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方嫻從未想過自己有這麼正氣凜然的時刻。

    不是沒有過機會讓她好好發揮自己的正義感,譬如救救流浪小動物、扶視障人士過馬路、帶迷路小童找父母之類等等,但這些都不需要與人發生衝突就能完成任務。

    如今眼前的情況,卻讓她陷入兩難。

    放學後,她與另一名同學兼好友藍倩,走進學校旁邊的小吃店,點了什麼來吃不重要,因為她早已被旁邊桌子的客人吸引去注意。

    那個與她們差不多歲數的男孩,一身便裝,還算乾淨的上衣配上洗出泛白的牛仔褲,背包則有明顯過度使用的痕跡,整個人非常不起眼,要不是那張眉清目秀的俊俏臉龐讓人印象深刻,不然他也就是路上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少年。

    他獨自霸佔一張四人座的位置,既不用餐也不點餐,那他在做什麼呢?嗯,真是讓人想不到,他正在整理發票?!

    這人顯然不懂,在這尖峰人潮的時段,他的行為作風有多突兀。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只顧著細數手中的發票,視為珍寶般愛護以及研究(?),無視他人投射過來的異樣眼光。

    店家的態度也很不一般,就讓他獨佔一張四人座,經過時也視而不見。

    時間一久,方嫻也嗅出不對勁的味道,接著,有股不知名的晦暗湧上心頭。這一刻她知道,那男孩,是特別的。

    特別的人總是特別的孤單。

    “走開,走開,沒看到淩少來了嗎?還不讓位置出來!”

    一群身穿制服的高中男生大搖大擺的走進店裡,推開他們視為閒雜人等的同校學生,往那桌一人獨佔的位置走去。在他們眼中,那特別的男孩不是異類,而是白目。

    方嫻稱這些男孩為流氓分子,是正在自我毀滅人生的叛逆少年,希望他們能夠趁早浪子回頭,不然將來某天的社會版上必然會出現他們的名字。

    被簇擁而進的是淩煥宸,他精心設計過的髮型讓他頗有幾分韓星味道,但是那不安分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嘴角,老是言不由衷的言詞,整整打壞韓系花美男的形象,倒是給人壞壞痞子男的無賴感覺。

    方嫻看著那群人走往孤身男孩的桌邊,由淩煥宸先行入座,大大咧咧的坐在人家正前方。

    剛吃掉最後一塊豬耳朵的方嫻無語問天。不會是這麼老套的情節吧?校園霸淩即將要在眼前上演?

    淩煥宸看著眼前滿桌的發票,他挑挑眉,隨意拿起幾張端詳著,“這要幹嘛?你搶劫加油站的發票桶嗎?”

    在旁的小弟跟從們隨即一陣樂笑,好像淩煥宸講了多不得了的笑話。

    男孩卻置若罔聞,對於有人拿起他的東西仿佛一點也不在意,只專心迭起其他發票,一張一張整齊對準。

    這年紀的男孩總有一種難以理解的劣根性,人家越是不理會,他就越想激怒人家,挑戰人性能忍的最低限度。

    “別不理人,這樣只會讓人更想鬧你。”淩煥宸提出中肯的見解。

    見對方還是毫無反應,淩煥宸就明白自己沒踩到人家的底線,頑劣的本性告訴他,看到對方翻臉,一定十分有趣。

    他故意拿著發票在男孩面前揮舞,幼稚的挑釁人家,男孩本來集中的注意力成功被他轉移。

    他非常認真地注視淩煥宸的動作,卻不瞭解淩煥宸的意思為何,只是默默看著,然後突然驚覺,“你右手拿的那張總數是三十六,那張可以給我嗎?我找好久。”

    淩煥宸有點發愣,望著自己的右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什麼總數?”

    男孩指著發票最上邊的八位數號碼,“總數就是上面號碼個數的總合,我一直在搜集總數是三十六的,這很有趣,不是每張都有。你也有搜集嗎?拜託你不要跟我集同樣號碼,這樣我會很煩惱。”

    男孩變得有些異常興奮,讓人以為那張發票是中到頭獎一樣希罕,其實他是以為找到臭味相投的同好而開心著。

    淩煥宸看出了什麼,他帶著懷疑詢問,“你剛看一眼就算出總數?”

