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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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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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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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謝晚娘,你給我滾進來!」

  一陣獅吼破空而來,震得四面薄牆微微晃動。

  正埋首振筆疾書寫稿的女人被這吼聲一嚇,手邊的一疊資料應聲倒地,嘩啦啦
的殺得她措手不及,不知是該先起身進總編辦公室,還是先收拾這一團混亂。

  「來了,就來了嘛!」瞥了一眼淩亂的地板,謝晚娘慌慌張張的決定還是選擇
前者,只是人都快跑到總編辦公室門前了,她又驀地煞住腳步,跑回來從桌上抓起
一支筆,寶貝的蓋好筆蓋、放進口袋。

  「謝晚娘!你最好不要讓我叫第三次!」

  「喔,是、是……」

  摸摸鼻子她轉身想以最快的速度來到總編面前,但欲速則不達,她的腳踢到桌
角,當場疼得她眼淚飆出來,嘴裡哼哼叫。

  「痛!痛痛痛痛痛……」

  一臉委屈地跛進總編辦公室,她看到辦公桌上放著一份前兩天的報紙,笑得陰
惻惻的總編手中拿著一疊信。

  「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什麼?」她探長脖子想看仔細,「看起來好像是……情書?天啊,總編,你
活到這把年紀總算有人寫情書給你,天啊天啊,終於嫁得出去了……呃!」

  「情你個大頭書!」啪地一聲,徐美月將手上的一疊信重重的甩在桌面上,
「這些都是讀者投書,你看看,你寫的是什麼報導,還有是怎麼做校對的!我們民
華日報的社譽都毀在你手上,實在是氣死我了!」

  有那麼嚴重嗎?謝晚娘癟癟嘴,接過一封信和桌上的報紙。

  他們民華日報是一間成立不到三年的小小報社,從社長到編輯以及打雜的小工
不到十人,精簡的程度讓人懷疑它還撐多久……

  呃,是擁有多少求知欲望旺盛的知青和讀者的潛力。

  發行量不過幾千份,在這寸土寸金的上海灘只能說是小眾讀物,若是倒了大概
也沒幾個人在意。

  「一代巨星阮玲玉,私藏『小孩子的信』……」她放下報紙,「總編,你也覺
得我寫得很好對不對?才會特地用紅筆把這篇報導圈起來……」

  「放屁!」咬牙切齒的徐美月顫抖著手指著報紙,「我費盡心力,好不容易透
過關係拜托再拜托才拉到訪問阮大明星這條線,結果你全上海鬧得沸沸揚揚的緋聞
不提半個字,居然寫這什麼狗屁不通的東西,你實在……氣死我了!」

  「可是……你不是要我挖獨家嗎?人家報導過的就不叫獨家啦。」阮巨星和張
達民、唐季珊的三角戀各大報都刊登過了,除非再多一角,否則哪還有什麼新意。

  何況八卦新聞沒什麼營養,她特意從影迷角度切入採訪,眼尖地瞄到大明星化
粧臺邊有只小藤箱,一問之下才知道那裡面裝滿了青年男子對阮玲玉吹捧,甚至求
愛的信,阮巨星她不忍心將這些癡心人的信撕毀,就把它們妥善保存好,藤箱上面
加把鎖,還貼了一張紙,寫著「小孩子的信」。

  多溫馨感人呀!重情重義的一代巨星,社會大眾看了她的報導人間便會多一分
溫暖,對演藝圈也會多點信心,不再認為戲子無情。

  「這種雞毛蒜皮的新聞算啥獨家!」翻個白眼的徐美月瞥到桌上的讀者來函,
頓時又一把火起,「還有你是怎麼做校對的啊!漏了一個字你的獨家就變成笑話。」

  視線轉到信上,謝晚娘眼睛差點沒掉出來,呃,尷尬了,她傻笑地趕緊跟總編
大人賠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嘛,你也知道我們報社裡人少事多,忙中有錯
總是難免。」

