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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花卷和長樂庵

  晌午,往東山的小道上駛來了一駕小馬車,車裡坐的,正是趕往長樂庵燒香拜神的沈夫人、方一勺……以及一臉興味索然的沈勇。
  黑桃木的車身,雖然小巧,看起來卻很是結實穩重,車頂是拱形的棚頂,柔韌的籐條撐開一整張的牛皮,塗上黑桃木顏色的漆彩。車廂四壁是鏤空的桃木雕板,花紋簡單,只是最普通的百花而已,顯出一種簡單的精致。裡頭有兩卷竹簾子,是用來擋風的,只是天不涼,陽光又暖,因此高高卷著。車□轆很大,上好的紫楠木做成,中間的橫軸是一整根的烏木。
  整輛車子價值不菲卻又不至於過於奢華,上等而非張揚,就好它的像主人知府沈一博的性格一般,雖然也算年輕有為,但保持著一份文人的勤儉與清高,甚至是有一些些古板的迂腐。
  
  方一勺初見這輛馬車的時候,就很喜歡,上了車子,這兒摸摸那兒摸摸。沈勇也跟了上來,坐在車門口,對一臉興奮的方一勺道,“有什麼好摸的,我下次帶你去坐描金嵌玉的大馬車。”
  方一勺抬眼,對沈勇笑,點頭,“嗯。”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幫子,這丫頭怎麼總是在笑,有什麼事好讓她如此高興的?
  沈勇殊不知,方一勺現在真是萬分感謝當年打暈她讓她來替嫁的方老爺子,以前她無父無母四處流浪,如今她有了好夫婿,還有了疼愛自己的公婆,怎麼能不高興呢?!
  
  馬車一路顛簸,沈夫人在馬車的座位上墊上了厚厚的墊子,還不停地囑咐車夫,趕慢些、穩些,千萬別顛簸。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果然有了麼?!
  ……
  
  車子行了半個時辰,終於是到了長樂庵的山腳下,接下去的山路要步行登上,馬車是上不去的。沈夫人下了車,仰起臉看了看長長的台階,有些擔心方一勺走上去會不會有事。方一勺見狀,輕輕推了沈勇一把,對沈夫人努努嘴。
  沈勇有些不解,卻見方一勺對他皺了皺鼻子,做了個背的姿勢……示意沈勇,背他娘親上去。
  沈勇反應過來了,他雖然平時吊兒郎當不學好,不過對他娘還挺孝順的,就走上一步道,“娘,我背你上去吧。”
  
  沈夫人睜大了眼睛看沈勇,有些震愣……他兒子這是開竅了還是怎麼的了,竟然心疼他這個做娘的!心裡更加一百二十分地相信了沈一博之前說的,那個神道士說的……賢媳進宅,沈勇必然脫胎換骨!樂得眼圈都紅了。
  沈勇想走到前頭去彎腰背,沈夫人卻道,“那怎麼行,娘老歸老,還有把骨頭呢,也不至於四十多歲就走不動山路了,你啊,背你媳婦兒才是。”
  沈勇轉臉看一旁已經准備蹦蹦噠噠上山的方一勺,心說……她伸手比我還矯健呢,要我背?!
  
  方一勺也笑,道,“娘,不要緊,讓相公背您就行,我走得動!”
  沈夫人見方一勺蹦蹦跳跳的,急得趕緊攔,道,“慢點兒慢點兒,別亂動啊,小心身子。”
  方一勺失笑,沈夫人把她當做那種嬌滴滴,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兒了不成?自個兒可是老虎都打得死呢。
  “勇兒啊!”沈夫人沉下臉來,道,“從今日起,凡是有遠路、陡坡、水潭,你都給我背著你媳婦兒走,否則就是不孝,聽到沒?!”
  “哈?”沈勇睜大了眼睛看他娘,問,“為什麼?”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明知故問,都那麼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兒似的呢?要好好疼你媳婦兒!”
  “我……”沈勇還想爭辯幾句,卻見沈夫人像是要沉下臉來,沈勇也不能多說什麼了,他娘要是發起脾氣來,說不定也得抽他……只好歎氣點頭。
  方一勺也眨眨眼,心說……婆婆真好呀,怎麼那麼疼兒媳婦呢,自己真是有福氣啊。
  
  隨後,沈夫人讓蓮兒扶著她,拄著拐杖上山,車夫提著兩個大食盒在後頭跟著。
  沈勇無奈走到方一勺前面彎下腰,“來吧。”
  方一勺看看他,問,“你真背啊,我可重呢。”
  “行了。”沈勇瞄了一眼方一勺,也還行,不胖,個子屬於偏嬌小的類型,估計不能重到哪兒去吧。
  方一勺見沈勇真要背自己,忍不住笑彎了眉眼,湊上去,扒著他脖子趴在他背上。
  
  “喂……”沈勇被她壓得一沉,忍不住道,“你屬秤砣的啊?這麼點兒個子怎麼那麼沉啊?”
  方一勺趴在他肩膀上,道,“我胖,肉多不過都藏起來了,看不到。”
  “藏哪兒了?”沈勇好奇地回頭瞄她,方一勺伸手掐住他耳朵,“再看!”
  “嘶……”沈勇被掐得直唑牙花,“你怎麼那麼凶啊。”
  
  上方的台階上頭,沈夫人回頭喊,“唉,你倆要打情罵俏等上了山慢慢來,快些,別耽誤時辰了!”
  
  “哦。”沈勇和方一勺一起仰臉對沈夫人點頭,沈勇托了托背上的方一勺,往山上走去。
  方一勺雙手摟著沈勇的脖子,道,“相公啊,你若是走不動了要記得告訴我啊,我下來自己走。”
  沈勇鼻子皺了皺,道,“那我現在就走不動了。”
  方一勺笑瞇瞇捏他耳朵,“什麼?”
  “沒……”沈勇長歎一聲,繼續往上走,心說,他爹給他找的是媳婦麼?分明就是另一個娘……
  
  遠在知府衙門書房裡頭審案的沈一博……打了一個噴嚏,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語道,“嗯,一定是個孫兒!”
  
  好不容易,沈勇氣喘吁吁背著方一勺上了山頂,將方一勺放下後,沈勇癱坐在地上,仰天不停地喘氣。
  再看他,就見他臉漲得通紅,滿腦門子都是汗。
  方一勺掏出帕子來給他擦,蓮兒也遞上了水壺給他喝水。
  
  沈夫人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這時候,長樂庵門口掃地的小姑子也看到了沈夫人,趕緊迎過來道,“沈施主,燒香麼?”
  沈夫人趕緊對小姑子合掌行禮,道,“小師父,靜怡師父在麼?”
  “在的。”小尼姑點點頭,道,“師父在裡頭坐禪呢,沈施主要見她麼?”
  “對的對的。”沈夫人趕緊點頭,道,“我先去拜拜菩薩,等師父坐完了禪,我們在敘談。”
  “好呀。”小尼姑趕緊引著眾人往裡頭走。
  
  方一勺跟在後頭,沈勇在一旁小聲嘀咕,“尼姑廟就是荒涼,香火一點都不旺,菩薩肯定不靈。”
  方一勺橫了他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再胡說八道,小心得罪菩薩啊。“
  “切。”沈勇撇撇嘴……剛想說他才不相信,就被腳下突出的一個塊石頭絆了一下……
  
  “哎呀……”沈勇一個跟頭摔到了地上,好險牙齒沒磕掉。
  “小心點兒啊。”沈夫人在前頭走著,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回頭看被方一勺扶起來的沈勇,“這麼大人了,都沒個穩當勁!”
  沈勇站了起來,膝蓋都摔破了,方一勺趕緊給他拍拍,道,“天呀,阿彌陀佛,佛祖菩薩你們不要怪他,他無心的。”
  沈勇也摸著後腦勺看左右,心說……沒那麼邪門吧……阿彌陀佛了啊!
  
  進了寺廟裡頭……方一勺發現這裡香火的確不是很旺,大多是一些老太太在拜送子觀音,還有一些大肚婆。
  沈勇一看到大肚婆就緊張,站得老遠,一臉的不痛快……膝蓋摔疼了,眼前還滿是尼姑。
  沈夫人也不搭理他,拉著方一勺進廟裡去。
  
  長樂庵的送子觀音是白玉雕的,有別於其他佛像的莊嚴肅穆,這尊送子觀音,慈眉善目,說不出的和善,單手捏著佛家的蘭花指,另一只手裡,托著一個白白胖胖,笑瞇瞇的可愛娃娃。
  沈夫人拉著方一勺跪在蒲團上,虔誠地拜菩薩,保佑他家可以添丁進口,子孫平安。
  
  方一勺也拜了拜。方一勺從小就有個很奇怪的毛病,就是每次她拜拜的時候,腦袋裡都是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要許什麼願,卻是會很開心。她總覺得自己跪下去拜的時候,菩薩就能看到她的心願,在她自己還沒弄明白什麼的時候,菩薩已經答應了她的要求了……於是,每次方一勺拜的時候都笑瞇瞇,拜完之後更是開心。她拜的每一個菩薩都很靈,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許了什麼願,所以應該大部分的願望,都實現了吧。
  
  之後,沈夫人讓沈勇和方一勺在廟裡添香火、布施,再多逛一會兒,晚上留在這裡吃齋菜,過了夜,第二天一大早再回去。
  
  沈夫人走了之後,方一勺和沈勇大眼瞪小眼,沈勇蹲下撇嘴,“沒勁死了。”
  方一勺見他膝蓋上面還有擦破,就問了小尼姑,這附近有沒有活水?
  小尼姑說後山有小溪,方一勺就讓蓮兒和車夫布施,拉著沈勇去了後山。
  
  “干嘛去?”沈勇興味索然地問,“在原地等著到天黑得了。”
  方一勺拉著他道,“你傷口裡頭都是泥,不洗掉以後該爛了。”
  “切,小丫頭見識。”沈勇不滿地嘀咕,被方一勺拉到了後山的小溪邊。
  方一勺讓沈勇坐下,將褲腿卷起來,自己則是蹲下掬起水,給他洗膝蓋。
  沈勇無聊地坐在地上,雙手支著地面,仰臉四外打量……就見這兒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林子,還有一邊是懸崖。看著看著,他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林子裡,隱約有煙冒出來。
  “唉,那裡怎麼有煙啊?”沈勇指著問方一勺
  方一勺轉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看到的確有淡淡的煙冒出來,又不像是著火,煙還是比較稀薄的。
  
  “去看看吧?別是火星子,一會兒要是真燒起來了那可不得了的。”方一勺用帕子給沈勇抱上了傷口,兩人站起來,往林子裡頭走去。
  撥開濃密的灌木,方一勺和沈勇往裡頭一看……驚了一跳,就見在林子中間,有一個墳墓。墓前正有香燭在燃燒,地上還有燒成灰了的紙錢堆……冒煙的,正是那紙錢堆,可見是剛剛有人祭拜過的。
  
  “晦氣!”沈勇忍不住道。
  方一勺看了看那墓碑,不解問,“唉,相公,為什麼這墓碑上面沒有字啊?這人沒名字麼?”
  沈勇笑了笑,道,“無字碑很多啊,大概死的人生前沒什麼好名兒,或者是作奸犯科之類,怕殃及子孫後代,又怕有人來翻屍搗骨,所以才弄了塊無字碑。”
  “這麼可憐啊。”方一勺自言自語道。
  “這有什麼可憐的。”沈勇拽了她一把,道,“走了,這兒太晦氣了!”說完,拉著方一勺要走。
  “等等。”方一勺道,“香燭歪掉了。”說著,跑上去,將那墳前的香燭扶正,沈勇在一旁沒什麼耐心地等,卻見方一勺盯著地面對他招手,“相公相公,你快來看呀!”
  沈勇湊了過去,問,“怎麼了?”
  方一勺指著地面,道,“你看這戒指,眼熟不?”
  沈勇瞇著眼睛蹲下去,就見地上,在焚香落下的灰堆裡頭,若隱若現的,有一枚白色的玉戒指。這戒指玉質細膩,一看就是上等貨,戒指的上方,有一段用金線小心翼翼地裹起來了,看來是曾經斷過的。
  
  “咦?”沈勇盯著那戒指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起來,吹掉表面的那層灰,又看了看,睜大了眼睛道,“這不是死掉的那個掌櫃的手上戴的麼?上次搶吃食時弄斷了,金絲不還是你給他裹的麼?”
  “對啊。”方一勺點點頭,就覺得寒風陣陣,站起來挽住沈勇,道,“相公……莫不是那掌櫃的鬼魂?”
  
  “鬼魂什麼呀。”沈勇道,“鬼魂還給自己燒紙啊?再說了,案子還是懸案,屍體現在應該在衙門仵作房裡頭停著呢,怎麼可能上這兒來?”
  “那……戒指怎麼會在這裡?”方一勺問。
  “莫不是被人拿了……或許是,凶手?”
  “啊!”方一勺叫了一嗓子,沈勇讓她嚇了一跳,問,“干嘛?”
  “唉,快走快走!”方一勺拉著沈勇就跑,“別一會兒遇上了!”
  沈勇無奈,沒想到方一勺還有害怕的時候呢,就被她拉著跑回長樂庵去了。
  ……
  
  當天晚上,兩人在長樂庵吃了廟裡師父做的素齋,沈夫人跟靜怡師太晚飯後,一起去佛堂坐禪了。
  方一勺和沈勇沒地方住,沈勇又不能睡在尼姑們休息的房間裡頭,最後,只好和方一勺睡在禪堂的大櫃子裡頭。
  這種櫃子是出家的尼姑們平時用來放被褥的,很寬大,裡頭鋪上鋪蓋,正好可以睡上人,方一勺睡在上頭,沈勇睡在下面,一人一層,櫃門一關,安靜又暖和。
  方一勺頭一回睡這種地方,覺得挺新鮮,趴在枕頭上,通過隔板間的縫隙瞄下面的沈勇。沈勇正仰面躺著,手裡拿著那枚戒指出神。
  
  “相公,你想什麼呢?方一勺問。
  “唔?”沈勇哼了一聲,答非所問地說,“餓了,沒吃飽。”
  “誰讓你剛剛只吃那麼一點兒的?”方一勺道。
  “那些姑子做的菜跟你差太遠了,難吃。”沈勇不滿地道。
  方一勺聽得瞇瞇笑,問他,“唉,那現在還餓麼?”
  “餓啊。”沈勇點頭。
  “我們去找吃的吧?”方一勺輕輕推開櫃門,探頭看沈勇。
  “現在上哪兒去找吃的啊?”沈勇道,“這裡又比不得家裡,清湯寡水的。”
  “你看到院子裡的茶花了沒有。”方一勺問,“廚房裡別的沒有,鐵定有面粉吧,我給你做茶花卷兒吃,好不好?”
  “好啊!”沈勇一聽到這名字就來了食欲,一下彈起來……沒提防上頭是隔板,撞地“咚”一聲,疼得他揉著頭直呲牙。
  
  方一勺穿好衣裳和沈勇一起出門,摘了兩朵大茶花,悄悄跑到後院的廚房裡頭去了。
  
  方一勺驚喜地發現了發好的面,大概是准備明天一早做素包子用的,就取過了一團來揉。
  沈勇按照她說的,將茶花的花瓣揪成碎末。方一勺將花瓣的碎屑都揉到了面裡頭,又從隨身帶的小包裡,拿出了一瓶子東西來,往面裡灑了點,沈勇好奇地湊過去問,“這是什麼?”
  方一勺笑瞇瞇,“胡椒面兒。”
  “唔,胡椒面兒還隨身帶啊?”沈勇好奇問。
  “是我自己調配的,吃面吃餛飩的時候灑上一點,那味道就吊起來了!”說著,方一勺將做好的茶卷兒放到了蒸籠裡頭。
  
  沈勇在一旁等著,方一勺還從廚房裡頭找出了一缸子醃菜來,說了聲阿彌陀佛,便取出一棵,切碎,翻炒。
  沈勇在一旁流口水,方一勺炒的鹹菜都比別人做的肉要香啊。
  
  很快,水開了,蒸籠也開始冒熱氣,方一勺將蒸籠蓋子打開,一股清甜的香味四溢。
  “哇,好香啊!”沈勇迫不及待地伸手進鍋裡拿花卷兒……燙得直蹦,不過還是送到嘴裡咬了一口。
  方一勺看著急,“唉,你小心燙啊!”
  “呼呼……沒事……嗯!”沈勇咬了幾口,點頭,“好香!好吃!”
  茶花淡雅的清新香甜滲透到了面裡,咬在嘴裡綿軟回甜,再加上那特殊的胡椒鮮味,沈勇頭一回知道了什麼叫其味無窮。
  方一勺自己也拿了一個,和沈勇一起在廚房裡吃了起來,轉眼,看到了廚房外面有一棵銀杏樹。
  “相公。”方一勺推了推沈勇,道,“樹上有百果!”
  沈勇看方一勺,“百果?”
  “對!”方一勺道“我去摘幾顆下來,我們炒百果吃!”說著,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去爬樹。
  沈勇哭笑不得,這哪門子的才女啊,不是野丫頭麼,爬樹掏雞窩樣樣來!
  
