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身為明正事務所的招牌律師，應酬是避不可免的事情，儘管很多時候，黎越都會找藉口委婉地拒絕，可偶爾還是要參加。
微黃的燈光讓人看著覺得很舒適，照在聚會大廳裡三三兩兩交談的男人身上，在這場讓很多人想來都來不了的私人聚會上有許多地位頗高的人。
堪稱完美的笑容露出來，黎越送走了過來和他交流的中年男人，尋個機會走向大廳安靜的角落。他的眉頭在沒人發現的時候皺起來，滿是疲憊。
黎越不喜歡參加聚會，他性格冷淡，並不喜歡這種推杯換盞、互相吹捧的場合，當初是行業裡的新人時躲不掉，需要一定的來往開拓人脈，被人灌了不少酒。現在地位高了，就時常偷懶不參加，身邊同事熟悉他的性子，也都很少勉強。
可有時候總有些聚會是躲不過的，比如今天的聚會是蔣薇的父親特意交代他來的，就得給個面子。足足有兩個小時，他一直陪在蔣父的身邊陪著應酬，酒雖然沒喝多少，也沾染了一身酒氣。
想到蔣父見人就把他誇讚一頓，恨不得讓所有人欣賞的樣子，黎越有點頭疼。只可惜他還來不及歇息一下，獨自思考，又有人打擾了他的安靜。
找遍了大廳的每個安靜角落才看到黎越，蔣薇笑著走過來，“就知道你又躲在這裡，爸爸還在找你，想把你介紹給他的老朋友。”
“我有點累。”黎越不打算繼續偽裝，笑容全部收回。
“我知道，你手上的案子這麼難，忙了好幾天，我一直說今天不讓你來的，都怪爸爸太喜歡你了，今天的聚會又很重要，才非要帶你在身邊。”蔣薇滿臉抱怨表情，言語卻露出絲絲甜蜜，“我看比起我這個親女兒，他對你這個得意弟子更喜歡，什麼case都交給你，都不幫我一下。”
“是嗎？”淡淡開口，黎越的眸子裡閃過片刻的複雜，又隱去，並不看蔣薇滿臉藏不住的愛意，故作不知，或者說，是只能當作不知道。
黎越知道蔣家兩父女喜歡自己，那種掩飾得並不高明，露骨又很矜持、裝高貴的喜歡。
無論是在事務所內，還是在外面應酬的時候，蔣父都沒掩飾過對黎越的滿意，一開始或許只是因為工作，可時間長了，發現了女兒的心思，就蔣父開始用看女婿的目光看他，無論什麼場合都喜歡帶著他，不遺餘力地推薦他給別人，完全把他當成事務所未來的接班人看待，儘管黎越明裡暗裡地拒絕了無數次，都沒有打消這對父女倆的熱情。
想到這，黎越抬眸看一眼蔣薇，眼神裡有些憐憫。他不喜歡蔣薇，一點男女之情都沒有，唯一的感覺只有欣賞，儘管有蔣父這個後臺，他也不能完全否決這個女人的能力，她的一切都讓他很欣賞，可也只是工作層面上，並不代表愛情，所以才一直拒絕，只可惜這些拒絕並沒有什麼用。
黎越覺得困擾，他從來不是打算用人換事業的男人，感覺到蔣薇喜歡的第一年就刻意暗示了幾次拒絕，很可惜這父女倆都沒當一回事，還越演越烈，暗暗透露出讓他以後繼承事務所的意思，讓他很頭疼。
此刻看著蔣薇越來越掩飾不了的眼神，他歎口氣，直覺告訴他必須儘快解決這個問題。
看他表情凝重，蔣薇滿臉擔心，“你的樣子看起來很累，要不要先回去？”
“等一下吧。”這場聚會裡有許多重要人物，黎越還沒自大到這種地步。
“好，我陪著你。”
表情微僵，接連幾天的忙碌讓黎越的情緒一下子失去冷靜，他看著女人，話很含蓄，也很冷酷，“你不用陪我，從來不用。”
“我想陪著你啊。”蔣薇笑著說完話，才意識到黎越的話裡另有深意。她愣住，有些無措，意識到什麼，又拚命地打消這個念頭。
黎越不是個會讓人難堪的人，儘管他看起來有些冷漠，卻不會無緣無故讓人不舒服，可眼前的他十分漠然，充滿了不耐煩。蔣薇臉上的笑容終於崩塌了，她艱難地維持著，“你喝了酒不方便開車，我送你回去也是爸爸的意思。”就是這樣。
黎越皺眉，這是蔣家父女的老把戲。明明聽懂了他暗示的意思，甚至明示了很多次，可他們總能無視所有。大概是從來沒被拒絕過，才不覺得他這是拒絕。黎越突然明白為什麼自己不喜歡蔣薇，這種高貴、矜持又黏人的糾纏，實在讓人很累，工作已然很辛苦，他不想自己剩餘的人生還這樣疲憊。
“我叫了代駕。”耐心失去，黎越漠然地開口道。
“我想親自送你回家，不然不放心。”蔣薇不氣餒，微笑著。
黎越深深地看她一眼。
“我們回去吧，爸爸那邊我已經說過了。”蔣薇有些急切，他的拒絕讓她不安，有種衝動立刻說透。她不懂這個人為什麼一直拒絕她，明明他身邊沒有另外的女人比她重要，他為什麼不試著接受？
“好吧。”黎越答應了，表情冷淡，如果不能理智地結束這段暗戀，他寧願殘忍一點。
蔣薇對這次送黎越回家本是抱有期待的，但她的矜持在他的冷淡中被打擊，幾乎冒出主動開口的衝動，可這種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一路上半個小時，兩人各自無言，她最初的衝動漸漸消退，又恢復了平靜。直到到了公寓樓下，她才隱約意識到她好像又錯過了一次機會。