  要死了,原本一句「擁有許多死忠影迷的阮玲玉」那個「忠」字不知跑去哪裡
納涼,變成「擁有許多死影迷的阮玲玉」,當場讓阮巨星變鬼界影后。

  難怪人家要抗議,她欲哭無淚的絞著手,不知如何是好的看著徐總編。

  「那、那現在怎麼辦?」

  徐美月眼一睨,「你說呢?」

  「總編,英明神武的大總編,我求你不要再扣我微薄的薪水了。」她撲上去抱
住總編的大腿有沒有用?「再給我一次機會將功贖罪。」

  「你確定你不會再一次砸鍋?」她沒啥信心地一問。

  「保證不會!這回看你是要派我去跑戰地新聞,或是軍營間的武器私售,我謝
晚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她的理想是當個一流記者,捍衛人民知的權利,雖然才剛入行兩個多月而已,
但不減其滿腔熱情。

  「免免,別再給我找麻煩,真為報社著想就寫幾篇豪門秘辛來交差,看上流人
士如何奢靡,紙醉金迷的揮金如土。」這才是讀者有興趣的。

  每個人都想當大老板,大筆揮霍,住洋房、開洋車,手握洋元和洋人平起平坐
,抽洋煙、飲洋酒,摟著洋妞上百樂門廝混。

  「總編,你要我挖有錢人發跡的過程是不是,那要先挖宋子文家族,還是陳立
夫、陳果夫家族?」雙眼倏地發亮,她興致勃勃的問道。

  這兩家與蔣中正、孔祥熙家族合稱「四大家族」,是民初中國官僚資產階級的
典型代表。

  「等……等等,那些位高權重的大家族你一個也別碰,離他們遠一點。」唉!
早知道不該錄取這天兵,只會讓她提早得心臟方面的疾病。

  肩一垮,謝晚娘一臉沮喪的道:「總編,你不會要冰凍我吧!」

  「哼!你想得美,報社付你薪水是要你鞠躬盡瘁,死而後矣,絕非請你來當老
太爺。」她忽地丟出一本洋雜誌。「有空去踩踩這些公子哥兒的底,聽說韓家三傑
的行情不錯。」若她年輕個幾歲的話,這機會絕不會讓給別人。

  「韓……咳!韓家三傑……」謝晚娘像受到驚嚇猛嗆了一下,神色微顯慌張。

  「怎麼,你和他們有仇?」瞧她臉漲得像燒紅的木炭,要說沒鬼準沒人相信。

  謝晚娘的笑比哭還難看,抓了抓耳朵想往後退,「不……不是,我是說他們很
有名?」不要叫她去接近他們,她還想多逍遙幾日。

  「是的,非常有名,韓習風穩重,韓習雨風流,韓觀惡則是剛從國外回來的外
交官,三人都是上海地頭熾手可熱的黃金單身漢。」

  「你不想當鬼?」

  「咳!咳!老頭,我根本不是鬼好不好,請別依我現在的模樣下評論,是你說
我還沒死透。」

  「尊重一下我的神格,老頭老頭地掛在嘴上,不怕我一把離緣剪剪掉你的姻緣
。」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世間良緣全繫在他掌中的紅線,求緣求情,求一世
人間恩愛,少了他的成全可不行,墨筆一點兩姓名,紅男綠女配成雙。

  「威脅『人』的神真是好神嗎?會不會有白受香火的羞窘。」不以為然的眼神
中充滿問號。

  白胡子老頭呵呵地撫須一笑。「你是人嗎?小丫頭。」

  話一出,上官星兒微噘的小嘴頓時一扁,抿成一條細縫,十分不甘心又委屈地
用眼白多的部位一瞪,惱呀氣的全擺在臉上。

  她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名平凡女子,莫名其妙被月老這怪老頭抓去明朝「出任
務」,說是她得幫助她的「前世」改變命運,若前世無法幸福,她這後世也會連坐
倒楣。

  只是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夠衰的了,瞧瞧這一身半透明的軀殼,肉眼不得見,凡
人碰不著,看似活人卻僅僅是重量不到一公克的靈體,除非她去招惹人家,否則沒
人知曉她的存在。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還不是被當成魑魅魍魎,也就是鬼,誰相信她的身體
還活在某處,只是暫時離了魂,並非冥府子民。