  “等等!”沈勇將剩下的花卷塞進了嘴裡,拉住方一勺道,“我來!”
  說完,往外跑,方一勺跟出去,不忘喊,“唉,你少掰幾個啊,吃多了有毒的!”
  “放心!”沈勇從小上房揭瓦瘋慣了,爬個樹是不在話下的,爬上去之後,摘了那麼二十來個的百果,直接滑了下來。
  交給方一勺,方一勺拿在手裡,轉身進廚房,放到灶台裡頭烘。
  卻聽沈勇“咦?”了一聲。
  “怎麼了?”方一勺抬頭看他。
  沈勇摸著腦袋,盯著灶台上的蒸籠看,問,“剛剛剩下的那三個花卷兒呢?”
  方一勺抬頭……就覺得頭皮子發麻,脖梗子汗毛直豎,蹦起來拉住沈勇的胳膊道,“呀,花卷兒呢?”
  原本還有三個花卷兒的蒸籠裡……竟然是空蕩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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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酒釀和人命案

  自從方一勺和沈勇兩人結伴兒來酒樓裡做飯後,酒樓吃飯就得排隊等位子了,老板數銀子數得手都軟了。
  沈勇看著他笑得一臉褶子,覺得挺可恨,這可是方一勺辛辛苦苦賺出來的銀子。
  
  這一天,突然刮起了西北風,天氣冷了起來,方一勺做完了飯,見大家還要,就給眾人弄了一個熱的點心——鮮蝦甜酒釀。
  江米糯米拌酒糟,
  活蝦熱湯滾一遭。
  金絲蜜棗蛋一個,
  鮮蝦酒釀甜又香。
  
  方一勺做完酒釀,自己留了一份後,讓伙計端出去上桌,正在擦手。就聽沈勇嘴裡嘀咕,“死財迷,有空非好好訛你一頓不可。”
  “對啊!”方一勺立刻點頭,“是該訛他些銀子。”
  
  沈勇轉臉,睜大了眼睛看著方一勺,“你……剛剛說訛他銀子?”
  “嗯。”方一勺點點頭,舀起一勺綿軟香滑的甜酒釀,送到了沈勇嘴裡,道,“相公,你信不信,人一輩子運氣、福壽都是有個度的?掌櫃的一下子掙太多了,這時候讓他落開些,對他是有好處的。”
  沈勇嚼著嘴裡的酒釀,邊點頭贊好吃,張嘴示意還要,邊問,“什麼啊?”
  方一勺又往他嘴裡塞了一勺,認真道,“我爹說的,人一輩子,順風順水的時候加起來也最多二十年,一個人不出意外,也能活他個六七十歲吧,如果好運氣省著些用,就會一生坦途,但要是大手大腳一下子用完了,以後就爬不起來了。”
  
  沈勇笑得肚子都疼了,道,“你個傻丫頭,福氣怎麼省啊?”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當然可以省的!”
  沈勇好奇,伸手接過碗裡留下的那點酒釀都倒進了嘴裡,咂咂嘴問,“怎麼省啊?”
  
  方一勺伸手,從脖子上拿下一條紅繩來,上頭掛著一個銀質的小鈴鐺,遞給了沈勇。
  “這什麼?”沈勇接過來看了看,皺皺鼻子,道,“爛銀子做的怎麼掛在脖子上啊?別人都拿來做腳蹬子的,一會兒我給你買個金的戴。”
  “真的呀?”方一勺湊過去笑瞇瞇問。
  “那是。”沈勇道,“我沈勇的媳婦兒怎麼能戴銀的東西?”
  方一勺笑了,道,“這個雖然是爛銀子,可是我爹親手做給我娘的。”
  
  “哦?”沈勇看了看,道,“你爹手挺巧啊。”
  “嗯。”方一勺得意,“那是。”
  “不過怎麼送個爛銀的啊?”沈勇不解,問,“要送就送個金的麼!你爹也是不靠譜。”
  
  “本來,我爹是給我娘買金釵的。”方一勺笑了笑,“我娘可漂亮了,戴的用的,都喜歡最好的,人家都會買各種花式的銀飾,或者不怎麼純的金飾,換著戴,我娘呢,就只買一個好的,真金的……別人都換了好幾十個了,我娘戴的永遠是那一個。”
  
  沈勇聽著笑了笑,道,“你娘挺特別啊。”
  “我爹好賭又好酒,因此一直都沒什麼銀子。”方一勺笑道,“那日他贏了一把大的,就歡歡喜喜買了一支鼎鼎漂亮的金釵給我娘。只是回家的路上,又經過了賭坊,爹見身上還有些散碎銀子,就進去賭了。”
  沈勇冷笑了一聲,道,“賭棍身上就不能有銀子。”
  
  方一勺點點頭,道,“我娘經常跟我說,男人麼,不壞不好,壞了也不好,要睜大眼睛挑清楚。”
  沈勇就覺得脖頸後面涼風陣陣,趕緊回頭,心說……方一勺的娘不會來找他吧,他可不就是好賭又好酒麼?!就趕緊將話題扯回來,問方一勺,“後來你爹把剩下的銀子和金釵都賭進去了?”
  方一勺點點頭,“對啊。”
  “然後呢?”沈勇問,“你娘生氣了沒有?”
  方一勺笑了笑,道,“我爹其他沒什麼優點,就是嘴甜,手藝好。”
  沈勇問,“也就是會哄人了?”
  方一勺點頭,道,“所以說啊,男人嘴甜占便宜。”
  沈勇也贊同,心說,飄香院的晴兒就比較喜歡王家的公子,因為那小子會哄人。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問,“你想什麼呢?”
  “沒……”沈勇趕緊搖頭。
  方一勺瞄著他,沈勇接著問,“後來呢?你爹怎麼哄你娘的?”
  “我爹全身上下摸了摸,就剩下一小塊散碎的爛銀子,他就找了個打鐵的鋪子,將爛銀子砸扁了,然後做成了一個小鈴鐺。”
  
  “就這麼粗糙啊?”沈勇道,“拿回去你娘非罵人不可!”
  方一勺卻搖搖頭,道,“我娘當寶貝一樣,一直戴著。”
  “這是為什麼?”沈勇不解。
  “我爹把這墜子給我娘的時候,對我娘說,‘娘子啊,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的一輩子的運氣和福壽都是有個度的呀?”
  沈勇皺了皺鼻子,“就你剛剛說的那段?”
  方一勺點點頭,接著道,“我娘也是不解啊,我爹就拿出這串爛銀的墜子來,遞給她,道,‘我若是送你一個金的,那一年只能送你一個,所以我把金的變成銀的了,那樣我以後就能每天都送你一個,送一輩子,你說好不好啊?’”
  
  沈勇聽完之後,震愣良久,半晌才道,“你爹真行啊,這話得記下,以後有用……”
  話沒說完,又見方一勺瞄他,趕緊問,“那後來,你爹每天都送了麼?”
  方一勺搖搖頭,道,“自然是沒有了,就送了這一個。”
  
  沈勇有些喪氣地撇撇嘴,“這男人,不帶勁。”
  “對吧?”方一勺道,“不過,話也說回來,幸虧他當年送了這個東西。”
  “嗯?”沈勇不解,問,“怎麼講?”
  “後來,我家遭了難。”沈勇道,“我娘把所有值錢的首飾都當了,唯獨這個爛銀的墜子還留著,她經常說,‘人呀,一輩子運氣和福壽都是有個度的,如果當年可以少要個金的,多留幾個爛銀的墜子,那就能給一勺多留幾樣傳家寶做個念想了。”
  “呵。”沈勇聽著覺得挺難受不過又有些想笑,就道,“你爹娘真逗。”
  方一勺將那串紅繩子掛著的墜子戴到沈勇的脖子上,道,“所以啊,相公,以後若是太順利得意的時候,就看看這墜子,太難受苦惱了,也看看,福壽只要在順利的時候省下一點來,總會留到困頓的時候的。”
  沈勇傻呵呵地看著方一勺給自己帶上那墜子……本來,他沈勇的身份是肯定不能帶這種下等玩意兒的,這拿出來叫人笑話。可是方一勺這幾句話,讓他不止戴上了,還鬼使神差地將銀墜子塞進了裡衣裡頭,小心翼翼地貼肉收好。
  
  再抬起眼,就見方一勺對他笑,沈勇突然意識到一點——呀,方一勺隨他爹啊,嘴也挺甜的。
  
  “你等等我,我收一下東西咱們就走。”方一勺邊收拾東西,邊對沈勇道,“一會兒我們一起去訛那掌櫃的,叫他再得意,你知不知道,他剛剛還在外頭叫高價錢呢,一份地三鮮炒海三鮮,竟然要了十兩銀子,那夠買一車的食材了啊,真過分!”
  
  沈勇站在一旁盯著方一勺看了良久,突然問,“唉,我問你件事情。”
  方一勺轉臉看他,“問。”
  “你是堂堂才女,嫁給我這個惡霸小混混,不覺得糟踐自己?”沈勇不解地問,“連傳家寶都給我了?”
  方一勺微微皺眉,道,“你又想挨打啊,都說了你不是惡霸了!”
  
  沈勇又想起那天跪祠堂的事兒來了,道,“唉,你不准動手啊,我好好問你呢。”
  方一勺想了想,道,“你挺好的啊。”
  沈勇搖頭,道,“要不然一會兒我們別訛掌櫃的了,抽個空,我帶你去找郎中看看。”
  “去。”方一勺虎著臉踹沈勇,逗得他忍不住樂。
  
  方一勺不理會他,繼續收拾起東西,沈勇拽著她袖子問,“唉,說呀。”
  “說什麼呀?”方一勺看他。
  “你喜歡我啥?”沈勇好奇地問,“給我做媳婦你不覺得委屈?”
  “委屈什麼?”方一勺看沈勇,“我爹,吃喝嫖賭樣樣俱全,不會掙錢、無父無母沒有家業,好不容易有做飯的手藝,還惹來了一身的禍,娶了那麼好的媳婦兒都不珍惜,到頭來一無所有。我跟你說,最最最爛的男人我都見過。你這算什麼惡霸無賴啊?”
  沈勇愣了良久,看方一勺,問,“你爹那麼差勁啊?”
  方一勺點點頭,道,“可是再壞又能如何呢?”
  沈勇聽得莫名其妙,問,“那……女怕嫁錯郎啊!我若是你,絕對不會要你爹那樣的混混啦!我也很壞啊,現在小,說不定到了你爹那樣的年紀,比他還沒譜呢。”
  
  方一勺抬眼看沈勇,道,“相公你哭過沒?”
  沈勇皺眉,道,“大老爺們沒事兒誰老哭啊,哭的是孬種!”
  方一勺笑著點點頭,道,“我本來也覺得我爹壞透了,我以,絕對不能有這樣一個男人……不過,我娘下葬那天,我爹在我娘墳前哭了三天三夜,最後,思念我娘,沒多久就也去世了,死前還叫我娘名字呢,我當時就想啊,我以後,也要找這樣一個男人,無論他多壞!”
  
  沈勇愣了良久,才問,“你爹死了?那方老爺子……”
  方一勺一愣,才意識到把真話說出來了,就含含糊糊地道,“他不是……”
  沈勇想了想,明白過來了,“哦……方老爺子是你養父啊?”
  方一勺瞄了神勇一眼,沒做聲,就點點頭。
  沈勇撇撇嘴,道,“難怪了,把你嫁給我都肯,我還說這老頭是不是少根筋呢。”
  
  方一勺挑挑嘴角笑了笑,不說話了。
  沈勇又問她,“唉,那你不怨你爹麼?他早早就捨了你。“
  方一勺搖搖頭,道,“不會啊,他不陪我就去陪我娘麼,一樣的。“
  “你倒是挺看得開啊。”沈勇道。
  
  方一勺收拾完了東西,拍拍身上的灰,道,“走吧,我們去訛掌櫃的。”
  “嗯。”沈勇和方一勺一起出了廚房。
  到了前廳,就見一群食客正在那兒猛吃呢,掌櫃的沒在,沈勇問一個正收拾碗筷的伙計,“唉,你家掌櫃的呢?”
  “回房去了!”伙計道,“剛剛還在呢。”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回到了後院,去掌櫃的房裡找他。
  
  “鐵定是藏銀子呢。”沈勇道,“一會兒看看他究竟掙了多少錢!”
  “嗯。”方一勺點頭,兩人走到了大門口,沈勇抬手敲門,“掌櫃的。”
  
  門裡沒人答應。
  沈勇微微皺眉,又用力拍了拍門,“掌櫃的?!”
  依然沒人答應。
  
  “不在麼?”沈勇有些納悶,方一勺問,“會不會出去了?”
  沈勇低頭看了看,就見門上沒落鎖,就道,“門都沒鎖啊……”邊說,邊推門,但是門推不開,明顯是裡頭落閂了。
  
  “有人啊!”方一勺道,“不然怎麼裡頭落閂?別是睡著了吧?”
  沈勇想了想,用力拍門,道,“唉,掌櫃的!掌櫃的?!”
  
  正問著,就見隔壁的一扇門打開,賈大華走了出來,打著哈欠問,“吵什麼呀?”
  同時,樓下有伙計也跑了上來,問,“掌櫃的呢?外頭有客人說要定酒席!”
  沈勇指了指大門,道,“門鎖著,沒人答應。”
  伙計和賈大華都覺得納悶來敲門……可半天,沒人答應。
  
  方一勺想了想,就伸舌頭舔了舔食指,對著木門上的紙窗戶一桶,戳了個洞,往裡頭望了望。
  “呀!”方一勺一看就是一驚,蹦了起來。
  “怎麼了?”沈勇也湊過去,就著剛剛方一勺看過的洞往裡頭瞧……就見房間裡頭,掌櫃的赫然坐在一張椅子上,睜大了眼睛望著天,胸口,插著一把剪刀……血流了一地。
  
  “呃……”沈勇也驚得倒退了一步。
  “死了!”賈大華也看了一眼,驚得大喊了起來。
  
  “哎呀掌櫃的啊!”伙計開始哭,賈大華聽著煩躁,踹了他一腳,道,“哭什麼啊!快去報官啊!”
  伙計趕緊爬起來,哭著往外跑,連滾帶爬趕去報官了。
  
  賈大華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問,“你倆來找掌櫃的干什麼?”
  
  “呃。”方一勺沒來得及開口,沈勇就道,“我們想來跟他說,明日不想來了,後日再繼續。”
  方一勺看沈勇,就見沈勇面不改色,就是抓著她腕子的手輕輕收了收,方一勺心領神會,就不出聲了……也對,這可是人命官司,若是說訛錢來的,那還了得麼?
  賈大華不解,問,“為什麼?”
  沈勇道,“我娘子說太累了,想要休息一天。”
  賈大華點點頭,卻聽沈勇問,“賈大廚,今日怎麼這麼早就午睡啊?不吃中午飯?”
  賈大華撇撇嘴,道,“你們當我願意啊,我這幾天都是通宵在准備食材,不然你們那麼多食材哪兒來的?”
  沈勇和方一勺對視了一眼——這倒不是騙人的。
  
  不多會兒,就聽到樓下腳步聲響,衙門的人來了。
  為首的是捕快沈傑。沈傑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因為同姓沈,所以沈一博收他做了干兒子,今年二十多歲,功夫非常好人也聰明,一直都幫著方老爺子破案,對沈勇也很照顧。
  “少爺、少奶奶。”沈傑走了上來,問,“聽說出了命案?”
  “對啊。”沈勇指了指房門上的那個洞,沈傑湊過去看了看,就皺眉,他又看了一會兒,道,“窗戶是開著的,就叫了兩個衙役,道,“走,從後頭上!”
  “是。”兩個衙役下樓,還有兩個衙役等在門口,沈傑下樓前不忘對沈勇道,“少爺,快帶少奶奶回去,別嚇著了。”
  “哦,好。”沈勇點頭,拉著方一勺,道,“走吧。”
  “嗯。”方一勺點點頭,一肚子疑惑地跟著沈勇下樓了。
  
  酒樓外頭,食客們早就聽說出人命案子了,掌櫃的被人宰了,看熱鬧的人圍了好幾層,議論紛紛。
  見方一勺和沈勇出來,人們都圍上去問。沈勇拽著方一勺就跑,好不容易才出了人群,跑到了衙門口,沈勇蹲下喘氣,道,“真晦氣,好端端的大白天撞死人!”
  
