶,「有什麼事情說出來,
別一個人搖頭搖不停,天大的問題,總能想出辦法。」
陳氏是武師的女兒,個性乾脆直爽,見丈夫這幾日動不動
就咳聲歎氣,原本不想過問,但是眼看丈夫氣歎得越來越誇張
,明明是春暖花開好時節,當家的卻一天到晚唉唉唉,聽得實
在難過,因此開口。
「今年臘月,初雪就要十七了。」
陳氏點點頭,拿起茶盞,等著丈夫繼續說下去。
「我在想……是不是該給初雪訂親娶媳婦……」
噗——
「夫人,夫人你怎麼了?」夫人居然噴茶水?
雖然夫人不是什麼名門淑女,但成親二十多年,還是第一
次看到她把嘴巴中的東西吐出來。
「沒事。」陳氏掏出絲帕,強作鎮定的抿了抿,「你剛剛
說……」
「給初雪娶媳婦。」
「好好的,突然講什麼訂親。」陳氏揮揮手,讓下人把桌
子收拾了,「我告訴你,別胡亂給初雪訂親。」
「怎麼能說我胡亂,初雪都十六了,將來得慢慢接手城西
大莊的生意,出去見人,也得讓他跟那些獵戶們說說話,喝喝
酒,這樣人家才會把好的狸毛狼毛留給咱筆莊,不能再放在家
裡了……」
「初雪哪裡放在家裡了?」脾氣頗大的陳氏一下打斷了丈
夫的話,「他不一天到晚往外跑嗎?夏天就遊湖,騎馬,春天
就跟著去打獵,一個月裡面他倒有一半的時間往外跑,什麼叫
放在家裡?」
「他沒見過外人哪,夫人。」杜有松苦著一張臉,「他去
哪都是冊雲在打點,外頭誰看過他?」
「那又怎麼樣?初雪是我的寶貝兒子,出去自然是要人安
排打點,冊雲雖然是個孤兒,但做事一向穩當,有他打點初雪
的一切我很放心,出去不是乘轎騎馬,難不成要抬著遊街讓大
家瞧瞧杜家三公子長這模樣?你以為別人是在哪見到一些大戶
公子的相貌?」
講得火起,陳氏的聲音也大了,「孫劍玉那個不成材的傢
伙迷上春風樓的唱曲姑娘,天天去聽歌,所以大家知道孫尚書
的公子長這樣子,賀天定喜歡鬥蟋蟀,所以大家知道賀家大少
爺長這樣子,還有張師爺的兒子,季先生的兒子,一個比一個
還愛玩,初雪不像他們那樣沒出息。」
初雪從五歲起便開始到城西大莊的筆院墨院,學習分辨羊
毫狼毫有什麼不同,狸毛怎麼鋪,香星子毛怎麼綁,山兔毛跟
豬鬃得怎麼配,雖然好動,可是該做的功課一天也不曾偷懶,
五歲的小短手,筷子都還不會拿就先學梳毛—— 在她這個當
娘的眼中,初雪真是天底下最乖巧的兒子了。
現在丈夫居然把她認真又聽話的寶貝兒子跟那幾個紈絝子
弟比,真是豈有此理!
「唉,夫人,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說說是什麼意思?」
「這……唉……」
「這什麼這,唉什麼唉,文天寺的解籤先生就說過了,初
雪八字雖好,可惜就是婚配不能強求,別給他訂親,他會自己
找到意中之人—— 這些你也是知道的,十六歲又有什麼大不
了,我娘家的甥兒們好幾個都是十八才娶親,孫嬸的女兒還快
二十才過門呢,急什麼。」
杜有松一雙濃眉更八字了,「我都說了是為他好……」
「老爺,你口口聲聲為他好,但又講不出個所以然來,這
我能服氣嗎?何況這事別說我反對,婆婆也不會贊成的,我們
初雪一表人才,相貌堂堂,還怕娶不到媳婦?」
聞言,杜有松忍不住又歎了口氣。
