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結海樓。
揮毫弄墨猶如龍飛鳳舞的匾額僰僨像僥,倒映在絕色水眸中,蕩起了陣陣迷離的漣漪。
郝魏紫微微仰首望著「結海樓」三個字粹精粼粿,眼波百轉千迴,心底百味雜陳。
她端放在身前的手馺馽馹駂,不由地揪緊了衣角,以此克制住悸動與情怯。
怦!怦!怦!
劇烈的心臟跳動聲綣綩綠綜,在她的胸腔中叫囂著。
若有似無的痙攣感在四肢百骸的神經間蔓延。
她終於要再見到他了,然而嫚嫩嫞嫛,一切已物是人非,他還會認得她嗎?
郝魏紫心底湧起淡淡的哀愁,她不可能再是那個她了,她要如何在他面前自處呢?
「魏紫,我們進去吧!」
宮之瑾狐疑地瞥了眼僵在結海樓門口不動的妻子郝魏紫,聽說今日結海樓會有許多有趣的拍品,或許還能打探到一些關於弟弟失蹤的線索,所以宮之瑾才會帶天天守在牡丹園中犯花癡的郝魏紫同行,可不想讓人以為他冷落了她。
「嗯。」
郝魏紫頷首,恭順地跟著宮之瑾進入結海樓,一道熟悉的男聲隨即在她前方響起。
「世子賞臉捧場,真讓我的結海樓蓬蓽生輝。」
嗓音醇厚如同陳年美釀,透過耳膜觸動了她的心。
郝魏紫緩緩地抬起頭,望向聲音的主人──結海樓負責人顧硯旋,眉如飛劍,目似星辰,眉目間英氣十足。直鼻薄唇,面容白皙,神態閒適明俊沉斂。舉手投足之間,滿是從容穩重的大氣,雖眉間帶笑,但笑不及眼,讓人瞧不出他深藏不露的心思。
這個男人,她幾乎認識了一輩子,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和他會對面不相識,她也不能再投入他的懷抱。
濃濃的苦澀,在郝魏紫的心底氾濫,她卻要極力地穩住她的情緒,不讓人瞧出她的異樣。
顧硯旋見到宮之瑾,忙不迭地大步上前,拱手作揖,親自招呼。
繼而,顧硯旋的目光被宮之瑾挽著手臂的女子吸引,胸口莫名一悸,似曾相識的熟稔感在他的血液中蕩起,異常熱烈地奔騰開。
那女子,身穿錦衣華服,綰髮梳髻,姿態雍容華貴,面貌明麗絕倫,好似春日怒放的牡丹花,國色天香,豔冠群芳。
可是,她的眉宇間浮動著淡若柳絮的愁緒,似有千言萬語在盈盈水眸中泛漾,折煞了牡丹花顏的華美傲然,平添一份我見猶憐的柔軟,莫名地叫顧硯旋心疼。
他想她就是宮之瑾的滿園春色之一,以她的姿態容貌判斷,應該是那位從牡丹世家迎娶回平陽侯府的郝家小姐,以牡丹花后「魏紫」為名,的確是國色天香。
顧硯旋暗暗為她感到惋惜,如此樣貌,卻要與那麼多人共侍一夫,宮之瑾的豔福真是不淺。
「顧老闆客氣了。」宮之瑾點頭示意,順著顧硯旋的目光,發現他正在打量郝魏紫,他不著痕跡地側身傾向前擋住了顧硯旋的視線,道:「請顧老闆安排一處隱蔽的位置,今日我不想引人注目。」
聞言,顧硯旋有些訝然,但還是恭敬道:「世子請跟我來。」
顧硯旋領著宮之瑾來到樓廊上用屏風區隔的位置,喚人備好茶水。
「世子,拍賣馬上就要開始,我去做些準備,若有怠慢之處還請世子見諒,希望有拍品能得到世子的青睞。」
「顧老闆請自便。」
宮之瑾不以為意道,看著顧硯旋離開,在大堂內周旋於不同的客人間寒暄,隨後從大堂消失,去做開拍的準備了。
郝魏紫一言不發,默默地望著顧硯旋的身影,努力地抑制住胸腔間的洶湧澎湃,揪著衣角的手難以控制地顫動著。
她和他,明明近在咫尺,卻無法再靠近。
「魏紫,妳認識顧老闆嗎?」
宮之瑾終於發現郝魏紫的異常了,她自從進入結海樓,目光幾乎都跟著顧硯旋轉,這會兒眼中還有悲傷浮現,好像她和他曾有過什麼難以釋懷的情愫似的。
不過,以宮之瑾對郝魏紫的認知,她不可能認識顧硯旋的,那為何會對顧硯旋「另眼相待」呢?