  活不活、死不死,最是叫人難堪,既非活人又非死靈,她都快搞不清楚自己是
什麼東西了。

  「好了,不逗你了,不想當鬼就別當鬼,這次給你一個活生生、有骨有肉,人
人都見得著的肉體去見你的前世。」

  「喔。」聽起來不怎麼美妙,好像有更大的考驗在等著。

  「不滿意?」他可是特別給她特赦,略做修正。

  「沒有陰謀吧?」雖然他長了一副慈眉善目樣,可是讓人難以安心。

  通常面容和善者越奸狡,這是二十一世紀政客的典型範本。

  「呵呵……你該走了,小心上海灘的子彈亂飛。」希望她會喜歡那個動蕩不安
的年代。

  「什麼子彈亂飛、上海灘?你當是你是杜月笙還是丁力……呃!等等,你不會
真把我送到三○年代吧?」那裡可是在打仗耶!

  抗日戰爭要打八年。

  「呵呵……去吧!丫頭,和你的前世好好相處。」改變命運,贏回後世的幸福。

  「等……等等,別想再偷襲我,同樣的招式用兩次就太老套了,我絕不會背對
你好讓你踹我屁股……啊~你……你太老奸了,死老頭!死老頭,陰陽怪氣的老頭
子,我、恨、你~」

  劃破長空的尖叫聲筆直落下,雲層上方從中央地帶破了一個洞,剛好容一個通
過的空間,在她無預警的向下掉後,破掉的洞迅速還原。

  「恨吧!丫頭,如果你覺得愉快的話。」

  白鬍老者笑數手中的紅線,朝上官星兒墜落的方位拋擲一條,情繫黃埔江頭的
一男一女,讓他們越走越近,走向彼此。

  即使其中一人早已訂下婚約。

  砰地一聲——

  「咳咳!這哪裡呀,噁,這是什麼味道啊……」摸摸其實也沒有摔得很疼的屁
股,上官星兒瞥了一眼身後散了一地的垃圾雜物,捏著鼻子趕緊走出這條無人的暗
巷。

  嚇!不愧是十裡洋場,這上海灘人可真多,比起臺北的百貨公司周年慶的人潮
是不遑多讓,唉,人海茫茫的她要到哪裡去找前世?

  勉強地在人群中和人推擠行走,經過她身邊的路人紛紛對她掩鼻側目,她一路
不好意思的傻笑,她也不願意污染空氣呀,大家要怪怪上頭那個死老頭好了。

  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處人跡稍少的地方,卻迎面撞來一個冒失鬼。

  「哎呀!是誰走路不看路,雖然條條大路通羅馬,也不一定要通到我身上。」

  「呃!對不起,沒撞傷你吧?我想事情想得出神,沒留意前頭有人。」又哈腰
又抱歉的謝晚娘滿臉愧色,朝對方直行禮。

  她滿腦子想著採訪韓家三傑的事,真要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成。煩死了!

  「傷是沒傷著,倒是嚇了一大跳,你……啊!前世,是你!我終於找到你了。」
怎麼那麼巧,買樂透也有那麼幸運就好了。

  「咦?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是前輩吧!可是最近報社有招募
新人嗎?

  「哎呀,那不是重要啦。」上官星兒笑咪咪地挽住她的手臂,一副好像跟她很
熟的樣子。「對了,前世,你這一世叫什麼名字?」

  咦,怎麼有股餿水的怪味?

  「謝晚娘。」欸,她幹麼有問必答?

  「謝……晚娘……晚娘面孔那個晚娘?」怎麼有人取這名字,真是奇怪。

  「沒錯,是晚上的月娘。你呢?」話一出,她微怔了一下,斜眼偷瞄了瞄兩人
親密勾在一起的臂膀,想不通自己為什麼會和個陌生人攀起交情。

  「上官星兒,你可以叫我星兒,前世。」晚上的月娘指的是夜晚的月亮吧?

  古人真饒舌,月亮就月亮還用月娘代替,意境有比較美嗎?