他想給初雪訂親,絕絕對對是為了他著想,只是這原因…
…這原因……唉……
說來話長。
一切要從杜初雪出生時說起。
當年陳氏連折二子,幾年後好不容易三度有妊,因此別說
杜老太跟杜有松都對這孩子期待,連陳氏自己都是小心翼翼,
尤其天氣漸涼後,為避免風寒,幾乎是大門不出,對好動的陳
氏來說雖然頗悶,但見肚子一日大過一日,孩子在腹中伸手踢
腳,便覺得再怎麼辛苦都能忍耐了。
懷到七八個月時,杜有松因為外出不慎,染上風寒。
原本以為吃幾帖藥便會好,沒想到卻日漸病重,剛開始只
是發熱咳嗽,到後來竟是連血都咳出來,病情一日重過一日,
才一個多月,就虛弱得連床都下不了,換了幾個大夫,也一點
起色都沒有,睡時多,醒時少,每天也只肯喝一點湯水,眼見
就快要不行。
杜老太跟陳氏心中有數,清楚時日無多,兩代的杜夫人也
不敢奢望有什麼奇跡,只期盼他熬到孩子出世,好歹得讓他們
父子見上一面……
就這樣拖著,熬著,臘月初雪的那個早上,陳氏終於產下
一子。
洗過澡後,杜老太連忙把媳婦新生的孩子抱到兒子房間,
「有松,你看看,是小子,睜開眼睛,是個小子啊。」
聽到是兒子,一直因為沒能傳香煙而覺得愧對祖宗的杜有
鬆鬆了一口氣,勉力睜開眼睛。
錦被中的孩子正哇哇大哭。
有別於前兩個兒子出生時的聲音微弱,這孩子一出生就哭
聲嘹亮,小手小腳踢蹬不休。
接生的孫嬸說,她接生了那麼多孩子,還沒見過像三公子
這樣健壯的。
「你看看。」杜老太將小嬰兒放在枕邊,「這小子比他兩
個哥哥胖多了。」
真的是胖得很多。
小嬰兒裹著錦被放在他身側,還沒餵奶,因此餓得直哭,
大滴大滴的眼淚一直掉下來。
氣息奄奄的杜有松看著剛剛出生的兒子,不知道哪來的力
氣,舉起手,輕輕摸了摸他大哭不止皺成一團的小臉,又拉了
拉他揮舞不停的小手。
「娘。」
「怎麼?」
「給這孩子……起名叫……叫初雪。」
杜老太點點頭,「好。」
前兩個兒子取名「如龍」,「勝虎」,但都沒能活過滿月
,希望這女兒名字能保得三兒子平安,讓杜家有後。
給孩子取好名,杜有松便又昏過去。
眼見老爺最掛念的心事已經了結,現在又睡去,幾個服侍
的下人眼中不免泛淚,他們都覺得這個好老爺大概差不多了,
就連杜老太也覺得兒子差不多了。
大夫說過很多次,多一天是一天。
沒想到幾個時辰後,杜有松又自己醒來,精神不但好了些
,還主動說想喝點湯水。
喝了一碗人參雞湯,他又讓人去把初雪抱來,父子同在一
張床上,他看兒子呼呼大睡的樣子,足足看了一整個時辰,才
又睡去。
此後,日日如此。
一醒來就要看兒子,直到倦困。
飲食也從參湯,開始進一些米水,白煮蔬肉。
大夫說,他是人逢喜事,因此才得以慢慢恢復。
初夏時,杜有松已經能自己下床,秋天時完全恢復精神,
除了消瘦些,精神體力一如往昔。
挑得吉日,杜老太與陳氏去文天寺還願,跟寺中解籤的先
生談起這事,先生看過八字後說,這初雪公子乃強運之人,雖
然才智平庸,卻是吉星高照,能逢凶化吉,庇蔭家族,一弟一
妹附其下,衣食無憂。
當時旁邊另有其他香客,都覺這解籤先生未免太過誇張—
— 杜有松年近三十才得一子,眼見陳氏年紀也大,又不讓納
妾,有這孩兒已經是上天垂憐,現在居然還要「一弟一妹附其
下」?
