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站 貴公子與便當妹•邂逅
漁市場。漁市場。
搬完一箱又一箱魚貨後,梁慕橙立刻衝到老闆面前。「老闆,昨天跟你訂的貨,你沒忘吧?」
「當然啦。」老闆笑咪咪。「你要的野生石斑,我特地留了一條最好的給你。」
「老闆說算我員工價,所以剛好是兩千塊對吧?」說著,梁慕橙從隨身包裡掏出錢來,想給老闆,他卻搖搖頭。
「你在我這兒打工殺魚,做事認真,這兩千塊,就當額外給你的工作獎金好了。」
「真的嗎?」梁慕橙眼眸一亮。「謝謝老闆,謝謝!」她不停道謝,小心翼翼地把兩千塊鈔票放回包包裡,這下普考的報名費有著落了,真是太好了。
她開心地從老闆口中接過一袋活魚,匆忙拔腿就跑,為了讓魚保持鮮度,她必須在一小時內趕回學校餐廳。
奔到公車站時,公車剛好來了,她俐落地跳上車,找到最後一排避開陽光的位子坐下。
她抱著一袋魚,免不了散發出陣陣魚腥味,附近的乘客紛紛投來嫌棄的一瞥,她已經習慣了,渾不在意,逕自拿出英文參考書,複習單字。
公車靠站,一群小朋友嘻嘻哈哈地上車,亂七八糟地哼著某個曲調,梁慕橙一怔,聽出那旋律正是『G弦之歌』,是她小時候最愛彈的曲子,也是爸爸最愛聽的曲子。
她不覺發愣,聽著聽著,手指在參考書上輕敲起來,假裝自己正彈著琴,在一排黑白琴鍵上變魔法…
還彈什麼啊?你爸就是把你給寵壞了!年紀小小什麼都不缺,他已經死了,死了!只留下一屁股債給我,你以後就跟我一樣一無所有,什麼都沒有!聽懂了嗎?聽懂了嗎?沒有鋼琴,沒有生日派對,什麼都沒有!沒有鋼琴,沒有生日派對,什麼都沒有!
小阿姨歇斯底里的怒罵驀地在她腦海迴響,她停下動作,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這雙手,雖然比小時候更修長,卻已不再細嫩,手指上滿佈著凍傷的細痕。
這是一雙配不上鋼琴的手,從很久很久以前,她便認命地放棄了彈琴的夢想,真的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梁慕橙咬了咬牙,逼自己回神繼續背單字,什麼夢想與回憶都是徒然,現在對她而言,考上普考才是最重要的。
嘰——
公車忽地一陣晃動,司機急促地踩煞車,車內所有乘客東倒西歪,梁慕橙也不禁失手,眼睜睜地看著魚袋滑出去——
※※※※※※※※
「給我下車!」
一輛光鮮亮麗的跑車,放肆地停在路中央,擋住後頭公車的去路,而車上一對俊男美女,絲毫不管這行為對他人造成的不便,逕自你來我往地爭吵。
「為什麼要我下車?」美女嬌聲抗議。「你是吃醋嗎?好,為了你,我可以把以前的戰利品全丟了!」說著,她卸下名牌耳環及鑽表,連腳上的高跟鞋也一併脫下。「這樣可以了吧?其他男人送的東西,我都不要了,你可以不用吃醋了吧?」
「誰說我吃醋了?」俊男冷笑,斜眼睨人的眼神很惡質。「我是給你機會,離開全世界最爛的男人,那就是我,任光晞!下車!」
美女愕然,見他來真的,立刻換一張臉,委屈地撒嬌。「光晞,別這樣對我,我是真的喜歡你。」
「好,那我給你十秒鐘時間,掉一滴心痛的眼淚來看看,證明你有多喜歡我。」俊男嘲諷地出考題。
美女拚命眨眼,偏偏淚腺很乾,怎樣都擠不出傷心的眼淚,她忽地惱了。「任光晞,你在耍我嗎?我告訴你,不管你怎麼說,我絕對不跟你分手!」
不會吧?有必要這樣賴定他嗎?