路上一直在假寐休息，黎越始終沒說什麼，直到此刻，“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什麼，你太累了，雖然沒喝多少酒，但還是不安全。”
“蔣薇。”突然喊她名字，黎越看著藏不住忐忑的蔣薇，“你沒必要對我這麼好。”
“為什麼？”她一愣，隨即露出抹解圍的淺笑，“你不要誤會，我是在幫我爸挽留你呀，畢竟你現在是明正最好的律師，別的事務所又都在打你的主意要拉攏你。”
“蔣薇，我留在事務所是為了工作。”一晚上喊她名字兩次，這是絕無僅有的事情，他很冷靜，想把她的曖昧徹底打破，“不是為了任何人，只是工作。”
對聰明人來說，這樣的拒絕很完美。蔣薇自認是聰明人，可她卻很想讓自己笨一點，她家境優渥，從小沒有得不到的東西，除了黎越。在這個家境普通，自身卻完美的人面前，她的愛情是驕傲的，卻也在黑暗裡濃烈、纏人，她相信只要他身邊沒有別的女人出現，她就會是唯一和最好的選擇。
和她在一起，黎越可以完全不費力氣地擁有輕鬆、安逸的人生，她不能理解黎越的拒絕，這難道不比孤軍奮鬥更好嗎？儘管她清楚地知道這男人憑藉自己的實力也會在將來到達一定的位置，可少幾年的奮鬥和愛情，真的讓他無動於衷？
“黎越，我……”蔣薇想說什麼，可話剛出口，車窗被人敲響。
驟然的打擾讓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黎越透過玻璃看敲窗的人，是熟悉的面孔，是這幢公寓的保全之一。
看到車窗降下，保全微笑著，“黎先生晚上好，你今天回來得很晚，我看到是你的車子停在這裡，不打擾吧？”
黎越勾起唇角，“不會，是我停在這裡擋到了別人嗎？”
“沒有、沒有。”保全笑了笑，“這時候回來的車子很少了，沒有擋到別人，我是在等你回來。”
“等我，怎麼了嗎？”黎越的態度很好。
失去了開口的機會，蔣薇看著黎越輕鬆微笑的表情，心裡發酸。這個男人從來不吝嗇對中下階層的人報以笑容，為什麼就是不肯對她溫柔一點？
“不是我等你，是你的女朋友在等你哦。”保全的笑容一下子曖昧起來，他笑呵呵的，抬手指向休息室，“她就在那裡等了你三個多小時了。”
“什麼？”
“你有女朋友？”
黎越的疑惑和蔣薇的驟然追問同時出口，保全突然覺得有股壓力，在兩人同樣震驚的目光裡察覺到他似乎搞錯了什麼，覺得情況變得複雜起來。
平時這位黎先生都不會往公寓裡帶女人，是很潔身自好的，可今天居然有兩個女人出現……深覺可能看錯人的保全滿臉驚訝，可是話多說多錯。想到裡面等得睡過去的女孩，他有些不忍，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一起回來的黎越兩人，“我也說不清楚，黎先生你下來看看吧，她等得都睡著了，很可憐的。”
保全的的視線看著黎越，就差看出負心漢三個字。
黎越皺眉，今晚的麻煩真是足夠多，讓他沒了耐心，“好。”他不是逃避問題的人，既然鬧出誤會，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出真相立刻解決。
黎越很乾脆地下車，蔣薇自然也坐不住，她比黎越更急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為什麼會有一個女朋友？
保全覺得自己完全沒必要解釋，直接把人帶到公寓大廳的休息室。
到了大廳休息室，保全的手指指向的桌子上，一個埋頭沉睡的女孩趴在那裡，顯得格外可憐。雖然還是夏天，卻已經快到秋季，這時候的天氣白天依舊燥熱，可夜裡已經有了涼意，很容易著涼。
可現在那女孩只穿了短褲、短衫，纖細的腰因為趴著的動作而露出來，曝露在空氣裡，她似乎是有點冷，很努力地把身體蜷縮成一團，不肯從夢鄉中醒過來。
就算看不到她的臉，黎越也瞬間明白了保全為什麼說這女孩可憐，因為他看到她的瞬間也覺得很可憐，像被拋棄的小動物一樣，尤其對方是等待的是他。黎越完全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己的第一念頭竟然是覺得她很可憐，他皺了眉。
看黎越沒靠過去的意思，首先按捺不住的是保全，他快走幾步進了休息室，在睡著的女孩的肩上拍了一下，“季小姐，你醒醒，黎先生回來了，季小姐。”