  方一勺蹲在他身邊,道,“那掌櫃的,顯然是被人害死的。”
  “肯定啊。”沈勇點頭,“剪刀還插在胸前呢……不知道誰那麼狠。”
  “剪刀?”
  兩人正說話間,後頭突然有人插了句嘴,驚得方一勺和沈勇原地蹦了起來,兩人回頭一看,才發現站在眼前的正是沈一博。
  
  “爹……你嚇死人了!”沈勇喘著氣道。
  “瞧你那點兒出息。”沈一博皺了皺眉頭,狠狠瞪了沈勇一眼,隨後,臉色立刻緩和,笑容可掬地轉向方一勺,扶著她的胳膊問,“一勺啊,我的兒,嚇著沒?來人啊,快給少奶奶燉珍珠末人參茶壓驚!”
  沈勇在一旁站著,氣得眼皮子直抽,老爺子老糊塗了!
  
  沈一博關照沈勇,道,“這幾天別亂跑,好好陪著一勺在房間裡頭看書。“
  沈勇望天,沈一博吼,“啞巴啦?”
  “知道了。”沈勇一臉的不痛快,沈一博歎了口氣,轉身帶著衙役走了,那方向似乎也是趕去酒樓。
  方一勺回頭看著,問,“爹爹是去破人命案子麼?”
  
  “那可不。”沈勇道,“知府麼……不過東巷府好久沒出人命官司了。”
  方一勺見沈勇臉上不怎麼高興,就笑瞇瞇伸手挽住他胳膊,往裡走,道,“相公,一會兒給你做幾個小菜下酒吧,想吃什麼?”
  沈勇一想到方一勺做的小菜,心情立刻好了起來……另外……沈勇就覺得方一勺樓自己的胳膊摟得挺進的,嗯……胸口還有些肉。
  沈勇忍不住瞄了一眼,方一勺伸手一把掐住他耳朵,“小色狼!”
  “哎呀……”
  
  




全素齋和拜菩薩

  人命案子雖然是大事,但畢竟是沈一博的事,方一勺和沈勇的日子還是接著過,不用去酒樓做飯,沈勇就又要窩在書房裡頭背書了。
  方一勺還挺好學的,坐在書桌邊看書,只是認得的字太少,寫的字也難看。
  沈勇在一旁搖頭,這才女還好沒嫁給哪個才子,不然的話,那才子非得慪死不可,看她抓著筆寫出來的字還不如滿地爬的螃蟹好看呢。
  
  方一勺拿沈勇當夫子了,有不懂就問,沈勇能回答的就回答,答不上來了,他就悄悄跑去翻書,然後一臉若無其事地給她講,說完,見方一勺一臉的佩服,沈勇覺得挺痛快。
  
  這一天吃過朝飯,沈勇在書房裡打哈欠,想出門但出不去。這幾天方老爺子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是因為案子一點線索都沒有。沈傑跟沈勇說,讓他這幾天千萬老實點兒,不然,老爺就該拿他出氣了,因此沈勇都不敢出門,省得被揍了丟面子。
  
  方一勺坐在他身邊,嘴裡嘀嘀咕咕地背著詩,邊拿著一把刻刀雕蘿卜。
  蘿卜水當當白花花的,方一勺幾刀下去,就出來了各種形狀,剩下的皮子,被方一勺一擺,還能拼成好看的花卉。沈勇看著也能解解悶,這媳婦兒手還正經挺巧的。
  
  正在無聊,就見門口有人進來,沈勇趕緊端起書,然後再轉頭,就見進來的是他娘。
  沈勇松了口氣,放下書,沈夫人搖頭。
  沈勇是沈家三代單傳,因此沈夫人非常的疼愛,沈一博是嚴父,沈母就是慈母了……所以沈一博每天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慈母多敗兒。
  
  方一勺放下刻刀,跑過去扶沈夫人坐下,倒茶給她,“娘,喝茶。”
  “嗯,乖。”沈夫人就喜歡方一勺嘴甜,她這輩子盡聽沈勇粗聲粗氣地管她叫娘了,頭一回聽個丫頭甜膩膩挨在她身邊,一口一個娘,叫得老太太整天飄乎乎的。
  
  “娘,你怎麼來了?”沈勇問沈夫人,一般自己念書的時候,他爹都不讓他娘來的。
  “先別念書了,你倆一會兒有空沒有?”沈夫人問。
  方一勺和沈勇對視了一眼,都點點頭,“有的。”
  沈夫人微微一笑,道,“那你倆陪我去一趟東山的長樂庵吧?”
  沈勇皺了皺鼻子,“長樂庵不是尼姑庵麼?才不去呢。”
  “做什麼不去?”沈夫人不解。
  “我才不去,出門遇尼姑多晦氣啊。”沈勇小聲嘀咕。
  “該打。”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別胡說,長樂庵的靜怡師太那可是活神仙。”
  沈勇聳聳肩,方一勺問,“娘,去長樂庵做什麼?”
  “嘿嘿。”沈夫人一臉的笑意,道,“就去拜拜。”
  
  沈勇睜大了眼睛看他娘,“娘啊,家裡祠堂佛堂都有,那麼多祖宗和佛像還不夠您拜啊?還要上尼姑庵裡頭拜去?外頭的神仙比自家的靈驗還是怎的?”
  “呸。”沈夫人趕緊啐他,“童言無忌……你個小崽子,口無遮攔了啊,菩薩都是你說的?”
  沈勇撇撇嘴,對方一勺使眼色——別去啊!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是女孩子,自然知道老太太去尼姑庵裡頭拜佛,又不願意說緣由,鐵定是有什麼隱情的,就道,“娘,您什麼時候去?我和相公一會兒陪你。”
  沈勇皺眉,方一勺瞇著眼睛橫他一眼,沈勇扶額歎氣,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何況兩個都是女的,還是別找抽了。
  
  沈夫人看在眼裡,微微笑了笑,心說……嗯,勇兒還挺疼一勺的呢,男人怕媳婦兒那是好事情,表示心裡疼愛呢。
  想罷,沈夫人站了起來,想了想,拉著方一勺道,“一勺啊,你能不能幫為娘做兩個素菜啊?”
  方一勺愣了愣,點頭,“娘要帶去長樂庵布施麼?”
  “對啊。”沈夫人道,“最好拿大鍋子煮多些。”
  “好勒,我這就去做!”方一勺笑瞇瞇答應。
  沈夫人捏了捏她臉蛋,滿意地點頭,這丫頭什麼都好,最最好的就是永遠有個笑臉,總是那麼笑麼滋的,從來不見她犯愁,這個樣子啊,誰看著都歡喜,難怪勇兒最近連飄香院都不去了,看來是收心了。
  
  老太太出門後,沈勇趴在桌子上歎氣,“唉,要不然就不能出門,要出門就去尼姑庵。”
  方一勺蹲在桌前看他,道,“唉,娘想去,讓咱們陪,不陪那是不孝啊。”
  沈勇望天,道,“不就是去拜菩薩麼,你看看家裡佛堂都多少菩薩了,文殊、觀音、普賢、地藏,太上老君如來佛,都齊整了,還去拜?”
  方一勺雙手托著下巴想了想,道,“唉,你說娘會不會去拜拜,保佑爹爹快點破了案子呢?”
  沈勇失笑,搖頭,“我娘才不管那些呢。”
  “那她為什麼千裡迢迢去長樂庵呢,還要帶著素齋?”方一勺不解。
  “嗯……被你這麼一說,的確。”沈勇也有些納悶,“城西鐵佛寺、城南彌勒堂,哪個的香火都比長樂庵旺。”
  方一勺一愣,問,“唉,長樂庵是拜什麼菩薩的啊?”
  “送子觀音麼。”沈勇隨口回答。
  
  “哎呀!”方一勺一驚,蹦起來問,“會不會是娘有了?”
  沈勇睜大了眼睛,半晌才說,“不是吧……都四十了。”
  “四十怎麼了?”方一勺道,“還有六十生的呢。”
  “不會吧……”沈勇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爹也太行了……”
  “嗯,看究竟有沒有,能試出來!”方一勺說著,叫來了一個下人。
  
  跑來的是個小丫頭,叫蓮兒。
  方一勺對她道,“唉,蓮兒,你拿了銀子去買些李子唄?”
  “行啊,少奶奶。”蓮兒剛想跑,方一勺拉住她道,“等等,你去問問夫人要不要吃,要吃就多買些,記得問她想吃甜的還是酸的,按照她的意思買。”
  “好勒。”蓮兒今年剛剛十五歲,也是個虎丫頭,大大咧咧的,她撒丫子跑去了沈夫人的房裡。
  
  “夫人!”
  “慢點兒,怎麼了?”沈夫人見她急匆匆跑來,就問。
  “嗯……少奶奶說要吃李子。”蓮兒撓撓頭,問,“夫人要麼?酸的還是甜的?”
  沈夫人一驚,跳起來問,“酸的?”
  “唔。”蓮兒點點頭,記下了,夫人要酸的。
  沈夫人卻誤會了,她剛剛聽到方一勺要吃李子就一愣,又一聽到“酸的”兩個字,一顆心就猛跳——酸兒辣女啊!哎呀,他媳婦兒真是爭氣啊!趕緊就吩咐蓮兒,“快去快去,買一筐回來,記住,要最酸最酸的!”
  蓮兒聽著有些摸不著頭腦,心說……夫人的牙行麼?還吃最酸最酸的?不過她也沒多問,小跑著上了街,找到賣李子的說,“唉,要一筐頂酸的!”
  賣李子的也有些傻眼,你說要找一筐頂甜的不容易,可要找一筐頂酸的那也難,好不容易七拼八湊找來了一大筐的青李子,幫著蓮兒扛回了府衙裡頭。
  蓮兒將李子分成了兩份,給方一勺送去半框,沈夫人送去半框。
  
  方一勺見李子送來了,就問蓮兒,“夫人說要什麼?”
  “哦,夫人要頂酸的!”蓮兒回答。
  沈勇和方一勺睜大了眼睛對視一眼,都吃驚不已,方一勺想了想,道,“蓮兒,你去看看,夫人有沒有惡心,或者想吐之類的?”
  蓮兒眨眨眼,更加納悶了,不過還是急匆匆跑去了,繞過院子,就跟想要回書房的沈一博撞了一下。
  
  “哎呦。”沈一博看眼前揉著鼻子的蓮兒,道,“慢點兒,這是干什麼去,那麼急?”
  “哦,少奶奶讓我去看……呃,吐……”蓮兒雖然虎了吧唧的,但還是知道好歹的,若是說沈夫人吐的事情,老爺可別擔心啊,所以將到了嘴邊的話都吞了下去。
  沈一博聽了半截,聽到一個“吐”字,就問,“惡心和吐?”
  蓮兒點頭,心說,咦?老爺知道這事兒啊?
  沈一博一跺腳,道,“快,讓廚房准備好吃的好喝的,別讓她多動了,要小心啊!”說完,轉身就跑去找沈夫人報喜去了。
  
  蓮兒摸摸腦袋,就回方一勺哪兒回話去了。
  “怎麼樣?”方一勺問。
  “哦,回少奶奶,剛剛在路上遇到老爺了,老爺說了,惡心、吐,還讓廚房准備好吃的好喝的,不讓多動了。”
  沈勇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半晌才問,“那……我爹呢?”
  “去夫人那兒了。”蓮兒回答。
  
  方一勺點頭,打發走了蓮兒後,回頭看沈勇,“怎麼樣?”
  沈勇雙眉之間打了個大節,嘀咕了一句,“老不尊!”邊伸手拿起一個李子咬了一口……
  “嘶……”沈勇酸得直翻白眼,“倒牙了!”
  方一勺則是笑嘻嘻道,“相公,這是好事啊!”
  沈勇撇撇嘴,道,“好什麼呀?小我那麼多歲的弟弟?”
  方一勺點頭,“那才好啊……走!”說著,將沈勇拉了起來,往廚房跑。
  
  “干嘛去?”沈勇讓她牽著跑,納悶。
  “做素菜麼。”方一勺笑道,“順便給娘弄個安胎的湯喝。”
  沈勇哭喪著臉,都四五十歲的人了還生娃,說出去多讓人笑話啊,真看不出來,他爹平時一派威嚴,沒想到那麼不正經,還好意思說他呢。
  想到這裡,下意識地看了看前面跑著的方一勺……方一勺不胖,不過身上也還是稍微有些肉的,穿著黃色的錦緞小襖,腰挺細,屁股圓圓……沈勇移開視線,心頭熱乎乎的……都沒有同房,連嘴都沒親過,媳婦太凶了!
  
  方一勺到了廚房,先洗了砂鍋,在裡頭燉上滿滿一鍋黨參板栗烏骨雞。
  沈勇瞅著挺有食欲,就湊過來問,“今天吃雞啊?”
  “這個是給娘燉的!”方一勺道,“從今兒個開始直到娘把寶寶生出來,我都要每天燉補湯給她喝,她年紀大了要吃好一些,這樣她身體好,寶寶身體也好,生的時候才不費力。”
  沈勇瞄了她一眼,笑道,“你還挺孝順啊。”
  “那是。”方一勺邊說,邊開始洗菜。
  沈勇這兩天讓方一勺喂叼了,都不肯吃別人做的菜了,就問她,“唉,我們中午吃什麼?“
  “我多做些素齋,咱們一起吃了吧,今天拜菩薩,要虔誠一點。”
  
  沈勇一聽吃素,臉都皺起來了,道,“沒肉怎麼吃飯啊……素菜有什麼好吃的,不就是青菜蘿卜白豆腐麼,沒味道。”
  “誰說青菜蘿卜白豆腐就沒味道的?方一勺笑道,“真正的素齋,是能做出雞鴨魚肉的味道來的。”
  “真的假的?”沈勇抬眼,一臉不信地看她。
  “不信啊?一會兒試試啊。”方一勺有些得意地笑,邊繼續洗菜。
  沈勇站在她身邊,見她一雙大眼睛,眨啊眨的,就往她身邊站了站。
  方一勺燙鍋呢,見沈勇靠過來也沒多想,就是往外趕他,道,“遠些,一會兒熱油該爆到你了。”
  沈勇又湊近一些,方一勺抬眼看他,見沈勇也盯著她看呢,就一臉不解地問,“干嘛?”
  沈勇覺得洩氣,心說……這丫頭傻呵呵的,都不解風情。
  方一勺見他臉上表情復雜,就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去那邊等著,一會兒就能吃了。”
  沈勇無奈,方一勺趕阿黃的時候也這麼說,怎麼自己的待遇跟阿黃是一樣的麼?到了一旁的桌邊坐下,沈勇就見腳邊的阿黃在搖尾巴,這狗以前瘦不拉幾的,方一勺來了沒幾天,它就肥得全身肉。
  
  又等了一會兒,沈勇就覺得有些不對勁了……方一勺炒菜,依舊是香氣四溢,最奇怪的是,滿屋子都是肉香魚鮮的味道,這是跟那鍋燉雞串味兒了還是怎的?
  