任光晞又好氣又好笑,明明他就是個舉世無雙的爛人,這些女人幹嘛一個個非巴著他不放?他嘲諷地扯唇,正想發話,一陣惱人的腥味驀地衝鼻襲來,他嫌惡地皺眉,眸光一轉,只見跑車前不知何時站了個年輕女孩,長得算有幾分姿色,清秀可愛,可惜打扮樸素又土氣,懷裡還抱著一袋煞風景的臭魚。
她正是梁慕橙。「先生,我不想打斷你們對話,不過能不能請你暫時把車開到一邊,讓公車能開走?」她一副正氣凜然的表情。
任光晞冷哼。「抱歉,是她想談,我並不想。」語落,他瀟灑地躍過車門,隨手將鑰匙丟給身後的張艾莉。「車我不要了,就當分手費吧。」
他想走,慕橙卻不讓步。
「先生你不能走,你這樣還是沒解決問題,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們一樣,有空把時間花在賭氣、談戀愛、妨礙別人,拜託把車開走,後面已經塞車了!」
哪來的正義使者?
任光晞挑眉,見慕橙一臉認真嚴肅,壞心頓起,忍不住想逗她。「小姐,你知道嗎?愛管閒事是會出事的,比如說,讓一個男人對她產生興趣。」說著,他邪邪地靠近慕橙。
慕橙直覺往後退。
張艾莉看出男友正在對別的女孩調情,更火大,也跟著下車,朝慕橙凶巴巴地嗆。「拜託!人家談戀愛,你多管什麼閒事?滾開啦!」
「應該滾開的是你吧?」
公車上一堆三姑六婆旁觀任光晞與張艾莉的霸道無理,禁不住出聲駁斥。
「這兩個年輕人,真不是款!那個小姐,別跟他們說這麼多,一巴掌給它下去啦,真是肖仔!」一群人鼓噪地要慕橙拿出正義的魄力。
但慕橙怎可能無故打人?正猶豫著,反倒是任光晞笑笑地在她耳畔低語。「小姐,你很有guts,我欣賞你,不過這樣很難讓我有台階下,這樣吧,你就算幫我個忙如何?」
「什麼忙?」慕橙疑惑。
任光晞只是淡淡一笑,伸手推她上跑車,然後從張艾莉手中搶回車鑰匙,替她插進鑰匙孔。「哪,你想要這輛車離開這裡,就自己開吧。」
「可是我不會開啊。」
「很簡單,我教你。」他語氣溫柔。「先一腳踩煞車,一腳踏油門,然後發動引擎……對,就是這樣。」
慕橙照他的指示,一一動作,等她發現不對勁時,跑車已猛然往後退,撞上公車——
這傢伙,真是壞透了!居然騙她倒車撞公車。
慕橙起煩悶,眼看袋裡的活魚已病懨懨地苟延殘喘,更所自己太無知,才會被那個可惡的男人耍著玩。
他這麼做究竟有什麼好處?大夥一起鬧上警局,很好玩嗎?
問題是,他好像真的覺得很好玩,吊兒郎當地翹著雙腿,面對警察的質問,一臉的漫不在乎。
「我說,警察先生,你問我這麼多幹嘛、開車的可是哪位正義小姐,她撞壞了我的車子,我應該有權利叫她賠償吧?」
什麼?還要她賠錢
慕橙簡直目瞪口呆。「明明是你要我開車的......」
「我想想啊。」光晞不理她。「保險桿、烤漆、內裝......起碼要幾十萬吧。」
「先生,你別鬧了。」慕橙又氣又急,不想與神經病撒破臉,免得事情更難收拾,只好好言相權。「請你跟名警察說實話,是你要我倒車的。」
「我又不是白癡,這樣講保險公司不會賠我耶。」
「拜託你別玩了,我只剩十五分鐘把這條魚送回。」她心急地望向擱在桌上的活石斑,不料光晞注意到她的視線,竟然一把將魚抓過來,朝垃圾桶射了個漂亮的弧線。
慕橙震驚,終於忍無可忍「你這個自私、目中無人的精神病!你的人生一定沒有在乎的事,所以才能這麼無所謂的傷害別人!我告訴你,真正告訴你被傷害的是你自己,是你在自甘墮落,把自己當垃圾,往垃圾桶裡丟!」
好一篇長篇大論,罵的精彩,罵得好啊!
