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哇……啊……救命啊……」一名丫鬟臉色慘白、神色倉皇地衝出她平時伺候主子的房間。
房門外正在打掃的奴僕，一個個都被她淒慘的叫聲給嚇了一大跳，大夥兒面面相覷，心中納悶為何她會無緣無故地發出如此駭人的慘叫聲？
「小翠，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為何一臉驚恐又大吼大叫地從大少爺房裡跑出來？」一旁拿著掃帚的長工緇綝綟綖，寡寣實寧好心地上前扶起嚇得腿軟的丫鬟。
「我……那個……大少爺他……」小翠臉色蒼白，雙唇不斷地顫抖，連話也說不全，似乎受到非常大的驚嚇。
「大少爺？他怎麼了嗎？」莊內所有人都知道，除非是犯到大少爺的禁忌，否則他根本不會理任何人，好端端地他怎麼會突然把小翠給嚇得面色如鬼、身子頻頻發顫，難不成是她做了什麼人神共憤的事，才會惹得大少爺大發雷霆？
「大、大少爺他拿、拿劍想、想殺我……」小翠驚悸不已，瑟瑟發抖。
「什麼！」她的話引起一陣嘩然。
「這怎麼可能！大少爺平時連人都懶得理，怎麼可能會拿劍要殺你？」另一名丫鬟擺擺手表示不相信，大少爺平時總是面無表情，也不愛說話，怎麼可能會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她從未見過大少爺發脾氣，怎麼也不相信大少爺會拿劍殺人。 話雖如此，但她卻發現其它人在聽到小翠的話後，各個都面露恐慌，像是如臨大敵般驚惶不安。
「是、是真的……」話還沒說完，就見小翠顫抖地舉起右手，指向方纔她衝出來的房間，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朝她指的方向看去──
眾人驚呼一聲。
「嚇……」全都嚇得目瞪口呆，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小翠見到提著劍追出房外的大少爺，以為這回自己鐵定沒命，嚇得雙眼一翻昏倒在地。
身著銀白色錦袍、身形頎長的年輕男子，手中持著一把薄如蟬翼的銀劍，面色冷然地向躺在地上的小翠走去，雖然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在場的每個人都深深感受到他渾身散發出來的肅殺之氣。
未曾見過大少爺發怒的新丫鬟，看見他猶如地獄修羅般的冷寒，瞬間嚇成個傻人兒，一動也不動地呆愣在原地。
大伙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四周陷入令人悚懼的靜默。
「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就在眾人以為將會有一場腥風血雨的慘劇發生時，一道天籟般的嗓音驟然從天而降。
大伙懸在半空的心稍稍放下，救星出現，大伙的性命應該暫時無憂才是。
「二、二少爺，您趕快阻止大少爺，他好像發了狂，居然提著劍想殺掉小翠……」長工趕緊出聲向救星求救，天知道小翠是怎麼惹怒大少爺的，平時大少爺甚少生氣，但若是一發怒，很可能連二少爺也擋不住。
西門丹楓環顧所有奴僕一眼，全是一臉驚恐的表情，當他睿智的雙眸投注在兄長身上時，這才發現大哥居然一臉殺氣地瞪著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丫鬟。
他走近西門丹雲，不解地問：「大哥，何事讓你如此生氣？」儘管大哥俊朗的面容毫無表情，但從大哥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息，可以感覺到他正處於盛怒之中，大哥已甚久未曾大發雷霆，為何今日如此怒氣勃發？
西門丹雲不理會弟弟的問話，不發一語地朝著昏死過去的人一步步地走近。
西門丹楓連忙上前擋住他手中的長劍，「大哥，先別生氣，這丫頭若是犯了錯，就由我來替你懲戒她，千萬不要讓她的血髒了你最寶貝的凌雲劍。」他不想大哥隨意殺人，也不希望有丫鬟在莊內丟了性命。
西門丹雲停下腳步，幽深的黑眸定定地凝望著手中銀劍，半晌，他將銀劍插回劍鞘，轉身陰惻惻的說：「不許她再靠近丹雲軒一步，否則格殺勿論。」語畢便逕自離開。