  實在按捺不住了,沈勇就湊過去看,“你做的什麼呀?沒用肉麼?怎麼那麼香?”
  方一勺笑了笑,道,“五香醬爆圓白菜,醬汁過油醬香飄,白菜裹醬味道鮮,根兒脆來葉兒甜。”
  沈勇夾起一筷子白菜塞進嘴裡,嚼著那些打著卷兒的菜葉子,真的就吃出香噴噴的肉味來了,一臉驚歎地看方一勺,“怎麼會這樣……”
  “再嘗嘗這個。”方一勺又遞過一盤,道,“絲瓜香菇炒熏干,絲瓜去筋軟又滑,香菇去根湯汁肥,熏干去腥賽熏肉。”
  沈勇端著盤子吃,點頭加哼哼,這豆腐絕了。
  “翠玉錦囊滾面筋。”方一勺又遞了一盤子過去。
  “唔……”沈勇邊嚼豆腐,邊盯著方一勺送到眼前的一盤子菜看,問,“這不都是肉丸子麼?”
  方一勺笑呵呵,“少見多怪了吧,翠玉是嫩菜葉兒打結,錦囊是冬瓜丸子裡頭塞油豆腐,面筋裡頭裹上茄子,幾種丸子都放到面粉糊糊裡頭一滾……下油鍋一撩……味道勝過肉丸子好幾倍呢。”
  “嗯嗯。”沈勇一邊吃一邊點頭,心說,“以後要是出家,也得把方一勺帶上。”
  
  “宮保芋絲杏鮑菇、青菜粉絲豆腐果、雪菜春筍蒸腐皮、五彩豆子炒年糕、豉香腐竹悶土豆、蒜蓉海帶西葫蘆、上湯蘿卜群菇煲。”方一勺麻利地將幾個菜都炒好,起鍋裝入食盒,和沈勇對視了一眼,兩人一起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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辣螺螄和喝花酒

  方一勺馴夫的下場,就是兩人一起被沈一博罰跪祖宗祠堂兩個時辰……倒也不是因為沈勇不長進或者方一勺太沒規矩,而是剛剛下人來報,說是賈大廚那酒樓裡頭,十幾個客人為搶少夫人做的一盤菜打起來了,傷了三個,還砸了好幾張桌椅,要賠十五兩銀子。剛剛酒樓伙計上府衙要賬來了,還說,不賠錢也成,讓少奶奶給做廚子去,一天算一兩,少爺洗碗。
  沈一博聽後就答應了,讓一勺給去做半個月飯,然後沈勇給洗碗,不准再鬧事。沈一博還讓方一勺晚飯的時候把引發事端的那幾個菜都做一遍,他嘗嘗,結果吃撐了,和老伴一起遛彎消食去了。
  
  祠堂裡頭。
  方一勺跪在蒲團上面,腰酸背痛,伸手捶了捶腰板兒,瞥了身旁的沈勇一眼,似乎不高興。
  沈勇抬眼瞧見了,就到,“唉,你瞪我干嘛?我這可是陪你在跪,我剛剛還挨了頓打呢。”
  “挨打是你活該。”方一勺小聲嘀咕了一句,見沈勇跪著輕輕松松一點兒不累的樣子,就問,“唉,你不累啊?”
  沈勇干笑,“才跪兩個時辰算什麼?我以往一跪就是一天。”
  “為什麼?”方一勺問,“你做錯了事情打一頓不就好了麼,為什麼要跪祠堂?”
  “因為我不怕疼,但是怕悶。”沈勇無所謂地說,“我爹那是找不著法兒出氣了。”
  
  方一勺眨眨眼,點頭道,“嗯,這招夠狠的呀,我也比較怕悶,不過我膝蓋疼了。”
  沈勇低頭看了看,見方一勺跪著的那個蒲團似乎是薄了些,她也不胖,膝蓋上面估計沒什麼肉,就伸手抽了自己膝蓋下面的蒲團給她,道,“這個也給你吧。”
  “不行。”方一勺道,“怎麼能讓你跪地板,咱倆一樣受罰的麼。”
  “哎呀,你囉嗦什麼。”沈勇朝天翻了個白眼,道,“讓你墊你就墊,那麼多廢話。”
  方一勺看了看蒲團,翹起嘴角笑了,伸手接過來,扶著沈勇的肩膀站起來,放在了自己原本跪的那個蒲團上面,再跪下就感覺軟了很多,方一勺笑瞇瞇地看沈勇,“相公你人真好。”
  沈勇歎氣,道,“我跟你說啊……你別再說我人好了,東巷府連狗都知道我不是好人啊。”
  
  方一勺聽得微微皺眉,道,“狗說了不算!”
  沈勇失笑,“有空壞給你看看。”
  “好啊。”方一勺依舊笑呵呵地看他,沈勇就覺得這丫頭真的有毛病。
  
  又過了一會兒,方一勺伸手拽了拽沈勇的衣裳袖子。
  “你又怎麼了?”沈勇看他。
  “腿麻了。”方一勺道。
  沈勇盯著她瞧,就見方一勺斜眼看著自己的肩膀,半晌, 沈勇才問,“你想干嘛?”
  方一勺繼續著沈勇的肩膀,道,“給靠下。”
  沈勇歪著頭看方一勺,道,“你個死丫頭怎麼就一點都不怕我呢?”
  “你說什麼?”方一勺狠狠回瞪過去……沈勇就覺得剛剛被打的那些地方還有點疼,無奈歎口氣,道,“唉,算了,你靠吧。”
  方一勺心滿意足地靠在了他肩膀上,想了想,笑道,“相公,我以後不打你了。”
  “當真?”沈勇吃驚。
  “嗯。”方一勺點頭。
  沈勇挑挑眉,道,“那我明天想去飄香院看晴兒……哎呀……”
  沈勇話剛說完,方一勺一□面杖抽過去。
  “你怎麼隨身帶□面杖啊?”沈勇瞪大了眼睛看氣勢洶洶的方一勺,伸手捂著被抽疼了的肩膀,“不是剛說不打的麼?!”
  方一勺繼續靠著他休息,氣哼哼道,“不准去飄香院!”
  “為什麼?”沈勇道,“東巷府有銀子有身份的男人哪個沒去過?”
  方一勺轉臉看他,道,“我最恨男人去嫖!”
  
  沈勇皺了皺眉頭,道,“男人哪個不三妻四妾的?”
  方一勺笑了一聲,“三妻四妾和嫖是兩回事。”
  “那你喜歡三妻四妾?”沈勇問。
  方一勺聳肩,“三妻四妾是你的事情,你多娶一個,我就走。”
  “干嘛你走?”沈勇不解地問,“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不都應該正室趕走小妾的麼?”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道,“誰跟你正室不正室的,你敢找第二個我就敢找第二個。”
  “哇,這種話你都說,要不要臉啊?”沈勇看他,“婦道人家不要胡說啊。”
  方一勺仰臉看他,“反正你想娶小妾就先休了我吧,我改嫁別人。”
  
  沈勇看了看祖宗祠堂,道,“得了,你別擔心了,沒瞧見麼,我們沈家各個都是正人君子,每個都只娶了一房媳婦,我估計我爹死之前我是沒機會娶第二個了,不然我肯定死在他前頭。”
  方一勺聽後,笑了笑,決定以後好好孝敬公公。
  
  “所以說了,我去飄香院你也不用怕啊。”沈勇道。
  “不行。”方一勺還是搖頭,“你去嫖我就打死你。”
  “你怎麼不講道理?”沈勇生氣,“我沈勇娶了媳婦之後就不敢逛飄香院了,這傳出去多讓人笑話?”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我娘就是□。”
  
  ……
  沈勇愣住,有些拐不過彎來,好像是聽說過方老爺子早年喪妻……沒想到,這方家大才女的娘親竟然是煙花女子啊。琢磨了半天,沈勇問,“這跟我去嫖有什麼關系?”
  方一勺瞇起眼睛,伸手戳住沈勇的鼻子,問,“你想去睡你丈母娘的姐妹?!”
  沈勇下意識地嘴角抽了抽……覺得有些別扭,去飄香院的心思已經沒了……
  
  又跪了一會兒,沈勇就見方一勺不靠著他了,似乎還有些生氣,就沒話找話地問,“唉,你娘真是樓裡的姑娘?”
  “嗯。”方一勺點點頭。
  “那你爹怎麼會看上你娘的?”沈勇好奇地問。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問,“你不也看上飄香院的晴兒了麼?”
  “可我不會娶她啊。”沈勇道,“有頭有臉的男人,誰會娶個那樣的姑娘?不就是平日裡玩兒玩兒麼?”
  
  方一勺看了看沈家祠堂裡供奉的那一排排祖宗牌位,道,“所以那晴兒也看不上你。”
  沈勇皺眉,“別瞎說,晴兒可中意我了。”
  方一勺淡淡道,“我娘當年是名妓,很多官宦有錢人看上她,她都不肯走,後來跟了我爹那個窮光蛋。”
  “為何啊?”沈勇邊問,邊有些納悶——方老爺子不是有名的財主麼,對了,估計是年輕的時候窮困過。
  
  “我娘說的,十個男人找你玩兒玩兒,只有一個人認真了,你就挑那個認真的,無論他的條件有多差,起碼他的一顆心是真的。”方一勺道。
  沈勇聽後,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最後撇撇嘴,小聲道,“我是問你爹為什麼看上你娘了。”
  方一勺笑了,“相公你真笨。”
  沈勇不解,就聽方一勺道,“我爹也說了,我娘跟所有的男人都玩兒玩兒,只有跟他來真的了,自然要娶回家。”
  “你爹夠怪的。”沈勇搖頭,問,“你娘怎麼死的?”
  方一勺道,“病死的啊,一生病,自然死得早,不過死前挺開心的。”
  沈勇摸摸鼻子, “你爹後來娶了沒?”
  方一勺聳聳肩,“沒機會了,他想我娘想死了。”
  沈勇聽後有些不解……方老爺子不是活得好好的麼?不過他倒好像是沒再娶,估計方一勺說的是他爹想念他娘想得心都死了,不肯在娶了。
  
  想到這裡,沈勇覺得沒什麼勁,看看天色,發現時辰似乎差不多了,就伸手拍拍方一勺,道,“唉,好了,到時辰了,回去睡吧。“
  方一勺被沈勇拉起來,用力跺腳,就覺腿麻得厲害,腳丫子一著地就刺疼刺疼的。
  “你餓不餓?”方一勺問他。
  沈勇想了想,道,“餓倒是還好,就是想喝酒。”
  “你先回房間等著。”方一勺轉身去廚房了,沈勇想了想,估計一會兒就有酒喝了,美滋滋回房間裡頭,洗漱干淨後鑽進了被窩裡等著。
  
  不多久,方一勺提著一個食盒跑了進來,關上門,也鑽進了被窩,嘴裡道,“冷死了。”
  “外面冷啊?”沈勇問。
  “嗯,下雨了。”方一勺趴在枕頭上,將食盒放在了床頭,打開,沈勇湊過去一看……阿嚏……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問,“這什麼那麼辣啊?”
  
  方一勺笑瞇瞇,“麻辣螺螄啊,大碗螺螄滿登登,湯水紅來螺螄黑,飽滿泡椒圓滾滾,一嘬一辣一口香。”
  “螺螄?”沈勇一看,果然,黑色的螺螄紅色的泡椒,紅黑相間,好看,聞起來特別辣,就問,“哪兒來的?”
  “不知道,剛剛在廚房裡看到了一大缸。”方一勺道,“我抓了幾把來煮。”邊說,邊將酒壺也拿出來倒了兩杯酒,遞給沈勇,自己留一杯,伸筷子過去夾螺螄……嘬一口螺螄,就一口酒,方一勺伸伸舌頭,“痛快。”
  沈勇也有些饞了,喝了一口酒,發現是上好的花雕,滿意地點點頭,又夾起一個螺螄也嘬了一口……辣到沖鼻子,就覺得舌頭腮幫子都麻麻的,張著嘴,噴火一樣的燙辣。
  “好吃不?”方一勺笑問。
  “嗯。”沈勇一個個吃螺螄,就覺得又辣又痛快。
  “我娘最喜歡吃這個。”放方一勺笑瞇瞇道。
  “是挺過癮的。”沈勇點頭。
  “她說,她這輩子就跟這螺螄似的。”方一勺拿了根針,幫著沈勇挑出尾巴沒剪開,嘬不出來的螺螄肉。
  “這怎麼比啊?”沈勇笑問,“也那麼辣?”
  方一勺道,“表皮硬邦邦的,裡頭都是軟肉,一輩子縮著不敢見人,被拖出殼子了,就要牽出腸子來。”
  沈勇愣了愣,繼續嘬螺螄,不過動作稍微慢了些,道,“你娘不開心啊?”
  方一勺搖搖頭,“她每天都很開心,不開心了就吃這個麻辣螺螄。”
  沈勇又喝了口酒,轉臉看認真挑一個螺螄的方一勺,問,“你也不開心呀?”
  方一勺笑瞇瞇吃掉挑出來的螺螄肉,道,“現在好了。”
  
  沈勇皺了皺鼻子,道,“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去喝花酒,沒真正的嫖過。”
  方一勺立刻眉開眼笑,給他倒酒。
  
  沈勇又吃了一會兒,問,“唉,你之前不是跟我說,你爹嫖了你就抽他麼?他那麼鍾情你娘,干嘛還去喝花酒啊?”
  方一勺頓了頓,夾著碗裡頭的泡椒,道,“他在我娘沒死前喜歡喝花酒,我娘死後他就喝悶酒。”
  沈勇嘗了口方一勺送到他嘴邊的泡椒,絲絲直唑牙花,“辣死了辣死了……你爹活該受罪,你娘死前他不好好珍惜,死後又想得要死要活的。”
  
  方一勺頗有些意外地看沈勇,道,“你還挺懂事的麼。”
  沈勇笑了笑,道,“男人貪酒不要緊,關鍵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
  “你之前不是就喝多了鬧事……”方一勺說到這裡,微微一愣,隨即轉臉看沈勇,“哦……我明白了,你都是借酒裝瘋!”
  沈勇挑了挑嘴角,“你可記住了,以後要是我再喝多了發瘋,別給我戳穿了啊。”
  方一勺笑瞇瞇點頭,兩人一晚上吃光了那滿滿一大碗的螺螄,還喝了兩壺酒,隨後,頭挨著頭睡去。
  
  次日大早,兩人就跑去酒樓“認罰”了,沈母拉著沈一博悄悄進了兩人的屋子,湊到了床邊。
  “唉,你干嘛?大早上的來看床?”沈一博皺著眉頭看著自己的老伴兒。
  “我看看有沒有抱孫子的機會啊。”沈老太太笑呵呵揭開被子,“哎呀,老頭子,你看啊!”
  沈一博走了過來一看,就見白花花的棉布床單上,有斑斑點點的幾枚紅色印記……老兩口對視了一眼,笑瞇了眼睛,完全沒想到湊過去聞一聞,那一股辣味呀。
  
  




塌鍋茄和生煎翅

  方一勺和沈勇趕到了酒樓裡頭,就見掌櫃的和賈大華都已經在門口等著了,當然,樓裡還有一堆食客。
  沈勇失笑,所謂口腹之欲不可抵擋,果然麼……就算這裡的人對他小惡霸神勇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媳婦兒做的菜好吃,為了好吃的,一個個都笑容可掬,人果然都是見利忘義的東西啊。
  
  方一勺跑進了酒樓,見掌櫃的笑瞇瞇地等著,就道,“掌櫃的,我來認罰了?”
  “唉……少奶奶這話太見外了,怎麼能叫認罰呢,嘿嘿,是我們好口福,可以嘗到少夫人的手藝。”掌櫃的趕緊拍方一勺馬屁。
  方一勺擺擺手,道,“行了,做飯可以,但是我相公不能洗碗。”
  沈勇一愣,掌櫃的則是趕緊笑道,“當然,怎麼敢讓少爺洗完啊。”
  賈大華在一旁撇撇嘴,道,“哼,這可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方一勺看了看賈大華,就見他臉上不快,知道他因為剛剛給沈勇磕了頭,所以有滿腹的怨氣,此人可見是小肚雞腸。方一勺生平最不待見的,就是小氣又記仇的男人了。便冷笑了一聲,道,“我相公是少爺出生,長那麼大從沒洗過碗,說不定洗一個就碎一個呢,掌櫃的,你覺得合算就讓他洗唄。”
  
  掌櫃的在市井摸爬滾打得久了,自然知道,這少奶奶心疼自家相公呢,所以不願意讓他洗碗。再說了,沈勇什麼身份,他們也不可能真叫他洗,就趕緊道,“自然自然,少奶奶放心,我們有人洗的。”
  
  “那沈勇就不認罰了?”賈大華還是不肯罷休。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就給我打下手吧!”
  賈大華皺眉還想爭辯,可那些食客已經等得不耐煩了,紛紛催促,“唉,沈家少奶奶,好了沒啊?餓死了!”
  “對啊,我們聽說你今兒個來做菜,連昨天的晚飯都省了。”
  方一勺笑了起來,道,“馬上做,各位要點菜麼?”
  “少奶奶,有沒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啊?”有食客就問,“要我們從來沒吃過的那種。”
  方一勺一笑,“當然有啊。”
  “當真?”眾人都驚喜,“那趕快啊,等不及了!”
  方一勺點點頭,“好勒,那我就隨便做了,大家等著吃吧!”
  食客們一片叫好之聲,方一勺伸手戳了戳在一旁發呆的沈勇,道,“相公,走吧!”
  沈勇摸了摸鼻子,跟著方一勺進廚房做飯去了。
  
  進了廚房,方一勺問,“掌櫃的,你准備了什麼食材?”
  “唉,少奶奶啊,這雞鴨魚肉、瓜果生蔬、蝦貝魚蟹、鮑參翅肚、柴米油鹽、醬醋茶面,是一應俱全啊!”掌櫃的嘿嘿直樂,“您隨便做,我們就等著開眼界,享口福了啊!”
  方一勺笑了笑,轉臉,就見賈大華也跟了進來,知道他是來盯沈勇梢的,便道,“嗯……掌櫃的,我做菜的時候,講究心情,看不順眼的人在廚房裡頭,我做不好。”
  掌櫃的多機靈啊,一下子就明白了,扯了扯賈大華的袖子,道,“唉,賈大廚,咱們出去等吃的去!”說完,強拉硬拽將人拉走了,留下了幾個伙計等在外面,准備上菜。
  
  方一勺看了看食材,發現大多是上好的,特別是紅薯、番茄和臘腸。
  沈勇見方一勺拿著食材,聞聞又捏捏一臉的專心,就問,“唉,你讓我給你怎麼打下手啊?洗菜?我不是很會的。”
  方一勺笑著搖頭,道,“相公你坐著吧,一會兒試菜就好了。”
  “試菜?”沈勇眨眨眼,“就是讓我吃?”
  “嗯。”方一勺點頭。
  “你一個人做啊?”沈勇問。
  “嗯。”方一勺繼續點頭,道,“我相公是做大事的,做菜讓我來就好了。”
  沈勇干笑了一聲,伸手摸摸後脖頸,道,“做大事就免了吧,我就個混混命。”
  方一勺回頭,瞇起眼睛看他,凶巴巴問,“什麼!”
  沈勇望了望天,道,“呃……我盡量。”
  方一勺又笑彎了眼眉,沈勇搖頭……他媳婦兒怎麼情緒波動那麼大啊!
  
