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八年後
溫盛閻快馬加鞭的進入長安,心急如焚的回到溫家莊。他一到門口就翻身下馬,匆忙地進入,並且趕往父親的房間。
原以為會見到病重的父親躺在床上,誰知床上空無一人。
「你總算回來了!」沉重之聲自門口傳來。
他回頭,見到身體健壯、四十好幾的父親時,終於明白被騙。
他眉頭一鄒,受不了的道:「爹啊!你這是做什麼?就算要孩兒回來,也犯不著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吧!」
「哼!你這浪蕩子,一出門就像丟了似,我若不下點重藥你會肯回來嗎?怎麼?得知你爹我病重,準備回來見最後一面嗎?」溫長板起臉孔譏諷道。
溫盛閻心之父親的脾氣,趕緊和顏悅色的靠近他,「爹,你別這樣,只要你想見孩兒,孩兒不管身在何處,也會盡快趕回家來見你,你無須……」
溫長抬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好啦!別再說了,我不會再上你的當,受你的哄騙了。」
兒子那張利嘴,死的都能說成活的,這點他可是最瞭解。
「爹……」
溫長看著他,無奈的搖頭,心頭氣稍微減弱,「閻兒,爹知道你老是往外跑的理由,你是因為受不了你娘的冷嘲熱諷,才會想離家,圖個清淨,是吧?」
「她不是我娘,是二娘。」溫盛閻不悅地提醒父親。
溫長的正室在溫盛閻七歲那年染病過世,一年後,溫長再娶一名趙氏。
趙氏曾是揚州青樓女子,溫長為她贖身後就娶她為妻,最主要也是希望兒子能有個母親,另一方面也盼能為溫家添子。
趙氏自從嫁入溫家後就不喜歡溫盛閻,起初她還想著只要能成為溫家生下一子,便可以鞏固自己在溫家莊的地位。
誰知,這麼多年過去,趙氏不曾為溫長生下一男半女。
溫家莊的一切注定全部屬於溫盛閻,光是想到這點,趙氏更加痛恨他,只要一見到他,就對他冷嘲熱諷,從未假以好臉色。
久而久之,溫盛閻就開始往外頭跑,如此一來,就能耳根清淨。當然,他天生本性就好自由,對外頭事物總是充滿好奇,只要一出門,便個把月不回家,甚至經常三過家門而不入。
溫長對兒子這樣的個性和脾氣是在沒辦法,然而最令他擔憂的,自然是兒子的終身大事。
溫盛閻在外遊歷多年,朋友是結交了一堆,卻從未帶任何姑娘回家,就連請人替他說媒也是全部給他給拒絕。最無奈的,是趙氏處處對外傳他壞話,以至於他的名聲亦正亦邪,讓人摸不清,最後根本沒有媒婆願意再上門提親。
不過,溫家莊在京城的威望卻是毋庸置疑。
十年前,溫長帶著家眷前來京城,憑著一身經商本領,迅速打響名號,如今是京城首富之一。
溫長待人處事有條有理,並且賞罰分明,同時也樂善好施,是大家眼中的大善人。
溫家莊的名聲還遠近馳名,不但江湖人士敬佩,連朝廷也對他讚賞有加。聽聞皇上還曾親自題了一對聯贈送,以表讚許,此舉讓溫家莊在京城的地位更加穩固與受人敬仰。
只是,無論溫家莊的名氣如何響亮,溫長這輩子最擔心的還是兒子的終身大事。
他對於兒子想做的事情或想去的地方全都沒意見,也盡量用心去接受,唯獨兒子始終不肯成家一事,讓他很不能諒解。
不知是那出了問題,溫盛閻的紅粉知己不少,卻沒一個能讓他心動,想要娶進門。
溫長早就對他說過,家世背景不重要,只要他喜歡,什麼姑娘他都答應。
無奈,溫盛閻依然我行我素,至今還獨身一人。