甚至有人說解籤先生是為了貪圖賞錢所以才說得天花亂墜
,氣得那白鬍子先生擲筆大怒,抖著手指說:「你們,你們就
睜大眼睛看,看看老朽是神佛開眼替人解惑之輩,還是貪圖賞
錢信口開河之輩!」
圍觀眾人半信半疑,但是此後十年,杜初雪用他的強運替
解籤先生說了話,證明他的確有過人之處。
第一,他一出生,原本病得快死的父親因喜病癒。
兩年後,陳氏產下龍鳳胎,男孩命名「生煙」,女孩命名
「生香」,給杜家添人口,應驗其下有一弟一妹之說。
五歲時,杜初雪第一次跟隨父親去了城西大莊中的墨院,
當時墨房中那幾個三十幾年經驗的老師傅正在趕製一批學士墨
,初雪調皮,一個不小心打翻了檀香,半瓦罐的粉末全進入了
正在攪和的大鍋,因時間已來不及重制,杜有松也只好硬著頭
皮送上皇城,沒想到這檀香墨卻受到好評,那些專門整理典籍
的學士們都說,比起以前用麝香或者藿香調墨的味道更穩重。
一個月後,因為學士們的推薦,皇上也開始用起了這批檀
香墨,後來連批奏章用的硃砂都由杜家莊專門製作,甚至賜下
牌匾,杜府從此成了御用筆莊——到這幾乎已經是傳說了,但
強運之事,仍然繼續。
杜初雪九歲那年,縣大人帶著八歲麼子至府中作客,縣大
人於酒酣耳熱之際跟杜有松提到,自家麼兒跟生香也算門當戶
對,不如就給他們訂下娃娃親吧。
就在此際,縣大人八歲的麼兒卻哭著從前院跑至涼亭跟父
親哭訴,指著頭上的腫包說,杜初雪用玉如意猛打他的頭,還
說他只會靠著父親的名字狐假虎威,是沒用到極點的傢伙。
這下,親事自然談不成了。
杜有松雖然可惜,但也無可奈何。
數日後,朝中三品文官路經江南,順道至杜府作客,見生
香長得可愛乖巧,聰明活潑,便開口替十歲的長孫求了親。
杜有松跟陳氏聽了又驚又喜,這大人可是朝中三品大官,
三品啊,而且是長孫呢,將來的當家啊……
當下滿口答應,大官留下家傳玉珮給了生香當信物,為表
慎重,一個月後,那三品大官居然又來了一趟,不但有媒有聘
,還連同小孫子都帶來了,讓這對十歲跟七歲的未婚夫妻見了
面,兩家相談甚歡,只待生香及笄,便抬花轎來迎人。
這下江南人都知道了,七歲的杜家小姐有了婚配,未來夫
家可是朝中大官,不知羨煞多少人。
而說到底,杜生香能有這門好親事,都是因為杜初雪當時
用玉如意打了縣太爺的公子,導致兩家不快,不然杜生香就只
能是縣太爺麼媳,而不能成為三品大官的長孫媳婦了。
連下人們都說,他們這三公子鐵定是福星轉世,不然怎麼
會有如此運氣,每每能轉禍為福。
有子如此,杜有松自然十分感激,只是……只是……
唉……
這初雪……
當初為了避免他跟兩個哥哥一樣早夭,他才給他取了女孩
名,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他這兒子越大越像女孩兒。
皮膚白皙,五官也十分貌美,身形秀雅,這……這要帶出
去,好一點的是言語調笑,差一點的,只怕會淪為茶餘飯後話
題。
杜有松會這樣想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年輕時常跟幾個文人來往,當時有秀才也是個男身女相
,平常跟他們在一起倒沒什麼,如果是上酒樓吃飯,或者是搭
船遊湖,遇到外人難免被打量,被取笑為娘兒們是常有的事情
,有時甚至會有醉客跑過來問他該不會是個好龍陽的吧,眼光
猥褻得讓人看不下去。
直到秀才成親,生子,「丈夫」跟「父親」的身份,才終
於讓那些閒話淡去。
杜有松不想初雪因為美貌而被調笑,更不願意自己的兒子
被懷疑好龍陽,所以才想快點給他娶妻過門,等孩子生出來,
別人就沒閒話可說—— 但很顯然,他們夫妻對這件事情的看
法大相逕庭。
在他吞吞吐吐講完原因後,陳氏不以為然的說:「在我看
來,當初老爺的朋友之所以被調笑,並不是因為他長相文秀,
而是因為他身家單薄,既沒背景,也沒功名,別人說起閒話自
然不顧忌,可初雪不同,我們杜家有皇上親賜匾額,他是將來
的當家,加上老爺你跟朝中大學士交好,生香又是宋大人未來
的孫媳,我就不信誰敢當面取笑初雪男身女相,哼!」
***
杜初雪還沒進到大廳,便聽見母親大人雷霆萬鈞的那句「
我就不信誰敢當面取笑初雪男身女相」。
一頓,伸出的腳又縮回來,對跟在身邊的冊雲做了個手勢
,旋即轉了彎,往後走—— 嗓門這樣大,身體鐵定是好的,
今日不用請安了。
轉出迴廊,長長的吁了一口氣,笑道:「還好我娘年輕時
長得美,不說話時一張臉可以騙騙人,不然這種火爆脾氣,肯
定是要當老姑婆的。」