光晞刻意忽視胸口異樣的緊窒,囂張地鼓掌。「賓果!我就是垃圾,從八歲那年沒了老爸後,便得了PTSD,童年創作心理障礙,懂吧?我就是無法控制我的情緒,愛惹事生非,自甘墮落,像個垃圾一樣活著,這樣你滿意了吧?」
慕橙愕然,他那麼小便失去爸爸?那不是和她一樣嗎?
她有些亂,正不知該說什麼,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施施然走進警局。
「又想給我一個新挑戰是吧,光晞。」他似笑非笑。「公共危險?衝撞公車、這種安全我還真沒辦過。」
看見他,光晞臉色一變,但不一會,又恢復欠扁的神情。「其實林大律師你不用出現,我自己也可以搞定的,你替我瞎掰的哪個童年創作心理障礙,你全背下來了,不信你問問這個女人,剛剛是不是被我唬住了。」
他是唬她的?慕橙蹩眉。
「不承認自己有病,也是病徵之一,我這裡有任先生的醫生開的證明。」小林律師像是習慣了他口出驚人之言,表情鎮定,朝警察遞出一份文明。「很抱歉,我的當事人有情緒管理的問題,目前仍在接受治療,所以由我全權代理他處理法律方面的手續。」
警察接過醫生證明,不悅地掃一眼。「林律師,不管怎麼,還是請你勸勸任先生,三不五時鬧到警局來,說實話我們也很頭大,要不是看在他是聖德大學董事長兒子的份上......」
「是,我很明白,各位辛苦了。」小林律師俐落的截斷警察的抱怨。
原來他就是聖德大學董事長那個無法無天的兒子。
弄明白光晞的身份後,慕橙轉頭望向他,眼裡多了幾分不屑。
光晞頓時懊惱「看什麼看?」
「沒事。」她冷淡地別過眸,懶得跟她多說,反正從此以後兩人各不相干,沒必要與這種人多所牽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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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橙,你說你今天撞車了,怎樣,沒事吧?」
聖德大學學生餐廳,下午休息時間,一個年輕男孩喳呼地衝進來。
慕橙正在廚房幫忙小阿姨洗碗,聽見這熟悉的嗓音,愣了愣,洗淨雙手,在圍裙上擦乾,一面走出來。
來人是花拓也,慕橙的好朋友,目前就讀於聖德大學園藝第,生平最是惜花憐花,更以保護慕橙為己任。
「拓也,你怎麼來了?」她驚訝地問,兩人不是剛剛講過電話嗎?
「我來看你啊!」花拓也放下抱在懷裡的盆花,激動地揪住慕橙臂膀,審視她全身上下。「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很好。」慕橙微笑,安撫地推他坐下。「沒受傷,你不用擔心。」
「那就好。」花拓也鬆了一口氣。「你知道,我剛剛聽你在電話說你撞車,有多緊張。」她擔憂地望著她「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去開車撞公車。」
「還不是遇到一個神經病,被他耍的。」提起早上飛來的橫禍,慕橙一向性情溫和,也不免有氣,那個花花公子不但騙她撞車,還害她平白損失了一條新鮮活石斑,不得已必須再買一條,好向小阿姨跟阿財叔交代。
「神經病?到底是誰?我去找他算賬!」花熱得快也悻悻然地握拳頭,誰敢找慕橙麻煩,就是跟他過不去。
「算了,已經過去了。」慕橙搖頭,不想好友增招惹那個有錢有勢的公子哥。「反正我以後不可能再跟那人有什麼交集了,這次就當我倒霉好了。」
「唉,慕橙,你這人就是心太軟。」拓也歎息,看著慕橙的眼,藏不住仰慕。
她不是心軟,只是不想找麻煩。
