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之三、斷然絕義負君恩
與袁青嵐談完後,不到一個月,她便撒手人寰。
辦完妻子的後事,百日內,父親也措手不及地病逝。
那一日清晨,嚴君離還去幫父親擦身侍藥,父子倆說了好一會兒話,他一點也沒料到,當晚父親會那麼突然地就咽下人生最後一口氣。
那一日傍晚,嚴知恩進過父親寢房,並且傳出激烈的爭執聲,他離開後沒多久,父親便死了。
這事在嚴府婢僕間私底下傳得很難听,甚至傳出府外,眾人無不質疑嚴家老爺的死,與義子月兌不了干系,也等著看嚴家正牌少爺會有何下場。
接連遭逢喪妻、失怙的巨大打擊,嚴家少爺整個人都消沉了,幾乎不曾再開口說一句話,只是安靜地打點父親後事。
頭七那夜,他在父親堂前守靈,嚴知恩進了靈堂,他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存在,依舊跪于堂前,神情空寂地焚燒紙錢。
「哥——」
他動作一滯,旋即又接續動作,听若未聞,神情無一絲波瀾。
「你不听听我的說法嗎?」別人不信他,他無所謂,但是連最能理解他的嚴君離,也要跟旁人一樣指責他嗎?
「哥,你說說話好不好?我可以解釋的,只要你問——」他慌了。兄長從來不曾這樣對待過他,像是心如死灰,對他再也無話可說的模樣。
面對這樣的嚴君離,心頭沒來由地感到恐懼,顧不得斗氣,率先軟下姿態。
「這就是你要的嗎?」緩緩地,嚴君離開了口,多日未曾說話的嗓子,沙啞低沉,一字字說得緩慢。
「什麼?」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焚燒完手中的紙錢,嚴君離這才站起身,跪了許久的雙腿一時虛軟地支撐不住,頭暈目眩往後傾跌,一雙手臂迅速支撐住他,沒教他踫著傷著。
他神色未變,輕輕推開肩背上的那雙臂膀,扶著桌面自行站立,幽闇眸心定定望著火盆那一抹未燼火苗。
「你能解釋什麼?青嵐的死?還是我爹的死?捫心自問,那真與你無絲毫的關系,你完全不必負任何責任嗎?」
一語,堵得嚴知恩啞口無言。
無論直接或間接,他確實——月兌不了干系。
「他們,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是我的妻子,你傷害的,不是他們,是我,你知道嗎?」
「……」他可以反駁的,告訴他,他沒想過要嚴世濤死,不是下不了手,而是因為那會讓兄長痛苦,他不是沒有顧慮到他的心情。
他也可以告訴他,袁青嵐不是他想的那樣無辜,她那張嘴說過多少謊言,一再將髒水往他身上潑,由小到大都不知陷害過他多少回了,無論她搬弄了什麼,都作不得真。
可是話到了嘴邊,硬是開不了口,那張哀莫大于心死的面容,讓他一個字都說不了。
他若不曾心存報復,會把嚴世濤活活氣出病來嗎?