她認識顧硯旋嗎?
「不,未曾相識。」
郝魏紫垂下眼簾,無力和悲傷滿溢在心底氾濫。
認識顧硯旋的不是郝魏紫,是牡丹奴。
雖然,他還是她認識的顧硯旋,但她卻不是他曾熟悉的牡丹奴。
顧硯旋不認識郝魏紫。
而顧硯旋和牡丹奴,已是天人永隔了。
每年三四月,牡丹盛開之際,也是牡丹奴心花怒放之時。
顧府花園種植著品目繁多的花草,春日櫻花水仙,夏日芙蓉睡蓮,秋日海棠金菊,冬日雪梅寒蘭……四季花卉應有盡有,牡丹並非園中主角,與芍藥相伴,只栽了三株而已。
顧府花僕林氏夫婦的女兒剛剛學會走路,魂就被這三株牡丹勾走,天天不知厭倦地守著牡丹,路過瞧見的顧老爺,就給她取名為牡丹奴。
林氏夫婦照料著整個顧府花園,除了這三株牡丹,牡丹奴能走能跳之時就將牡丹當寶,每一滴水由她親自澆,每一株草由她親自除,每一寸土由她親自翻,每一點肥由她親自施……等到牡丹奴十歲時,她已經從三株牡丹母顆切分子株移栽,養出二十來株的小小牡丹園。
十歲的牡丹奴看著滿眼的奼紫嫣紅,迎著月光的眼睛笑盈盈得快瞇成一條線了,每年開花時,她常常廢寢忘食地守在牡丹邊不願離去,她對牡丹的喜愛已到了癡迷的地步。
「十五朵『黃花魁』,七朵『葛巾紫』,十八朵『首案紅』……只有三種牡丹太寂寞了,以後我得從外面再移植些新品種來,那樣才熱鬧。」
牡丹奴癡癡地望著由三株牡丹繁育出來的牡丹園,可惜就三個品種,讓她不甚滿足。聽爹娘說牡丹世家的郝家種了上百種的牡丹花,其中還有極品的牡丹花王「姚黃」和花后「魏紫」,不知什麼時候能去討兩株回來栽種呢?
「嗚……唔……」
忽然,假山後傳出衣物摩擦的窸窣聲和克制壓抑的哭泣聲,驚到了月光下賞牡丹的牡丹奴,她有些訝異,心下懷疑,是不是有人來偷她的牡丹了?
於是,小小的身影躡手躡腳地循著詭異的聲音,往花園裡的假山走去。
假山疊石形成的小洞裡,蜷縮著一個少年的身子,他一手擰著衣角,一手捂著嘴巴,憋著氣偷泣,倔強又委屈。
牡丹奴只看見他月光下被手捂了大半的側臉,長長的睫毛顫動著,晶瑩的淚珠慢慢地滑落,滲入指縫間,難以言說的悲傷隨著他抑制的哭聲溢出,小小的牡丹奴也被感染到他的痛苦,忍不住靠近,掏出她的小手帕遞過去。
「喏,給你擦擦。」
聞言,少年大驚,轉頭看到洞口出現的小小身影,看到她遞來手帕的小手,忙不迭地連手帕帶人拽進洞裡,捂住了她的口鼻,戒備地問:「妳是誰?」
「唔……」牡丹奴難受,有些恐懼地搖頭,口鼻受制,無法發言。
「我放開妳,妳不准大叫,懂嗎?」少年警告。
「嗯……嗯……」牡丹奴使勁地點頭,無比後悔自己好奇的舉動,這人如果不是來偷她的牡丹花,就是來幹壞事的。
等到少年鬆開手,牡丹奴膽顫心驚地看向他,借著皎潔的月色,她看清少年的面目,訝然叫到:「少爺,怎麼是你?」
她認得眼前的少年,是顧府小主人顧硯旋。
牡丹奴曾跟在爹娘身後,遠遠地瞧見被大家簇擁著猶如眾星拱月的顧硯旋,他不過大她兩三歲,但已經完全是副大人樣,成熟穩重又精明厲害,能夠輕鬆自在地與大人談笑,彷彿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無論什麼人他都能應付。不像她,內向怕生,只會跟牡丹自言自語,一點都不討人喜歡,連府裡的丫頭們都不願意跟她玩,說她只是個「花癡」別理她呢!
