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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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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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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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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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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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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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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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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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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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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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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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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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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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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雙燭高燒,蠟淚直流,囍字高掛,新人房內外熏香繚繞,氤氤氳氳,回廊底下大紅燈籠照耀,夜晚彷佛白晝,紅色布幔懸掛裏外,喜氣喧騰。

  庭院內站立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左邊一派人身著宮服,明眼便可知他們是宮裏人,有奴有僕,有照料貴族日常起居的太監宮女,有護衛皇室成員安全的兵勇侍衛。

  而右邊這一派人面無表情,眼神裏卻透露著緊張不安,他們都是李將軍府的底下人。

  這本是場大婚喜宴,名聞朝野,威震邊塞的李將軍府蒙皇帝賜婚,由李家長子李崇傲迎娶當朝天子的長姊清平長公主楊慈雲。

  李崇傲年約二十五,年紀輕輕即立下汗馬功勞,他自十八歲起隨父叔駐守邊塞,多場戰役領騎兵單挑出征,大獲全勝,平定邊疆,力保塞防有功,因此先帝特別賞賜,冊封他為武貞將軍,准他另立李將軍府。

  兩個李將軍府並立,也成為朝廷的美談。

  然而這一切就在去年先帝駕崩後都變了樣──新帝即位,他被皇帝從邊塞緊急召回,手上掌控的數十萬兵權頓時旁落他手,李家上下頓時也遭到冷落,空享榮華富貴,將才無用武之地,就是他們現在的寫照。

  新皇帝不信任他,他知道,整個李家上下都知道,原先失去了兵權或許還可以安慰自己,就當作無事一身輕,悠閒度日豈不快哉?可是現在,皇帝竟突如其來的賜婚,將整個皇室內最重要的成員下嫁給他──清平長公主,先帝最疼愛的女兒,聽說她個性敦厚善良、品格端正、學問淵博,先帝大病時,囑託她在內宮輔佐新帝。

  現在先帝才去世,國喪熱孝未除,皇帝就不顧朝臣反對,下旨要李家「尚公主」。他們都知道,這個公主嫁進府,絕對不是單純的結兩家之好。

  「好!真好,看這熱熱鬧鬧的,長公主是佳人,駙馬爺是才子,郎才女貌,先帝如果看見了,一定也是百般高興。」一旁主持著婚儀的魏公公說著。

  新嫁娘坐在新床床沿,不動如泰山,喜帕蓋著她的頭,沒人能瞧見她的反應;至於新郎,身著華服、頭戴禮冠,一張剛毅英俊的臉孔上面無表情,像是想要趕快結束這一切。

  他知道自己的婚姻終究不可能由自己掌握,但真到了這一天,那種無力感以及進而產生的憤怒,真的讓人難以忍受。

  身旁的她,他沒有太多印象,只知道她小了他五歲,他十八歲就離家常駐邊關,對於她的印象就只有兒時一同在宮內禦書房讀書的畫面。

  先帝厚愛李家,准李家的子孫也進宮與皇子、公主同學。所以他對她的印象,只有當時那個愛讀書的清平公主。

  「請駙馬爺為長公主揭喜帕!」

  李崇傲照做,今天的他沒有自己,只能照著完成一切習俗。接過秤桿,他挑開喜帕,任由帕子掉落,然後立刻將秤桿放回原處。

  這時,房內安安靜靜的,所有跟著長公主過來的宮女統統待在外面,除了主持婚儀的魏公公外,此時此刻,任誰也不敢進來叨擾。

  李崇傲完全不想看她!一股武人的傲氣漲滿胸口,此生至此,他總能掌握自己,現在這種被人掌握,被人決定的感覺,真是難受。

  更何況他知道皇帝為什麼要把長公主嫁給他,不就是為了監視他、監視李家!真是諷刺,他們李家六代為將,效忠朝廷,現在竟落到這樣的下場。

  楊慈雲一張清麗的臉孔露出,看了看身旁的夫婿,她知道他的想法,坐在他身旁,他偉岸的身材、挺直的身軀,她可以感受到他那天生不服輸的衝動個性,更可以想見,現在的他一定對她產生很大的誤會。

  「魏公公,如果可以,今天就到這吧!」她開口,想結束今天這一切。從早到晚,從拜別列祖列宗,出宮,到進了將軍府,她累了,實在無力再繼續下去了。

  魏公公點頭,「啟稟長公主,所有的儀式都結束了,但是……咱家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的。」

