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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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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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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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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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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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北臨縣。

    縣令大人欲與鎮北大將軍的女兒結親,這個消息已經傳了好幾個月,如今終于塵埃落定,只是整個縣城都在為上官尋高興的時候,作為新房的北臨縣衙卻毫無反應,只有新房門上貼的兩個囍字,沾上了點喜事的邊。

    上官尋並未擁有屬于自己的宅第,對他這孤家寡人而言,住府衙很是方便,反正他對物質的要求不高,不需要什麼豪宅,更不需要有人服侍,而且住在府衙里,遇上什麼緊急的事,馬上就可以處理。

    便如今日,已是戌時三刻,縣城里大部分的人都睡了,但上官尋仍然一身家常袍子,坐在府衙的書房中,與師爺範畢對談著。

    「……在邱、津兩縣的銀號已經撥款興建商號,再過半年建成後便可開始收租,以商號的位置觀之,第一個月應該就可以回本,估計會有三千兩白銀以上的淨利……」

    範畢望著手里的一份資料,詳實地稟報著,但他說的事與北臨縣毫無關系,且姿態還像是……一個管事向主子報告生意的收益。

    上官尋點了點頭,耳朵里听著範畢的話,手中的毛筆一邊在批閱北臨縣的縣務文書,「那邱、津兩縣的部分就先壓下來,暫時不報,其他的產業收益已經是去年的一倍,足夠交差了。」

    範畢听了一愣。「但是皇……呃,那個人那邊可以接受嗎?」

    上官尋諷刺一笑,處理縣務的手完全沒停過,彷佛話題內的「那個人」連讓他分心的價值都沒有。

    「那個老頭近幾年有些貪得無厭,壓一壓也好,我可以保證他賺錢,卻無法保證他年年都翻數倍的賺。」說到這里,他不由自語了一句。「他治理的國家,能不能富裕到有那麼多錢還很難說呢。」

    兩人討論的正是滄海國皇帝夏暉的私產,在上官尋的運籌帷幄下,要說這天下誰最有錢,夏暉絕對當仁不讓,也因此雖說名義上是夏暉統治著滄海國,但上官尋絕對要比夏暉更了解滄海國的經濟及民生。

    既然結論已定,報告似乎到這里結束了,但範畢沒有離開,反而表情奇怪的直視埋首公務中的上官尋。

    上官尋的眼終于落到了範畢身上,「還有什麼事嗎?」

    範畢有些好笑地道︰「大人,你明日就要娶親了,現在還一本正經地在這里與我討論公事,難道你一點都不緊張?」

    「與瞿家的婚約,要不是瞿大將軍提起,我都快忘了,何況他不嫌棄我上官家家道中落,我自然也會誠心以待。這種不能拒絕的事,有什麼好緊張?」上官尋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有高一分,平靜地像在訴說別人的事。

    「但是你不會好奇自己未來的妻子長得什麼樣子,是什麼樣性格的人嗎?」範畢打趣地問道。

    不是討論公事時,他是上官尋最好的朋友,而消遺這個老是面無表情、正經八百的家伙,是他最大的樂趣。

    「不好奇。」上官尋說得斬釘截鐵。

    「真的?」範畢挑了挑眉,突然嘿嘿一笑。「那瞿豪大將軍我知道,說得好听是性格豪邁不羈,說得難听點就是個大老粗,他的妻子又早逝,一個大老粗教出來的女兒……嘖嘖嘖,搞不好粗魯不文、孔武有力,力氣比你這男人還大呢。」

    上官尋並沒有回答,但他一直拿得穩穩的筆桿,很明顯地抖了一下。

    範畢忍住笑,繼續嚴肅地道︰「還有還有,我們都見過瞿大將軍,說實話他長得……用其貌不揚形容太傷人了,只能說他的容貌實在太過驚天動地,在人狼族都可以止小兒夜啼。所以他女兒嘛……好一點長得五大三粗,圓木身材水桶腰,糟一點的話……」