  “唉。”沈勇見方一勺將一些食材挑出來清洗,有些好奇也有些餓,就問,“你做的什麼呀?”
  方一勺看了看他,笑道,“瑤柱花生豬手煲,黑魚紅棗南瓜湯,耗油香菇炒菜心,塌鍋茄子醋裡脊,鱍魚肝兒、生煎翅、黃魚豆腐爆腰花兒,綠豆酥、香薯球,臘腸煲仔茄汁飯。”
  沈勇聽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才道,“乖乖,好多都沒聽說過啊!”
  方一勺笑了,道,“相公若是想吃,我還有幾千樣的菜式會做呢,慢慢做給你吃,保證好幾年都不重樣的!”
  沈勇也被她逗樂了,笑道,“那我豈不是要被吃成胖子?”
  
  說完話,沈勇見方一勺正盯著他看呢,就問,“怎麼了?”
  方一勺愣了良久,才說,“相公,頭一回見你這樣笑。”
  沈勇尷尬,就聽方一勺贊歎,“相公正好看。”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起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臊丫頭,誇男人好看!”
  方一勺臉紅紅,轉回去洗菜,嘴裡嘀咕,“又不要緊,你是我相公麼。”
  沈勇嘴角挑了挑,有些無聊地坐在她身後,嘴裡叼著一根稻草,看方一勺忙碌。
  
  很快,方一勺開始炒菜……這鍋子一熱,香氣就出來了,沈勇就覺得肚子裡咕嚕嚕直叫喚,不一會兒,第一道菜出鍋,方一勺讓伙計們出去分盤,單獨給沈勇留出了一小份,遞給他,道,“嘗嘗,塌鍋茄子。”
  沈勇接過茄子來聞了聞,問,“這茄子怎麼一股肉味兒還有蛋味兒啊?”
  方一勺笑,“這菜啊,其實是茄盒子。”
  “茄盒子?”沈勇不解。
  
  “先將香菇、肉、蔥、生姜一塊兒剁碎,放上調料做成了餡兒,然後將茄子裡頭的茄肉挖出來,也剁碎放到餡兒裡攪拌,再將餡兒塞進茄盒子裡頭,上鍋蒸。”方一勺邊做黃魚豆腐,邊給沈勇講塌鍋茄子的做法,“等蒸熟了,出鍋,用雞蛋拌面粉做成糊糊,把出鍋的茄子放進糊糊裡滾一圈,下油鍋翻個個兒,變成金黃色的就起撈出來,又香又脆,外酥裡嫩,自然是有肉香又有雞蛋香,還有茄子的香軟。”
  沈勇盯著碗裡那兩個黃澄澄的茄子盒看著,伸手夾起一個,方一勺道,“小心燙啊。”
  沈勇傻呵呵點頭,吹了吹送入嘴裡……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殼裂開,第一層是香酥薄脆的雞蛋、第二層茄子是酥軟香滑、第三層的肉餡兒湯汁濃郁,香菇和肉還有茄子的味道,外加上那層雞蛋包裹……沈勇美滋滋嚼著,不停地哼哼,“唔,尊好處。”
  方一勺笑瞇瞇,將生煎翅出鍋,放到一旁,門口的幾個伙計已經打起來了,為了多吃一個茄盒子。
  神勇將兩個塌鍋茄子吃完,咂咂嘴,道,“還有麼,沒吃夠。”
  方一勺道,“不急,留著肚子吃別的。”邊說,邊遞上了生煎翅。
  沈勇接過來看了看,抬眼問方一勺,“唉,這不就是普通的煎雞翅膀麼?”
  方一勺笑瞇瞇,道,“你先嘗嘗!”
  
  沈勇嘗了一口……愣住了,這雞翅膀味道太特別了,肉嫩得入口即化,雞肉很香,但是似乎又與一般的雞肉不太一樣……一口下去,先是香脆、再是軟糯,最後還有些麻辣的感覺,等到吃完了,回味過來又滿口的奇香。
  沈勇美滋滋吃了兩個雞翅胖,問,“一勺啊,怎麼做出來的?”
  方一勺回頭瞪了他一眼,道,“一勺是長輩叫的,你叫娘子!”
  沈勇愣了愣,不太好意思,不過還是叫了一聲,“娘子。”
  
  “嗯。”方一勺笑呵呵答應,給他送了一份醋裡脊過去,“嘗嘗這個。”
  沈勇接過來吃了一口……也是睜大了眼睛,本來,沈勇並不太喜歡吃糖醋味道的東西,但是方一勺這手藝太厲害了,而且這醋裡脊和生煎翅有異曲同工之妙,就是外頭香脆得厲害,裡頭入口即化,味道在嘴裡久久不去,讓人忍不住想吃了一個又一個。
  
  “怎麼做的啊?”沈勇湊過來問,“看著就像是一般的糖醋裡脊和生煎雞翅啊。”
  方一勺手裡做著香薯球,邊給沈勇解釋,道,“看我這兒弄了那麼多紅薯沒?”
  沈勇點點頭。
  “很簡單,將雞翅膀和裡脊肉先用刀子劃開密密麻麻的口子,用生粉揉過之後,肉就變軟了,然後將蒸熟變得軟糯了的紅薯壓成泥,將雞翅和裡脊放進去,不停地用缽碾。這樣一來,肉的筋絡碾碎了,就不塞牙不難嚼了,而且紅薯也被壓進了肉間的縫隙裡,最後,表面沾上一層紅薯再放到花生粉裡滾一圈……上鍋生煎,一會兒就熟了。”
  “哦……”沈勇算是明白了,難怪那麼嫩了……真行啊!
  
  門口,幾個伙計喊,“少奶奶,還有菜麼?前廳又打起來了!”
  方一勺趕緊讓端著黃魚豆腐和瑤柱花生豬手煲出去,外頭才稍微緩了緩。
  
  幾個菜都做完後,方一勺又弄了最後的一道臘腸煲仔飯,用新鮮的番茄做成醬,往上一澆,往外一端,就聽到哄搶之聲。
  方一勺笑瞇瞇給沈勇遞過去一碗,還打開腰間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瓶子東西來,拔出瓶塞,輕輕敲了敲,灑出一些粉末到飯上,趕緊收起來。
  “這是什麼?”沈勇好奇地問。
  方一勺神神秘秘地道,“天上椒的粉末。”
  “天上椒?”沈勇有些摸不著頭腦,花椒胡椒朝天椒他是聽說過,頭一次聽說天上椒,就忍不住問,“這……是什麼椒啊?長在天上的?”
  方一勺見沈勇嘴角有湯汁,仰著臉一副茫然神情,忍不住悶悶地笑,問,“相公,知道這世上有多少種椒麼?”
  沈勇搖搖頭,道,“不少吧?”
  方一勺點點頭,道,“總共有一百多種椒呢。”
  “那麼多?”沈勇吃驚。
  “嗯,這些椒呢,都是長在地上的,所以叫地上椒。”方一勺慢悠悠地道。
  “這天上椒當真是長在天上的?”沈勇睜大了眼睛問。
  方一勺一笑,道,“將這一百多種椒都集中起來,曬干後磨成粉,混合在一起,就叫天上椒。”
  沈勇吃驚不小,問,“這麼多椒……在哪兒找來的?”
  方一勺蹲下,看沈勇坐在小板凳上吃菜,笑道,“我爹花了好幾年的功夫才做好的,就只有這一小瓶子,這粉比黃金貴得多得多了,這是皇帝都吃不到的東西,你快嘗嘗。”
  沈勇趕緊點頭,低頭去吃那煲仔飯,一口下去,果然不同凡響……煲仔飯的米粒粒分開,似乎都讓一層帶著鮮美味道的湯汁包裹了,臘腸香酥,帶著特別的麻辣味道,還有香菇小蝦、蟹肉……好多的作料。最妙的便是那茄汁,將煲仔飯的油膩全部去掉了,另外,方一勺剛剛撒上去的那一點點粉末,辣得簡直太精彩了,沈勇吃得停不下來,滿地打滾的心都有了。
  
  “少奶奶!”伙計再跑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裳都讓人撕破了,哭喪著臉喊,“還有麼?好吃死啦!客人們不干了,說還要再吃一桶飯!”
  方一勺差點笑噴了,道,“都改飯桶了啊?”
  話音剛落,沈勇端著空碗,拽拽她的衣袖子,道,“我也要再來一桶。”
  方一勺無語。
  
  最後,方一勺見這群飯桶沒個飽了,就索性將所有的食材都放到一起,給大家做了個金玉滿堂大亂燉,又做了好些肉餅,讓他們卷著五色菜絲,就亂燉吃……一頓飯下來,那些客人直吃到站不起來了,才靠在椅子上面喘氣,大贊——人生一世足以!
  
  方一勺見掌櫃的掙了個滿盆滿缽,就笑著湊過去道,“掌櫃的,掙頭不錯吧?”
  “好好!”掌櫃的眼眉都笑沒了,一張臉就剩下褶子,不停贊歎,“少奶奶,奇才,您當真是奇才呀!”
  方一勺滿意一笑,又跟掌櫃的要了好些新鮮的紅薯和番茄,准備帶回去吃。
  沈勇在一旁看著,笑了笑,方一勺這傻丫頭,就知道做菜,到現在自個兒還沒吃飯呢。邊想,沈勇邊看四周,一眼,掃到了角落裡頭的賈大華……就見他窩在牆角,手上拿著一個紅薯球,正慢慢地吃。
  
  沈勇本來想笑他兩句,見他眼前一大堆空盤子,看來是沒少吃……但是細細一看那賈大華的神情,沈勇突然覺得不對勁。
  賈大華像是正在琢磨什麼,不時地抬眼看看方一勺,眼神變換,似乎有些算計。
  沈勇微微皺眉,心說……這大胖子在算計什麼呢?
  
  方一勺全然沒有察覺,拿了一小框紅薯跑來,道,“相公,走了!”
  沈勇伸手接過那框紅薯,問她。“唉,你餓不餓啊?”
  方一勺一愣……肚子咕嚕嚕叫了起來。
  沈勇一臉佩服地看她。
  
  路上,方一勺找了個空地兒烤了個兩個紅薯吃起來,沈勇聞著,怎麼方一勺烤的紅薯都特別香啊?
  見沈勇一直瞄自己,方一勺遞過一個紅薯去,問,“吃不吃?”
  沈勇接過來,剝了皮子吃了一口,燙得喘氣,不過……真是香啊!
  
  “唉。”沈勇邊吃,邊對方一勺道,“那個賈大華,好像在打什麼壞主意。”
  方一勺一愣,問,“他要干嘛?”
  沈勇聳聳肩,“誰知道啊,那小子我看不順眼很久了,他若是敢找你麻煩,我就狠狠揍他一頓。”
  方一勺聽後,嘴角又翹了起來,眼眉彎彎,點頭說,“嗯,我們一起揍他。”
  沈勇無奈,這才女竟然要和他一起揍人,見她還對著自己笑,沈勇搖搖頭——傻兮兮,不過還蠻有趣的。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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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錦粥和出師表

  
  八寶粥、南瓜粥、皮蛋瘦肉什錦粥。
  蟹黃包、椒鹽卷、牛肉蒸餃韭菜盒。
  花生醬、芝麻醬、荷葉孜然蔥拌面。
  雙色糕、紅豆餅、軟泡油膜羊腸湯。
  
  一大清早,沈勇迷迷糊糊地就聽到外頭傳來不成曲的小調子,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唱呢,怪好聽的。打了個哈欠爬起來,坐在大紅錦被上,望著被褥上的金色龍鳳圖案發呆……昨晚上他就著酸豆角和蜜汁藕吃了一大碗飯,後來方瑤又給他做了兩個小菜下酒,見他愛喝酒,還從廚房裡拿了一壇子好酒,切上姜絲煨燙了給他喝。
  沈勇想了想,好像是喝得不少啊,不過今天早上倒是沒頭痛……後來他怎麼睡著的來著?
  
  起身穿衣,抬頭看到牆上的大紅囍字有些晃眼睛,沈勇莫名覺得喪氣,稀裡糊塗就成親了,洗了把臉出屋。
  院子裡,就見伙計們正在掃塵。
  沈勇好奇問,“干嘛?今天有客人?”
  掃地的伙計看到了沈勇,眼睛睜得溜圓,“少爺,您怎麼那麼早就起啦?!”
  沈勇有些摸不著頭腦,問,“早?什麼時辰了?”
  “卯時剛過啊。”伙計道,“您看這天剛亮。”
  
  沈勇也吃了一驚,他這輩子還不知道卯時的天是啥樣子的呢,趕緊走到院子裡抬頭仔細看。
  “對了。”沈勇想起來了,問伙計,“剛剛,你們一群人唱什麼呢?”
  “哦,不是我們唱的。”伙計笑呵呵道,“少奶奶在廚房做朝飯呢,帶著丫鬟們唱的。”
  
  “朝飯……”沈勇打鼻子一聞,就覺得肚子咕咕叫,“什麼那麼香啊?”
  “少奶奶做的朝飯啊。”伙計揉著肚子,道,“少爺您快去吃吧,少奶奶好手藝。”
  沈勇覺得有些好笑……這方瑤才不才女暫且不論……這做飯的手藝可是真好!想著,就抬腳往前廳去了。
  
  剛到了前廳,就聽到裡頭傳來他爹娘爽朗的笑聲,沈勇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雞皮,心說——他爹還能笑成這樣啊?
  繞過屏風進屋一看,就見二老都在桌邊坐著呢,方瑤陪在一旁給夾菜,嘴裡不知道說的什麼,逗得他娘笑得直顫,一聲兒啊,一聲心肝兒叫得沈勇肋叉子有些疼,趕緊到桌邊給他爹娘請安。
  
  沈老爺子和沈夫人看著沈勇的神情和那些下人們差不多,都張大了嘴問,“你怎麼起來了?!”
  沈勇摸了摸頭,心說,你們怎麼好像我半身不遂起不來似的呢?!
  方一勺給他盛出一碗什錦粥,撒上花生醬、白芝麻、肉松和葡萄干兒,遞過筷子,又塞給了他一個椒鹽卷。
  沈勇還有那麼些不好意思呢,接過了碗,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心說……昨晚好像連蓋頭都沒揭,又只顧著吃了,沒仔細打量過新娘子。如今一看……嗯,不難看,不過也沒多好看,還是那句話,眼睛倒是挺大。
  
  方一勺笑瞇瞇看眾人吃飯,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道,“勇兒,這麼不像話,新娘子一大早就起來做朝飯,你連句問候都沒有?”
  沈勇扁了扁嘴,看了方一勺一眼,嘀咕了一句,“早。”
  沈一博臉色難看,方一勺聽到了,笑瞇瞇回了他一句,“早。”
  沈夫人點頭,“瑤瑤好脾氣啊。”
  方一勺笑,“娘,叫我一勺就行。”
  “一勺?”眾人面面相覷,沈勇吃到嘴裡的粥咳了出來,笑,“什麼一勺啊?一勺粥還是一勺油啊?”
  方一勺挑挑眉,“熟人都那麼叫我,我大名兒就叫方一勺。”
  
  “不是說叫方瑤麼?”沈老爺子有些納悶。
  “嗯。”方一勺笑了笑,“自家人用自家名。”
  “哦。”二老聽了點點頭,也沒多想……反正這媳婦挺好,知書達理又勤快,還做得一手好菜,看這成親第一天,沈勇就起了個大早,好兆頭啊。
  
  “勇兒。”沈一博道,“一會兒吃完了飯,去書房念書,讓一勺陪著你,她可是才女,你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她。”
  沈勇嘴角抽了抽,一聽念書他就頭疼,又聽說要方一勺監督著,心情更不好了,不過他也懶得跟他爹爭辯,不然又該挨罵了。沈勇下意識地看了方一勺一眼,心說……丫頭,昨兒個還沒分出勝負呢,今天倒要看看你是個什麼才女,一會兒欺負死你!
  