    男孩點點頭,只差沒有像狗兒的大尾巴,不然肯定搖得歡快了。

    “這是多少?”淩煥宸隨即再拿起別張發票,亮在男孩眼前。

    男孩只瞄了一眼,便飛快作答,“五十六。”

    “這個。”

    “六十八。”

    “再來。”

    “二十七。”

    “繼續。”

    “五十九,不玩了!”男孩覺得悶了。雖然這個遊戲已經跟管家叔叔玩過很多遍,但不代表他很喜歡玩。

    淩煥宸也滿意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找到了一個寶藏,“不鬧你了,我們做個朋友吧,我叫淩煥宸,你呢?”

    這只是做人很基本的禮尚往來,不足為奇,卻讓男孩突然改變臉色,低頭垂目,又恢復之前那旁若無人的自封狀態,再不理淩煥宸。

    一向在人前都是意氣風發的風雲人物,曾幾何時受到這種漠視,還是在最多同校學生聚集的滷味小吃這裡,被一個大家眼中的怪咖幾次視之無物,就算這個怪咖有讓他驚豔的神乎其技,他也不爽對方這樣不給面子。

    一個殘忍笑意之下是搭配一個惡意玩笑的舉動,他在男孩面前將手上發票以慢動作播放的方式,一點一點撕裂那張輕薄紙張。

    “這是你要的三十六號發票吧?我就把它撕了,誰讓你給我臉色看!”

    淩煥宸眼見男孩變化臉色,蹙眉僵臉,他滿心有得逞的快意,更樂見等會看到的憤怒場面,一定非常熱鬧。

    不過,還沒等他完成動作,耳邊就掠過一陣涼風,接著是一隻屬於女孩的白皙手腕,搶下他手中那張殘破的發票。

    方嫻也被自己的動作嚇到,下意識拿起發票看了看。她這般用力,定將發票破得更完整。

    一看,果真。

    她趕緊將發票收於手心,心虛的不讓人窺見半分,對視到淩煥宸的眼神則迸發犀利光芒。

    “你別鬧他。”她可不只是平淡的陳述意念,而是善用本身冷冽的氣場去鎮壓對方的狂妄,把淩煥宸張揚的氣勢消去一半。

    淩煥宸本來不悅有人打斷他的樂趣,不過抬頭一看來人,乖乖,他整個人心情都好了,“原來是?啊,班長,真不巧會在這裡遇見?。”

    那無賴般的痞子笑容,讓方嫻更加光火,“我不是來跟你打招呼的,也請你不要做出有辱班風的事。”

    方嫻掙扎著要不要介入的時間只有短短一分鐘,一方面礙于惡少是她不想有交集的人,還有就是好歹這裡也算公開場合,她有那一點點的自信,以為這同班流氓應該不會太超過才是,結果還是讓她大失所望,那個故意撕破發票的畫面,崩斷她在心裡維持平和的弦,等她回神,她已搶下淩煥宸手上的發票。

    “有嗎??看到我做了什麼?我動他了嗎?是把他壓在地上打?還是朝他吐口水?”

    淩煥宸順勢站了起來,周圍的氣氛也跟著凝結,圍觀的人群靜守以待,沒人願意發聲,因為大家都想知道,這位全校最聰明冷豔的女生與全校最惡質霸道的男生,對抗起來,會是誰輸誰贏?

    “班長,平常就沒看?在管我,怎麼現在為了一個白癡教訓我?”淩煥宸故意換上調笑的語調,對著矮他幾公分的方嫻曖昧不已的說:“我吃醋了。”

    方嫻多想撕了這張自以為是的臭嘴,她真心覺得,再也沒人比他更白癡了,他憑什麼說人家?!

    可是最後她還是忍住了,因為她想到未來還有半個學期的時間,要跟這個惡霸在班上狹路相逢,實在犯不著為了一個陌生男孩與他公然對立,她還想安安靜靜的度過高三最後一年的夏天。

    能忍則安,她方嫻一向奉為圭臬。

    她視淩煥宸的話為空氣,轉向面對那位始終不語的男孩,她輕聲發出一個“嘿”當作招呼,也成功抓住男孩的注意。

    男孩沒有回避她的眼神,只是一眼過後,便低頭閃躲她炯炯精明的目光。

    “你別怕,我只是想跟你說,現在這個時候有很多學生來這裡吃東西,要是你能讓出其他桌面,別人就沒有理由騷擾你。”這個別人當然就是指惡少,淩煥宸。

    男孩的沉默茫然,方嫻當他在害怕,畢竟她也不懂他的“特別”是屬於哪種,只好小心翼翼的待他,生怕觸及他不可侵犯的領域。

    男孩還是悶不吭聲,就在方嫻束手無策之下,男孩卻陡然開口,“我要整理,整理好再走。”

    方嫻松了一口氣,“那我幫你可以嗎?你有特別的排法?還是怎樣?”