慕橙苦笑。「可惜早上那一鬧,反了跟你從圖書館借出來的那本,活用英文文法能也搞丟了,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頂多我買一本賠給學校就好了,無所謂。」
「可是......」
「慕橙!你這個丫頭要偷懶到什麼時候。還不快過來幫忙?」小阿姨尖銳的嗓音從廚房傳出來。
慕橙一驚。「抱歉,拓也,不能跟你多聊了,謝謝你來看我。」
「等一等!」拓也見她轉身要走,急忙喊住她,巴巴地抱起桌上開得燦爛的盆花,遞給她。「這花送你。」
「好漂亮!」慕橙接過。「這是桔梗吧?花語是什麼?」
「嗯,是、是永不變心,為你、守候。」拓也結結巴巴地回答,若有深意。
可惜慕橙沒聽懂出來,只是欣喜地道謝,朝他揮揮手,嫣然一笑。
拓也伸手護胸,只覺那甜美的笑容像一枝箭,正中他愛的紅心。
一枚飛鏢破空射出,正中標靶紅心
幾個圍觀的大學生起哄鼓掌。
「真不愧是我們聖德大學的太子爺,厲害,厲害!」一群人拍光晞馬屁。
他漠然聽著,繼續射飛鏢,夜店裡音樂搖滾,熱鬧非凡,他的心卻空虛靜寂,一片荒涼。
他獨自啃噬寂寞,直到兩個死當阿健跟jacko簇擁著將一個畏首畏尾的宅男推上來。
「幫你報仇的人,就是他了。」阿健介紹。
宅男看意氣風發的光晞,自歎不如,推推黑框眼鏡。「謝、謝謝你,任同學。」
「哪,願賭服輸。」jacko掏出一疊鈔票,遞給光晞。「一周內搞定張艾莉,算你行!」
光晞冷哼地接過鈔票。「早知道我就賭大點,難度比騙一個三歲小孩還低,什麼國貿系的校花、搞得我一點成就感都沒有。」他若有所思地瞥向宅男,後者接收他視線,羞愧地低頭。「建議你以後談戀愛,挑漂亮的可以,不要想得到她們的心,因為她們沒有!知道嗎?不要再當笨凱子讓人削!」他將一袋張艾莉留下的戰利品倒在宅男面前。「哪,這些拿去網賣一賣,能回收多少是多少,卡債繳一繳,不夠的就當這次教訓的學費咯。」
「是,謝謝。」宅男將自己一時昏頭獻出的戰利品一一收回懷裡,靜悄悄地離去。
「好了,讓我們恭喜光晞又成功解決一個魔婦。」jacko喧囂地吹口哨。「接下來的目標是......?」
「算了,我不興趣了。」光晞意興全無,忽然覺得這樣的打賭遊戲有夠無聊,尤其想起今日在警局,無端被一個自以為是正義使者的笨女孩罵垃圾,更加覺得無聊透頂。「我不想玩了。」
「天哪!遊戲才正要精彩,你怎麼能退出?」jacko哇哇叫。「你知道嗎?這次的目標可是很有挑戰性的,是個不折不扣的假仙女,拽得很,全校男生都要不到她電話,要她簡直比大黃蜂打敗密卡登還難......」
管他誰打敗誰、他又不是變形金剛!
光晞譏笑地撇唇,正想拒絕,阿健忽地將手機湊上來,讓他看目標的照片。
「你瞧瞧,這假仙女,長得還不賴吧?」
光晞驚愕地瞪著照片,這女孩,不就是早上在警局裡罵他垃圾的那一個嗎?
這下事情可有趣了。他瞇起眼,嘴角勾起不懷好意的冷笑。
※※※※※※※※※※※※
午餐時分,餐廳最忙碌的時候,阿財叔負責在廚房炒菜,小阿姨來回送菜,慕橙則是負責為前來用餐的大學生們打菜。
三人分工合作,齊心為餐廳打拚,其中慕橙等於是餐廳的活招牌,她年輕漂亮,氣質又好,每回一站在餐檯前,便吸引一群男學生蜂擁而上。
她很清楚大部份的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但為了餐廳生意,只能盡力擺出清甜禮貌的笑容,為大家服務。
「原來你就是最近在學校掀起旋風的便當妹啊。」一道滿是嘲弄得聲嗓,在她面前落下。
她愕然揚眸,迎向一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是任光晞!這個有錢太子爺怎麼會來這種窮酸學生餐廳用餐?