    啪!上官尋的手里突然傳來一個微小的清脆聲響,那枝毛筆不知怎麼地居然斷了。

    「夠了!」他輕咳一聲,將那斷筆輕巧地放在筆架之上,彷佛什麼都沒發生。「無論她長得如何,我也只是娶她,卻沒有與她交心的打算。」

    「什麼意思?」話題一下跳到這里,範畢有些不明白。

    上官尋終于正眼看向他。「你應該知道,我現在明面上是個縣令,但私底下做的事卻是提著腦袋的。我與瞿影越親密,她就越可能成為我的弱點,所以我不打算對她付出什麼感情。」

    自然,那夫妻之間的房事……他也不打算實行,畢竟一旦有了肉體上的關系,就不可能沒有羈絆了。

    有了感情,就易感情用事;有了牽掛,就會牽腸掛肚,他不想讓她依戀他,更不想自己也對她有依戀,他需要理智的面對一切。

    「而且,就算我怎麼了,靠著瞿大將軍的關系也能保她無恙,她與我保持距離,日後萬一我出事她也能免了傷心。」說他自私也好,但這也是保護她的一種手段,雖然這種手段讓人很是無奈。

    範畢聞言也輕聲一嘆。「皇帝那老頭根本不懷好意,說是提攜你,事實上根本是在害你。」

    上官尋抿了抿唇,若有深意地看了範畢一眼,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他的目光在這一瞬間卻變得犀利了。

    北臨縣縣令上官尋成親當日,縣衙熱鬧了一整天,瞿豪本人雖然因戰局僵持之故未能親至,但他派遣手下的幾名副將前來,也給足了上官尋面子。

    終于到了洞房花燭夜,上官尋進到新房,看著乖巧坐在床沿的瞿影,心緒不由有些復雜。

    嫁給他,應該稱不上什麼好事,面對她,他都有些罪惡感了。

    不過這瞿影的身段看上去窈窕有致,讓上官尋不禁松了口氣,至少範畢所說的那種圓木身材水桶腰的情況沒有發生。

    他拿起秤桿,輕輕地將蓋頭揭開,待瞿影那張臉兒落入他的眼中,讓他不由眼前一亮——好一雙靈動的大眼,好一個靚麗的可人兒啊!

    並不是說瞿影長得有多麼傾國傾城,但上官尋本對她的長相不抱期待,如今卻發現她的外貌竟比他所想的要美好百倍,當然令他有些飄飄然。

    可惜,這不是他可以踫的女人。

    因此原本就一切從簡的婚禮,洞房花燭夜的那些儀式也全被簡化,什麼喝合巹酒、吃桂圓蓮子的一切全免,上官尋只淡然地說了一句——

    「今日你也累了,就寢吧。」

    他可以預測她或許會對他的冷淡有些不悅,不過這本來就是他要的,所以他也不理會她,自顧自的準備更衣,不期然卻听到她柔美的嗓音傳了過來——

    「相公,讓妾身服侍你吧。」

    瞿影柔情似水、眼波帶媚地來到上官尋身邊,縴手細細地替他解起喜服上的衣帶,這種若有似無的觸踫,帶著女人獨有的香氣,理智如上官尋,在這一刻也不由有些恍惚。

    這個女人的性格似乎是溫柔婉約、知書達禮的,之前對她那些孔武有力、粗魯不文的想像,很快就被他拋諸腦後,甚至一言不發地享受她的服侍。

    說真的,其實從他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一直有種作夢般、彷佛飄在雲端的感覺,這是一向理智的他從來沒有過的。

    照理說,瞿影替上官尋褪下外衫就夠了,但她沒有停下動作,竟連他的內袍也一起脫了,且當她看到他衣衫下竟有一副結實的身材時,不由眼中精光一閃,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

    不錯不錯,雖然肌肉不像她軍中那些千錘百鏈的粗野漢子一樣硬邦邦的,但也算是結實有彈性,看來這家伙不僅僅是個只會坐在公堂上耀武揚威的文弱書生而已……

    「嗯?瞿……呃,娘子,請問你在做什麼?」上官尋莫名其妙被摸了一把,雖然眼前姑娘神情溫柔、眼神清澈,並沒有露出什麼奇怪的表情,但他就是覺得自己被吃了豆腐。

    「呃,抱歉,相公,妾身只是好奇……因為妾身沒有看過嘛……」瞿影心頭一動,連忙半捂著自己的臉蛋別過頭,一副嬌羞的模樣,實際上她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心虛。