  「什麼事?」

  只見魏公公先對著李崇傲鞠躬作揖,「駙馬爺,咱家先向駙馬爺請罪了。」深深的鞠躬,似有深深的歉意。

  李崇傲看著他,「什麼意思?」

  楊慈雲突然覺得全身一冷,知道魏公公想要做什麼,她才想出聲攔阻,只見魏公公迅即開了門。

  他對著就站在外面候著的李老將軍──李崇傲的父親,以及將軍夫人說:「老將軍、夫人,請帶著李家的人都進來。」

  楊慈雲急了,開口說:「魏公公,本宮說了,本宮現在累了,有什麼事情明兒個再說……」

  魏公公搖頭,「不行!長公主,咱家奉皇上的旨意,怕您在這兒受委屈,一定要這李家上下,不分老少,全都來拜見過您。」

  李崇傲一震,唰的站起身,瞪著魏公公,也瞪向她,「連我也要嗎?」眼神充滿了屈辱的憤怒。

  「駙馬爺,當然,論倫常,您是長公主的夫婿;但論皇室的位階,長公主是尊、您是卑,拜見長公主自是當然……」

  「夠了!」他怒吼,站起身,只想立刻走出門──誰也不可以污辱他,更不可以污辱他的家人,管他什麼勞什子長公主,他不怕!

  老將軍攔住了他,幾個兄弟姊妹、叔叔姑姑,也都攔住了他,就怕他這樣的舉動惹惱了長公主、惹惱了皇上,到時一家受害,誰也躲不了。

  「子謙,不得無禮,隨為父跪下,長公主在此,臣子跪拜,理所當然。」老將軍拉住他,知道兒子的拗脾氣,此時此刻,絕不准他耍傲氣。

  這時,楊慈雲說話,「魏公公,皇上何時還會管到這等事來,以往在宮中,誰向不向本宮下跪,他從不過問,你說,皇上真有這樣的旨意嗎?」

  魏公公撲通下跪,「奴才就算有一百個膽,也不敢假造聖旨,長公主這番話,冤死奴才了!」

  楊慈雲不說話──果然是老奴才,養在宮裏這麼多年,早就練就成精,說不過他,反而讓他一句話就扣住了自己。

  場面一陣僵,魏公公跪地不起,李崇傲被拉著站在原地不肯下跪,眾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如何是好。

  楊慈雲知道,今天這個門檻是非過去不可,外頭多少宮裏來的侍衛等著,皇帝找到這個把柄,非鬧騰一番不可。

  拒旨抗命,別說李崇傲過不去,就連李家上下都過不去!她知道,自己這個壞人是非做不可。

  「本宮在此!」楊慈雲輕聲說著。

  魏公公一聽,知道長公主接受了他的說詞,立刻站起身,對著眾人高喊,「長公主在此,接駕!」

  眾人趕緊下跪,裏裏外外,不管是李家的奴僕,還是跟著來的宮裏的奴僕,全都雙膝點地,一時間,只剩下李崇傲還站著。

  楊慈雲表情嚴肅,眼裏平靜無波瀾。

  魏公公看了李崇傲一眼,「駙馬爺,都在等您呢!」

  老將軍與夫人,一人一邊拉著兒子,既是強硬,也是懇求,只希望孩子能收斂衝動驕傲的個性。

  「子謙,跪吧!」輕聲喚著,帶著懇切的哀求。

  事實上,李崇傲懂,外頭來了多少兵勇都是朝廷的兵,那哪是來觀禮,簡直就是來監控,一時間,他只感到滿腹羞辱。

  什麼夫是天,他不想當她清平長公主的天,也當不起!

  雙膝微彎,他很艱難的跪了下去,高大強壯的身軀瞬間縮成一半,他的眼神一黯,完全被折磨了志氣。

  眾人高呼,「臣等給長公主請安,長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楊慈雲點頭,不敢看向自己的新婚夫婿,「都起來吧!」