  「前世?」她越聽越迷糊,這留著一頭短發的女孩怎會如此叫她,該不會是認
錯人了吧?

  「是啊,你是我的第二世,我是你的後世,我們擁有相同的靈魂。」上官星兒
開心的解釋,以為她會如同前一世長孫無垢一般,輕易接納她的存在。

  據說人有三魂,一旦辭世後,一魂會飛向地府接受審判,而後投胎,一魂留在
墳頭,另一魂則流連生前喜愛的地方。

  魂生新魂匯聚一體後才能上輪回臺,所以她們雖是同一個人的再世,但也是不
盡相同的個體,個性有的堅韌,有的樂觀,有的迷糊。

  不過本質是不變的,都擁有一顆良善的心。

  「前世,你住哪呀?我來到這一世也是無家可歸,在讓你獲得幸福前,我的落
腳處就麻煩你了。」

  謝晚娘眼中微露憐憫的看著她,「戰爭的確讓人錯亂,我知道有間洋人開的醫
院會醫治腦疾,你要不要去那兒碰碰運氣,說不定能治好你的毛病。」

  「你不相信我?」她大受打擊的連退三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這種事誰會相信嘛?還有,你要是沒地方住可以到洋教士的教堂去,他們專
門收容無家可歸的難民。」起碼三餐有馬鈴薯肉泥湯喝。

  「難……難民」她看起來像面黃肌瘦的難民嗎?

  難以置信的上官星兒用口水抹去臉上的臟污,一定是剛掉到垃圾堆裡弄的,簡
單「急救」完後她拉著謝晚娘要她「照鏡子」。

  「你瞧我們的長相是不是一模一樣?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用著同一張面
孔。」造物者偷懶,少了一分用心變臉。

  遇到瘋子算是倒楣事,打算找借口開溜的謝晚娘一瞧見那張與己相似的臉孔,
頓時一愕的楞在當場,有幾分無措。

  這……這個人怎麼這麼像她,除了頭髮短了些,幾乎是另一個她站在面前。

  難道阿爹阿娘生的是雙胞胎,卻不慎掉了一個被人拾了去,如今來尋親了?

  「我們絕對不是失散已久的孿生姊妹,我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未來。」

  「嗄?」這女人真的沒瘋嗎?

  「總而言之,你就收留我吧!我們趕快會到你住的地方,不瞞你說,我剛掉
到垃圾堆裡,弄得我渾身難受死了。」

  「收留你啊?這……」她為難的看著她,窘色滿面。

  「怎麼,不方便嗎?」不方便也要拗成方便,她可不想流落街頭真的去住教
堂。

  「我……呃,這個……」謝晚娘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尷笑。

  「難道你跟男人同居?」那就不太好意思去湊熱鬧。

  「什麼你不要胡說八道壞我名譽,我怎麼可能和男人同居,我有婚約在身
……」呃,她居然說出來了。

  「你……你訂婚了?」上官星兒眼一瞠,差點掉了下巴。

  那她來幹什麼,喝喜酒嗎?

  嗯,看來這一世的任務比較簡單,相信她很快就能回到溫暖的被窩,當是作
了一場怪誕的夢,一睡醒便回歸原來的生活。

  「沒有、沒有,我說太快了,我的意思是我有急事待辦,恐怕沒空閒陪你閒
聊。」她亡羊補牢的忙解釋,急著擺脫瘋子。

  「沒關係,我很閒,不論你要到哪裡我都能作陪。」前世,你認命吧!

  「嗄!陪……陪我……」

  不久之後,上官星兒終於明白她為何有諸多難言之隱。

  約十二坪大的租屋位於頂樓,夏熱冬冷相當通風,以鐵皮和木板搭建而成,緊
鄰鴿舍,其屋內甚至比鳥住的籠子還要淩亂,惡臭撲鼻。

  她,為之傻眼。

  「什麼謝世伯的千金失蹤了」

  如聯軍的炸彈由空中拋下,炸得人閃避不及,非死即傷地滿頭囂塵,讓人頓感
意外又有些難以置信,久久無法回神。

  兒時的親事但憑口頭約定,商人重信守諾,等著盼著就為當年的小女孩長成,
好為家族開枝散葉,一代一代薪火相傳,新血輪再創輝煌。

  原本以為女孩家害臊才讓婚事延遲至今,多次書信往返終於在今年確定佳期,
正想邀請未來媳婦過府一敘,好培養小倆口的感情,誰知一封急電由天津發出,告
知新娘子下落不明,可能遭遇不幸,這叫韓、謝兩家人如何是好,簡直是亂了頭緒。

  好好的一個姑娘家怎會突然不見了呢?