    天知道男人的胸膛她不知看過幾萬副,連男人的**她都不小心看過幾次了好嗎……

    「沒關系。」她都這麼說了,而且他們已經是夫妻,他還能說什麼?上官尋只能壓下心頭奇怪的感覺。「你不必再替我脫了,我……」

    「所以換我脫了嗎?」瞿影突然又轉過頭來,不待他回答,就開始脫起自己的衣衫。

    上官尋有些目瞪口呆,按理說他根本不想與她有肌膚之親,應該阻止她才是,但男人的本能又讓他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看著她俐落地將自己一身喜服扒光,只剩下褻衣及小褲,同時自己的心跳已不受控制得越跳越快。

    「相公,我們可以圓房了。」

    一個嬌柔的聲音劃過上官尋的腦海,接著瞿影拉著他的手,在他猝不及防之下,竟輕而易舉的被她撲倒在床上。

    「等等,我告訴你……」事情會發展到兩人這麼快就光溜溜的疊在一起是上官尋怎麼也想不到的,他毫無心理準備,只能苦思著理由,想找個比較不傷她自尊心的方法,解釋為何不能和她圓房。

    身為一個男人,都到了這種地步,這女人還是他隨時可以擁有的,身體更不可能沒有任何感覺,甚至都覺得有點痛了,可他要背負的責任比兒女情長、男女之欲要重要太多太多了。

    想不到還不待他解釋,瞿影將他推倒後,居然又把他推開,自己一個翻身,鑽進了被窩,然後睜著無辜的大眼望著他。

    「相公,這樣就算圓完房了吧?我累了,我想睡覺了。」

    如果剛才被推倒只是愣住,這次被推開就是傻眼了。「你這是……圓完房?」

    「是啊!」瞿影一臉無辜就算了,清澈的大眼居然還眨了眨,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相公,你也知道我母親早逝,很多女兒家的事我根本不知道,爹也沒找人教我,所以我找將軍府里的丫鬟問過了。丫鬟說,圓房就是男女脫光光睡在一起,難道不是嗎?」

    上官尋挑了挑眉。「你那丫鬟幾歲了?成過親嗎?」

    「她年齡應該與我相仿,還沒有成過親。」瞿影認真地點了點頭。

    即使一向以嚴肅的一面示人,但現在上官尋真的有點想笑了,雖然是苦笑。

    幸好他一直克制著自己的欲望,也保持著理智,否則被她脫光衣服後卻踢到一邊,是男人都會悲痛欲絕啊!

    他到底該感謝他那個大老粗岳父,還是該埋怨那個不懂事的丫鬟呢?

    這一瞬間,他心里頭那種作夢般的感覺,幻滅了。

    「你說對了,圓房就是……呃,男女脫光光睡在一起。」他暗自一嘆,順著她的話鬼扯,都說不上來自己是開心還是難過。

    「爹說,嫁人了就要當個賢妻,相公才會疼愛你,那麼相公,我這樣算賢慧嗎?」瞿影眨著明媚的大眼,很是期待的問。

    上官尋這下真的在心中苦笑起來。「呃……算。」

    「太好了!我們已經圓過房,該睡覺了,相公你也早點歇息吧!」

    說完,她還當真翻過身,就這麼背對著他自顧自的睡去,讓上官尋又是好一陣反應不過來的怔愣。

    「……唉,睡吧。」

    棒日,瞿影一如在將軍府的習慣,卯時剛到就起床了,此時天還蒙蒙亮,但她發現自己身邊的位置已經空了。

    伸手去摸,被褥是涼的,代表她的相公早就起床,可能一早就忙公務去了。

    雖然忙碌代表著他可能沒有很多空閑時間陪她,但瞿影的遺憾只是一瞬間,隨即便露出一抹羞澀的微笑。這樣也好,兩個人沒有很多時間在一起,才會把握在一起的時時刻刻,而她那粗魯的本性……呃,應該說是沒那麼溫柔的本性,也不會那麼容易被看出來!