西門丹楓瞭然地唇角一勾，看來是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想要引誘大哥，才使得大哥發怒，光是這半年來，他已遣退不少心懷不軌的奴婢，看來他又得重新找一些不受美色，不，應該說不受男色誘惑的奴婢了。
他睨了一眼昏倒在地的丫鬟，輕哼一聲，「不自量力，來人，把她帶下去，等她醒來，給她五兩銀子，讓她滾出山莊。」西門丹楓淡淡地下達命令，隨後步向大哥的寢房。
「是。」
西門丹楓平時看似溫和，其實骨子裡很寡情，除了家人之外，其它人很難引起他的關注，他雖是救了小丫鬟一命，並不代表他有悲天憫人的胸懷，他只是不想讓大哥的丹雲軒染上污穢的鮮血，將她趕出莊是她想勾引主子該有的懲罰，而一旦被他們御劍山莊遣退，要在外面生存恐怕是難上加難，這只能怪她自己自作自受。
西門丹楓一走進丹雲軒，就看見大哥的貼身小廝臉色蒼白如鬼地跌坐在地，他搖首輕歎一聲，「劍兒，你先下去。」也真難為劍兒了，才十三歲就要服侍一個難以捉摸的主子，難怪他會嚇得腿軟站不起身。
他見大哥全神貫注地擦拭著自己的寶劍，這一把凌雲劍是他們西門家的傳家之寶。
西門家在西門義也就是他們的曾祖父那一代創立了御劍山莊，曾祖父自創一套凌雲劍法，此劍法共有十七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有許多武林高手都曾經敗在凌雲劍法之下，在當時堪稱武林第一劍法。
為了讓凌雲劍法可以發揮到淋漓盡致，曾祖父特地延請最有名的鑄劍師司徒嚴打造一把凌雲劍，此劍輕薄銳利，劍身長三尺，白色劍柄上鑲有七顆罕見的藍色寶石，價值不菲。
曾祖父將凌雲劍視為西門家最重要的傳承之物，他老人家臨死之前特別囑咐必須將凌雲劍當成家傳之寶，一代傳一代，永遠地傳承下去，而繼承凌雲劍之人就是御劍山莊的下一任莊主。
這把劍就這麼傳到了父親西門曄手上，父親原想將凌雲劍傳給自己，希望由自己繼承御劍山莊，但他拒絕接受。
他志不在此，從小他就對經商感興趣，十六歲之後，他把重心都放在經商上，短短五、六年的時間，他便讓西門家累積無數財富，御劍山莊旗下的商行遍及全國，有關民生的一切，舉凡食、衣、住、行全都涉及，儼然已成為民間的商業霸主。
年少時，他無意間發現大哥對武學有異於常人的領悟力，他記得大哥只在書房看過一遍凌雲劍法的劍譜，短短一個月之內便無師自通地將它全都學會，看他耍劍的身形和招式，甚至比父親更為熟練，這令西門丹楓大為讚歎，認為大哥才是最適合繼承御劍山莊的人選，因此他力勸父親將凌雲劍傳給大哥，讓大哥成為下一任莊主，自己便可以專心從商，努力地拓展商業版圖，也成為大哥最有力的後盾。
他父親原本有所遲疑，但一次無意中看見大哥練武的情形，驚訝於大哥居然將凌雲劍法使得出神入化，和他自己相比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父親便高興地將凌雲劍傳給了大哥，正式任命大哥為下一任莊主。
西門丹楓回憶起兒時父親告訴他的事──
大哥從一出生就異於常人，既不哭也不鬧，總是有得吃就吃，吃飽了就睡，不管任何人來逗弄他，他總是沒有任何反應，可某些時候若是不順著他的意，他又非常容易暴躁，脾氣大得嚇人，甚至像發了瘋一般狂吼狂叫，這時父親才驚覺大哥的不對勁，因此特地延請大夫診治，但大夫卻束手無策，只說大哥是得了一種自我封閉的怪病，只活在自己的世界當中無法和外界溝通。
大哥所有的行為和普通人大相逕庭，常常讓身邊的人摸不著頭緒，就連親生父母也不例外，不管爹娘如何地努力，始終無法和大哥親近，這樣的結果讓母親傷心欲絕，只能垂淚向上天祈求兒子可以盡快恢復正常，只可惜他們的努力總是得不到大哥一絲一毫的響應，直到自己出世……
爹娘擔心他也和大哥一樣，所以他一出生就請來大夫嚴密診斷，所幸他很正常，爹娘總算安下心來。
記得他小時總是喜歡纏著大他三歲的哥哥，就算大哥始終都不搭理他，他也不在意，常常在大哥身邊自說自話，一直到他七歲那年，有天他跌了一跤，忍痛爬起卻無力走路，原本走在前方的大哥卻突然走回他身邊將他背起，一路把他背回房間；更令他驚訝的是，大哥居然撕下內袍為他包紮傷口，雖然大哥還是不說話，可他知道大哥已經認了他這個弟弟。