  自幼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能去哪裡,又能走得多遠,現在全國籠罩在戰爭的
陰影裡,處處都有遊擊隊出沒,要是有個閃失獨生一女的謝兄恐怕會痛不欲生,一
夜白髮。

  「你們幾兄弟想想辦法,盡快把人找回來。」

  韓家大廳裡,韓震天憂心忡忡地喚來三個兒子吩咐道,老大韓習風面色不改的
只是微微點頭,老三韓觀惡充耳未聞似的沒啥反應,唯一開口表示「關心」的,是
在他這做父親的眼中最不成材的二兒子韓習雨。

  「欸,大嫂不見了呀!」他吹了個響哨,舉止放蕩。「大哥,快把大嫂找回來
婚事辦一辦,以後就有老婆懷裡抱了。」

  但別奇貌不揚,令人倒足胃口,非美女不瞧的他可受不了醜女。

  尤其是矯揉造作的醜女,肯定會嚇得他連吐三天,連家都不回了,直接睡在外
頭的香巢,左擁右抱大享脂粉味,在花叢裡打滾。

  「胡說些什麼!生張嘴盡會道三說四,你能有什麼出息?」人沒找著,說什麼
都是白搭。

  「有,吃喝嫖賭,風流二少的名聲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多少花兒見到我就
往我身上貼,沾了我一身蜜。」男人好色是天性,像老三的坐懷不亂才令人唾棄。

  「敗德喪志,油腔滑調,日後你給我離你大嫂遠一點,以免帶壞她。」沒個長
進,混吃等死。

  「呵……爹,我是在逗你開心呀!瞧你深鎖的眉頭都快夾死蒼蠅了,為免生靈
涂炭,你就別想太多。」沒了妻子再找一個不就得了,芳草處處。

  「你呀!不學無術,鎮日風花雪月也不求上進,多向你大哥、三弟看齊,不要
一天到晚給我找麻煩。」再這麼遊手好閒下去,真不曉得他的將來在哪裡。

  以經商起家的韓震天共娶二房妻妾,元配夫人陶韻蘭乃名門閨秀,為他生育二
子一女。

  二夫人溫書曼出身書香世家,獨出一子韓觀惡,是位謙恭賢良的傳統婦女,與
奉父母之命成親的正室不一樣,她與丈夫是戀愛結婚,甚得韓震天寵愛,因而也招
致大房相妒,也讓幾個兄弟間相處表面平靜,實則暗潮洶涌。