  方一勺叼著勺子喝紅豆湯,見沈勇不時瞄自己一眼,心裡也納悶——這人,好像不喜歡說話,看誰都凶巴巴的。
  
  沈勇三兩口吃了粥,咂咂嘴……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碗遞給了方一勺。
  放一勺接碗,有些納悶地看他,就見他摸摸鼻子,小聲來了句,“再來一碗。”
  沈夫人笑了起來,和沈老爺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會心一笑,方一勺又給沈勇盛了滿滿一大碗。
  沈勇吃著,心說,丫頭手藝忒好了,做什麼才女啊,做廚子得了。
  
  吃完了飯,沈勇本來想出去玩,被沈老爺子狠狠瞪了一眼,趕去書房念書了。
  沈勇一肚子氣走進書房,對著幾卷經書發呆。方一勺環顧四周,看到滿滿一牆的書,不禁贊歎,“好多書啊……這些書你都看了?”
  沈勇翻了個白眼,道,“有什麼好看的……就是些破紙而已。”
  方一勺笑了笑,繼續看房間裡頭的稀罕東西。
  
  “唉,大才女。”沈勇開口,“我爹讓我寫文章,你幫我寫吧。”
  方一勺愣了愣,走過來問,“什麼文章啊?我不會寫的。”
  沈勇干笑,“你不是才女麼?才女這麼篇文章都不會寫啊?!”說著,往旁邊挪了挪,把座位留出來給方一勺,自己趴在一邊玩骰子。
  
  方一勺見他自己跟自己玩,就道,“我跟你玩吧。”
  神勇一愣,轉臉看她,問,“你會賭錢啊?”
  方一勺點點頭,“骰子、麻將推牌九,我都會。”
  
  “當真?”沈勇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看著方一勺。
  “自然啊。”方一勺接過骰子,在手裡掂量了一下,道,“嗯……上好的象牙骰啊,這可是稀罕東西。”
  沈勇有些搞不明白了,這才女怎麼跟個市井野丫頭似的,就問,“唉,你不是大家閨秀麼?怎麼還會賭錢?”
  “我爹喜歡啊。”方一勺無所謂地道,“我從小就和他賭。”
  沈勇眉頭皺了起來,心說,方老頭你個老不休啊,竟然教自家閨女賭錢?!不過他倒是對方一勺稍微有好感了些,比那些整天板著臉的才女有意思多了。索性道,“唉,要不然這樣,咱倆賭大小,你輸了,就給我寫文章,我輸了……嗯,我給你買個你想要的東西。”
  “行啊。”方一勺點頭。
  
  “你先來。”沈勇將骰子給了方一勺。
  方一勺接在手裡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個一,豹子。
  “哈哈。”沈勇來勁了,道,“笨啊你,背死了!”
  方一勺皺了皺鼻子,手氣是挺臭。這時候,就見沈勇拿過骰子,放在手心裡哈了口氣,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個六!
  “哇。”方一勺吃驚,問,“你故意扔的還是運氣啊?”
  “嘿嘿。”沈勇將骰子接過去,問,“你說你要幾點吧?”
  方一勺想了想,問,“我想幾點你就能扔出幾點來啊?”
  “那是。”沈勇點頭。
  方一勺不行,“好,三四五,你扔一個給我看看。”
  沈勇又將骰子放到手心裡,哈了口氣,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四五。
  “誒?”方一勺拿起骰子前後左右看著,道,“神了啊!”
  
  沈勇喜笑顏開,指了指桌上的紙筆,“你輸了,寫文章吧!”
  方一勺沒辦法,願賭服輸麼,把骰子還給了他,問,“怎麼寫啊?”
  沈勇將眼前的書翻開,道,“我爹讓我看了好幾天出師表了,讓寫個感想。”
  “感想?”方一勺摸了摸頭,問,“怎麼寫?”
  “就是你看了之後啥想法唄。”沈勇皺眉,“你不是才女麼,寫個出師表的感想太容易了吧。”
  方一勺接過書,“那我先看看。
  剛看了兩行,方一勺指著一個字問,“唉,這個什麼字啊?”
  沈勇湊過去看,道,“殂。”
  “這個呢?”方一勺接著問。
  “弊。”沈勇回答。
  “這個?”
  “陟。”
  “這個。”
  “臧。”
  “這個。”
  “攸。”
  “這個……”
  “你有完沒完啊?”沈勇瞪眼,“考我啊?”
  方一勺扁扁嘴,摳摳耳朵,“你凶什麼?大蒜葉和韭菜苗你分得清楚不?”
  “……”
  “這個呢?”方一勺繼續指,“念啥?”
  ……
  隨後半個時辰,沈勇給方一勺從頭到尾念了一遍出師表,念完之後,方一勺一句話差點讓沈勇吐血,她問——這文章說的什麼啊?
  沈勇徹底愣了,問,“唉,我說你這才女怎麼當的?”
  方一勺瞇起眼睛,看他,“你該不是自己也不會?!”
  “你當我傻啊,一個出師表有啥不會的?!”說完,沈勇給方一勺詳解了一遍出師表。
  方一勺聽完,問,“這位諸葛武侯他想說明些什麼呢?”
  沈勇翻了個白眼,道,“誰知道啊,滿篇廢話。”
  “就是啊。”方一勺也點頭,“可不就是滿篇廢話麼,最後自己也說不知道自己寫的什麼。”
  沈勇想了想,越想越覺得好笑起來,方一勺拉拉他,道,“唉,別看這些了,多沒勁,我們上街玩兒去吧?”
  沈勇也無奈,道,“我爹會打人的。”
  “為什麼打你?”方一勺不解,這沈勇人挺好的啊,哪兒就小惡霸了?
  “他不讓我上街。”沈勇道,“讓我念書。”
  “就念出師表呀?”方一勺更納悶,“你不是已經會了麼?”
  
  “他讓我背出來,我一直背不出,所以他才讓我寫文章的。”沈勇心不甘情不願地說。
  “你剛剛跟我講的時候,不是也背出來了麼?”方一勺拉他,道,“走,我們找他去,你背一遍,咱倆上街玩去。”
  “啊?”沈勇被方一勺拉出了房間,正好撞上來看情況的沈一博。
  
  “爹。”方一勺對沈一博說,“相公他說要背書。”
  沈一博一愣,心說,不是吧?這出師表他讓沈勇背了半個月了,沒見他背出來過……怎麼突然就背出了?
  沈勇被方一勺拉到沈一博面前,看了她一眼有些為難,方一勺道,“背呀。”邊看沈一博,“爹,背完了書,讓我們上街去玩兒吧?”
  沈一博想了想,畢竟也是少夫少妻,十六七歲的年紀有玩心也是正常的,就點頭對沈勇道,“只要你能背出來,我就讓你倆上街,正好去給一勺買些胭脂水粉,添置幾件衣裳。”
  
  沈勇剛剛跟方一勺講了一遍出師表,自個兒好像也弄明白了些,就索性張嘴背了起來……也是奇了怪了,一背竟然特別的順,一口氣就背完了。
  沈一博傻眼了,上下看沈勇,這是他兒子麼?!
  方一勺高興地對老頭說,“爹,我們在外頭吃完中午飯再回來!”說完,拉著也有些懵的沈勇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莫非真的是賢妻進門,就浪子回頭了?!”
  




哈密蝦和跪祠堂

  沈勇上了街,才鬧明白過來,心裡也有些納悶,怎麼就一下子背出來了呢?
  方一勺則是心情大好,他夫婿好聰明啊。她來東巷府剛沒幾天,之前一直忙著擺餛飩攤了,也沒機會逛逛,如今拉著沈勇,方一勺決定好好玩一玩,就問,“我們去哪兒?“
  沈勇見她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也沒有,就笑道,“我去的地方,你沒法去。”
  “你去哪裡?”方一勺好奇,“為何我不能去?”
  
  “我去喝花酒啊,你黃毛丫頭去不得。”沈勇無所謂地回答。
  方一勺微微皺眉,冷聲又問了一遍,“你去哪兒?”
  “去窯子喝花酒……哎呀。”沈勇話沒說完,方一勺按住他就狠狠打,道,“你敢去喝花酒?!打死你!”
  “你干嘛打人?”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這死丫頭膽子忒大,竟然敢打相公。”
  “打的就是你!”方一勺瞪眼,“我是你媳婦兒,你敢去喝花酒?還有啊,你才多大,就喝花酒!不怕得病啊?!”
  
  沈勇有些吃驚地看她,問,“唉,你一個大家閨秀還知道得病啊?”
  方一勺翻了翻白眼,道,“那怎麼能不知道?我爹經常說!他也愛喝花酒,他一敢去喝我就用□面杖抽他,抽斷好幾根了,你有膽試試?!”
  沈勇眉頭挑的老高,心說……這方老爺子也太不靠譜了,難怪閨女這麼凶悍呢,原來連老子都敢抽,何況我這個相公。
  “唉。”沈勇緩和了一下臉色,掏出些銀子來給方一勺,道,“你自己逛去吧,想買什麼買什麼,我找我兄弟們玩兒去。”
  “我也跟你一起找你兄弟們玩去好了。”方一勺道。
  “那怎麼像話!”沈勇板起臉來,道,“你是姑娘,我們一群大老爺們不能帶你。”
  “好啊。”方一勺點點頭,還沒等沈勇高興夠,就聽她幽幽地道,“我去告訴爹你喝花酒。”
  “唉……”沈勇趕緊扯住方一勺,無奈歎了口氣,“算我怕你了,走吧,陪你去買胭脂水粉。”
  “這還差不多。”方一勺笑瞇瞇,挽著沈勇逛街去了。
  
  沈勇心不甘情不願地被方一勺拉著滿大街轉悠。
  方一勺逛大街倒是有些大家閨秀的樣子,好像從來沒逛過似的,看看這兒又看看那兒,一臉的欣喜與驚奇。
  沈勇在旁邊看著,心裡別扭,沒有飄香院的晴兒好看。
  正在想著,方一勺來到了一個賣耳環的小攤前,挑了兩個,放在耳朵旁邊,問他,“哪個好看?”
  沈勇皺皺眉頭,道,“你自己挑,我怎麼知道?!”
  方一勺瞇起眼睛,沈勇感覺到一絲殺氣,一驚,趕緊老老實實地伸手指了指紅色的那對。
  方一勺看著他笑了笑,對老板說,“要紅色這對。”
  沈勇摸摸鼻子——笑起來倒是還行。
  
  方一勺拖著沈勇從上午逛到晌午,好不容易走進酒樓坐下來吃飯,沈勇趴在飯桌上不停喘氣,累死了,這丫頭真難伺候。
  “呦,這不是沈大少爺麼?!”伙計趕緊上來伺候。
  這些做買賣的一看到沈勇就頭疼,這位小爺若是不高興了,可是會踹凳子掀桌子的。鄉裡其實都挺反感他,但是無奈,沈一博老爺是個好官,大家都不忍心為難他,所以也都不跟沈勇計較,讓他三分就得了。
  
  “伙計。”方一勺叫伙計,“我們要吃飯,你給我上四個菜一個湯,還要兩碗米飯。”邊說,邊問沈勇,“相公,你想吃什麼菜?”
  沈勇現在就知道累,其他什麼都不知道了,只好說,“你點吧。”
  伙計也是個有眼力的,趕緊就對方一勺道,“哦,原來是大少奶奶啊,您盡管點,我們樓裡,有全東巷府最好的大廚!”
  “當真麼?”方一勺高興了,就道,“嗯……那我要一個指天椒干燒鱔排,豆豉生煎雞,蟹肉肚片煮絲瓜,再來一個哈密瓜炒蝦仁,湯麼,給我來一個冬瓜陳皮海帶湯,還要一個八寶栗子飯。”
  “呃……”伙計有些傻眼,盯著方一勺看了良久,道,“那個……姑娘,您點的菜,小店沒有啊。”
  方一勺一愣,問,“為什麼?”
  “呃……”伙計搖頭,“聞所未聞啊。”
  方一勺不解,“你們這兒沒有鱔魚?”
  “有啊!”伙計點頭,“不過我們有清燉鱔魚、紅燒鱔魚、沒聽說過什麼指天椒干燒鱔排。”
  方一勺撓了撓頭,問,“那雞腿、蟹肉、肚片絲瓜呢?”
  “我們都有。”伙計道,“可是……沒聽說過這些菜啊,特別是個哈密瓜炒蝦仁……這一個甜一個腥氣,放到一塊兒能好吃麼?”
  
  方一勺一臉的不高興,道,“我最愛吃的就這幾個菜了,你們竟然一個都沒有啊,還東巷府最好的大廚呢,騙人。”
  伙計也有些不高興了,心說……真是什麼人娶什麼媳婦兒,這方瑤不是有名的才女麼,雖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鄉裡鄉親從來沒見過,可聽說是知書達理啊,怎麼就也隨著沈勇,一副無理取鬧的樣子啊。
  伙計想著,就道,“抱歉了大少奶奶,您說的那幾樣菜,估計得找宮裡的御廚來燒了。”
  伙計話剛說完,沈勇轉臉瞪了他一眼,道,“你說什麼?”
  伙計趕緊不做聲了,戰戰兢兢地看沈勇。
  
  沈勇剛剛聽到方一勺報的幾個菜名,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他知道方一勺手藝好,必然是能做出來的,就想吃她做的。可是這伙計說沒有,並且對方一勺的態度很不好……沈勇雖然並不是多喜歡方一勺,但這畢竟是他媳婦兒,那伙計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裡,沈勇的火立刻就上來了,吼他,“怎麼說話的你?!”
  “是是,小的態度不好。”伙計趕緊賠罪。
  
  沈勇吼完,本來肯定要踹翻幾張桌子的,不過轉念想了想,算了,方一勺一會兒害怕了回家亂說,他估計又要挨罵了……可有趣的是,他回過頭,就見方一勺睜大了一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盯著他看,嘴角微微地挑著,似乎很高興。
  沈勇愣了愣,想打人那股子勁也不知不覺地滅了,問方一勺,“還吃不吃了?不如換一家店吧?不過東巷府就這酒樓最高檔了。”
  
  方一勺眼珠子一轉,對伙計道,“唉,伙計,我問你……你們的廚子真的做不出這飯菜來麼?”
  “呃……少奶奶,我幫您去問問廚子和掌櫃的吧,您稍等。”伙計的態度顯然好了很多,急匆匆跑了。
  沈勇單手托著下巴等,心說等一會兒也好反正他累死了,轉眼,見方一勺正笑瞇瞇看自己呢,樣子怪怪的,就問,“看什麼?”
  方一勺伸手拍了拍沈勇的胳膊,笑道,“相公,你人真好。”
  “咳咳……”沈勇正在喝茶,一口嗆到了,不住咳嗽……這可新鮮,竟然有人覺得他小惡霸沈勇人好?!
  