  「謝長公主。」

  眾人起身,楊慈雲看向眾人,當然視線也掃過了低著頭的他,「本宮累了,你們想必也累了,今晚就到這,都去休息吧!」

  「臣等告退。」

  李崇傲率先,第一個離開這間房間,雖說這是新人房,今晚他是新郎,但是現場就屬他最想逃離這裏。

  房內頓時撤空,只剩楊慈雲、魏公公,還有長公主的貼身侍女小青。

  「恭喜長公主,賀喜長公主,咱家這就回宮給皇上覆旨。」

  「覆旨是好,但魏公公,本宮相信你知道今晚的事,什麼當說,什麼不當說,對不?」

  魏公公趕緊笑笑,「知道,咱家知道,咱家這就告退了!」

  點頭,「小青,給魏公公賞,今天麻煩他了。」

  「不敢!不敢!」隨即跟著小青出門。

  門被帶上,屋內只剩她一人,此時的她方能鬆懈下防備,輕喘口氣,但想起方才的場面,想起那個男人那雙黯然的眼神,她又是歎息。

  看來她的皇上弟弟不只是給李家下馬威,也是給她的下馬威。

  大喜之夜很快就過去,隔日,李將軍府上下已無慶祝的氣氛,雖然四處依舊張燈結綵,大紅布幔高掛,但眾人來來往往,臉上神情就是緊張。

  府內嫁進了個長公主,還別提昨晚鬧出了個這麼令人不愉快的事,現在誰慶祝得起來?

  聽說大少爺一夜喝酒,顯然也是一肚子悶氣。沒辦法,娶了妻,竟然還得被妻子壓住,是男人誰受得了?

  不過才寅時,天剛大亮,公主房已經動了起來。昨晚累歸累,楊慈雲卻是淺眠,或許是不安的情緒一直壓在心頭,因此也沒睡好,天亮了也就起床了。

  現在她坐在梳妝?前,任由小青為她整理裝扮。

  小青跟了她很多年,她倆就像是姊妹一樣,在深宮裏彼此相伴。

  「公主,您為什麼不多睡一會兒呢?」小青幫她梳著頭,「昨晚折騰得這麼累,您不累,小青都好累了……」

  楊慈雲笑了笑,「好!待會兒放妳回去補眠行吧!」

  「小青哪敢啊!」吐吐舌,這時,她又想起昨晚的事,嘴裏念著為主子打抱不平,「駙馬爺也真是,昨晚竟然就這樣將公主一人丟在房內,太過分了吧!」

  「小青,跟妳商量一件事。」

  「小青不敢,公主說就是了。」

  楊慈雲整理一下自己的雲鬢,對著銅鏡看了自己頭上插上的珠寶釵飾,「從今兒個起,對著駙馬要喊將軍,知道嗎?不可以喊駙馬。」

  「為什麼?娶了公主,就是駙馬啊!」

  「哪來這麼多問題啊?照做就是了。」

  小青嘟著嘴,「小青知道了。」

  楊慈雲笑了笑,拆下了自己頭上的釵飾,還給自己一副清麗的模樣,順道也卸下耳環,拿掉首飾。

  那男人連跪她都鬧脾氣了,再任由旁人叫他駙馬,他不更氣?有傲氣的男人還真難伺候,比她這個長公主還難,她又笑了笑。

  但小青不解,「公主,您怎麼把首飾都拿下來了?」

  「從今兒個不戴了。」既然嫁作媳婦,這些都不必要。

  「為什麼不戴呢?」嘟囔著。

  這時,楊慈雲站起身往門口走去,小青趕緊跟上,「公主,您要去哪,您還沒用早膳呢!」

  「我要去給夫君,還有公婆請安。」

  小青大驚,「這樣不好吧!還是小青去把他們請來……」

  拉住小青的手,「小青,再跟妳說一件事,現在情況不同了,我已經嫁過來,在府內,夫君是尊、我是卑,更何況是生養夫君的公婆,做為媳婦的,請安問好,這是應該。」

  「這……」

  「妳慢慢想吧!我自己去了。」楊慈雲邁開步伐,出了李家專為她準備的公主房。

  小青無奈,只得跟上,一路上,眾奴僕見狀驚慌請安,都讓楊慈雲給擋了回去,要大家去做自己的事。

  來到主廳,楊慈雲才跨進門檻,還未穿過庭院,就可以聽見主廳內那喧擾的聲響。一時間,她立下腳步;小青只得緊跟在她身邊,動都不敢動。

  裏頭,李家人正在對話──

  「子謙,」子謙是李崇傲的字,期勉他崇傲不屈,卻也盼望他謙沖自牧,「昨晚的事絕對不能再發生,既然皇上賜婚,長公主嫁進我們家,這已經是事實,我們都要接受,尤其是你。」

  「我做不到!」李崇傲的聲音沙啞,「大家都知道她嫁進李家是為了什麼,先是剝了我們的兵權,現在又把長公主嫁進我們家,明擺著監視我們,一個長公主如此難伺候,我們動輒得咎……」

  「孩子,我們只能忍,」這是將軍夫人的聲音,語氣裏帶著懇求,「昨晚的狀況你也看到了,多少的大內侍衛站在庭院,我們要不跪,今天還能平安無事嗎?」

  無聲,李崇傲沒有回答,他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任由別人殺死他的自尊與骨氣,他跪了下去。