    男孩搖搖頭,沒有答應讓方嫻幫忙,卻也加快手上收拾的速度。

    他把所有發票都收進一個特定用來裝發票的袋子中,裝好以後,就對著方嫻傻傻的看著,“我、我好了。”

    淩煥宸在一旁嗤笑一聲,說話的語氣有明顯驕傲的意思,“我看還沒憨得徹底,至少還懂得看妞。怎樣?我們班長長得夠正吧?”

    要是換個情況,方嫻可能會把他的話當作恭維,不過現在,她只想很不淑女的對著他嗤之以鼻,因為從他說男孩白癡開始,她對他的反感也瞬間爆發。

    男孩安安靜靜的矗立在方嫻身邊,他一站起來,方嫻才驚覺,他好高。

    這麼讓她同情心氾濫的男生,居然高大得讓她需要仰著頭才能看他,十足充滿違和感。

    “你要回去了?有人來接你嗎?”方嫻對著男孩問。雖然他們看似年紀相仿,可方嫻卻像哄孩子一樣待他。

    男孩轉向店外,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也就對著方嫻搖頭。

    淩煥宸卻擋在男孩面前,“欸,他不能走,他還沒說他的名字!”

    開玩笑,難得他找到可以利用的寶貝,怎麼能讓對方輕易不見,他還想和對方好好“培養感情”呢!

    “關你屁事,你暗戀人家嗎?”

    方嫻終於忍不住回道,一個屁字髒話讓在場學生一陣暗呼。全校排名在前的資優生原來也會爆粗口!誰說她冷豔?挺親切的啊!

    這句話讓淩煥宸的臉色一青一白,周圍的同學只敢悶笑,因為忌憚他,不敢笑得太誇張。

    “我叫蘇仄、仄。”男孩突然發話了,不過是對著方嫻說,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她。

    蘇仄的聲音又細又萌,方嫻不能理解他為何害羞說出自己的名字,她覺得這名字還滿好聽的啊。

    “澤?只有單一個名?沼澤的澤?”淩煥宸心急的問著。只要有了他的名字,以他交友廣闊的人脈,還怕找不到他這個人。

    “不是!不是沼澤!”蘇仄皺眉回應。他就知道會這樣……

    “責任的責?”

    “也不是,是念四聲,不是二聲。”

    “那是什麼字啊?這裡的這?”靠,猜一個名而已,這麼難搞!

    “不對,都不對啦!是房間裡頭住著人的仄,就是那個仄啊……”蘇仄好心急好煩躁,這就是為什麼他很不喜歡被人問起自己的名字,因為總讓他解釋半天,結果對方還是聽得一知半解。

    方嫻卻如茅塞頓開,眼睛一亮,“是平平仄仄平平仄的仄吧?”

    蘇仄滿是訝異地看著方嫻,好似找到他人生希望的出口,“對!是平仄的仄。”

    蘇仄心想,她真的好聰明,好瞭解他,更是他看過心地最好的人,與養他長大的叔叔一樣好。

    他也曾用過這個詞來表達,不過成效不彰,讓人疑慮更深,就如同此時……

    “等一下,那是什麼字?什麼平平仄仄,什麼東西啊?”

    方嫻回給淩煥宸一個不成材的眼神,本來不太想理會他,但基於她是班長的職責,她有義務教化他,“回去重讀中學的國文課本。”

    她轉向面對蘇仄,“你要出去了嗎?我可以跟你一起走。”

    這下淩煥宸更不依了,他拉著方嫻的手臂稍微用力一扯,“喂,不必這樣吧?他一個大男生還需要?送?”

    方嫻不甘示弱的拍掉淩煥宸伸過來的手掌,“誰知道你會不會在巷子口堵他?”