「你來這裡幹嘛?」她警戒地收斂笑顏。
「怎麼?我家開的餐廳,我不能來嘛?」他說話的口氣總是那麼惹人厭。
慕橙蹙眉,撇頭不理他,為其他同學打菜。
光晞見她態度倨傲,劍眉一擰。「哎,這家餐廳的服務態度真的太差了,我從進來到現在都沒人招呼,看來應該換一家廠商來做。」他若有所指地感歎。
慕橙身子一僵,很明白他話中含意。
小阿姨跟阿財叔好不容易才爭取到這家餐廳的經營權,可不能毀在她手上。
她僵硬地回過頭,強迫自己微笑。「請問任公子要吃點什麼?我們餐廳的牛肉麵跟蝦仁炒飯都很受歡迎,還是你想來一份午間套餐?」
「我才不吃這種地方的東西。」他跩跩地鄙夷。
她忍氣。「那請問你來餐廳做什麼?」
「我來,只是想親自通知你一聲。」他傾上前,不顧週遭同學好奇的注目,輕狂地撂話:「明天跟我出去約會!」
「什麼!?」她震住。
「聽不懂國語嗎?我要你跟我約會。」
這算什麼?這傢伙以為他是誰啊?
慕橙眼眸點亮怒火:「也許任大公子時間很多,用不完,可我不一樣,我很忙,明天還要工作,沒空……」
「活用英文文法。」他慢條斯理地吐出幾個字。
她愣了愣,驀地恍然。「我的書!在你那裡,對吧?」
「我查過了,那本書是一個叫花拓也的人幫你借的,今年都22歲了才混進我們學校園藝系,還是體育報送加權了三十幾分才進來的,他擅自幫非本校學生租借圖書,你覺得他會不會明天就被學校開除了?」
這算是威脅嗎?慕橙握拳,恨恨地咬唇。這可惡的傢伙既然是董事長的獨生子,的確有可能利用特權做出肆意開除同學那種惡劣的行徑。
「所以你到底想怎樣?」
「我不是說過了嗎?」他聳聳肩,表面笑得溫暖無害,眼神卻冷冽凍人。「明天中午十二點,餐廳門口見,一分鐘都不許讓我等。」
太子爺所謂的約會,竟是帶她來到冰上曲棍球場,看他率領一群隊員練球。
什麼嘛。
慕橙暗暗在心底抱怨,他帥歸帥,有必要愛現到強迫不相干的女孩看他耍帥嗎?也不曉得他到底安什麼心,莫名其妙宣佈要跟她約會,在校園裡吹皺一池八卦春水,也把她小阿姨愛慕虛榮的心撩撥起來。
「加油!慕橙,好好把握這難得的機會,我跟你阿財叔下半輩子就靠你了。」
一早,小阿姨便樂呵呵地拉她起床,為她精心打扮,還硬逼她換上這件細肩帶無袖的洋裝,害她在這冰球場裡冷得發顫。
到底要練到什麼時候啊?
慕橙頻頻看表,只想快點結束約會好拿回拓也借她的書,她不耐煩地抬眸,正巧瞥見他從對手棍下抄球,俐落地過人,一桿將球掃進球門。
球場裡頓時響起熱情的歡呼,女同學們擠在看台上,為他叫好。
奇怪,這跩兮兮的傢伙,是哪裡帥啊?
慕橙實在不懂為何這間大學的女同學都那麼愛慕光晞,只見他摘下防護面罩,朝看台送出勝利的飛吻,瞬間又擄獲無數顆芳心。
慕橙翻白眼,目光與光晞相接,他似乎對她的不以為然很氣惱,臉色一變。
裁判吹哨音,比賽繼續,光晞朝Jacko比了個手勢,Jacko會意,刷刷地滑過冰面,奮力往他身上一撞。
他毫不抵抗,應聲倒地。
怎麼回事?球場裡驚呼聲此起彼落,慕橙見光晞遲遲不起身,也不禁有點小擔心,起身張望。
練習中止,隊員們攙扶光晞離場,觀戰的同學們也紛紛做鳥獸散,只留慕橙一個人呆呆坐在看台上。
現在該怎麼辦?他受傷了嗎?沒事吧?她是不是該去休息室看看情況?
正遲疑著,一件外套從她身後罩落,溫暖她發顫的身子,她愕然回眸,迎向光晞俊朗的臉龐。
「你……不是受傷了嗎?」
他聳聳肩,遞給她一杯冒著熱氣的咖啡。「我可不像我的車那麼脆弱,只不過撞一下,進廠維修三天還沒好。」
他故意提及那輛跑車,該不會又想要她賠償吧?