  裏頭嘈雜聲響,似乎都在談論長公主嫁進李家這件事,有人批評、咒駡她,立刻遭到老將軍怒斥,甚至有人說……

  「爹,大哥,現在天下亂成一團,各地災荒頻傳,我聽說北方各州老百姓掘草而食的都有,我就弄不懂,皇上怎麼可以對百姓的苦難視若無睹,堅持己見要選在這個時候辦婚宴……」

  「夠啦!不准再說,這是做臣子該說的話嗎?何況隔牆有耳,你想全家都死在你的口無遮攔上嗎?」

  吵鬧,你來我往,一人一句,站在外頭的楊慈雲邊聽,默然無語;小青聽著,又看了看主子,見她沒有反應,好生心急,卻不知該怎麼辦。直到這時她才相信,原來天下真有家庭不願意娶公主進門。

  「小青。」楊慈雲輕喚。

  「公主。」

  「我退到外面去,妳幫我宣……」說完,楊慈雲轉身走出門,跨過門檻。

  小青看著長公主走出去,自己也跟著退出去,深呼吸,嘴裏高喊,「長公主到──」

  果然,主廳內一片亂,楊慈雲直接走了進去,挺直腰,走上臺階,進了正廳,見到老將軍與夫人正要下跪。

  「老臣給長公主……」

  楊慈雲快步走上前,左右出手攙住兩位老人家,笑了笑,「別跪,再跪慈雲就真的擔不起了。」

  每個人都有點愣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昨晚的她還端坐在床沿,高喊本宮在此,理所當然的接受眾人跪拜;現在卻阻止了老將軍跟夫人的下跪。

  「長公主……」老將軍小心翼翼,在朝多年,他看過許多的皇室中人,深知如何進退方為保命之道。

  「相反的,請兩位長輩上座。」她扶著兩位老人家來到廳堂的主座上,一人一邊,接著楊慈雲看向李崇傲。

  「妳看我做什麼?」

  「也請夫君坐下。」

  坐就坐,李崇傲想也沒想,就這樣坐在一邊的位子上,他根本猜不到她到底要做什麼,更不知道現在這樣的舉動是不是又是皇帝的旨意?

  這時,楊慈雲當著眾人的面屈膝下跪!眾人一驚,老將軍與夫人嚇得站起身,連李崇傲都愣住了。

  她……她在做什麼?她跪他們?!她是長公主啊……

  「長公主,萬萬不可,快快請起,老臣擔待不起。」

  楊慈雲笑了笑,「請爹、娘坐下。」

  她的語氣柔軟,卻很堅持,長跪在地,兩位老人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坐回原位;李崇傲更是盯著她看,眼神根本移不開。

  「昨晚的事,慈雲無奈,魏公公領旨在身,無法違抗,慈雲只能僭越;但今天不同,慈雲嫁入李家,成為李家媳婦,自當拜見公婆、夫婿,請受慈雲三拜。」隨著磕頭在地。

  現場鴉雀無聲,小青看著自己的主子都跪下了,不得已只得跟著跪下,每個人面面相覷,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該說什麼。

  行完大禮,楊慈雲這才起身。此時的她,態度謙恭,卸下所有華麗的裝扮,就像是個一般人家的媳婦。「慈雲知道,這樁婚事,大家都有一些不願,皇帝賜婚本是如此,連慈雲都沒有辦法拒絕。但不管如何,嫁進李家,慈雲當盡為人媳婦之責,侍奉夫君、孝順公婆,心念都以李家為重。」

  李崇傲看著她,聽著她每一字一句,像是發自肺腑,卻又讓人覺得難辨真假。老實說,他對她其實沒什麼認識,只知道皇室裏有這號人物,兒時曾一同讀過書,除此之外就沒了。

  她將視線看向他,立刻與他對上,他很是狼狽,為自己這樣打量的眼光感到困窘,也為自己被發現感到不悅,頓時轉過頭,看都不看她。

  「長公主這話言重了,昨兒的事是子謙不好,今後希望大家和睦相處,畢竟已經成為一家人了。」老將軍說著。

  慈雲點頭,這時,身後的小青拿來了許多東西,這是她為李家人準備的種種禮物,送給老將軍、夫人,還有李崇傲的弟妹。

  現場的氣氛其實很詭異,每個人都感受到楊慈雲的善意,但是大家還是畏懼於她的身分,不敢太過接近。

  而李崇傲只是打量著她、看著她;忖度著、不解著,一個人隔一晚,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轉變?到底那個長公主是她,還是眼前的楊慈雲是她?