    從今以後她就是上官尋的妻子,別人要稱她上官夫人!光想到這里,她就有種甜到了骨子里的感覺。

    雖然教她圓房的那個丫鬟,支支吾吾的要她脫光衣服之後繼續努力,才會讓她的相公滿意,但她實在不明白脫光光各睡各的要努力什麼,不過他昨夜也沒有排斥的反應,應該還算喜歡她吧?

    起床之後,她發現床邊已經有一盆清水,想來是為她準備的,她將自己整理好後,一推開房門,恰恰與一個衣著樸素、綁著雙丫髻的丫鬟遇個正著。

    「啊!夫人,你醒了!」

    那丫鬟清清秀秀的,一見到她便笑得燦爛,與一般官家那些謹小慎微、總是緊張兮兮的下人完全不同。

    「我叫冬梅,是專門服侍夫人的丫鬟,有事交代我就好了。」

    「冬梅,這里是縣衙吧?讓人準備馬車,送我去縣令大人的府邸。」瞿影雖然平易近人,但久居上位,又看多了大場面,隨口一句話就很有氣勢,與她現在溫婉的形象有點格格不入。

    「縣令大人的府邸?」冬梅呆了一下,「不就是這里嗎?」

    這下換瞿影納悶了。「縣衙就是縣令大人的府邸?上官尋……啊不,縣令大人該不會住在這里吧?」

    孰料冬梅點頭如搗蒜。「是啊,縣令大人就住在衙門里啊!這是北臨縣的人都知道的事,大人公務繁忙,所以干脆就住在縣衙,也沒有費心再去購置住處。」

    沒有府邸?瞿影有些懵了。「呃,那你帶我參觀一下縣衙。」

    「參觀縣衙?」冬梅莫名其妙地看著瞿影。

    由于兩人就站在房門口,面對的是一個中庭小花園,四面各有一排房舍,于是冬梅連動都沒動,只伸出一根手指。

    「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就是大人和夫人的臥房,臥房外有一個小廳,至于西面是下人房,對面是廚房和食堂,至于東面這門出去就是衙門的公堂啦!介紹完畢。」冬梅一口氣就說完了。

    「就這樣?」

    「就這樣。」

    「沒有澡間?沒有針線房?沒有起居室、花廳、膳房?」

    「針線房、起居室、花廳、膳房是什麼東西?」冬梅被問得都傻了。

    這上官尋簡直……簡直家徒四壁啊!他不是個官嗎?不會窮到連批閱公文時都得在牆壁上挖個洞從隔壁借光吧?

    瞿影有些哭笑不得,俏臉微微抽搐。「那我們的早膳,應該準備好了?」

    「哦,夫人想吃什麼?」

    就在瞿影以為冬梅說她要去取的時候,冬梅卻用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對瞿影說道——

    「夫人要自己去煮喔!縣衙里沒有廚娘已經很久了,連大人都是跟著那些衙役吃饅頭或白飯呢!」

    瞿影以為自己听錯了,怔怔地看著冬梅。「所以你不會煮?」

    「不會。」冬梅搖搖頭。

    「你是專門派來服侍我的吧?」

    「對啊,今日還是我第一天當值呢!」

    「那你會什麼?」瞿影有種不妙的預感。

    一直表現得伶牙俐齒的冬梅突然頓了一下,接著傻笑道︰「夫人,我什麼都不會啊!不過我武功很好,可以保護夫人!」

    說完,她一記手刀往旁邊一劈,門廊旁的一支木柱居然被她劈歪了些許,果真好功夫!

    瞿影定定地看著她,突然慢慢發起抖來。

    冬梅見狀不由有些慌了,該不會自己嚇到夫人了吧?還是夫人看到上官大人太窮太寒酸,整個人快要崩潰了?