    淨透明亮的眼早就看出淩煥宸的不懷好意,別以為她沒有注意到他們剛才的一舉一動,同樣的,她也把淩煥宸對蘇仄的興趣看在眼裡。

    淩煥宸有口難言,因為他的計畫確實被她看透,那個想知道蘇仄住在哪裡的計畫。

    “淩少不是想吃滷味才把人趕走?現在一整張桌子都留給你,你就慢慢享用美食吧!我把蘇仄帶走,不妨礙你了。”

    明眸皓齒的細緻臉龐,眉宇間有著不容人反對的堅定,淩煥宸有點看傻了眼。他一直都知道這個平時與他井水河水互不相侵的班長同學,是個全校稱二,無人搶一的才女校花,卻是第一次發覺,她為他人出頭的強悍,真的……正得不像話。

    方嫻就是那種,她不犯人,也別想有人犯她的女生,一旦她決定插手的事情,就會用盡心力也要保全事情的完整,例如:做好一個班級首位幹部,例如:讀書力求盡善盡美,例如:不讓同學欺負這個“特別”的男生。

    就在方嫻示意蘇仄可以走了之際,還坐在原位的藍倩,抄起身邊的兩個墨綠書包,奔向方嫻身邊,“方嫻,?忘記帶上我了,喏,?的書包。”

    方嫻接過書包,順口道了聲謝,“我們一起走吧。”

    “嗯,走啊。”藍倩看了蘇仄一眼,就對他不是很有興趣的樣子,倒是走出滷味店之前,轉頭看著淩煥宸,露出一個嘲諷的表情,對他吐吐舌頭,再附贈一張俏皮鬼臉。

    走出店門外,藍倩對著方嫻竊竊私語,“?不是這麼愛出風頭的人,快說,?有什麼目的?”

    方嫻沒好氣的看著好友,對於她私底下才顯現的悶騷無力招架,但還是配合她,愜意地開著玩笑,“?不覺得他很可愛?”

    “是帥得挺可愛,不過太好讓人欺負,不Mam,不可靠。”藍倩挺嫌棄的說。

    方嫻沉下臉,細細警示,“不准欺負他,藍倩。”

    好護短的一個人啊。藍倩頗不是滋味的想。

    “好啦,好啦,萍水相逢而已,這麼認真幹什麼啊?”想方嫻以前護的人可是自己耶!不管,她吃醋了啦!

    淩煥宸目送他們離去的背影,懊惱得說不出話。

    若是此時對這群人說,接下來的緣分會因為蘇仄而持續很久很久,打死他們都不願相信。

    行進間,三個人走在夕陽西下的人造步道上,兩旁皆是盎然盛開的錦團花簇。藍倩本身就是不挺愛熱鬧、愛應酬的性子,招呼蘇仄這件事,她一點興趣都沒有,自然走著走著,就走在他們身後,不搭腔也不發一語。

    因為地形的關係,唯有走這條路才能通往四方八達的交通中心,所以方嫻沒有多問蘇仄要去哪裡,心無旁騖逕自走著自己的路,等到了接送樞紐發達的地方,再看怎麼決定吧。

    不過一旁的蘇仄就沒能如此閒適,不安地頻頻朝方嫻偷瞄,一次兩次,方嫻想當作沒看到也無法,只好略微放慢腳步,試探性的問他,“你是不是要你的發票?”

    那張讓蘇仄心心念念的發票還捏在她手中,自知理虧的她本來想裝傻沒這件事的,結果還是因為蘇仄散發出太強大的執著眼神,讓她不由得自投羅網。

    “?也想要嗎?”他小心翼翼的問著。

    “不要,可是它破了。”蘇仄那萌過頭的小兔膽子讓方嫻莞爾又愧疚。

    “喏,在這裡。”方嫻遞出的發票正好被蘇仄接著,殘破的發票。

    “對不起啊,這算是我弄破的……”有機會再找張還你。這句話,方嫻還是沒能說出口,因為她一點也不覺得兩人還有再見面的機會。

    蘇仄手握著還留有方嫻體溫的發票,掩飾不住失落,卻還是對方嫻搖搖頭。他真的不是傻瓜,他懂得剛剛發生的一切,只是他不懂怎麼為自己表達意見。

    方嫻看他這樣,胸口一熱,又湧上一股同情。這個男孩,不知道有多少次被人欺負的類似經驗,有沒有人替他出頭解圍?還是冷眼旁觀?