「閻兒,你老實跟爹說,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都不成家?」溫長的語氣充滿不悅。
「怎麼又是這檔事!」溫盛閻一臉受不了,「爹,你特地騙孩兒回家,就是為了跟孩兒確認成家一事?」
溫長用力點點頭,「沒錯!爹就是想弄清楚,你究竟有沒有意中人,或者成親的打算?」
溫盛閻乾脆地回答道:「沒有,孩兒現在沒有意中人,也沒有成家的打算。」
「現在沒有的意思是指你還是有成家的打算囉?」溫長針對他的話要他再說清楚。
溫盛閻無奈一歎,「爹,姻緣天注定,你就算強迫孩兒也沒有用啊!」
瞧兒子認真的表情,應該沒有撒謊。溫長心喜。
「好個姻緣天注定!不過你放心,不用天注定,一切由爹來決定就好了,你啊!就等著當新郎吧!」
溫長這番話令溫盛閻瞠目,「爹,你這是什麼意思?」
溫長開懷一笑,拍拍兒子的肩,「就是說爹已經幫你挑好媳婦,你可以準備成親了!」
「爹,你是在開玩笑吧?孩兒剛才不是跟你說了嗎?孩兒現在並沒有要成家的意思啊!」
「你不想成家只是因為沒有意中人,而這麼多年,爹也瞧得出來,沒有任何姑娘能打動你的心,既然如此,那就由爹來為你決定對象吧!」
「爹,孩兒沒有意中人,並不代表孩兒就遇不到意中人,你擅作主張地為孩兒決定對象,是不是太霸道了點?」
「霸道?這話還真虧你說得出口,你倒是說說看,爹何時對你採取霸道行為了?」溫長挺起胸膛,理直氣壯的看著他。
溫盛閻立即發現說錯話。從小到大,無論他想做什麼爹從來沒有阻止過。
「爹,你都放縱孩兒那麼多年,為何現在突然這樣?」溫盛閻微歎道。
「嘖,你知道我放縱你了啊!看來你還挺有自知自明的嘛!」
「爹……」
溫長抬手,狠下心道:「好了,別再跟我囉嗦,今兒這件事我說的算。總之,你暫時不許出門,乖乖地給我待在家裡,否則就別認我這個爹。」
從沒見過父親如此堅持的表情,溫盛閻的心一涼。看來這次他真的難逃父親的逼婚。
溫盛閻深知自己自由日子已結束,做好心理準備後道:「罷了,一切都隨爹爹吧!不管你跳什麼樣的媳婦,孩兒都不會有意見,這總行了吧?」
聞言,溫長欣喜若狂,笑容滿面,「好!太好了,這才是爹的好兒子!你好好休息,爹馬上去安排。」
望著爹開心離去的模樣,溫盛閻只感到好笑,而內心卻有份失落感。
對於感情這種事,他並不是沒有期待過。
跑了大江南北,什麼都見過、體會過,卻還是無法明白所謂的愛情。看來他這輩子注定要與那奇妙的東西無緣了!
醉仙樓是京城最有名的青樓,裡頭的姑娘們不但如花似玉,美麗動人,還擁有琴棋書畫的好本領。
經營此樓的老闆,大家都喚她瑤娘,雖然年近四十卻風韻猶存。瞧她腰身纖細,肌膚光滑,由這兩點就足以證明,她當年必定是一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
其實醉仙樓原本只是平凡無奇的青樓,直到十年前瑤娘出現,被前任老闆相中,成為繼承人;而經過瑤娘的巧思與經營,醉仙樓很快就改頭換面,成為京城最特別的青樓。
裡頭的姑娘不但都是精挑細選,還受過特別訓練,若想與才貌雙全之女子共溫存,就屬醉仙樓排第一。
瑤娘利用智慧與反應,讓各行各業的人士佩服得物體投地,因此有數不清的後盾。
沒人敢招惹醉仙樓,也無人敢與醉仙樓作對。醉仙樓的名聲幾乎快與溫家莊並駕齊驅,只差沒有皇上親自題字的匾額掛在裡頭,想來有多諷刺就有多諷刺啊!