保全拍了兩下，在三人的注視下，沉睡的女孩終於醒來，她坐直腰，伸手揉揉迷濛的眼睛，對著保全勾勒出一抹笑容，“怎麼了，哎呀，我睡著啦？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她睡得迷迷糊糊，說出口的話透著可愛。保全臉一紅，“沒關係，是你等的黎先生回來了。”他說著指向黎越，又忐忑起來。眼前的情況分明是三角關係，他好擔心眼前的女孩。
還有點懵的女孩呆呆地轉頭看向黎越，愣了一會，片刻後露出極其絢爛的笑容，她跑過來，一點也不客氣地把他抱住，“你終於回來啦。”
黎越愣住，蔣薇傻眼了。只有女孩滿臉的真誠、自然，絲毫不覺得她擁抱男人一下有什麼不對，她抬頭看著黎越，雖是抱怨，卻滿臉嬌嗔，“我坐車幾個小時都要累死了，結果還要我等這麼久。”
身體被陌生的女孩抱著，柔軟的觸感讓黎越僵住，他的眼眸微眯著，回過身後就只剩冷漠，不客氣把女孩從身上扒下來，“你是誰？”
聽黎越這麼一說，蔣薇松了一口氣，保全卻久久不能回神，“季小姐，你不是說你是黎先生的女朋友嗎？”
被推開也沒有多少尷尬，被喊為季小姐的女孩可愛地聳肩，有點孩子氣，“是我自封的，他還沒承認呢。”
這一次大家都無言以對，只剩下她依舊笑嘻嘻的。
“你到底是誰？”黎越不喜歡讓人看他的笑話，沒什麼耐心，冷冷地看著眼前的女孩。
黎越的眼神實在算不上溫和，平時這樣看別人，身邊年輕女孩們哪怕懷有什麼心思也都緊張起來，被他嚇到。可讓他震驚的是，眼前女孩完全不在乎他眼底的威懾和冷漠，她的臉上寫滿笑意，依舊是笑容絢爛。
她的口氣有些得意，“我說你怎麼就把我忘了呢？”
第一次見到不怕自己的女孩，黎越皺眉，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得意的，可奇怪的是，他看著她得意的小臉竟也沒有惱怒。
“你到底是……”詢問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黎越深深地打量眼前的女孩，找尋記憶裡的模樣，“你是季佳佳。”
“賓果，猜對了。”季佳佳更開心，“好感動，原來你還記得我，雖然可能只有一點點。”
她實在是很樂觀，其實他根本把她全然忘了，如果不是前幾天老媽的一通電話，他絕對想不起一丁點。黎越想反駁、打擊她，可看著她絢爛的笑臉，像被感染了一樣，沉悶了一晚上的心情奇異地放鬆不少，儘管季佳佳這個名字在他的腦海裡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不過看著眼前的女孩，黎越難掩震驚，他怎麼都想不到當初的小胖子會成為現在的高挑女孩。眼前的季佳佳一改記憶中的模樣，淺灰色熱褲和同色短衫完全勾勒出了女孩的妖嬈身軀，白皙的肌膚發著光一樣，即便不施脂粉，在夜裡也十分耀眼，胸前弧度的起伏就連向來不近女色的黎越都忍不住移開了目光，掩飾自己的想法。
黎越想到了幾天前老媽的那通電話，顯然季佳佳就是因為這個而來。只可惜那通電話之後她沒有立刻過來，老媽也沒繼續打電話說什麼消息，他還以為季佳佳想清楚，不來了，也就沒當一回事，畢竟他並不樂意接待這個麻煩，還要成為她的保姆，誰知道過了這麼多天，這丫頭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還大剌剌地說是他的女朋友。
想到季佳佳大膽的冒充，黎越沒好氣地看她，雖然眼前的女孩看著並不讓他討厭，但他也沒心情舊友重逢，剛想質問她為什麼亂說，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神色複雜的蔣薇。
黎越的心頭微動，嘴邊的拒絕一下子咽下去，蔣薇眼底有著隱藏不住的嫉妒和懷疑，讓他突然有了靈感。如果她誤會他和季佳佳的關係，是不是能夠死心？他不動聲色地權衡了一下，看向季佳佳，“以後不准說什麼女朋友、男朋友，我們只是同居一室而已。”
聽到這話，蔣薇瞪大眼。而反應比較坦然的人是季佳佳，她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好吧，你說不是就不是。我好累，現在可以上樓去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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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9-11-27 2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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