  韓習風、韓習雨以及韓習月是大夫人所生,故按祖譜排名,而韓觀惡雖同樣受
到重視,但因是庶出的緣故,在規矩甚多的韓家仍需謹守嫡庶之分。

  韓習風今年已屆三十,韓習雨與韓觀惡同年,前後相差不到一個月,韓習雨先
出是老二,而後出的韓觀惡則是人稱的韓三少,皆為二十八歲。

  小妹韓習月剛滿二十歲,是個活潑可愛的善良女孩。

  「大哥穩重,三弟是傑出的外交家,我這浪蕩子難望項背,不如讓我繼續敗壞
門風好了。」反正黑羊讓他當,才顯得出白羊的可貴。

  「你……」真是無藥可救。

  「爹,你別動怒,看不出二弟故意在開玩笑嗎?他只是不想你們擔心太多,積
憂成疾。」老二的一張甜嘴通常只用在外面的女人上。

  一襲唐人裝,髮長過肩,長相俊偉的韓習風蓄著短髭,目光如夜梟地替同母胞
弟說情。

  他的身高並不高,大約一百七十公分左右,中等身材,在三兄弟中算是最矮的
一位,而韓觀惡擁有洋人體格,高約一百八十七公分,身形修長不見削薄,為三人
間最高挑。

  但論起經商能力,韓習風絲毫不遜其父,事業接手後更能發揚光大,開創一番
新局面,在亂世裡贏得美譽,是韓震天最得意的正統繼承者。

  「你用不著替他說好話,習雨的個性我還會不清楚嗎?他就仗著一張嘴胡作非
為,不知節制。」絕非身為父母的驕傲。

  枉做好人了吧?就說我在老爹心裡一點份量也沒有,你偏要多此一舉,讓兄弟
我好不欷吁。

  韓習雨在父親身後擠眉弄眼,裝無奈的無聲嘆息,而韓父一回頭,他又正經八
百的正襟危坐,活似準備聽訓的學子。

  「倒是你要琢磨琢磨,謝家千金好歹是你訂過親的未婚妻,別人不急,你可別
不當一回事。」妻子是他的,他有責任。

  額心一蹙,韓習風微露憂色,「爹,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聽說快三個月了。」謝家那邊急如星火,謝夫人還因此病倒了。

  三個月?!

  一旁不動聲色的韓觀惡微微挑起左眉,眼底流露一閃而過的精利眸光,他巧妙
地掩飾在鏡片後,深幽地恍若不生波瀾的古井。

  「什麼,有那麼久嗎?怎麼拖到現在才來通知。」全國局勢一日數變,要在茫
茫人海中找一個人何其困難。

  如果在發現人失去蹤影後立即展開搜尋,或許找到人的機會還大一點,可都失
蹤長達九十日,要找猶似大海裡撈針不容易。

  這麼一段時間,人發生過什麼事不知道,萬一已失了清白,要他接受這樣一個
不名譽的妻子斷無可能,韓家長媳必須完璧之身,否則他如何在眾人面前抬得起頭。

  「一開始說要去姥姥家探病,由河北省一路南下到蘇州,大家都以為她住在母
舅家而遲歸,因此也未在意……」

  後來她大舅上天津問候謝家姻親,方知人的確去過蘇州,可僅僅待了三日便匆
匆離開,說是北大的課程要開了,她得趕回去上課。

  「這麼一參差人就沒了音訊,母舅家當她回去天津,而家裡又認為她滯留蘇州
未歸,兩邊一誤就耽誤了找人最佳時機。」全慌了手腳,不知如何是好。

  「爸,你有謝家千金的畫像或相片嗎?我想在各大報刊登尋人啟事。」

  「唉!只有她十歲以前穿鳳仙裝的小照,這幾年都出落得亭亭玉立,哪和小時
候一模樣。」他也沒見過她長大的樣子。

  據說杏眼桃腮瓜子臉,淺淺一笑十分甜美,喜書籍而遠針黹,刺繡女紅樣樣不
精,一拿起書本便廢寢忘食,直嚷著要考個女狀元。

  「爸,這件事你不用操心,我會吩咐手底下的人一有空就四處查探,與報社方
面雙管齊下,相信不久必有好消息傳至。」錢是最有用的土地公,不必長拈三炷清
香便有地頭蛇效勞。

  韓習風的作風雖然市儈,以錢來折辱人格,但對於兩袖清風的百姓來說,卻是
一筆天掉下來的救命錢,有誰不搶著要呢?

  「也只有這麼做了,這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韓震天的目光落在一言不發的三兒子身上,三個孩子中就他最得他寵愛,也寄
予厚望,書曼是他最愛的女人,自然對她所生的兒子偏愛有加。