此後，他更積極地親近大哥，大哥偶爾會響應，雖然有時也會對他發脾氣，但他並不怪罪大哥，而長久朝夕相處之下，他對大哥的一言一行有著一定程度的瞭解，漸漸地大哥就不再對他生氣了，也因此他成為御劍山莊裡唯一一個勉強能和大哥溝通的人。
經商之餘，他會四處為大哥尋找內功心法、劍譜、拳法、刀法等，只要跟武學相關的秘籍，他都會想盡辦法為大哥尋得，大哥也總是輕而易舉地就能將秘籍上的武功融會貫通。
經過幾年的修練，大哥現在的武功已是深不可測，內力更是深厚無比，各門派最精深的武功他全都瞭如指掌，大哥甚至能自創新的招式，可說是百年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
這些年，他可以和大哥溝通的只限於大哥願意響應的事，其餘就只能靠他平時對大哥的瞭解去猜測，今日大哥會突然凶性大發，應該是那名搞不清楚狀況的丫鬟仗著有幾分姿色想勾引大哥，才會使得大哥大發雷霆，想殺人洩憤吧！
西門丹楓抬腳跨進大哥房裡，自顧地在他身旁坐下，見他將擦拭乾淨的劍身插入劍鞘。
「大哥，是不是方纔的丫鬟對你無禮，你才這麼生氣？」其實他心中早已瞭然，只是想趁這個機會和大哥聊聊。
「她抱我，臭。」西門丹雲雙目怒芒迸射，幽深灼亮的瞳眸睇著西門丹楓，簡單幾個字道盡他不悅的心情。
平時西門丹雲不搭理任何人，也不愛讓任何人靠近自己的身軀，所以偌大的丹雲軒，只安插一名小廝負責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偏偏這些年來總會有許多不知死活的丫鬟想跳上他的床，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
「原來如此。」一定是丫鬟身上的胭脂味讓大哥起了反感，他才會氣得提劍要殺人。
這也難怪，大哥雖總是無情無緒不說話，但他卓然俊美的五官、濃密的劍眉、炯然的黑眸，引來許多千金小姐愛慕的眼光，就連莊內的奴婢也不例外，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往往總是令大哥氣得將人給趕出丹雲軒，不過提劍想殺人倒是第一回。
「不許她再來。」他再也不要聞到令他想吐的臭味，一憶起剛才發生的事，西門丹雲難得劍眉緊蹙，一臉的嫌惡。
「大哥放心，我已經將她趕出莊，她再也不會來煩你了。」
西門丹雲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不過這些年來莊內許多奴婢都陸續被趕出去，現在莊裡人手有些缺乏。」西門丹楓倒了一杯茶放在大哥面前，也替自己倒了一杯，自顧地喝了起來。 「咱們應該再找一些丫鬟進莊。」
「不要。」西門丹雲想也不想的就搖頭拒絕，他不喜歡常常有女人來招惹他。
「大哥放心，這回我一定會找一些安分的丫鬟。」御劍山莊各方面還是需要有人打理，否則山莊這麼大，若是奴僕不夠的話，很快就會變得不成樣，他可不想自己的家變成一座廢墟，這麼說或許誇大了些，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丹雲軒不需要閒雜人等。」他不明白為何總會有人在他的周圍晃來蕩去，真煩！ 「要找人就不准讓他們來煩我！」
「我知道大哥不喜歡吵，可是丹雲軒還是需要有人來打掃，劍兒一個人是無法勝任的。」雖然大哥有個貼身小廝劍兒，可這男孩只負責大哥的生活起居，他一個小小孩童，根本無法打理這麼大的丹雲軒。 「這回我一定嚴格規定下人，不准他們再招惹你。」免得又有人明知故犯。
西門丹雲偏頭沉吟一會兒，神情嚴肅地說：「保證？」
「我保證。」西門丹楓微笑給予承諾，大哥會這麼問就表示已經同意了。
「嗯。」得到弟弟的保證，西門丹雲勉為其難地答應。
「記得不要再讓討厭的女人來煩我！」他再一次叮嚀。
「一定。」看來他必須交代胡總管嚴格教育底下的奴僕，千萬不能再發生今日之事，否則他就無法向大哥交代了。
解決棘手的問題，西門丹楓心情輕鬆不少，別看這是一件小事，這些年來他已不知換過多少批丫鬟，著實令他頭痛！ 而方纔那丫頭居然把大哥氣得想殺掉她，也算她行。
唉！ 但願這回他能順利找到一批安分做事的丫鬟。