不過,少爺怎麼一個人躲在假山洞裡哭呢?
是誰欺負了少爺嗎?
「妳到底是誰?我怎麼沒見過妳?」
顧硯旋一聽她的稱呼,知道她應該是府裡的人,心底忍不住叫糟,他這麼蠢的樣子被一個小丫頭看到,若傳出去,說顧府少爺是個愛哭鬼,那他一世英名豈不是毀了?
「我是牡丹奴,一直都在花園中做事,所以少爺才沒見過我。」
牡丹奴怯生生地回頭看顧硯旋,他暗惱的眼神讓她害怕,她知道他不高興碰見她的。
牡丹奴?
顧硯旋想了下,慢慢地想起來父親曾提過花園中有個一會走路就圍著牡丹轉的小丫頭,他就給她取名牡丹奴,原來是她呀!
若他沒記錯的話,她就是花僕林氏夫婦的女兒,是顧府的家生子,大概從小跟著父母在花園中做事,管家那邊也就沒有派正式的活給她,那麼……或許,他可以收了她,以絕後患。
「牡丹奴,妳是牡丹奴。」
撞見他窘態的牡丹奴,可不能讓她將今晚的事傳出去。
顧硯旋一手握住牡丹奴的下頜,將她的臉轉向月光,然後若有所思地打量著她:稚嫩的面容圓呼呼的,好像剛出爐的包子,五官平凡至極,受驚的眼眸倒有種我見猶憐的楚楚可憐之感,讓她顯得嬌憨可人,長大之後,也會是個可愛的姑娘。
「少爺,你可不可以放了我?我想回去了,不然娘會著急的。」
被捏著下頜的牡丹奴動都不敢動,小心翼翼地看著臉上猶帶著淚漬的顧硯旋,他高深莫測的表情讓她心驚肉跳,隱隱覺得不安。
「今晚我的樣子,妳都看到了吧?」顧硯旋緩緩地鬆開了手,目不轉睛地盯著牡丹奴,無形地對她施加壓力,希望她能夠識相點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
「嗯。」但是,牡丹奴老實地點頭,又將手中的手帕遞過去,「我想少爺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也許哭出來就不會難過了,少爺,你把眼淚擦乾吧!」
顧硯旋愣住,表情變得複雜,她怎麼會以為他被欺負了呢?
在這個家裡,他是未來的主人,誰敢欺負他呢?
然而,牡丹奴的話,卻刺中了他心底最柔軟的部位。
是啊,他太難過了,所以才會躲起來哭,不能向任何人說明,也無法對任何人訴說,他只能壓抑著他的感情,當人人眼中早熟精明的顧府小主人,即使他才十三歲。
無法逃避的責任,無法改變的宿命,讓他無能為力,才會偷偷哭泣,發洩心中的抑鬱。
「牡丹奴。」
顧硯旋定定地望著牡丹奴,接過她手中的手帕,握緊,做了一個決定。
「明天起,妳來拂香院,當我的貼身丫鬟。」
既然她遇見他最窘迫的一面,遞來手帕讓他擦淚,那麼,她就負責幫忙照顧這樣子的他吧!