今日,星光無限,明月皎潔。醉仙樓裡佈置華麗,高朋滿座,為的就是要一睹媃兒的風采。
媃兒是瑤娘的女兒,從小到大就住在醉仙樓閣樓的後方,其他姐妹們對她極為呵護,視如己出般地看待。
媃兒從小就討人喜愛,凡是見到她的人,無不被她的可愛臉蛋所吸引,尤其是她的笑容如沐浴春風,一雙大眼眨呀眨的。讓人越瞧心情越好。
醉仙樓的姐妹最喜歡和她在一塊,只要待在她身邊,就好像能忘卻許多煩惱一樣。
媃兒在瑤娘的培育下,無論是才氣或反應,都與醉仙樓的紅牌姑娘沒兩樣。
從小到大,媃兒就希望能正式出道。
她的心願是成為醉仙樓的第一紅牌姑娘,然後繼承醉仙樓,好讓母親能好好休息,安享晚年。
可惜,瑤娘不知為何,總是不肯答應讓她正式出道。這些年來,她的行動一直受到限制,嚴格的規定不許讓她出門去拋頭露面。
因為如此,有關媃兒的存在,令大家深感懷疑。
這位出入神秘、無人見過她真實容貌的姑娘,究竟是真是假,抑或只是瑤娘為吸引客人上門而故弄虛玄的招數,根本無人知曉。
各式各樣的話題皆出籠,多少江湖人士與公子哥們都十分好奇。
如今聽聞媃兒已年滿十八,才藝出眾,艷冠群芳,這樣時機成熟時刻,瑤娘決定將她正式介紹給大家。
消息一出,驚動長安,震撼江湖,許多人皆慕名而來,只為見媃兒一面。
瑤娘選了個特別日子,精心安排一切,好讓媃兒能以最完美的姿態出現在眾人面前。
醉仙樓大廳熱鬧無比,大伙邊喝酒邊聊天,期待著媃兒的出現。
突然,門口起了騷動,一位特別人物走了進來。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溫家莊的當家主子,而他的出現令大家震驚不已。
溫長自從在揚州的青樓遇見趙氏,因不忍心見她受老闆的欺凌而替她贖身後,就不曾再上過青樓,就連來到京城,也從未踏進過任何一家青樓。
如今,這位忠厚的老實人居然會出現在醉仙樓,莫怪大伙瞠目結舌。
莫非媃兒的魅力如此大,連溫長都禁不住好奇心,前來一探究竟?
竊竊私語之聲並沒有讓溫長感到不適,他挺著背走向早就被人安排好的位子,而且那位了還是舞台的正前方,是能將舞台一覽無遺的上等位子。
「老紀,少爺還沒來嗎?」溫長向總管紀叔問道。
紀叔瞧了門口一眼,神情緊張,「少爺好像還沒到。」
「怎麼回事?我不是特別交代,要你告訴他,今天這時候一定要過來醉仙樓的嗎?」溫長語氣了出現不悅。
紀叔擦拭著額上汗水,無奈道:「有啊!小的每天都有提醒少爺別忘了今晚要過來,只是少爺今早突然說要去祭拜大夫人,還說等祭拜完就直接過來這裡。」
溫長拍了一下桌子,「都什麼時辰?祭拜需要花一整天嗎?」
「這……」紀叔再度著急地看了一下門口,不知所措。
終於,溫長收起怒意,輕歎一聲,莫可奈何的搖頭,「那孩子一定是故意的,擺明想和我作對。真不知他心裡究竟還有沒有我這個當爹的?」
紀叔聽得出來主子心裡的苦澀,趕緊道:「老爺,少爺的心裡當然有你,不然也不會一聽到你重病就急忙趕回來。」
「老紀啊!你就別再替他說話了!」溫長知道,紀叔是看著兒子長大,自然疼他,無論什麼事,一定都會站在他那邊。
紀叔明白,無論現在說什麼都無法安慰主子,他不再回話,只是牽強一笑。
這時瑤娘帶著三大紅牌姑娘紅蓮、白玫、紫蘭出現,大伙的注意力立刻轉移。
溫長雖然失望兒子沒出現,但是當瑤娘一出現,只見他整個人緊張的站起來,態度大大的改變。
不可思議的,瑤娘一入大廳,就筆直的朝溫長走過去,讓眾人更加訝異。
溫長望著瑤娘慢慢的靠近,不知不覺視線移向地,身子也稍微彎下。
瞧溫長突然謙卑的模樣,讓週遭之人不得不佩服起瑤娘的魅力。
瑤娘神色自然,保持一貫的笑容向他揖禮,「溫老爺,歡迎你今日大駕光臨。」
溫長趕忙拱手回禮,聲音有些慌張,「瑤夫人,請別這麼說,難得瑤夫人邀請,老夫倍感榮幸。」
瑤娘掩嘴輕笑,「溫老爺太客氣了。對了,不知溫公子人到了嗎?」
「呃……這……那孩子應該會晚點來,瑤夫人別見怪!」溫長對瑤娘還是十分客氣。
瑤娘沉思一下,接著表情又恢復平常,「看樣子,溫公子大概不喜歡醉仙樓這種地方吧!」
聞言,溫長趕忙搖頭,「絕對沒這回事,瑤夫人千萬別誤會,那孩子……只是先去祭拜他過世的娘,所以會晚點到。瑤夫人,請相信老夫,那孩子絕對不會討厭這種地方……」
溫長急忙解釋和恭敬的態度讓大伙議論紛紛起來。