    正當冬梅著急地想著要怎麼補救時,想不到下一刻,瞿影居然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甚至樂不可支地笑了起來,她手撫著胸口,狠狠地松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太好了!這真是太好了啊!」

    這下換冬梅不懂了,夫人這麼興奮該不會是受到太大的刺激?她小心翼翼地望著瞿影。「夫人,你……你還好吧?千萬不要太激動了……是什麼太好了?」

    「原來相公過得這麼隨便……啊不是,是過得這麼簡樸,簡直太好了啊!這種日子正合我意,我也最討厭繁文褥節呢!哈哈哈!」

    上官尋的日子如此簡單隨意,代表著他對「賢妻」的要求一定超級低啊!

    這難道不值得她高興?難道不值得她興奮?要不是冬梅在這里,瞿影還要維持主母的形象,她都想沖上城牆朝著人狼族開一炮慶祝了呀!

    開心之余,她拉起冬梅的手,即使這個丫鬟什麼都不會,她還是覺得冬梅此刻順眼極了。

    「既然如此,走吧!咱們去廚房里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別再吃饅頭了!」

    說完,還順手把歪掉的柱子一手推回原位,簡單得像把落葉撿起來一樣,這可是比冬梅劈歪它還要難上數倍,接著瞿影便拉著冬梅笑嘻嘻地往廚房去了。

    而她推回柱子的行為,直叫這個被夫人天差地別的反應搞得摸不著頭腦的丫鬟呆若木雞、張口結舌。

    「應該是這柱子本身就很脆弱吧,否則哪有可能輕輕一推就推回去的?對,一定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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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滄海國于數百年前,由上官家、瞿家與夏家三家共同建國,由于上官家從商,瞿家從軍,因此以文興家的夏家就執掌了王權,成為滄海國的皇帝。

    時光荏苒,如今夏家的皇族地位依舊穩固,如日中天;上官家徹底沒落,唯一幸存的後代上官尋,表面上在皇帝夏暉的照顧下棄商從政,做了北方邊界第一大城北臨城所在地北臨縣的縣令,但他行商的天賦驚人,暗地里成了操縱皇帝私人產業的推手,替夏暉的小金庫賺進了不少銀兩。

    至于瞿家,年約四十許的瞿豪正值壯年,擔任滄海國的鎮北大將軍,傳聞中他有一對雙胞胎兒女,名喚瞿景及瞿影。

    兒子瞿景從十三歲起便展現了強大的軍事天賦,帶領軍隊與北方的人狼族作戰,戰功彪炳卻從不請功,然而他的功績還是傳到京城,被皇帝封為將軍,因為年紀輕輕,便被大家稱為少將軍。

    眾人在羨慕稱贊瞿豪教子有方之余,卻不知道他也有說不出的苦衷——

    這個瞿景,其實就是瞿影啊!

    什麼雙胞胎兒女,根本就是障眼法!從頭到尾,瞿豪就只有一個女兒!

    而這事要從瞿影十三歲那年說起,生得清麗溫柔的瞿影,看上去柔弱可人,偏偏有一副豪邁沖動的軍人脾氣,再加上從小跟著父親練武,武功更是高強。

    她十三歲那年,瞿豪在關外作戰誤入陷阱,遭人狼族軍隊圍攻,瞿影接到消息後便易釵而弁,戴上一副銀色面具謊稱自己是瞿豪的兒子,假造父親的軍令領著十萬大軍前去救援,居然成功的將瞿豪及其所率領的大軍給救了出來。

    然而瞿影雖然戰功輝煌,卻假造軍令、私自出兵,這些都是會砍頭的罪名,何況她還女扮男裝上戰場,瞿豪無奈之余,只好對外宣稱他其實有一對雙胞胎兒女。

    眾人便認為瞿景過去隱姓埋名藏在軍中,是在潛心自修,十年磨一劍,如今霜刃一出,名動天下。

    至于瞿影,一個女孩子家也不會有人多注意,提起她,頂多會有幾個老臣想起她自小與上官家的男丁指腹為婚,其他也說不上什麼特別。

    只是隨著上官家越來越沒落,那上官尋也籍籍無名,低調地做著他的縣令,這樁婚事似乎再也沒有人提起。

    令人意外的是,在上官尋二十五歲、瞿影十八歲這一年,瞿豪突然想起這事,竟去了急信到北臨縣,要求上官尋履行婚約,快快將他的寶貝女兒瞿影娶走。

    旁人或許霧里看花,但瞿豪卻是有苦說不出——最近鎮北軍打了一個大勝仗,但領軍的瞿景是忤逆了皇帝的旨意擅自出兵的。

    瞿豪知道依夏暉的脾氣,說不定很快就會問罪于瞿景,根本不會管是否打了場勝仗。無奈之余,他連忙讓「瞿景」重病不出,同時打算將女兒瞿影嫁掉好替哥哥沖喜,遠離這場可能的是非。