  可是在長子、次子面前,他不好表現那份為人父母的喜愛,一視同仁地給予關
心,以免顧此失彼,落人口實,造成兄弟間的不和。

  但是他雖刻意冷落老三,不過一旁的韓習風兩兄弟早看出他極欲隱藏的私心,
難免心生不滿而語出調侃。

  「老三,你怎麼從頭到尾都不吭氣,喝過洋墨水腦袋裡裝的東西想必和我們不
一樣吧!」那麼悶騷的樣子真叫人看不下去。

  嘴角彎起六十度角,標準的紳士風範。「不,我是覺得有大哥、二哥在場,輪
不到我插嘴。」

  他不會強出風頭讓人瞧出下一步要做什麼,那太不理智。

  老大外表看似沉穩冷靜,卻是商場上有名的黑鯊魚,張口一咬從不放過一條活
魚,對於敵手的打擊是趕盡殺絕,不留餘地。

  而老二一副風流倜儻的樣子,愛在口頭上佔女孩便宜,但實際上是只笑面虎,
深不可測,他把上海地界的娛樂事業搞得有聲有色,而且不開罪各大幫派及上海皇
帝杜月笙,其圓滑的手腕不容小覷。

  只有父親才會認為他是不事生產的二世祖,專職拈草惹草,其實他暗地累積的
財富不在少數,夠他揮霍一輩子仍有盈餘。

  而他,擅長察言觀色、收集情資,妥善利用轉化,將別人的優勢讓自己不費吹
灰之力的也可以享用得到。

  「看不出來你也謙虛的一天,我記得你以前老嚷著要搶大哥的老婆,說什麼她
是你的,這下你機會來了。」

  韓觀惡鏡片後的利眸閃了一下,露出牲畜無害的笑容。「兒時的童言童語不過
一時好玩罷了,二哥的記憶力著實驚人,不用來輔佐大哥實在可惜。」

  他反將一軍,讓人察覺不出一絲惡意。

  「呃,呵呵……金馬車的小桃莉還在等著我呢!那些煩人的數字可別找上我,
我怕頭痛。」好呀!你這個老三,居然算計到他頭上。

  「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幾回就上手,二哥的聰明才智不在話下。」他頓了頓
,眼笑眉也笑的伸出右手。「二哥,給張十樂坊的貴賓卡吧!我想帶幾個英國朋友
去見識見識世面。」

  表情一慌的韓習雨連忙裝傻,睜目一瞪,「你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
,今朝有酒今朝醉,二哥我要去醉臥美人膝了,你來不來?」

  敢來我先折了你一臂,再用酒糟腌成人乾。

  他搖搖頭。「不了,英國駐華使館找我有事,沒法子陪二哥暢飲一杯。」

  「好吧!那我就先走一步,別怪我有了美人就忘了兄弟。」韓習雨重重地往他
背上一拍,好顯示手足「情深」。

  「不送了,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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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哼,不跟我玩就算了,有什麼了不起!」

  花團錦簇的園子裡美麗的蝶兒翩飛,廊檐下掛置的精雕鳥籠裡畫眉鳥叫聲悅耳
,雲很清、風很涼,但是一個神情懊惱的小男孩卻悶悶不樂的坐在八角涼亭臺階上
,瞪了幾眼在前方不遠喧嘩的兩兄弟,氣惱的撇過臉去。

  同一個娘生的又怎樣,還不是就長得比較像而已,他們的爹也是同一人呀,臭
大哥幹麼說他不是他們的弟弟?!

  二哥也真不夠意思,明明之前還跟他玩在一塊的,大哥一來,他就翻臉不認人
了。

  氣悶的韓觀惡從褲子後方口袋抽出一張報紙,別以為不理他他就找不到事做。
報紙上頭斗大的標題馬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五三慘案!日軍突然射擊濟南軍民,慘殺交涉員蔡公時……

  他越讀眉頭皺得越緊,這日本人也太囂張了吧,真的把他們中國人都瞧扁了,
以為整個大中國真是他們幾塊小島的後廚房,愛來就來地一點都不尊重主人家。

  現在居然還殺人,把他們中國人當做踩死一腳也不會叫痛的螞蟻嗎?

  別以為他還是小孩子不懂國仇家恨,等他長大了,一定叫這些日本鬼子好看!