  方一勺美滋滋地說,“從小到大,我沒少受人欺負了,除了我爹,就你肯幫我出頭了。”
  沈勇愣了愣,端著茶杯繼續喝茶,見方一勺笑瞇瞇的樣子,忍不住嘴角往上翹了翹,咳嗽了一聲,小聲嘀咕,“傻笑什麼呢,喝茶吧。”
  方一勺從腰間的小包裡,拿出兩多粉色的干花來,扔了一朵到自己眼前的茶盞裡,另一朵放進了沈勇的茶盞。
  “這什麼啊?”沈勇不解
  “美人菊。”方一勺笑道。
  “這麼丑?”沈勇皺眉,這什麼美人菊啊,干巴巴髒兮兮的。
  方一勺笑了笑,道,“龍井茶喝多了口感,味道越喝越淡,美人菊最配龍井茶,能把澀味驅除,喝了不會口干舌燥,也不會越喝越沒味道。”
  沈勇有些懷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
  方一勺笑了笑,問,“如何呀?”
  “是蠻香甜的。”沈勇點頭。
  方一勺對著他傻笑,沈勇自顧自悶頭喝茶,心說……這丫頭還才女呢,傻呵呵的。
  
  正這時,就見掌櫃的和廚子跟著伙計走了過來,掌櫃的給沈勇賠禮,道,“沈少爺,那菜我們做不了。”
  方一勺有些無奈,看沈勇,“相公,我們去別地兒吃吧?”
  沈勇剛想回話,就聽那大廚頗為傲慢地道,“你上哪兒都吃不到那樣的菜,不是我說,蟹肉肚片煮絲瓜還有那個哈密瓜炒蝦仁,這一腥一素還都是涼的東西,能好吃得了麼?!小丫頭不要信口開河!”
  方一勺聽後,微微皺眉,道,“你這大廚真奇怪,你做不出來,不代表世上就沒人能做,什麼叫信口開河呢?”
  大廚冷笑了一聲,往旁邊一坐,道,“呵……我就不信這世上有人能做出這東西來,小丫頭就是沒見識。”
  沈勇早就看這大廚不順眼了,就道,“唉,你怎麼說話的,一口一個小丫頭,這是沈夫人你知道麼?!”
  “呵。”大廚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道,“什麼鍋配什麼蓋。”
  
  “你說什麼?”沈勇站了起來,伙計和小二都急,沈勇一旦發起瘋來,一會兒又要拆房子了。
  那大廚一臉的看不起沈勇,道,“你們還別不信,今天誰給我做出了這菜來,我賈大華把腦袋割下來給你們當凳子坐!”
  沈勇臉氣得鐵青,剛想動手揍他,就聽“啪”的一聲,方一勺一拍桌子,站起來道,“好!”
  眾人都看她。
  方一勺笑了笑,看著那叫做賈大華的廚子,道,“我跟你賭,一會兒我就去做這幾道菜,讓掌櫃的、伙計還有客人們吃,若是人人道好吃,你也不用把腦袋割下來,跪地給我夫君磕頭,說十遍沈爺爺我服氣了,就行。”
  “那若是做不出來呢?”賈大華笑問。
  “做不出來,我給你磕頭,叫你爺爺。”方一勺道。
  “好!”賈大華拍桌子,“一言為定!”
  方一勺捋袖子,看掌櫃的,“廚房在哪兒?”
  
  掌櫃的都看傻了,伙計趕緊帶路,引著方一勺他們往後廚走,沈勇跟在方一勺後面,稍微有些擔心,這賈大華可是皇上欽點過的大廚,所以他才那麼橫。平時別說他了,連他老子這廚子都不曾放在眼裡,方一勺菜是做得不錯,可是……能行麼?!
  此時也算是飯食,好些人都在吃飯,一聽說沈勇的新媳婦兒要跟賈大華廚子比廚藝,做幾道從來沒聽到過的菜,都跟到後院來圍著廚房看熱鬧了。
  
  方一勺將灶台燒熱,快手快腳處理了菜,賈大華本來撇著嘴在一旁看著,但是看到了方一勺的動作,微微有些吃驚,這丫頭似乎相當厲害啊。
  
  隨後,熱油下鍋,方一勺兩個鍋子同時用,一通翻炒,動作又快又好看,同時……香氣已經順著廚房的窗戶飄了出去。
  伙計在門口放了一張桌子,不一會兒,方一勺就將那幾樣菜都做得了,往外一放……
  
  指天椒干燒鱔排,豆豉生煎雞,蟹肉肚片煮絲瓜,哈密瓜炒蝦仁還有一個冬瓜陳皮海帶湯。這幾道菜往桌上一放,所有人聞著那味道看著那顏色都忍不住流哈喇子。
  沈勇在一旁看著,也睜大了眼睛咽唾沫,真香啊!
  
  方一勺走了出來,道,“都嘗嘗吧,好吃不好吃。”
  眾人面面相覷,掌櫃的示意伙計先吃,伙計抽了雙筷子,夾起一筷子鱔排放到嘴裡,嚼了兩下,愣住了。
  所有人都在一旁問他,“唉,好不好吃啊?”
  伙計沒說話,找了張凳子坐下,快手快腳地將其他幾份菜全都夾了一筷子塞到嘴裡,邊嚼邊點頭,掌櫃的著急,問他,“唉,究竟好不好吃啊?”
  伙計咽下嘴裡的菜,道,“來碗米飯行麼?”
  掌櫃的被他氣死,搶過筷子吃了一口,也奔去找米飯了。其他食客們都忍不住了,七手八腳上來夾菜,吃後紛紛驚歎,“好吃啊!真好吃啊,掌櫃的,給我來一份這個菜啊!”
  那賈大華廚子有些不相信,他搶過一雙筷子吃了一口哈密瓜炒蝦仁……就覺得哈密瓜香脆甘甜,蝦仁新鮮爽潤……關鍵是這甜味到了蝦肉裡頭,但蝦肉的腥味卻是一點都沒出來……
  “絕妙!絕妙啊!”賈大華忍不住就喊了出來。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拍拍他肩膀,道,“唉,老賈,磕頭認錯吧!”
  
  賈大華一愣,看了看掌櫃的,掌櫃的吃得滿嘴流油,望天假裝沒看見他。
  賈大華無奈,給沈勇跪下,磕頭,“沈爺爺,我服氣了。”
  沈勇就覺得心情舒暢,比揍人一頓還痛快呢,這些人,平時哪個不是看到他就吹胡子瞪眼,要不然就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今日真的痛快了!
  
  方一勺跑了出來,見賈大華磕頭認輸了,就道,“起來吧,認錯了就行了,我告訴你們吶,以後不准再說我夫君是惡霸,他是好人。”
  沈勇愣了愣,其他眾人也愣了愣,隨後,眾人都笑著散去了,方一勺見大家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個傻子,有些納悶,回頭看沈勇。
  沈勇的神情也有些復雜,歎了口氣道,“你瞎費什麼勁啊,我都做了十幾年惡霸了,你還想炒幾個菜就說我是好人呀?”
  
  方一勺聽後,憤憤不平,“他們冤枉你,你怎麼不說?!”
  沈勇覺得好笑,“誰冤枉我了?我就是惡霸。”
  方一勺生氣了,甩下勺子,道,“今天不准你吃飯,回去跪搓板!”
  “哈?”沈勇睜大了眼睛,看方一勺,“你……”
  “我什麼?!”方一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子往沈府拽。
  
  沈一博剛剛辦完公務回屋,就聽到有下人來說,“了不得了老爺!”
  “怎麼了?”沈一博沖出來問,心說別是沈勇又在街上鬧事了吧。
  “您去祠堂看看吧!”下人道,“少奶奶給少爺用家法呢!”
  “家法?”沈一博睜大了眼睛,跟著下人才跑去了祖宗祠堂。打老遠,就看見方一勺手裡拿著□面杖,沈勇被按在祠堂前,方一勺道,“你說,你是不是惡霸?”
  “呃……”沈勇想掙扎但是掙不脫,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道,“你敢說是?!”
  “不是……”沈勇只好哀求,“唉,你下來,重死了……哎呀。”
  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問,“是不是惡霸?”
  “不是……”沈勇只得改口,“不是惡霸。”
  
  沈一博傻眼了站在祠堂門口,伙計問,“老爺,這有些不像話啊,要不要阻止少奶奶?”
  “別。”沈一博趕緊擺手,道,“讓我痛快痛快再說,我想這麼做都十幾年了!賢媳啊!賢媳!哈哈。”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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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餛飩和燒火棍

  早春,枝頭綠樹抽芽,房簷上的雪還沒融,青青白白,很有些朝氣。
  東巷府,北街早市。
  
  清晨買賣最火的,當屬早點鋪子了,只是,平日總是被人簇擁的粥鋪包子攤,今日卻是冷冷清清。
  整條北街上,唯獨一家小茶棚,內外圍滿了人,裡頭坐不下了,好些人就端著碗,到門口蹲著吃。
  也難怪,這是家餛飩鋪子,老板是外鄉人,租了這茶棚每天早上買餛飩,昨兒個剛開出來的。這餛飩裡頭也不知道放了些什麼作料,總之,整條街都能聞著香味了,將四面八方的食客都引了過去,恨得周圍鋪子的伙計們直咬牙。
  
  開買賣的是個丫頭,也就十六七,長得還行,大眼睛,穿著合身的鵝黃襖,袖子卷著,看起來干練。
  她手上麻利地忙著,嘴裡也不閒著,拿了個古怪的調子哼著個曲:
  天山曲曲粵雲吞,
  蜀地抄手鄂包面。
  三鮮香菇豬肉筍,
  夏至的面兒來冬餛飩。
  
  吃餛飩的人聽著小調,都覺得有趣,問她,“唉,小老板啊,你唱什麼呢?”
  丫頭很爽利地回答,“自個兒編的,你們手裡這餛飩啊,在天山一帶叫曲曲,那都是羊肉餡兒的;到了南粵,就叫雲吞,豬肉餡兒海鮮餡兒的都有,經常就著面一起煮;蜀中一帶叫抄手,多種食材做餡兒,有時候還要干撩出來炸,蘸醬吃;鄂州一帶,都管那叫包面,有驢肉餡兒和牛肉餡兒。不過這餛飩啊,吃起來最考究的還是江浙一帶,三鮮香菇豬肉筍,是說的餡料。”
  
  好些來往的商賈和街面上的買賣人都聽得一愣愣的,就問,“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兒?怎麼對這餛飩那麼了解?”
  “唉。”丫頭一擺手,笑道,“不是只對餛飩了解,天下的吃食都了解,我叫方一勺。”
  
  一聽姑娘的名字,好多人都笑,問,“姑娘,你怎麼就取了這麼個難聽的名兒呢?”
  丫頭也不挑理,笑道,“我覺得挺好,方一勺,不多不少,一勺剛剛好。”
  ……
  
  直到了晌午左右,餛飩鋪子前才真正的沒什麼人了,中午飯吃餛飩的人不多,有錢的都吃飯館兒去了,沒錢的也吃的餅子或者饅頭,餛飩不管飽。
  
  方一勺將碗筷都收拾起來,准備收攤。
  
  這時侯,就聽身後腳步聲匆匆,似乎有人正快步朝她走來。
  方一勺抬頭一看,就見是個五旬左右的老者,頭發灰白,穿著體面,一看就是有錢人。只見他手裡掐著指頭,嘴裡念念叨叨不知道說什麼呢,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閉著眼睛,一頭……就向方一勺撞了過來。
  
  丫頭伸手還挺敏捷,趕緊讓開,躲過了老頭,眼看著那他朝一張桌子撞過去了,方一勺趕緊扶了他一把,道了聲,“小心!”
  那老頭突然一睜眼,一把抓住方一勺,連人都沒看清就喊了一嗓子,“就是你!”
  
  ……
  方一勺被老頭這聲吼嚇了一跳,睜大了眼睛看他。
  老頭也看著方一勺了,愣了片刻之後,臉上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來。
  長長地歎了口氣,老頭放開了方一勺的手腕子,往旁邊的凳子上一坐,滿臉頹喪。
  
  方一勺看了看他,就見他此時樣子還挺正常的,不像有病,就小聲問,“老爺子,有事啊?”
  老頭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哭喪著臉道,“有事有事,天塌大事!”
  方一勺更摸不著頭腦了,就問,“什麼大事?我能不能幫忙啊?”
  “唉……”方一勺不問還好,問了老頭更加的愁眉不展,對她擺擺手,道,“你別管我,讓我一個人想想,看來啊,有救沒救就看老天了,大不了我跳了城外的東波江,一了百了。
  
  方一勺聽得一愣,心說……哦,這估計是個有什麼難處的人了,也就沒再多問。讓那老頭獨自坐著想心事,方一勺瞅了眼旁邊的灶台,還有十來個干撩的餛飩,是剛剛賣剩的。她走過去,起了個干鍋,從碗裡舀出一小塊豬油放到鍋裡拌了拌,不多會兒,熱鍋上鋪了一層薄油。油一熱,她就抓起一把小蔥花,往鍋裡一灑,用鏟子翻了兩下,瞬間……香氣四溢。
  老頭一臉的愁容,但還是忍不住仰起臉來看了一眼……真香啊!
  
  見鍋熱得差不多了,方一勺將那幾個餛飩倒進了熱鍋裡頭,沒用鏟子,只是拿著鍋子的手柄,輕輕巧巧地翻了起來。不多會兒,餛飩就由白色變成了通身均勻的金黃色,上頭還沾著一層綠油油的蔥花。
  老頭傻呵呵看著,有些呆,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心說……這也太香了!
  
  方一勺只翻了幾下,立刻起鍋放到一旁,將鍋蓋一蓋,就聽得鍋裡辟辟啪啪熱油響,片刻之後,她抓起了一把白芝麻,將鍋蓋一掀,往熱騰騰的鍋裡一甩手……手腕子一打轉,芝麻粒兒就均勻地灑在了每一個餛飩上。
  方一勺將餛飩起鍋,盛入一個盤子裡,就見黃澄澄的炒餛飩,下面的皮子起了殼兒,上面的皮子薄脆晶瑩,還沾滿了青白的蔥花和芝麻,好看。
  將餛飩放到托盤裡頭,方一勺又舀了兩碗用來煮餛飩的清水肉骨頭湯,再快手快腳做了個糖醋的蘸醬,一同放在了托盤裡,端到老頭面前的桌上。
  
  方一勺坐下,拿了一個蘸醬碟子給自己,另一個推給了老頭,說了聲,“老爺子,吃飯吧!”
  老頭有些發懵,問,“這是給我的?”
  “嗯。”方一勺點點頭,從桌上的辣椒面缸子裡舀了一小勺辣椒末,放到小碟子裡。夾起一個炒餛飩蘸了蘸糖醋又蘸了蘸辣,送到嘴裡咬了一口,“卡哧”一聲,輕輕的脆響。皮子薄又脆,餡兒熱騰騰的,往外冒著油潤潤的湯汁。方一勺嚼了兩口,美滋滋瞇起眼睛,“嗯……好吃!”
  老頭出門前是悶做愁腸,一點兒食欲都沒有,可是叫這餛飩的味道一熏,他就覺得自己似乎是餓得有些暈了。
  
  “我沒叫吃的。”老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悶頭出門,一個銅板都沒帶。”
  方一勺笑了,道,“老爺子,吃吧,兩人吃飯熱鬧。”
  老頭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一勺,覺得,這丫頭人真不錯。他伸手夾住一個餛飩送了進嘴裡……瞬間,唇齒留香。
  
  “嗯!”老頭緊著往嘴裡塞第二個,邊含含糊糊地贊歎,“好吃!絕世美味!”
  方一勺看著他笑,道,“老爺子,喝湯,一頓好吃的,能讓你把什麼煩心事都忘了!”
  “嗯。”老頭點頭,邊喝湯邊吃超餛飩,只會說兩個字了——好吃!
  ……
  
  吃完了飯,方一勺繼續整理,那老頭坐在椅子上,上下端詳著她,若有所思,臉上也是陰晴不定。
  “老爺子,你有事要幫忙啊?”方一勺回頭看到老頭依然愁眉苦臉,就索性開口問他。
  “嗯……”老頭捏著食指和中指又掐了幾下卦,抬眼看方一勺,道,“我今日遇到大劫,早上起來問卦,佛祖說,出門閉著眼睛往前走,第一個撞上的就是貴人,能救我性命。”
  方一勺聽著好笑,就問,“是我不成?”
  “對。”老頭認真點頭,問,“丫頭,你好人做到底,幫幫我,成不?”
  
  方一勺想了想,有些為難,“我除了做飯什麼都不會,而且也無財無勢,老爺子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老爺子低頭眼珠一轉,抬眼道,“會做飯就行!”
  “啊?”方一勺一愣,“會做飯,然後呢?”
  “丫頭,不瞞你說,我今日請了一位貴客來我府上飲宴。”老頭對方一勺道,“這客人是絕對得罪不起的,而此人又特別的好吃,非要吃些與眾不同的菜式……我這不是愁找不到廚子麼?這位客人若是伺候不好,老頭命就得交代!”
  