    “那個人叫做淩煥宸,下次看到他,就離他遠一點,知道嗎?”

    “叔叔說,要是壞人才能離他遠遠的。”

    換言之,不是壞人的話,就要學著和人相處?方嫻大概可以想像,蘇仄口中的叔叔應該是心理醫生或是他生活導師之類的人,或許出發點是為了他好,不過在挫折中學習成長,這對他來說,會不會吃力了一點?

    方嫻沒來由的氣悶著,“你分得出誰是好人、壞人嗎?”

    說出這句話時,她根本不怕傷害到蘇仄的小小自尊心,還年輕氣盛的她,認為她說的是實話。

    蘇仄搔搔後腦,直覺的說出,“?就是好人!”

    他又再想了一下,向後偷偷看了幾眼,小小聲的吐出,“那個……後面那個,也是。”

    不知道為什麼,他本能地感覺藍倩難以親近,不過他內心確信她們都是好人。

    那個?後面那個是指藍倩嗎?

    藍倩走在交頭接耳的兩人身後,皺緊眉頭的想,別以為講得小聲,就當作她沒聽到好嗎?什麼那個、那個,真是太沒禮貌了!

    “她不是什麼那個,她叫藍倩。”方嫻覷一眼藍倩,忍不住笑出聲來,“對,她是面噁心善的好人。”

    藍倩努努嘴,橫了一眼方嫻,就隨便她怎麼說了。

    “對了,你是不是不喜歡有人問你名字?”她細想過蘇仄對於淩煥宸突然感覺煩躁的時候,而推想出這個結論。

    不意外,蘇仄用力的點點頭,對方嫻的先知先覺又更加崇拜,“每次都要解釋很久……”

    方嫻看著眼前大男孩的表情一變一變的,覺得很逗趣,心防也慢慢卸下,“其實我也是,不喜歡解釋自己的名字,尤其是遇到沒有心思記住的人,老是一問再問的,感覺好煩。”

    蘇仄感覺像是遇到親人一般,與他有著同樣共鳴,一樣頻率,“?的名字也很難記嗎?”

    “不難記,只是很難用口頭表示,跟你一樣。”

    “那、那?怎麼辦?”

    方嫻的眼眸閃耀著聰慧的光芒,“我教你,就這樣!”

    方嫻停下腳步,拿出系在書包側邊的原子筆,拉著蘇仄的手掌,在發票的空白處寫下飄逸娟秀的字跡。

    蘇仄低頭只能看到方嫻的發旋形成一個漂亮漩渦,鼻下還傳來甜甜的香味,是他記憶中從沒聞過的味道,好香好香,手心的騷動讓他癢癢的,但是她握著,他就不想抽出來了。

    “下次有人再煩你名字的問題,你什麼都不必說,直接寫在紙上送給那個人,這樣處理最簡單,學到了嗎?”

    攤開手中的發票,上面那與他迥異的字跡,他好奇的一看再看,最後,他總算在意亂情迷中,理解方嫻所要傳達給他的意念。

    這一刻,對於蘇仄這個生活白癡來說,方嫻已經像神一般的存在了,他感覺到的不只是方嫻身上那香香的味道,冰冰涼涼的小手觸感,而是直接走進他內心無人進駐的深處,留下暖暖一道豐沛的泉水。

    “怎麼發起呆了?有問題嗎?”

    蘇仄急急忙忙的問:“那、那如果沒有紙筆怎麼辦?”

    方嫻面無表情的看著蘇仄,再一本正經的說:“用樹枝刻寫在地上好了。”

    “啊?”這個答案,嚇到蘇仄了,連他都覺得,這方法挺爛的。

    方嫻卻突然噗哧大笑,“開玩笑的啦!你不會學著隨身攜帶紙筆?或者使用一指神功嘛!”