或許,下次他想哭,就不用躲起來了。
顧府,拂香院。
這裡是顧硯旋生活起居之處,除了牡丹奴,顧硯旋不讓其他下人隨意進出。
十歲的牡丹奴不知顧硯旋為何點名讓她當他的貼身丫鬟,懵懵懂懂地入住拂香院,來到顧硯旋身邊,就像照顧最愛的牡丹一樣侍候著顧硯旋,雖然年紀小小,但她也兢兢業業,不敢出任何差錯。
而共處一院,牡丹奴漸漸地瞭解顧硯旋不為人知的一面,慢慢地發現了他的難言之隱。
顧家世代為皇商,做著皇室的生意,一言一行極為謹慎,各種關係十分複雜。顧硯旋在顧老爺精心栽培下,按部就班地接手顧家生意,自小就陪著顧老爺出入各種場合應酬交際,在外人眼中,顧家未來的主人早熟穩重,前途不可估量。
然而,牡丹奴在拂香院看到的顧硯旋,總是疲憊而無力,好像被什麼重物壓得喘不過氣,讓牡丹奴明白她的少爺不是無所不能的,他畢竟只是一個大她三歲還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已,他也有不堪重負的脆弱面。
牡丹奴在顧硯旋身邊的第三年,再次看到顧硯旋壓抑地哭泣。
那天,寒風凜凜,暮靄沉沉,臨玡城內飄起小雪,外出多日的顧硯旋回府,神情疲憊,失魂落魄地窩在拂香院的書齋中,握著頸項下掛著的玉玦發呆,全身散發出濃烈的悲傷氣息。
「少爺,我備好了晚膳,要不要我端來給你吃?」
牡丹奴不知顧硯旋為何一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書齋,小心翼翼地推開門,探進腦袋,小聲地問魂不守舍的顧硯旋,她總是會看到他不開心的樣子,明明在外面是那麼的神采飛揚。
「牡丹奴,妳過來。」
坐在書桌後的顧硯旋抬起頭,向牡丹奴招手。
「少爺,你怎麼了?」
牡丹奴乖乖地進書齋,瞅著顧硯旋彷彿溺水無助的眼神,胸口陣陣發疼,她不喜歡看到這樣難受的顧硯旋,讓她想起初見時他窩在假山洞裡哭泣的模樣。
「牡丹奴,我……」
顧硯旋聲音沙啞而哽咽,沒有說完話,一伸手抱住牡丹奴小小的身子,腦袋埋在她的胸間,難以自制地嗚咽出聲,緊緊抱著她的雙手,顫慄著。
「少爺,你在外被人欺負了嗎?」
牡丹奴嚇了一大跳,這是第二次她看到顧硯旋哭,有些手足無措地拍著他的背,她想少爺一定是受委屈了。
可是,她太小了,無法理解少爺應酬的世界,不明白為什麼老爺要讓未成年的少爺當家,更不知道少爺心裡承受著怎樣的壓力?
她只知道,看著顧硯旋不快樂,她也好難過,明明什麼都擁有的顧硯旋,為什麼一點都不開心呢?
「他走了……牡丹奴……他走了……我這輩子都見不到他了……」長久壓抑的顧硯旋,終於再也撐不下去了,緊繃的神經崩潰了,對他最親近見過他狼狽樣的牡丹奴說出他難以承受的負擔。
「少爺,他是誰?為什麼要走?為什麼你見不到他了?」
牡丹奴滿頭霧水,隱隱覺得顧硯旋兩次哭都和那個「他」有關,她的小手溫柔地撫拍著顧硯旋的背。
她在顧硯旋身邊當了三年貼身丫鬟,她知道他有難以啟齒的秘密,她想是那個秘密讓他不快樂,讓他失控,讓他失落,讓他痛苦。
「牡丹奴……」
顧硯旋慢慢地抬起頭,望著牡丹奴越來越嬌憨的面容,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只會在她面前失控,讓她看到他無力脆弱的模樣,讓她看到完全與他人眼中不同的顧硯旋。她這樣天真又直接的問題,讓他非常想對她傾訴一切,將埋藏在心底的痛苦發洩出來,否則,他會瘋掉的。
「牡丹奴,無論怎樣,妳都要一直留在我身邊,好嗎?」
「嗯,我是少爺的貼身丫鬟,當然會一直留在少爺身邊的。」
牡丹奴理所當然地說,因為她是顧府的家生子,生來就是顧府的人,沒有理由離開顧府的。
「那我們說好了,妳不能離開我的。」
顧硯旋勾起牡丹奴的小尾指,按住她的大拇指,簽下他們之間的「不離契約」。
「好,少爺說什麼就是什麼。」牡丹奴抬起另一手,有些心疼地撫平他眉間皺起的褶皺,「到底是誰讓少爺這樣難過呢?」
「我告訴妳,這是我們倆的秘密,誰也不許知道。」
顧硯旋拉著牡丹奴坐在他的腿上,他圈抱著她,腦袋枕在她小小的肩膀上,疲憊著說出他無力扭轉的宿命,那是他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噩夢。
「在顧家,每一代都會有雙生子出世,雙生子的命運卻截然不同,這是顧家世世代代雙生子的宿命,誰也無法改變。哥哥是萬千寵愛集一身,被當作唯一的繼承人撫養;而弟弟要承受一切災難,只能當哥哥的影子,是外人無法知曉的存在。」
牡丹奴大驚,完全不曉得顧家還藏有這樣的隱晦,難以想像還有另一個「顧硯旋」的存在。
「少爺是哥哥,對吧?」
既然顧硯旋將來要繼承顧家的一切,那他就是哥哥,他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為何還這樣痛苦呢?