    然而脾氣又臭又硬的瞿影哪里能夠忍受這個安排?于是趁著父親不注意,她偷偷的溜出府,一個人只身前往北臨縣,準備看看那個上官尋究竟是圓是扁!

    北臨縣距離邊關不遠,騎馬約只要十幾天的路程,一路上,她不斷地幻想著自己的丈夫長得什麼樣子?大了她七歲,又當了個北方第一大城所在地的縣令,會不會已經吃得腦滿腸肥?是不是因為性格貪婪吝嗇,所以才會名聲不顯?

    越想,瞿影越覺得灰心。其實能夠嫁一個文人,她心里也不能說沒有期待,畢竟自己是個武人,又沒讀過幾本書,所以對那種文質彬彬、溫文儒雅的文士,她本能的有種傾慕之心。然而這個上官尋卻是父親硬塞給她的,也沒听說有什麼長得玉樹臨風的傳聞,萬一超出她的期望太遠,她難道就這麼甘心認命?

    但不甘心又如何?她悔婚,丟臉的可是整個瞿家啊!

    懷抱著這種不安,瞿影終于來到了北臨城。

    北臨城作為北方第一大城,是京城至邊關的必經之地,照理說應是商旅絡繹不絕、來往者眾,但因為十幾年間與人狼族的戰爭,導致北臨縣轉為以防御為主,北臨城行商買賣的交易便少了,偌大的街上雖不至于冷清,但也絕說不上熱鬧。

    走在平靜寬敞的大街上,吹著微寒的風,看著整齊有序的房屋,還有百姓平和安然的笑顏,瞿影一直躁動的心,莫名其妙地安寧了起來。

    她不討厭這個地方,至少這里給她的第一印象相當好,相信作為地方父母官的上官尋,應該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默默的走到了官署,她抬頭納悶地看著北臨縣衙的大門,一如這座城所顯露出的樸素及大氣,雖老舊卻不失風範。不過這座建築並不是引起她好奇的原因,而是縣衙之外圍了一群百姓,正竊竊私語地不知在議論些什麼。

    瞿影做男子打扮,所以毫無顧忌的擠進了人群,她清秀的模樣很容易給人好感,輕而易舉就問到了這縣衙此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今天縣令大人上官尋正在問案,這件案子放在別的地方或許只是一件普通的強盜殺人案,但發生在北臨縣,這個案子就成了一宗大案。

    因為,犯案的很可能是一個人狼族人!

    說起這人狼族,其實就是北方一群以放牧為生的游牧民族,隨時間過去漸漸的建立起勢力,最後成了一個大族,雄據北方苦寒之地。

    而人狼族會從士兵中選出多名武藝技巧更好、力氣更大的勇士,在打仗時沖在最前面,不畏生死一往無前,引領士兵的士氣,激發他們的血性,並不容易應付,所以才能和滄海國多于他們數倍的大軍鏖戰十數年至今。

    據說人狼族人凶狠暴戾,若是真有人闖入城中殺人,那絕對是一件大事!