    就這麼笑笑鬧鬧的,三個人也走過不短的一段路。

    驀地,他們同時停住腳步,在巷口通往大路的路燈底下,有個人仰首佇立在那,似乎已等候許久。

    “叔叔……”蘇仄下意識的喊著。

    來人看著不過三十幾歲,一身整潔襯衫與西裝褲,長相俊秀,一派溫和,卻不讓人印象深刻。他對著蘇仄淺淺微笑,再朝著方嫻與藍倩點頭示意,雙腳立於路面,穩如泰山,文風不動。

    “那是來接你的人?”方嫻問著。

    “嗯。”

    “那就過去吧,我們……”下次?以後?怕是沒有機會再見了吧!“就不說再見了。”

    “啊?”蘇仄體會不到方嫻話中意思,只對著字面上的解釋。不說再見?

    他慌了。

    “就是不會再見的意思,蘇仄,要好好保重,照顧自己。”說完,方嫻轉身就想離開,蘇仄卻拉住了她的手腕。

    “不、不說再見……那說明天見!可不可以啊?”

    蘇仄突然動手的舉止有點嚇到方嫻,又因為他的話而哭笑不得,“蘇仄,你……”

    “阿仄,快放手!”蘇仄的叔叔適時地過來解圍,將蘇仄的手從她身上拿下,“不是說過不能對人動手嗎?忘了?”

    眼看這位叔叔似乎準備訓蘇仄一頓,方嫻想也沒想的開口,“沒關係!別說他什麼,這只是自然反應!”

    方嫻懵了,她情急之下說的理由,好像是為蘇仄的冒失找藉口,可是,她真的覺得這沒什麼,她一點也沒有感覺不舒服……

    “謝謝小姐的體諒,我們就在這裡分開吧,有機會,以後會再見面的。”

    蘇仄就這樣被他的叔叔帶走,方嫻還沒從剛剛的混亂中回神。

    這一分開,就從此分道揚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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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這故事的開頭該從哪裡說起?這緣分的迥異,又該怎麼詮釋?

    一開始,她和他之間不過就是從“我照顧你,你照顧我”如此單純的動機而纏繞的緣分,彼此需要是在一起的主因,感情的事還只是次要選項而已,誰也不會曉得,這看似脆弱的兩性關係,會在這麼多年來,歷經風霜依然不變。

    罷過午後的閒靜時分,男人緩緩走向身前的清麗女子,從她後方伸出手環抱著小腰,意圖阻擾她料理午餐,她輕斥著“別鬧”,卻也沒有阻止他的親密行為。

    但是越說男人,他越是故意,彎下高大的身軀,以誇張的弧度將下頦抵在她纖細的肩頭,像是巨大喵星人在撒嬌似的,讓人無力又拿他沒轍。

    “去客廳等我,一下子就好了。”

    “不要……吃飽飯,我馬上就要離開,所以我每分鐘都要黏著?。”

    聽聽,如此無賴的話竟出自一個企業家之口,真是枉費那些員工如此必恭必敬喊他蘇總,以為他有多嚴肅威武。

    別看他現在地位崇高,十年前的他與如今可是大相逕庭。

    剛遇見他的那時候,算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轉捩點,不是永遠被放逐,就是等著被有心人利用,若不是她,他就只能是被家族遺忘在偏僻小鎮,一個讓人抱憾、同情、憐憫的世家公子。

    天生的障礙是讓他被剔除繼承家業資格的原罪,不過,這卻是他們緣分的美好開始。

    照理說,他就像是零件殘缺又沒人要的玩具,被她無意中撿起,修修補補以後,他就該是她一個人的東西,誰料,有人看見那缺憾中的完整,想跟她搶,更不給她霸佔的資格。

    “蘇伯母早上來這裡,在你出門之後。”

    他眉頭蹙了一下,繃緊喉頭的問:“她來說什麼?”

    聳聳肩,她不著痕跡的扭開他依偎的重量。

    “還有什麼事?當然又是送錢來了。”她的態度涼涼淡淡地,對這件事早已司空見慣。

    “她又有什麼要求?”

    “這次你也要答應?”她挑著眉,試探性的問他。

    “看?,我母親給?多少錢?”

    她歪著頭,裝作很努力的回想,“好像正是我前兩天去愛瑪仕訂制那款柏金包的總價,六十三萬八千五百元。”

    蘇伯母的意思很明顯,明著是賄賂她的名號,行控制她兒子之實。

    以兩人長久相處下來的默契,他看得出她眼球轉啊轉的調皮是什麼樣的意圖,重重地歎息一聲後,頗為無奈的妥協,“要我做什麼?”