他若不去招惹袁青嵐,會惹來這一身腥嗎?她的反擊也是他咎由自取。
何況,死者為大,活著的人永遠理虧一截,再多說什麼嚴君離也不會接受,只會認為他損陰缺德,一嘴刻薄。
「你知道,青嵐臨死前對我說過什麼嗎?她說——是我對你的放縱,害死了她;你又知道,爹臨終前對我說什麼嗎?他說——養虎終將為患,你不是人,要我再別信你。」
他頓了頓,空洞無緒的嗓,悠淺接續。「這麼多年來,無論多少人說你的不是,要我多少防著點,我總是想,小恩不會這樣、小恩不會那樣。就算到了後來,我還是想著,他心里也不好受,是嚴家虧欠他……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挺身護你,任憑千夫所指也不為所動,但是,我得到了什麼?我寵你寵到你去染指我的未婚妻、我護你護到讓自己的父親郁恨而終。嚴知恩,這就是我多年來獨排眾議、堅決挺你的下場嗎?」
一字一句,不曾揚高音量,可那字字見血的指控,卻比刀刃更銳利,一回回狠狠往嚴知恩心窩里捅,痛得他不知所措。
但是,嚴君離已經無所謂,也不會再為他而疼了。
最近,他一閉上眼,腦海總會浮現袁青嵐說那句話的聲音、神情,她說——是你們,一同將我逼上絕路。
這輩子,他到死都必須背負一條人命的罪咎。
甚至于,他也無顏面對黃泉地下的父親,這一生,他永遠在為了護嚴知恩與父親對立,到頭來,卻沒能護上父親一回,愧為人子。
「哥……」
「別喊我哥。你心里早就不當我是兄長,口不對心又何必?我不認,你這輩子也不必再喊。」
嚴知恩愕然。
兄長從來不曾對他如此決絕,對方態度一冷,他竟不知所措,像個迷失的孩子般,慌然扯住他的袖。「哥,不要——」
嚴君離無視于他的驚痛慌亂,抽回衣袖,徑自道︰「辦完爹的後事,我不會再出觀竹院一步,你也永遠別進來。」
這話的意思——是窮盡今生,老死再不願相見嗎?
他這才真正意識到,兄長這回是當真的,絕然地不再听他只字詞組、不留任何余地。
「不可能!」嚴知恩本能驚吼,做了這麼多,無論對的、錯的,全是為了這個人,他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打死他都辦不到!
「你若想再逼死第三條命,大可繼續一意孤行。」這一回,會是他。
「你拿自己來威脅我?!」
「有何不可?」他說過,別讓他真的心寒,而這一回,是真的讓他寒透心了。「還是,你要我離開嚴府,走得遠遠的?」
一抹寒意攫住心房,直涼到四肢發冷,嚴知恩驚覺到,他是認真的,不是死、就是讓他走,鐵了心要與自己了斷,沒第三條路。
他咬牙。「留在觀竹院。沒你允許,我不會出現礙你的眼,這樣成了嗎?」
「意同呢?我教養,還是你帶在身邊?」
真要切割得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就是了?
「我這種忘恩負義、不擇手段的惡人,能把孩子教得多好?你留在身邊!」
嚴君離點頭,神情麻木地回靈堂前焚燒紙錢,盼父親一路好走,在彼端也能衣食無缺,這已是他這不孝兒,如今唯一能做的補償與贖罪。
「哥……」前頭那人不應不理,嚴知恩心知,這或許是最後的機會,能對他說出心里話了。