「我常常想我要是弟弟就好了。」
顧硯旋想起影子弟弟為他承受的一切,這輩子他都無法安心,他恨他倆的命運無法改變,他的所得都是建立在影子弟弟的犧牲之上,這成了他難以釋懷的原罪。
「那個讓我如此難過的人是我的孿生弟弟,他從小到大不為人知,作為我的影子替我擋住所有的災難和黑暗。我奪去了他的一切,讓他承受所有的痛苦,我不知道該如何改變這樣扭曲的命運,也不知道該怎樣幫助他擺脫束縛?為什麼命運對他這樣不公呢?為什麼我和他不能同甘共苦呢?為什麼我們兩個的命運要如此極端呢?」
「少爺,你別自責了,這不是你的錯。」
牡丹奴終於明白顧硯旋無法快樂的原因,明白他為什麼只能偷偷躲起來哭了,隱形弟弟的存在成了他的枷鎖,讓他無法心安理得地享受顧家的一切。
「不,是我的錯。」顧硯旋搖頭,緊緊地抱著牡丹奴,哽咽著聲音,「現在他被派往他國執行任務,到死我都不可能再見他了。他這十六年來沒有享受過一天的福,到最後為了顧家的利益必須犧牲自己……我卻什麼都做不了,他是我弟弟啊,為什麼我只能將他送往地獄呢?牡丹奴,妳說我該怎麼辦呢?他走了,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是哥哥,就不會遭這樣的罪了。」
「少爺,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牡丹奴抱著顧硯旋,她無法開導他替他指明道路,只能陪著他一起哭,她不認識那位隱形弟弟,但她知道被命運寵愛的顧家孿生哥哥,得到顧家的一切,卻要背負對弟弟的罪惡感一輩子,這樣的折磨,永遠都不會消失的。
一直獨立承受這樣秘密的顧硯旋,怎麼可能快樂呢?
他連傾訴的人都沒有……
「牡丹奴……奴兒……我只有妳……」顧硯旋彷彿抓住救命浮木一樣,抱著牡丹奴不願鬆開一絲縫隙,壓抑哽咽的哭泣聲,帶著恐慌和茫然,「奴兒……妳要陪我……一直陪著我……好不好?」
沒有人陪他的話,他終有一天會徹底崩潰的。
奴兒……奴兒……
顧硯旋親密的稱呼,喚得牡丹奴小小的心都要化了,突然好心疼好心疼她的少爺。這樣隱忍著痛苦,在人前還要裝著左右逢源和氣生財樣的顧硯旋,看起來像她養的綻放時的牡丹花,可誰瞧見他如牡丹花凋敝之後的憔悴枯木樣呢?
她想守著顧硯旋,就像她想守著牡丹的心一樣。
「少爺,奴兒會一直陪著你的。」
她的少爺,崩潰時如枯萎的牡丹,但細心照料,來年又會豔冠群芳。
小小的牡丹奴從那時就下定決心,她要陪著顧硯旋,一生一世,不讓他再偷偷躲在山洞獨自悲傷。無論以後會怎樣,她都想待在顧硯旋身邊,當他無力承擔之時,她能夠為他提供小小的肩膀。
他是她的少爺,她是他的牡丹奴,說好不分開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