  深宮大院內,一名身著華服的十歲孩童指揮著人揮鞭教訓一名老宮女,現場人看著,不敢出手相救,只見老宮女哀號著、求饒著。

  「太子殿下饒命,奴婢不敢了……哎喲……」

  「打!給我用力的打!」

  「啊……」

  「夠了!」伸手握住鞭尾,年僅十七歲的李崇傲剛踏出禦書房,就看見這怵目驚心的場面,當下大怒。

  一個老宮女年紀這麼大了,竟然也打得下手!皇上立這種皇子為太子,天下人的冀望在哪里?

  他多年習武,身形比同年齡男孩要高大,手腕一扭,揮鞭者當場手麻疼痛,手一松,鞭就這麼掉落。

  不過才十歲的太子──楊翊淳當場大怒,不能接受竟然有人敢阻撓他取樂,「李崇傲,你好大的膽子,我是太子,你竟然敢……」

  「太子不是靠打下人就可以立威,殿下不妨學學當今聖上的愛民如子,方為正道!」

  「大膽!放你一嘴臭屁,給我拿鞭子打,他要幫她擋,就打他!」

  於是鞭子就這樣揮落在李崇傲身上,可是他的身子就像是鐵打的一樣,絲毫不動,反倒是被他掩護住的老宮女很過意不去。

  「住手!」楊慈雲趕了過來。

  眼見皇上最疼愛的清平公主,眾人跪倒在地,就只有楊翊淳一臉不耐。

  沒得玩了!

  「太子,您在做什麼?就算是下人,如此老邁,難道無法引發您的惻隱之心嗎?」十二歲的楊慈雲,語氣與說詞都極為成熟,養在深宮,皇室的教育讓她早就體認了自己的身分。

  「那又如何?」

  楊慈雲眼一瞇,「很好!你們這些下人,還有你,伍宗漢,你是太子侍讀,太子有錯,竟不勸誡,反助紂為虐,該打!來人,都拉下去,給我打二十大板!」

  眾人哭喊求救,但其他侍衛早就看不過去,上來拉人下去教訓。

  楊慈雲瞪著太子,「太子,您是太子,沒有人敢動您,但您身邊的下人,本宮照樣教訓!」

  楊翊淳怒極,眼裏冰冷,轉身離去;楊慈雲不去理會現場眾人的哭喊聲,轉身看向了他……

  她注意他好久了,他在人群中鶴立雞群,俊朗的臉孔,一雙濃眉如劍,令人可以猜想他的個性。可是他輕輕扶起老宮女,又是如此的溫和有禮。

  可是,他沒有注意到她……

  即便到了現在,他還是沒有注意到她……

  嫁進李家好多天了,楊慈雲知道自己的婚姻,在皇上還有皇上身邊那班奸臣眼中別有目的,更知道夫君懷疑著她,可是她還是會盼望,身為女人最單純的盼望……

  這段日子,她像個尋常人家的媳婦,努力拉近與夫家之間的關係──做點心、泡茶,陪著老夫人聊天,親近每一個人,雖然她知道每個人都防備著她,或者是說怕著她,但她也知道,只要她繼續努力,大家一定可以接受她。

  她不能否認,皇上陰錯陽差以為讓她嫁到這裏,可以讓她痛苦,卻正好相反,嫁進李家,正中她的想望。

  小青在後頭幫她梳著頭,「我都快替公主覺得不值了……」

  「又在說什麼?」

  「本來就是啊!以前在宮裏,公主哪有做這麼多?嫁到李家來,什麼都做了……」

  「我心甘情願的,我做得也開心啊!」

  突然間,小青一雙眼睛賊兮兮的看著她,「公主是不是喜歡將軍啊?」

  她臉一紅,不敢置信會從小青嘴裏聽到這個詞,喜歡,喜歡將軍?「是又怎樣?」

  「難怪,不然公主怎麼可能願意做這麼多。我記得以前在禦書房,將軍也曾經在那裏讀過書,師傅都說將軍聰明,反應靈敏,更是精進武藝,聽說將軍二十歲出頭就一戰成名……」

  楊慈雲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頭髮,這些關於李崇傲的豐功偉業,她都知道,甚至比誰都還熟。這些年,他在邊關,她還是常常打探他的消息,想要知道他的安好,得知他戰事告捷,她比誰都開心。