  “這麼嚴重?”方一勺也有些吃驚,心說是誰啊?那麼霸道。
  老頭接著問,“丫頭啊,我看你挺能干的……呃,你幫我回府燒一桌酒席吧?我給你五百兩!”
  方一勺眼睛睜得老大,伸出五個指頭,“五百兩?夠我吃好幾輩子的了老爺子。”
  “那你能不能幫忙啊?”老頭似乎很著急,“我姓方,叫方壽,是後面那座宅子的主人。”說著,伸手指向北街口那座比縣衙門還巍峨的宅子,“我不是騙人的,這十裡八鄉的人,都知道我方壽是這東巷府的首富!”
  
  方一勺點點頭,表示自己相信,他才來了這東巷府兩天,就聽人說起過了,還說方員外為人慷慨,樂善好施,估計是好人吧。
  
  “你跟我走一趟行吧。”老頭問,“我這事兒急。”
  “哦……”方一勺點了點頭,反正她也缺銀子,這買賣剛剛好,就道,“老爺子你稍等,我收一下餛飩攤。”
  “不用!”老爺子伸手拽她,道,“我一會兒派人幫你收拾去,你先跟我走吧,快來不及了!”
  “哦,好!”方一勺糊裡糊塗就跟著老頭兒走了。
  ……
  
  半個時辰後,方一勺拿著鏟子,站在了方府的灶房裡頭。
  眼前鍋碗瓢盆應有盡有,各種食材也都是新鮮剛買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發現也沒個打下手的人,心說這方員外夠小氣的,這麼有錢怎麼不多請幾個下人呢?
  不過她也沒多想,一頓飯五百兩銀子,太合算了,要把看家本事拿出來才行啊!這錢留著,她日後可以開個飯館子,好好過日子了。
  想到這裡,方一勺挽了挽袖子,准備熱鍋炒菜,給這方老爺做一桌好酒席。只是,她剛剛蹲下准備燒熱灶台,就感覺腦後一疼,“咚”的一聲……隨即一懵,暈了過去。
  
  方壽手上拿著一根燒火棍,站著看地上的方一勺,問身旁的兒子方淼,“看看她怎麼樣了,可別被我打死了!”
  方淼低頭看了看,搖搖頭道,“還活著,爹……這能行麼?“
  “哎呀。”老頭對他擺手,道,“管他行不行呢,這叫不是她死就是我亡,這時候還能多想麼?”
  方淼又看了看地上的方一勺,小聲嘀咕,“可也忒缺德了吧,這姑娘又沒招惹我們。”
  “你以為我想啊?”老頭瞪自家兒子,“這不火燒眉毛了沒辦法麼?!”
  
  正說著呢,門外管家急匆匆跑了進來,“老爺,來啦,來啦!”
  方員外一聽,就伸手去抬方一勺的肩膀,對管家和兒子道,“來!快抬出去!”
  




蜜汁藕和酸豆角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感覺腦後生疼,耳邊嗚哩哇啦也不知道什麼樂器在吹奏,吵得人心慌。
  她費力地爬起來,想要伸手摸摸腦袋……“咚”一聲,就感覺被什麼東西砸中了額頭,疼得她又是一懵。這回倒是清醒過來了,她低頭一看,就見自己手上拿著一根燒火棍,覺得有些莫名。
  
  環視了一下四周,方一勺發現自己身在一頂轎子裡,顛簸的感覺表示轎子正在前行。外頭嗩吶吹的是百鳥朝鳳,自己身上套著大紅喜服,手邊一塊紅蓋頭。腦後一個大包,剛剛被人砸的,腦門上一個小包,剛剛自己砸的。方一勺下意識地有看了一眼手中的燒火棍,立刻明白了過來,怒從心頭起,“好你個臭老頭,我看你可憐幫你,你竟然暗算我,還把我弄上花轎,這是要嫁到哪兒去啊?!可別是什麼山寨土匪窩啊!”
  
  她就想伸手拽身上的衣裳,一摸,發現胸口沉甸甸的,伸手掏了掏,掏出了一大錠銀子,還有一疊銀票和一封信來。
  方一勺數了數,銀子總共不止五百兩,差不多有八百兩了。最後拆開信一看,方一勺將燒火棍放下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
  
  信是方老爺子寫的,將這次事情的原委給方一勺講了一遍:
  原來,這東巷府,有兩個特別出名的人物,一個是才女方瑤,就是方老爺子的寶貝女兒。另一個,是小惡霸沈勇,知府沈一博的獨子。
  方瑤知書達理才情橫溢,是方老爺子的掌上明珠,會醫術懂星象,公認的才女。每年來方家求親的人不計其數,但方老爺子都拒絕了,因為在他看來,他這女兒是要嫁給人中龍鳳的。
  沈一博,是東巷府的知府大人,為官清廉,在地方乃至朝廷都極受尊敬。只可惜家門不幸,沈知府晚年得子,卻偏偏生出了沈勇那麼個不爭氣的。
  這沈今年十七歲,不學無術整天惹事生非,強男霸女賭錢打架,沒有一樣他不做的……而這樣一個人,竟然要娶方瑤。
  據說那一日,沈一博偶遇了一個游方道士,給沈勇算命,道士掐指一算,說沈勇命裡要娶一個姓方的姑娘,此女有一手好才藝。只要這姑娘一進門,沈勇必然是改邪歸正,而且從此飛黃騰達,將會有數不盡的富貴和功名,光宗耀祖。
  
  道士幾句話,不止得了好幾十兩的賞錢,還把沈知府的心給說活了。這姓方又有才藝的姑娘,說的不就是方家大小姐方瑤麼?!想到這裡,沈一博立刻派人上門提親,且連聘禮都直接送了,那架勢,是非要娶方瑤不可。
  
  所謂民不與官斗,雖說方老爺子家財萬貫,但是也不能駁知府的面子,就想跟女兒商量商量。不料方瑤一聽說要嫁給沈勇那個小無賴,立刻就要尋死,方老爺子甚是心疼,無奈,只得先將女兒送出城去,到姑媽家避難,自己留在府裡想辦法。
  
  可他能想出什麼法子來?正在犯愁,突然就來了一個游方的道士求見,說能解他的劫難。於是,道士就告訴他,今日巳時出門,閉著眼睛往前走,撞上的第一個姑娘就是救星,讓她代嫁。
  信的最後,方老爺子還跟方一勺說,她懷裡那八百兩銀子,是將所有聘禮變賣後得來的,他們方家一分都不要,統統送給方一勺,只求她代嫁。
  
  信很長,方一勺雖然認識的字不多,但是勉勉強強算是看下來了,事情也大致了解了。方一勺摸了摸腦袋微微皺眉,這事情怎麼說呢,方瑤如果真是個大才女,嫁給一個小惡霸,是有些浪費了。自己不一樣啊,不過是個大字不認得幾個的廚子,而且自己會功夫啊,先去看看那小惡霸什麼樣子,如果太差勁了,大不了想辦法逃走唄……
  
  方一勺也是個豁達人,還挺仗義,雖然方老頭做事不太靠譜,不過她仰慕念書人,尤其是才女,不容易啊。想罷,她收起銀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算了,就幫你這才女一回。”說罷,伸手拿起一旁的紅蓋頭來,往腦袋上一蓋,輕輕撩起,透過身旁轎簾的縫隙往外看。就見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踮腳看著呢,有男有女,無一例外的,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同情。
  方一勺覺得有些好笑,這沈勇,究竟能壞成什麼樣子?怎麼全城的人都討厭他呢?
  
  想著想著,方一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打開轎簾子,左右喊“有沒有人啊?”
  一個媒婆趕緊跑了過來,道,“哎呦,新娘子啊,蓋頭不能自己掀開啊,不吉利!“
  方瑤遮住半張臉,問,“有炮仗沒?趕緊往天上放幾個炮仗!”
  “呃……炮仗出門前放過了,剩下的要等到進府才放了!
  “不行!”方一勺道,“你現在就放,放七個,要雙響的!不然這親我可不成!”
  
  媒婆只好點頭答應,吩咐人,放七個炮仗上天。
  方一勺站起身,將□面杖放到凳子上面,低頭一看,就見凳子下還有一個箱子……正是自己的行頭。拉出來打開一看,刀子、鏟子、鍋子、勺子一樣沒少,方一勺微微一笑,放下心來,伸手摸了摸箱子,自言自語道,“你在就好啦!”
  將□面杖和箱子一起放在了凳子上,方一勺撩起裙子跪下。
  此時,炮仗之聲響起……都是雙響,震得人耳朵嗡嗡。
  方一勺對那箱子拜了三拜,道,“爹,你不是擔心我沒爹娘,以後嫁不出去麼?這回你可放心了,女兒穿著大紅衣裳坐著八抬大轎,風風光光地嫁給知府公子了,陪嫁是您留給我的這套寶貝,還收了八百兩銀子的聘禮,您可就安息了吧,趕緊找個好人家,投胎去!”
  
  說完,方一勺站了起來,拍拍裙子,想了想……他爹每天也就早上比較清醒,晌午那頓酒一喝,立刻就糊塗賽神仙了,估計是很好糊弄的吧。想罷,開開心心坐好,准備嫁人。
  ……
  
  “少爺,換衣服吧,嗩吶聲音都聽到了!”
  知府衙門裡頭,一個少年拿著一件紅色的喜服追著一個年輕人,“您得出去接新娘子啊!”
  
  那個年輕人穿著一身黑,頭發隨意地扎著,樣貌倒是不錯,俊眉朗目的,只是帶著幾分痞氣,眼神凶悍了些。他皺著眉頭道,“接什麼?要娶讓他自己娶去。”
  “混賬!”這時候,院子外面傳來一聲呵斥。
  沈知府走了進來,雙手背在身後,斥責沈勇,“方瑤是數一數二的才女加美女,娶到她是你的福分,你有什麼好不滿的?!”
  沈勇見沈一博還是有些怵頭的,不敢回嘴,但心裡仍是不忿,轉臉看別處,道,“我又沒見過,誰知道好是不好。”
  “好不好配你都足夠!”沈一博厲聲道,“你說你值得哪個姑娘來配?!”
  
  沈勇不做聲,冷笑一聲。
  “給我好好出去迎新娘子,從今往後,不准再胡作非為,聽到沒?!”沈一博吼完,一甩手,轉身出去了。
  沈勇忍著氣,旁邊的小書童走上來,道,“少爺……喜服。”
  沈勇接了過去,換上,小聲嘀咕,“好啊,你不是才女麼,老子嚇死你!”
  “少爺……你想干嘛啊?”書童急了,見沈勇跑了,就追上去。
  “你少管!”沈勇跑到了廚房後面,翻了翻地上的石板,沒多久,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少爺,不好吧!”書童著急,沈勇瞪他一眼,道,“你少囉嗦,敢多嘴說出去,我割了你耳朵下酒!”
  書童驚得一捂耳朵,看著沈勇將老鼠藏在袖子裡,大步流星往外走,迎接他的新娘子去了。沈勇得意,倒要看看你這嬌滴滴的小娘子,看到了老鼠得叫成什麼樣子!想到就痛快。
  ……
  
  轎子可算是到了門口,該新郎官來迎新娘子了。
  沈勇一身紅衣站在門前,一臉的不痛快。
  方一勺早就透過轎簾的縫隙悄悄看了,心說……咦?這就是沈勇麼?挺一表人才的啊,怎麼就被人嫌棄到這種地步呢?
  
  轎子停住之後,一番講究不能少,沈勇也不管,隨那些個媒婆喜娘們折騰,最後終於是禮成了,就該他伸手進轎子裡面接新娘子了,沈勇挑起嘴角,笑了。
  
  方一勺就見轎門的簾子被輕輕挑起了一點,一只手伸了進來。她剛想伸手,卻見那手一翻……手心朝上,有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正蜷縮在那手心裡,可憐兮兮地往上看呢。
  方一勺一愣,隨後一挑眉——難怪叫小惡霸呢,一見面就想拿老鼠嚇人啊?!方一勺搖搖頭,她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見過,還怕小耗子?!想罷,伸手將那小耗子提了起來,小耗子吱吱叫,方一勺摸了摸裡面衣裳的兜子,取出一小塊芙蓉餅給它叼著,放在了地上。
  小老鼠抱著芙蓉餅啃了起來,抬眼看了看方一勺。
  方一勺一笑,對它眨眨眼。
  
  沈勇在外頭等著,左等沒聽到裡頭叫,右等也沒聽到裡頭哭,就納悶了,心說,這姑娘莫不是個啞巴?還是眼神不好……或者是只貓?!
  越想不覺得不對勁,沈勇撩起轎簾往裡頭一看……就聽到“呼”一聲……眼前黃光一晃。
  沈勇還沒鬧明白怎麼回事,就被一根急速飛出的燒火棍,砸中了腦門。
  ……
  
  方一勺背著箱子,慢悠悠出了轎門,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覺得這未來郎君還是不錯的,就伸手抓住的他手,道,“唉,走吧!”
  沈勇揉著腦門上鼓起來的大包,一臉驚駭地看著方一勺,這新娘子頭上蓋頭遮著半張臉……看不出難看,也看不出多好看來,眼睛倒還挺大的。
  “走啊!”方一勺用力拽了他一把,道,“愣著干嘛?!”說完,拖著懵了的沈勇進屋去了。
  
  門口下人們面面相覷,媒婆有些納悶,新娘子怎麼成親還帶著燒火棍的?好奇伸手撩開了轎簾……就見一只灰色小耗子“噌”一聲竄了出來。
  “啊!”媒婆驚得一聲慘叫。
  ……
  
  當夜,沈一博看到了沈勇腦袋上的大包,一聽說是新娘子打的,樂得嘴都合不攏了,這悍妻好啊,悍妻最旺夫!
  沈勇可別提多郁悶了,被迫頂著大包給那些有頭有臉的賓朋敬酒,自己卻一杯都不讓喝,他爹怕他撒酒瘋,都給他換了水。這一圈酒敬下來,灌了滿滿一肚子的白水。沈勇心中不甘,這新娘子倒好,打傷了他,拜了堂就歡歡喜喜進屋等著了,自個兒在這兒受罪。
  
  離開大堂,沈勇先去了趟茅房,將這一肚子的白水放了。之後,他就想去廚房弄些吃的,吃飽了再好好想想對策,治治那新娘子。
  
  走到了廚房門口,打鼻子一聞,沈勇心說……怎麼那麼香啊?
  沈一博向來清廉,家裡有銀子但是不奢侈,廚子都是下人輪番做的,做的菜水准是參差不齊,今天的喜宴倒是請了個大師傅,但是人家應該早就走了吧?可現在廚房裡頭,還冒出來濃濃的香氣……這什麼味道啊,酸酸甜甜的?
  
  沈勇一進門,就看到一個紅色的身影——方一勺正坐在一張小桌邊,一手端著個小酒杯,旁邊放著一壺酒,上面碩大的一個囍字……
  沈勇就覺得頭有些暈,那不是交杯酒麼?!
  
  方一勺見有人進來了,抬頭看了一眼,笑瞇瞇,“相公。”
  沈勇嘴角抽了抽,這一聲相公一點都不嬌滴滴,像是在叫阿黃,低頭一看,果然阿黃在一旁啃骨頭呢,還對著他搖尾巴。
  
  “餓不餓?”方一勺問,“來吃東西。”
  沈勇走了進去,就見方一勺眼前兩盤菜,吃了快一半了,一盤是蜜汁藕,一盤是酸豆角……今天喜宴,他記得沒這兩個菜。
  
  “哪兒來的?”沈勇坐下,接過方一勺遞來的筷子,伸手夾了一筷豆角塞進嘴巴裡,嚼了嚼,愣住。
  
  方一勺給他盛了一碗飯,道,“酸豆角最下飯。”
  沈勇就覺得肚子咕嚕嚕響,這豆角都絕了,他迫不及待地去嘗了一口蜜汁藕,眼睛就瞪得溜圓。方一勺給他倒了一小杯酒,道,“蜜汁藕要配小酒。”
  沈勇喝著酒,吃光了剩下的蜜汁藕,又開始就著酸豆角吃飯,巴不得連盤子都吃了。
  方一勺在一旁看著他,心說——挺乖的啊,為什麼說他不好呢?
  見沈勇吃的高興,方一勺湊過去,笑瞇瞇問,“好吃吧?我做的。”
  “嗯。唔?尊的?”沈勇倒是老實地點點頭,邊嚼著邊看方一勺,眼裡多了一份驚訝。
  方一勺笑道,“你岳父大人也最愛吃這個。”
  
  “咳咳……”沈勇捶胸口,噎住了,噎住了。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涼風冬有雪
若無閒事掛心頭
便是人間好時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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