「我知道你沒有辦法諒解我,但我一定要讓你知道,我縱是有千般錯,也不曾想過要讓你痛。袁青嵐……你不在乎她,她也不在乎你,最多就是損了你顏面,總好過娶她,賠上一生。老爺……我並沒預料到會變成這樣,我只是想氣他,也激激你,我、我……」
喉間一哽,啞聲吐出真心。「我只是想回去、想回去而已……你為什麼不明白……」
他想要回去,回到嚴君離身邊,像過去那樣,有人寵、有人用帶些無奈的溫柔笑容看著他,嘆道︰「再惹事,真不管你了。」
可是每一回,他闖了禍,也沒一次真的放他不管。
他不是真的那麼難管教,刻意惹些雞毛蒜皮大的小事端,只是為了看那一記無奈又帶些縱容的表情,讓他感覺自己被全心全意地寵著。
直到這一回、這一回……
他以為,惹些事端,逼得嚴君離忍無可忍,就會將他拎回去,看好他、管好他,不讓他再胡來,他只是、只是……
「我只是……想你而已,我不是真的要報復什麼,我是怕你……不要我了……」所以用盡手段,逼得他不得不要,不得不管。
可是到最後,卻只逼得他真的不要,真的不管。
「哥……你原諒我……看看我好不好?」他哽咽得難以成言,無聲哭泣。
嚴君離不曾回頭,從頭至尾都沒看上他一眼。
那聲音有滿滿的心慌痛楚,但他已自顧不暇,再也承載不了誰的痛。
哀傷至極,已無淚可流,無心可憫。
他在身後,站了很久、很久,嚴君離依然不言不語,持續地為父親焚燒引路錢,不曾回頭看他一眼,彷佛除此之外,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麼能教他關注。
他站得腳麻了,心也是一片麻木,他知道,這回就是站上一輩子,也等不到嚴君離回眸了。
悠悠晃晃出了靈堂,步履虛浮,一時間,竟想不起該往哪里走。
扮——不要他了,這回無論他怎麼做,都不會再理會他,將他徹底逐出生命之外……腦海,全教這樣的事實佔滿,再也感受不到其他。
他,真的失去嚴君離了,徹徹底底。
辦完嚴老爺的後事,嚴君離依言回到觀竹院,從此不曾再踏出一步。
外頭繪聲繪影傳著嚴家正主兒遭幽禁一事,嚴知恩由著謠言滿天飛,聲名狼藉也不曾自清,而另一位當事人,更是處之泰然,未置一詞。
奶娘依然會不定時回觀竹院,一來關切他是否一切安好,二來轉述嚴知恩的近況,雖然他一再說明,當初讓奶娘過去是為關照嚴知恩起居,不是監控對方舉動,可奶娘每回前來還是會多言上幾句。
「……病好些天了,白日忙著店鋪子里的雜事,晚上還要看帳,也沒能好好歇會兒——」
奶娘的聲嗓有一搭沒一搭地掠過耳際,他沒怎麼專注,半蹲坐在鋪了棉毯的地面,全心全意看顧眼前滿地爬的胖娃兒,以免孩子磕磕踫踫地傷著。
今兒個意同周歲,他簡單辦了小小的抓周,小胖娃在琳瑯滿目的器物中爬來爬去,也沒真挑中什麼。
奶娘加重語氣,又道︰「前些天,我夜里起身,四處巡巡,發現他不在房里,找了好半夜,才發現他一身濕淋淋的,縮在池邊的大石旁,哭得像個迷路的大孩子。
「我問他怎麼了?他啞著聲,只會一遍遍說︰「哥……不要我了……」我還想再問清楚些,他又跳進池里,也不知找什麼,怎麼攔也攔不住,直說︰「找不到、我怎麼也找不到……什麼都沒有了。」……」
在外頭的人看來,他是狼子野心、奪盡一切,看似什麼都有了,可是看在她老婆子眼里,他是失去一切,什麼都沒了,那無家可回的迷惘孩子模樣,讓人看了都于心不忍,她實在無法相信,向來最心疼他的少爺,真狠得下心不予理會?