慕橙不愉地蹙眉,還來不及說話,光晞忽地衝她眨眨眼。「趁現在球場沒人,要不要玩玩?」
「嘎?」她一愣。「玩什麼?」
光晞神秘地勾唇,拉她進球場,彎身替她穿上曲棍球鞋。
「我們叫這玩意兒『球刀』。」他笑著解釋。「哪,你站起來,試試看。」
「我不行啦,我不會溜冰。」她推拒。
「學就會了。」他不由分說地牽著她的手滑上冰面,她怕摔倒,只好緊緊抓著他。「可以了嗎?我要放手了喔。」
明知她重心很不穩,他卻壞心眼地聲明要鬆手。
「不要,不可以!」她直覺搖頭。
「哇,我沒聽錯吧?」他可惡地挑眉。「梁小姐這是在求我不要放手嗎?我是不介意牽你的手啦,不過……」
聽不得他揶揄,她賭氣地用力推開他,但很快便遭報應,嬌軀一晃,差點滑倒,幸而他及時伸手攬住她纖腰。
「乖乖的,不要動。」曖昧的低語吹拂耳畔。
她一陣顫慄,暗自祈禱自己耳根別不爭氣地發紅,努力板起臉,擺出潑辣的模樣。「任光晞,你到底想怎樣?你強迫我跟你約會,就是打算這樣欺負我嗎?」
「這怎能算是欺負?」他涼涼地笑。「我是好心想教你溜冰。」
「我沒興趣學!」慕橙反駁,掙扎地想甩開他的手,他卻反手將她轉個圈,從她背後緊抱著她。
「其實我是想跟你道歉,便當妹。」他似笑非笑地澄清。
他說什麼?慕橙愣住,看不見他的表情,再加上兩人姿勢親暱,更心神不寧。
「我跟你道歉,你的魚、你的時間、你的清白,對不起。」他嗓音沙啞,語氣聽起來很真誠。
她不禁心跳加速。「如果……你是真心想道歉,就放開我。」
他聞言,果然放開她。
她站在原地,傻傻地看他如大鵬展翅,從容地在冰上滑行,然後一個淩厲的衝刺,凝定在她面前。
她被那樣的極速嚇到,想起他方纔還跟隊員激烈地衝撞。「你……不覺得這種運動很危險嗎?你不怕嗎?」
「是有一點職業傷害沒錯,不過這正是我喜歡曲棍球的地方。」他拾起一顆冰球,遞給她。「只有在被撞擊、被傷害的時候,我才感覺自己是真正地活著,其他時候,跟死了沒兩樣。」
為什麼?慕橙心口一震,為什麼他會這樣想?他是認真的嗎?
她迷惑地注視光晞,明明說著教人傷心的話,嘴角卻勾著那麼懶散的笑,好似一切都無所謂。
記得在警局裡,他曾提起自己有童年創傷心理障礙——那真的只是玩笑嗎?
「你知道巴哈馬?有一次他在宮廷演奏,他的大提琴被人動了手腳,除了G弦,其他的弦都斷了,所有人都等著他出糗。」她喃喃說起故事。
他奇怪地挑眉:「所以呢?那又怎樣?」
「後來巴哈就只用那一條G弦,即興演奏了一首詠歎調,那首曲子,就是現在很有名的『G弦之歌』。」
G弦之歌?聽到這曲目,光晞眼神瞬間暗下,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無緣無故,幹嘛說這無聊的故事?」
「這是我爸告訴我的。」不知為何,她就是很想與他分享。慕橙惆悵地輕歎。「就算在最困難的時候,只要我們有心,依然可以演奏出最動人的樂章,人生也一樣。」
什麼意思?他陰鬱地瞪她。
「所以就算你有時候覺得很難過,很痛苦,也千萬不要說剛剛那種話。」她對他微笑,笑得那麼清談,那麼溫柔。
光晞倏地心弦揪緊,這一刻,忽然懷疑自己是否該繼續玩這種毫無意義的打賭遊戲,但不過數秒,他便壓下異樣的情緒。
反正他的人生,本來就毫無意義……
一念及此,他心一狠,冷聲下令:「閉上眼睛!」
「為什麼?」慕橙不明所以。
他不解釋,下一秒,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滑到她面前,伸手遮住她雙眼,傾身吻住她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