  這麼多年來,她把這段感情埋在心裏,沒有任何人知道,連小青都是到現在才猜出。

  她以為以自己的身分,斷然是不可能圓了自己心中的夢;沒想到皇上拔了李家的兵權,又下令要她嫁給李崇傲,這才讓她誤打誤撞,與他結為夫妻。

  只是他好像始終不知道她、不認識她,或者說,除了知道她是長公主,再無其他。

  她歎息,一時間對於這樣的局面不知該如何是好──結為夫妻已是真,只求他能想通,就她而言,她真心以對,沒有半點虛假,更不可能成為皇上監視李家的內應,只盼他懂……

  「咳咳──」

  沉厚的男聲傳來,楊慈雲與小青站起身看向門口,竟然是李崇傲。他身著輕便服飾,看來略顯飄逸,卻掩藏不住他高大的身材。

  楊慈雲笑了,「慈雲給夫君請安。」

  小青嘟著嘴,「給將軍請安。」

  「嗯!」雙手負在身後,李崇傲顯然很不習慣,這是兩人新婚以來,他第一次來找她,來到她的公主房,他們的新人房。

  「夫君先坐,慈雲去泡茶。」

  「不!公主,讓小青去吧!公主可以跟將軍說說話啊!」

  「我去就好……」

  「妳們都不要忙了!」李崇傲開了口,「我把話說完就走。」

  屋內一片安靜,屋外則可聽見風聲,呼呼吹響,楊慈雲屏息,對於他可能說些什麼,心裏完全沒個底。

  李崇傲看著她,突然覺得眼前這女人將那雙清秀隱含著盼望的眼神放在他身上,讓他覺得好重、好難承受,連帶也讓嘴裏的話難以啟齒。

  但該說的還是得說!「十五那天,我會把我的師妹倩倩娶進門來,納為我的妾。」

  「……」

  「我知道,妳或者是皇室一定很難接受,可是我有誓言與師命在身,必須遵守,如果妳或是皇上有什麼不滿,儘管沖著我來,我無所謂。」

  「……」

  「我想等妳進門後一個月再納妾,對妳比較說得過去,等到時候倩倩進門,再讓妳們認識彼此。」

  「……」

  「就這樣,我出門了。」說完,李崇傲跨開長腿,出了房門。

  屋內一片寧靜,小青憂心的看著楊慈雲,嘴裏不禁罵著,「太過分了,李家真的是欺人太甚,真的太過分了……」

  深呼吸,楊慈雲閉了閉眼又張開,「小青,我累了,先睡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

  「可是……」

  「明天再說!今晚妳哪也不准去,回妳房間去,聽到了沒?」

  「小青知道了。」再不甘心,也得遵命。

  楊慈雲整理完畢,上了床,轉過身,背對著始終看著她的小青;小青很憂心,今晚她決定在公主房內住下。

  公主一定很難受……

  楊慈雲看著牆壁,想著一切的一切,心裏莫名湧上了難以言喻的苦楚,眼一酸,淚就這樣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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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午時正了!

  牢外日頭高懸,來到頭頂上方的正位不偏不倚,她抬頭,透過大牢的小窗看向窗外,想汲取那最後的陽光。

  光很刺眼,她的雙眼微斂,讓人難以辨清眼裏的神緒。

  她又回到宮裏了,本以為出了宮,此生她與這再無干係,沒想到命運如此捉弄她,讓她再度回到這裏,並以此作為她人生的最終站。

  她在此出生、在此離世,一切都像是命中註定一般……

  身處的牢裏,與外頭竟隔成了兩個世界──陽光、自由,那是外頭的世界,是她不能想像的世界;她的身分、她的出身,讓她註定了這樣的結局與下場,她知道自己怪不了誰。

  這個大內的監牢,幾百年來都沒變過,但是舊朝已遠、故國已滅,現在早已改朝換代、新人主政,百姓還是天下百姓,但天子已變、臣子也變,再也不是她記憶中的那些人事物;而她是故國舊朝唯一僅存的根苗,他們容不下她,她能理解,也能接受。

  「長公主,請用膳!」

  侍衛在外頭輕聲喚,開了牢門,用託盤將這一餐送進牢裏。盤裏有菜有肉、有酒有茶,是豐盛的一餐;侍衛態度敬重,不敢稍有怠慢,似乎忌憚著她的身分,此事近來在朝中鬧得沸沸揚揚,臣子分成兩派,各執立場,就連小如侍衛、宮女都知一二。

  眼前的女人身分特殊敏感,甚至在宮裏任事多年的老宮女都知道她另一個更敏感、更特殊的身分,知道當今皇上是要殺她也不是,不殺她也不是!