    其實,要他拒絕也可以,不過答應了則有更多好處,既可以讓親愛的她從母親身上賺到零用錢,又順勢滿足母親的想望,他何樂而不為呢?

    這種相處模式,用美化一點角度來看,會是多麼和諧的家庭關係,互相利用取得雙贏,但重點在於,她的存在好比登不上檯面的情婦,這樣兩面手法對待金主,給人多不好的觀感。

    她有了金主,還去巴結金主的媽,甚至以出賣金主為副業,什麼好處都讓她占盡了,她還想怎樣?

    不過,她也不想怎樣,都說她好處占盡了,又何必在乎別人的眼光?

    好在,她的生活向來低調到不行,奉行條約之一,讓自己像是人間蒸發般活著,讓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身邊,有個她。

    “這次給的金額這麼高,一定不是好擺脫的事吧?”

    她被這男人惹笑了,喂一塊糖醋魚到他嘴裡當作獎勵,“聰明,你越來越懂人情世故了。”

    他討好的說:“有進步嗎?”

    “有,有我教壞你,你還能沒長進嗎?”

    “不過無功不受祿,這道理可不是?教我的。”

    每個人都說要付出才有收穫,他付出時間與精神,甚至是賣笑,讓她換取白花花的鈔票當私房錢,她是不是也該比照辦理?否則,他多虧啊。

    “你這是暗指我貪心嗎?還有,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他對她從未有過隱瞞的事情,“阿宸。他之前說我若幫?賺到錢,就要從?身上討些好處,不能老是我吃虧,?佔便宜。”

    他一古腦的坦白,讓她臉色一青一白,嘴角抽搐。

    淩煥宸,那嘴碎的男人!這麼多年了,他仍像個糾纏不已的小三干擾著他們平靜的生活!

    “你在我身上討的好處還不少嗎?”她捶了他的胸膛一下,“蘇伯母的要求,你到底有沒有興趣聽?”

    他很想回一句沒有,不過又怕惹惱她,“這次又是哪個親戚結婚?還是誰的生日大壽?或是,政商交流?”

    她知不知道通常參加一次,他包出去的紅包都比她拿到的錢還要多得多?

    但,他是不會跟她明說的,因為,怕她嘔死。

    “都不是,是更好玩、更刺激的相、親、宴!”

    “相誰?”他有點懵,是找他當介紹人嗎?

    “相你啊!”

    “誰相我?”

    “豬像你啦!”他的狀況外讓她不悅了,她說話是有這麼難理解嗎?“別裝傻,明天晚上五點以前,穿上你那套最帥氣的條紋西裝,梳上賭神一樣的油頭,選你剛買的那台瑪莎拉蒂,六點,與你親愛的媽咪,在福華飯店見。”

    他原本震驚的俊臉瞬間崩塌,萬分絕望地問:“現在拒絕還來得及嗎?”

    “你說呢?”

    她那看笑話似的口氣,令他立馬清醒。這次真的被賣了,實實在在的被賣了。

    以往,他小心翼翼的避免曖昧的聚會,這次卻躲不過母親的糾纏,因為母親光明正大的找上他此生最輕易妥協的人,他這親愛的,竟毫不考慮地將他出賣了,只為了六十三萬八千五百元的手提小包包!

    “就算我們沒有結婚的打算,?也不必要我跟別人結婚吧?”他哀怨了。

    她仍是那副什麼都不在意的神情,掏掏耳朵繼續說:“別說得那麼誇張,不過見見面、吃吃飯而已,要談結婚還得人家願意呢!”

    “我不想跟不認識的人吃飯!”

    他以為這是很震怒般的警告,這招對員工通常很管用的,哪知她當他在鬧脾氣一樣,理都不理。

    硬的不行,那就來軟的吧,“這次的錢太難賺了,嫻嫻,我們把錢還回去,好不好?”

    她無情推開蹭過來的男性胸膛,更對那句撒嬌時才會出現的“嫻嫻”置若罔聞,“這是我跟你母親之間的協議,你也答應的,別吵了!吃飽飯記得回家。”

    他們維繫著很奇妙的關係,不能對外公開,對內也要三緘其口,因為中間卡著一個不合常理的約定,即便如此,他們依然感覺到這份感情的純粹。

    所以,這要怎麼說得清呢?

    說不清,那就從頭開始說起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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