瑤娘打斷他的話,氣定神閒問道:「溫老爺,你別緊張,瑤娘只是說笑罷了!只不過……時辰已到,小女的表演……」
「不用等那孩子沒關係,就請開始吧!」
溫長的態度依然恭敬。
瑤娘微笑的點頭,她沒有離去,而是在溫長另一邊的位子坐下。
溫長見瑤夫入座後才跟著坐下,這一幕讓大伙全部傻眼。
任誰也沒想到,醉仙樓瑤娘和溫家莊莊主居然會有同桌之日。
瑤娘纖細之手拍了三下,音樂隨即響起,全場的注意力自然都轉移到前方的舞台上。
輕盈之音樂迴盪四方,幽美之音引人入勝,緊接著是一道藍色身影由上方旋轉落下。
絲綢隨影輕揚,衣絹散花美如雲,羅紗掩面顏俏容,玉指纖足美如仙。
瑤娘之女媃兒一出現,驚為天人,讚歎之聲此起彼落。
溫長的身子一顫,雙眸直盯著飄然起舞的媃兒,瑤娘臉上乍現得意。
媃兒是瑤娘最引以為得意的女兒,不需要任何言語,她就明白,女兒已經擄獲在場所有人的心。
媃兒的舞技令人歎為觀止,如癡如醉,先前的謠言不攻自破。
今兒是媃兒的正式出道之日,同時也代表她的未來將大放光彩,成為人人欲爭風吃醋的對象。
媃兒使出渾身解數,將所有才藝獻出。舞蹈結束後是樂器表演,數名舞伴姑娘隨著她的美妙絃樂舞動著,為現場帶來更熱鬧的氣氛。
表演結束,溫盛閻還是沒有出現,溫長臉上顯露著急,他一臉歉意地望向瑤娘,無話可說。
瑤娘溫柔一笑,「想必溫公子有事耽擱了吧!」
她沒有怪罪的意思,而且語氣裡還有著諒解,讓溫長聽了更加難過。
「是老夫的錯,請瑤夫人原諒。明兒我一定帶他來見你,所以請瑤夫人千萬別拒絕老夫的請求。」
溫長充滿誠懇的道。
瑤娘沒有回答,緩緩起身,「有些事情勉強不來,倘若溫公子沒有那意思就算了吧!」說完,向他揖禮,轉身離開。
「瑤夫人……」溫長想說什麼,卻發現時機不對,隨即嚥下欲說之語。
紀叔覺察主子的情緒不對勁,好奇問道:「老爺,怎麼回事?你跟瑤夫人……」
「別問了,回去吧!閻兒那不孝子,回去非要好好教訓他不可,真是氣死我!」
溫長收起激動的情緒,面露慍色地甩袖離去。
紀叔則一臉莫名其妙地跟上去。
當他們離去時,醉仙樓裡頭歡笑依舊不斷。
媃兒成為矚目焦點,受到眾人愛戴,相信媃兒之事很快就會成為京城的最新熱門話題。
或許是溫長走得太匆促,還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媃兒身上,以至於沒人留意到擠在人群裡的一名男子。
溫盛閻在媃兒準備出場時趕到,原本他是不斷算前來赴約,因為他實在想不通向來不上青樓的父親為何今日會特地和他相約在醉仙樓,甚至要紀叔一再的提醒他務必要準時出席。
怎麼想都覺得有問題,他一再的追問紀叔,怪的是連紀叔也不明白。
父親十分信任紀叔,莊裡的大小事情和自己的事,紀叔沒有不知道的,唯有今日的醉仙樓約定,父親並沒有向紀叔說明原由,光是這點就很古怪,所以他才會故意不準時出現。
他特地選在媃兒出場、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時出現。他打扮簡單隨意,沒人認出他,讓他安心地混在人群裡觀賞傳聞中的神秘女子媃兒。
好奇心真是會害死人,他有點後悔過來醉仙樓。
他見過無數的姑娘,卻沒見過如此清新脫俗,不食人間煙火的姑娘。
不可否認,當她自天而降的剎那,確實震撼了他的心。
那份異樣的悸動從未有過,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到她身上,無法移開。
她體態優美,舉手投足間散發一股清新,透過她的舞蹈與音樂,四周的空氣都改變了。
多麼不可思議的女子啊!最教人訝異的是,這位媃兒姑娘還是出身青樓的老闆之女。
瑤娘和溫長同桌一事已經引起騷動,加上醉仙樓的名氣和溫家莊平分秋色,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畫面和週遭的議論,讓他心中添上疑惑。
他發現這次回來,帶給他的震撼,不只是父親的逼婚,還有今天的醉仙樓的約定。
父親的打算和心思究竟是什麼?
溫盛閻的心頭掠過詭異感,他感覺自己的命運好似被什麼給牽動。
他有預感接下來的日子將會掀起一番波折,還有出乎意料的事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