  她端坐在地,拿起碗筷開始享用,她得吃飽,等會兒就得上路了,她要走好遠好遠的路,去到一個她七年前就該去的地方,她必須讓自己吃得飽飽的。

  身上已經換上了乾淨的衣服,也是侍衛送來的。最後一餐,最後一次梳洗打扮,她的心隱隱約約在發抖,卻努力故作堅強。

  直至此刻,她其實還是有點貪戀紅塵,但是她笑了笑,不強求,時間到了,也不該強求。

  飯扒了幾口,沒吃到什麼菜,倒是破戒讓自己喝了一杯酒,微醺,眼神蒙矓,瞬間也有點濕透,她不愛喝酒的,喝酒會誤事,但此刻她必須讓自己壯壯膽。「不吃了,拿出去吧!」

  「長公主,多吃點……」

  「謝謝你,這樣就夠了。」

  侍衛歎息,將東西拿了出去。

  楊慈雲坐在地上,閉著眼睛等待著,這時她聽見了腳步聲,突然感覺到大牢內起了風,風吹拂過她的身體,吹涼了她的心,她倒抽一口涼氣,隨即屏息。

  她聽到了,她好像聽到死神在催促了……

  看著不是死神,而是一位自己多年未見的老前輩──他的眼眶含淚,身上披麻帶孝、老淚縱橫,猛擦淚、猛哭泣;他的身後帶著自己的妻兒子女。

  「長公主──」他哭喊,啼聲淒厲,這時牢裏的風似乎變大了,將老人家的哭泣聲帶到她的耳邊,讓原先已經心如止水的她聽見了。

  張開眼,努力側過頭看向他,她臉上那彷佛經過燒灼的醜陋疤痕,此刻更明顯了。

  「長公主,我帶著一家大小給您送行來了!」他得到這個消息就趕緊趕了過來,終究難以回天啊……

  皇上還是下令了……

  說罷,立刻跪地磕頭;身後大小也跟著磕頭,眾人嗚嗚咽咽,哭泣聲起起落落,迴響在風中。

  她哽了喉,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她以為她的出身就代表了她註定負盡天下人,卻在這準備踩進鬼門關的時刻,還有人願意來送她。

  「老丞相,您快請起……」她哽咽,後面的話反而說不下去。

  老人家抹淚,依舊抹不盡縱橫的涕泗,「長公主,當年若非您出手相救,老臣一家大小、九族上下早就全部人頭落地了!長公主的恩情,老臣永遠不會忘的。」說完,再跪地磕頭。

  而她只是感慨物換星移、人事全非,人生的變化竟是如此難以掌握。

  「長公主,老臣求過……皇上,可是……」

  搖搖頭,「我知道,沒有關係,我不會怪你,也不會怪任何人。」難以忍住,淚水還是流下。

  他口中說的皇上……就是她的公公;而今朝太子就是她的夫婿!人事多變,她早就想過會有這一天,只是沒料到直到成真的這一刻,會讓她如此心痛,可是她又能怪誰?

  「老丞相,您是輔國重臣,您要好好保重身體,為天下百姓的安樂勞心盡力,這樣一來,也能……稍抵我與楊家為天下百姓帶來的苦難。」

  老人啜泣、點頭,難以再言語;這時,一名太監手提聖旨而來,眾人下跪迎接,反倒是她站了起來。

  「皇上有旨,楊慈雲為前朝長公主,與不肯歸降的前朝逆臣亂黨素有往來,為免為亂,朕下令將之處決;但念在當年清城一事,楊慈雲有功,朕賜其毒鴆,准允留全屍,收屍下葬,死後歸葬昭陵,與前朝諸帝共陵長眠。」

  她站著,沒有太多反應、沒有哭天喊地,也沒有哀痛流淚,彷佛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中。

  內官宣旨完畢,也不期待她領旨謝恩了,更知道事已至此,難以挽回。

  「長公主,」他還是恭恭敬敬的喊了她一聲,「您還有什麼話要說的嗎?」

  楊慈雲看看他,「張公公,皇上要殺我,有沒有一絲為難?」

  太監想了想,屏息許久,終於還是開口,「有,皇上很為難,但為了朝中安寧,不想再讓諸臣為此事屢生紛爭,只能犧牲您。」

  他沒說出口的是,現在要殺的,何止是前朝的長公主,更是太子殿下的正妃,是皇上的媳婦。

  難,就難在這裏!