一大清早，天色尚未全亮，江芷彤就已經將米粥給煮好，還盛了幾碟醬菜放在桌上，她進房用布巾將自己烏黑的秀髮包住，拿了塊幹掉的大餅邊走邊吃，準備到市集上工。
自從三年前她爹因病過世後，為了養活後娘和弟弟，便一直待在老何的糕餅鋪工作。 她從學徒做起，每天負責做糕餅和點心，三年來她已經從老何身上學到許多糕餅的做法，手藝也愈來愈好。
才一到鋪子，見到老闆正好從裡面走出來，她笑著打招呼，「大叔，早啊！」
「哦！是芷彤，你來啦！」老何一臉慈祥地看著她，一想起待會要說的事，表情顯得有些不捨，欲言又止。
江芷彤見大叔神情怪異，關心地問道：「大叔，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沒事……」老何立刻回道，可心中卻響起一道聲音──早說晚說遲早要說，再瞞下去也於事無補。 於是他支吾地開口：「呃，是、是有那麼點事兒……」
「大叔，瞧你吞吞吐吐的，真不像你，有什麼事就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解決，看你這樣子，像是天要塌下來了呢！」江芷彤開玩笑地說。
「這……芷彤啊！大叔知道你為了養活你後娘和弟弟，一個人很辛苦勤奮的工作，白天在我這兒幫忙，晚上還得替左右鄰舍縫補衣裳貼補家用，大叔看了很心疼。 」老何一想到她的辛苦，接下來的話也不知道該如何啟口才好。
「大叔，怎麼忽然說起這些話？這並不像你耶！」江芷彤有些摸不著頭緒，這幾年她不都是這麼過的嗎？ 她家裡的狀況這些街坊鄰居全都一清二楚，她實在不明白好端端的大叔怎麼又提起這些。
「原來我想有了你的幫忙，我這鋪子可以一直做下去，但是……」老何欲言又止。
「但是什麼？」聽大叔的語氣似乎真有些不尋常，令她開始有些緊張起來。
「前幾天我接到我那出外打拚兒子的來信，他已經在徐州娶了個媳婦還生了個兒子呢！我已經當爺爺了。」
「那很好啊！恭喜大叔。」她很替大叔高興，辛苦了大半輩子也該含飴弄孫，享受一下天倫之樂才對。
老何向她點頭笑笑，「我那兒子說他在徐州開了一家糕餅鋪，生意還過得去，要我過去和他們一起生活。」
江芷彤一聽，含笑的臉龐倏地僵住，「那這家店……」如果大叔走了，是不是就代表這間糕餅鋪就得收了？
「芷彤，對不起，我打算把這間店舖收了，過兩天收拾一些簡單的行李就要上徐州去找我兒子，所以不能再繼續僱用你，我覺得很過意不去。」芷彤手巧，做出來的甜糕很受街坊鄰居喜愛，加上她總是笑臉迎人，讓客人不斷的上門光顧，自從她來鋪子之後，鋪子的生意就愈來愈好，也替他賺了不少銀子。
震驚過後，江芷彤又恢復笑容，善解人意地說：「大叔，你要和兒子媳婦團聚，這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應該高興才是，不該露出這麼感傷的表情。你不必替我躁心，就放寬心地準備準備，快快樂樂地去和你的兒子媳婦團聚吧！」嘴上雖是這麼說，內心卻是六神無主，如果被娘知道她一定會很不高興的。
「你是個乖孩子，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找到一個如意郎君來疼你、愛你的。」老何知道她心地善良，不願讓他替她擔心才會故作堅強，她家裡的狀況他是一清二楚，所以才更心疼她，可又無力幫她，只能祈求老天能為她找到一個好人家，讓她不必再賣命工作了。
「大叔，謝謝你，那我們今天還要開店做生意嗎？」她將話題轉開，不想讓煩憂的事影響心情，未來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當然，今天就當是我們最後一天開門做生意，從明天開始老何糕餅鋪就將是永遠的回憶了。」
「好，那我們今天就多做一些甜糕、甜餅，讓大家能留下滿嘴的香甜記憶。」江芷彤精神奕奕地說。
「好，就這麼辦。」老何重重地點頭附和。
話一說完，兩人便捲起袖子，一前一後地走進廚房幹活兒。 |
發表於 2011-5-25 1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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