可是說了這麼多,少爺也只是听著,沒要她住嘴,也沒表示什麼,表情波瀾不興,也不曉得是否有听進耳。
如今對他來說,天大的事,似乎還不如關注孩子的抓周來得重要。
「我知道他這回是做得過火了些,可他也悔了,看你要怎麼罰他,他都甘心領受,再不惹你生氣。你也知道,他向來只听你的話,誰都不看在眼里,獨獨在意你,你不理他,他都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都那麼多年的情分,你就原諒他,別教他——」
「奶娘。」他淡淡地,阻斷話尾。「人命,不是悔了就能回得來。」
「……」奶娘一窒。以往,不管他犯了什麼錯,少爺都能包容,只是這回,真是造成難以彌補的傷害了,怕是沒那麼輕易過去。
「往後,這些事不必再告訴我。」眼不見、耳不聞,心自能清。如今的他,只想守著平靜日子,再不問是非。
心知多說無益,奶娘嘆了口氣,返回听松院。
嚴君離撢撢衣袍正欲起身,感覺袖口一緊,垂眸見那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挑的娃兒,一雙小胖手獨獨抓住他,緊緊揪牢袖口不放。
他心房一緊,泛起不知名的酸楚疼意。
許多年前,有個人也是如此,什麼也不要,獨獨抓牢他衣袖,總是仰著清亮的眸子望他,上哪兒都牢牢跟著……
張臂將娃兒摟抱入懷,指掌輕輕撫過那張肖似的俊秀臉容,不愧是父子啊!他們……真的很像。
他低低一嘆,輕喃道︰「你可千萬別學你爹那又倔又拗的臭脾氣,我是經不得再硬生生折騰這麼一回了——」
歲月悄然,無聲而逝。
不問世事的年歲,于嚴君離而言並不難挨,他將全副心思放在教養孩子身上,日子過得平靜安穩,無欲無爭,便不會有是非糾葛。
他遣退了觀竹院多數婢僕。以往是父親的堅持,否則他貪靜的性情,其實不愛那些個排場,如此刻般,低調簡樸,沒太多閑雜人等在院內走動,甚好。
此舉,自是又惹來外界閑言,盡道他備受欺凌苛待,嚴知恩硬氣地不吭一聲,日子久了,也就沒人再提起這些個蒙塵舊事。
如今世人只知,當家主子是嚴知恩,多少人仰他鼻息、看他臉色過活,誰還敢再多說他一句不是?觀竹院里的嚴君離,也漸漸被淡忘,少有人走動,也再無人提起。
這世間,不就是如此嗎?誰能真正執著一輩子?再深的恩、再沉的怨,也會隨著歲月,深埋在陳舊記憶底下。
整整六年,他一如當初所言,不曾踏出觀竹院一步,那人也信守承諾,沒再出現他眼前,同住嚴府,卻是生死不相見。
一開始,奶娘還會來,說說嚴知恩的近況,也不管他想不想听。
于是他知道,嚴知恩把嚴府的家業打理得有聲有色,店鋪子一家拓展過一家,但也不忘賑糧濟貧、造橋修路,每年必往廟宇小住,茹素齋戒,發願抄寫百本經書。
有人說他沽名釣譽,也有人說他虧心事做太多,做點善事以補罪愆,這些他都不管,只是拼命地賺著大把銀兩,又大把大把地撒。
除此之外,他私生活極其放縱,酒與色不曾少沾,除卻幾段風流韻事,妓院、甚至小倌館也不曾少去,一年比一年荒唐,男女不拘、葷素不忌,私德敗壞。
也因此,年已二十有七,婚事依然沒個譜,縣城里頭稍有家底的正經人家,誰敢將千金閨女下嫁這般無行無德的浪蕩子?
這些嚴君離都知道,听進耳里,卻從沒表示過什麼。
直到去年,奶娘年事已高,嚴知恩不舍她再忙碌操勞,備上大筆錢財讓她回故鄉去與家人團圓、頤養天年,此後也只有年節會再上嚴府來走動,探望這兩個她看著長大的孩子。
再來年,自幼便照料著嚴君離生活起居的大丫鬟掬香有了對象,他便也作主讓她離了嚴府,成親過她全新的人生。
他與掬香的情誼,不同于一般主僕,她是打進了嚴府便跟在他身邊侍候的,連名字都是他給的,見她能有好歸宿,他是以兄長之名將她嫁出嚴府。
那一日,掬香哭成了淚人兒,再三跪地拜了又拜,感念他這麼多年的恩德,當丫鬟的,生來命賤,早認了要任人捏圓搓扁,她是幸運遇上了個仁慈寬厚的主子,從不曾讓她委屈、受糟蹋,末了還以兄長之名為她主婚。
這麼好的人、這麼好的人……為什麼不能有好報?她要走了,往後誰來照顧他的生活起居?這冷冷清清的觀竹院,誰還記得有他?