冊雲跟在他身邊久了,自然早聽習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因此也不以為意,見他髮冠似乎有點歪,伸手替他調了一下,
「小冬是怎麼替你梳頭的,連個髮冠都沒戴緊?」
初雪乖乖站著讓他繫緊,「她啊,有心上人了,早上我問
她那人姓什麼,叫什麼,大概是被我問得害羞,所以沒弄好。
」
說完,見冊雲只是隨便點了點頭,顯然一點都不在意,又
忍不住說:「你怎麼不問問我,小冬喜歡上誰了?」
冊雲其實對府中丫鬟喜歡上誰這種事情並不感興趣,但看
初雪一臉要人問的樣子,因此順其心意問道:「小冬喜歡上誰
了?」
「喜歡上墨院新來的學徒唄,我就覺得奇怪,怎麼最近老
是跟著我去城西大莊,到筆院就一臉失落,去墨院就笑逐顏開
,弄髒衣服也還是笑咪咪的,總算讓我問清楚了,原來是心上
人在裡面。」初雪笑說,「不過想來,她最近的確很怪,不但
端過幾次鹹點心,前兩日還把燕窩給加了鹽,差點鹹死我,這
麼心不在焉,我早該發現了。」
聞言,冊雲皺了皺眉。
有喜歡的人固然是好事,但忘記分內的工作就不配當貼身
丫鬟—— 初雪每日四更起床,吃完早飯後便乘轎去城西大莊
習筆墨技藝,到中飯時隔得久,因此中間會小食一次,冰糖燕
窩,桂花湯圓,松子甜餅,香酥蜜糕……小食一定是甜湯甜糕
,如果端上的是鹹餅鹹糕,那他就只會咬個兩口意思意思。
小冬在杜府也有七八年,不可能不知道這習慣。
頭髮一兩次梳不好是無所謂,現在連飲食起居都有問題,
他得找個時間點點她,別忘記丫頭本分。
「為什麼女孩子一到十五六,就會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想起小冬臉上那兩團粉紅,初雪滿臉不解,「以前菊姊是這樣
,現在小冬也是這樣。」
「不是到十五六會變了個人,而是因為有了喜歡的人,才
變了個人。」
「那萬一我有喜歡的人,該不會也變得整天呆呆的對天空
傻笑吧?」
冊雲端詳他的臉,「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沒有。」
「那擔心什麼。」
「我擔心的事情可多了,生煙迷上說書,三天兩頭往茶館
跑,我怕他交上壞朋友,生香再過兩年就要出嫁,可現在連自
己的繡花鞋都弄不出來,我怕宋大人發現她是個草包後會叫孫
子寫休書,還有,你沒聽剛剛爹爹說要幫我娶妻。」
初雪特地又強調了一次,「不只是訂親,還要『娶妻』,
雖然奶奶跟娘絕對不會同意,可我爹的個性你也知道,當年只
不過是喝了幾杯酒,就要把生香許給縣太爺那個臭兒子,萬一
哪天他又跟人相談甚歡,幾杯老酒下肚,就給我訂親了怎麼辦
?我怎麼可能娶妻啦。」
相對於他巴拉巴拉的一陣暴躁,冊雲卻顯得氣定神閒,「
那茶樓我已經讓人看著了,生煙有什麼奇怪的事情會跟我報告
,生香的女紅是夫人親授,夫人自己的功夫不到家,生香怎麼
可能學得好?我會另外請人來教,至於你的婚事,」他笑了笑
,「放心吧,夫人跟老太太不會准的。」
初雪被他笑得突然說不出話來—— 每次看冊雲說話這麼
篤定,他就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一樣。
他很急很氣的事情,冊雲永遠有辦法隨手就解決,府裡的
丫頭小廝對自己還沒有對冊雲恭敬,有時想出去散心,只要冊
雲說了不許牽馬出來,還真的就沒人敢把馬牽出馬廄……雖然
有點不服氣,但誠實來說,這幾年要不是他在身邊打點大小事
,自己的日子恐怕也沒這樣舒坦,畢竟千金裝公子這種事情,
沒人掩護可沒辦法這樣平安多年……
沒錯,她,杜初雪,是不折不扣的女兒身。
名義上的杜三公子,實際上的大千金。
性別錯亂十六年,這秘密,整個杜府,不,整個江南,只
有五個人知道:她自己,奶奶,親娘,產婆孫嬸,還有眼前這
個人。
他是孫嬸的義子,九歲被帶入杜府。
幼年時是她的陪伴,長大時成了她的護衛,每年只有孫叔
孫嬸生日,以及過年的時候他會請假回家,其他的日子,他都
一直在她身邊。
初雪從來不知道他姓什麼,他自己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喊
孫嬸撿到他時給他取的名字,冊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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