  「哥哥,你在看什麼呀?」

  忽地,一道軟軟甜甜的聲音響起,他抬頭,就見一雙毫無防備的清澈眸子滴溜
溜地看著他。

  好漂亮的小女孩!這雙眼睛他好像在哪裡見過……一怔回神的韓觀惡下意識地
伸出手,捏捏她粉嫩紅潤的雙頰,看起來好可愛、好好摸的感覺。

  「哥哥,你不要捏人家啦,會痛痛。」

  「喔,對不起。」他有些意猶未盡的收回手。

  「哥哥,你在看什麼哇?」謝晚娘好奇地湊到他身邊,「五……三……日……
南……」

  「你識字呀?」瞧她拼拼湊湊的念著,他覺得有趣。

  「哥哥,念給我聽、念給我聽!爹爹說今天有客人來,就不念報紙給我聽了。」

  「你喜歡看報紙?」

  「嗯嗯,哥哥你念嘛、你念嘛。」

  她期待地坐在他身邊,等他一字一字將報紙上的內容念出來;她一點也不怕生
,眼中盡是不設防的信賴。

  「哥哥,慘殺是什麼意思啊?」

  「慘殺就是用砰砰的槍讓一堆人死翹翹。」

  漂亮的大眼睛裡蒙起水霧,「為什麼會死翹翹?」

  他一臉莫名其妙,「日本人混蛋,殺我們中國人,炮彈一丟,轟!我們就死光
光啦。」

  「嗚,我不要聽這個啦,嗚嗚,哥哥念的報紙不好聽……」

  「……」

  「昨天爹爹念給我聽的是白雪公主找到她媽媽的事,哥哥,我要聽這個。」

  那是童話不是新聞吧!而且白雪公主的媽早死了,她去找她?敢請是上演目蓮
救母西洋版不成。

  但是一看到一雙水波漾漾的黑瞳,他也不知怎的心一軟,低聲哄道:「那你爹
爹有沒有沒告訴你她有找到王子的事?」

  「咦,沒有耶,可是哥哥,什麼叫王子?」

  「王子就是長得很英俊,會來解救公主的人。」

  「那哥哥你也是王子嗎?」他也很好看。

  「我……」不是。舊王朝已被推翻十六載,民主政治不來王室那一套。

  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一個傭人打扮模樣的女人跑過來,急呼呼的拉住謝晚娘。

  「小姐、小姐……原來你跑到這……」女傭人抬頭對他討好一笑,「你是韓家
少爺吧?要不要一起到前廳去,你兩個兄弟都在那兒呢。」

  看了眼小女孩繫著烏黑髮辮的後腦,韓觀惡跟自己說,他只是想跟她解釋他不
是王子才會跟去。

  一踏進後廳,就看到小女孩被喚到謝世伯身邊去,爹和大娘笑得闔不攏嘴地頻
頻點頭。

  大哥臉上掛著他向來討厭的假笑,抬手拍拍謝晚娘的頭,謝晚娘有點不高興地
嘟起嘴,閃身躲到謝世伯的身後。

  韓觀惡被這一幕逗笑了,看到這蘋果臉抗拒大哥的模樣,讓他暗自得意起來,
心中決定他和她現在是同一國的了。

  可是……

  「那麼,這樁親事就這麼說定了,哈哈哈!」

  慢著,什麼親事?

  「咦,大哥,那我不就要叫這矮不隆咚的小鬼『大嫂』!」韓習雨推推大哥,
笑得很令人討厭。

  大嫂震驚並挾帶怒意不滿的視線轉到可愛的小女孩身上,怎麼可以,是他先看
到她的,大哥怎麼可以搶走!

  爹老是這樣,什麼好的東西一定先給哥哥們,從來沒想過他的需要,他不服氣!

  不懂大人幹麼笑得那麼開心的謝晚娘頭一轉,不經意地看到站在一旁的韓觀惡
,放開揪著爹親衣擺的小手,咚咚咚地朝他跑過來,將軟嫩小手拉住他的。

  「哥哥,公主找到王子然後呢?」

  不顧大夥的目光全往自己這兒飄來,韓觀惡挑釁地捏了捏她的蘋果臉,更故意
的往她唇上親了一記。

  「然後……王子就把她從惡魔的手中,搶過來!」

  他笑得得意,謝晚娘呆在原地。

  一室,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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