嚴君離對此倒是看得極淡,淺笑道︰「我有手有腳,不需要人伺候,這幾年,我身子不是好多了,也鮮少再生病。」
也許是遠離了俗事紛擾,放寬心懷,自然便百病不生了。
只是——偶爾會感到些許淒清寂寥。
嵐兒走了、爹走了、奶娘走了,現在連掬香也走了,他生命中最親近熟悉的人都一個個離他遠去,除了小小的意同,他身邊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他現在,全副心神都放在教養意同上。學過一回教訓,他對意同的教養不再那麼百般寵溺,該嚴格時,他從不讓步;該關懷時,也懂得適可而止,就怕把他性子養得跟某人一樣,任性固執得教人頭疼,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因此,意同敬他、愛他,卻不至于放肆無狀,小小年紀便乖巧懂事、深知分寸,善體人意得該教某人汗顏到天邊去。
意同已慢慢曉事,關于身世他從沒瞞過意同,血緣是天定,他無權悖逆倫常,也說過,他該去與自個兒的生父熟識、親近些,父子倆同住一處,卻是形同陌路,未免悲哀。
何況,孩子年紀尚幼,他自個兒避世,不代表意同也得陪著他一生困在這觀竹院里頭。
意同偶爾會問,親爹是個什麼樣的人,由他口中,去描繪父親的具體形貌。
一開始,他總是不知該怎麼說,他以為會很難,試著開了口,一句、兩句……慢慢地,也就愈說愈順口。
那個人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很鮮明,不曾模糊過,無論是性情、面容、還是那一度讓他傷透腦筋的怪脾氣。
他很意外,一路說來,竟能如此平和,淡淡地,沒有太多糾扯疼痛的情緒,將那人在心中存留的記憶,拓印到兒子腦海,讓嚴知恩的孩子明白,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意同說,他不想考取寶名走仕途,而是想從商。
他告訴意同,士農工商,商人是敬陪末座,不會受到太多敬重的。
意同卻回他︰「可是看一文錢在自己手中轉出百文、千文、百兩、千兩,這比較好玩啊。」
「……」他曾考過功名,但並無心仕途,爹也不贊同,說他寬厚正直的性子,在官場只會被生吞活剝,走上仕途不見得就好。
他想,他是沒太多東西能教給意同了,但嚴知恩可以,既然孩子想從商的話。
近來,他開始正視這件事,讓幼童長年待在觀竹院並不妥,孩子需要接觸不同的人、事、物,開拓襟懷與視野,如此長期下來,只會將意同養得封閉內向,這不是他樂見的。
他思考著,或許該讓人傳個話給嚴知恩,讓他將意同帶在身邊好好栽培,未來或許也能與他一般,成為出色的經商人才。
只是——意同這一走,就真的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了——
尚未將心底的盤算付諸實行,那一年才剛入秋,他便感覺到身子有異。
許久不曾出現過的胸悶與疼痛感,一縷、一縷襲來,到最後,密集得連每一寸呼吸都窒疼難當。
這發病前的預兆他並不陌生,只是這幾年冬天都安然度過,幾乎要忘了還有這道陳年宿疾,今年才剛入秋,便來勢洶洶得教人措手不及。
像是累積了數年,一次爆發,病勢來得又快又猛,難以招架,當天夜里,他就發起高熱,半昏半醒的意識里,仍掛念著身邊有孩子,意同不曾見過他這副模樣,怕是嚇壞了。
「父親、父親——你怎麼了?」耳邊,是孩子心慌的叫喚,小小的手掌覆上他的額。
以往還有掬香,現在連掬香都嫁出去了,一個六、七歲的孩子,饒是再早熟懂事也無法處理這種情況。
他張口想回應、想安撫孩子的情緒,卻是力不從心,模糊的視線中,見孩子抹了淚,突然轉身往外跑——
意同……
氣如游絲的音浪,被卷至無邊黑暗中,徹底奪去他最後的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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