  「太子呢?」

  「太子要救您,皇上怕他將您劫走,闖下大禍,將他軟禁起來,不准他出來;但老實說,內宮或是朝廷,確實已經因為您的事情陷入一團混亂,要救您的,要殺您的都有,各有立場、僵持不下,再加上太子殿下堅持要救您,與朝臣屢生衝突。」

  楊慈雲仰天,心裏稍感寬慰,知道他是拚了命的想救她,這樣就夠了,不枉他們夫妻一場,就算此刻,註定只能恩斷義絕,她還是會感謝他,感謝他在她生命終了的這一刻,為她帶來這一絲安慰。

  這樣,就夠了。

  該她死的,她不會躲,好歹她是長公主,是堂堂清平長公主,就像她說的,他們楊家欠百姓太多。

  楊氏王朝滅了,楊家人在戰亂中幾乎死絕,先帝也就是她的弟弟,暴虐無道,遭到起義推翻,最後自焚而亡,這幾年下來,幾個楊家的舊貴族則屢屢叛亂,死於戰亂者所在多有……這些都是他們的下場。

  現在換她了……

  「長公主,請吧!」

  一旁的太監端著託盤走進牢裏,託盤上放著一隻瓷杯,太監將託盤放在桌上,然後退了出去。

  楊慈雲看著,心裏卻沒有絲毫的恐懼,她只是感到一絲冷意竄上心頭。

  「長公主,毒酒備在桌上,等會兒我們所有人都會出去,就您一人,不會有人跟著,您可安心的走;一炷香過後,奴才會進來替您料理後事,請您放心。」

  站定在桌前,看著那毒藥,她突然感到一絲輕鬆。生死已定,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張公公。」

  「奴才在。」

  「替我傳個話給太子、給皇上,就說殺死慈雲的是皇上、是太子;不是慈雲的夫婿,不是慈雲的爹!」

  太監眼眶一熱,知道即便至此,眼前這個女人還在為那兩個將她推向絕境的男人設想說話,不禁對她感到欽佩。「奴才知道,請長公主……好走。」

  「還有,告訴太子不要掛念我,請他照顧孩子、孝順爹娘,以天下為念……我會祝福他的。」

  說完,太監跪地給她磕頭,她深吸了一口氣,接著眾人退了出去,後頭的侍衛幫忙關上門,果如其言,沒有人留在牢裏,就只有她一人,雖然這是因為牢裏只有個小窗,幾無可遁逃之處,但也表示所有人都想讓她有尊嚴的走。

  身後不遠去,老丞相一家人在大牢外頭不肯離去,嗚嗚咽咽的哭泣聲傳來,聲聲螫人。

  「長公主……」

  哀號哭泣不絕於耳,老丞相身後的家人甚至開始祭拜,撒著紙錢,牢內又一陣風襲來,紙錢四處飛舞,隨同淚水一起模糊了視線。

  這時,幾乎所有的侍衛都跪下來,就當作自己是在為前朝長公主送終──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長公主人好、個性善良,皇上一定要殺了她,讓大家都很難過。

  始終跪在外頭的太監等著,身旁的小香爐裏燃著一炷香,他在等香燃盡,等裏頭的人死透,邊等邊流著淚……

  終於那一炷香燒到了尾,他側耳聽,牢裏靜悄悄,他深呼吸,屏息,站起身,整整衣服。

  「進去吧!」

  一旁的太監與侍衛趕緊爬起來,跟著進了牢裏,裏頭暗,一點光也沒有,公公適應了許久才看清楚,他看見了……

  跨開步伐走進去,他看見了──楊慈雲在牢內倒在地上!他走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卻略微發抖,似是不敢造次。

  這一刻,眼前的長公主在他心中如同巨人,超越每一個人──為了朝裏的和諧,為了怕損害太子將來登基繼位的大業,她願意飲鴆一死。

  將楊慈雲轉過身,她的臉上一片安詳,只有那嘴角沁著血,緊閉的眼已然了無生氣。

  探了探鼻息、試了試脈搏,他知道,她死了……

  手一揮,告訴外面的人,太監傳給了侍衛,侍衛傳給了太監,一個傳一個,傳到了鐘樓,頓時鐘聲大響。

  皇上答應她為她發喪,讓她以長公主的身分,更以太子妃的身分風光大葬,死後歸葬前朝陵寢,與他們楊家的列祖列宗同地長眠。

  只是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她只是靜靜躺著,如果可以,如果她還有意識,她定會想起這麼多年來的遭遇,想起在將軍府的點點滴滴,想起夫婿的情深意重,想起兩人的相知相惜,想起清城的相依相守,想起捨命別離,想起挹翠閣的大火……

  只是,她再也無法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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