    瞿影由圍觀的群眾之中得知,死者名為牛七,耕田為生,前幾日被發現陳屍家中,身中數刀,是養子牛大頭發現的,而鄰居錢兩山作證,曾看到疑似人狼族的可疑人士由牛家跑出,故而報官緝凶,于是在調查數日之後,上官尋終于升堂了。

    瞿影好不容易擠到最里面,看到公堂上衣冠楚楚的上官尋,不由眼楮一亮。

    好俊的人啊!瞿影怎麼也沒想到,她未來的相公會是這般相貌堂堂、正氣凜然,一身的書卷氣,簡直就是她理想中的文士形象!當下,她對嫁給他這件事所產生的怨念,已然去了一半。

    堂上的上官尋敲了一下驚堂木,喝道︰「牛大頭,你是第一個發現牛七死在家里的人?」

    牛大頭看上去二十來歲,雖然名叫大頭,卻長得獐頭鼠目,他站在公堂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道︰「是的大人,草民後來清點過,櫃子里我爹用來買米買酒的幾兩銀子全不見了,一定是那人狼族的歹徒盜走了!」

    「本官再問一次,你親眼看到凶手是人狼族人嗎?」上官尋冷聲問道,並沒有被他可憐的模樣打動。

    牛大頭尚未回答,站在他旁邊的錢兩山搶著答話道︰「大人,是草民看到的!就在那十月七日,草民听到隔壁牛七的叫聲,連忙出去查看,發現一個穿著人狼族衣飾的人由屋里沖出來,很快就不見人影了!」

    「哦,是這樣嗎?」上官尋仍是緊盯著牛大頭,「牛大頭,你曾說過,牛家也不過只有薄田一塊,就在屋子後頭,屋宇也破敗老舊不堪。本官去現場看過,牛家的房子確實破爛,但隔壁的錢家卻是美侖美奐,所以本官很好奇,怎麼人狼族的歹徒不去搶錢家,反而選擇去搶看起來窮困不堪的牛家呢?」

    牛大頭愣了一下,眼淚還掛在臉上。「我、我不知道……」

    「莫非是牛七與人結怨?而且本官听說,與牛七感情最不好的就是錢兩山了……」上官尋終于看向錢兩山,「所以你會那麼好心,為牛七作證?」

    錢兩山眼神閃爍了一下,卻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說道︰「草民……草民雖然常與牛七吵架,但也不會想看他莫名其妙的死去啊!萬一歹徒下個目標就是我怎麼辦?我當然希望大人明察秋毫,快快查出真凶!」

    才听上官尋問案沒多久,瞿影已然相當投入,他犀利的問話讓她忍不住低聲叫好,雙手都握起拳來。「對對對,這個案子听起來一定有問題!問倒他們、問倒他們!問不倒就打到他們倒!」

    問不倒就打到他們倒?這未免也太激進了點!

    旁人聞言皆不由古怪地覷了她一眼,本能的就往旁邊移,離了她半步遠。

    這時候,上官尋突然朝著牛大頭及錢兩山兩人詭異地笑了一下,拿起桌上一份卷宗晃了晃。「其實這幾天,本官派人查了牛七的身家財產,發現牛七除了屋後的那塊田地,還擁有一塊數百畝大小的放牧地,水草豐美,更可改作農田……」

    說到這里,不知為什麼牛大頭及錢兩山突然微微緊張起來。

    上官尋定定地望著兩人,觀察他們表情的細微變化,繼續慢慢說道︰「不過這百畝沃土,數年前已經賣給了錢兩山,本官著人問過,確有此事,所以這已經不能算是牛七的財產了——」

    牛大頭突然臉色變得鐵青,急急打斷了上官尋的話。「不可能!我沒有听說過父親賣了那塊土地!」

    「喔?」上官尋朝著錢兩山曖昧一笑。「但本官這里有錢兩山提供的地契為證,這土地確實是錢兩山的——」

    「那是他偽造的!」牛大頭再度打斷上官尋,氣憤地指著錢兩山,完全忽略錢兩山目瞪口呆的傻眼表情。「我父親最討厭的就是他,怎麼可能把地賣給他?」

    「喔?可是牛大頭,本官記得你幾次的供詞,從頭到尾都堅稱你父親牛七只有破屋一棟、薄田一塊,似乎你根本不知道有這麼一塊城外的沃土,但現在本官說出來後你怎麼又知道了?而且還能指控錢兩山偽造地契?」上官尋突然用力一拍驚堂木。「說!你是否為了謀取這塊地,殺害牛七?!他們沒腦子,可是你有啊!你們說對不對啊」

    牛大頭嚇得雙腿一軟,連忙跪下,卻連話都說不清楚。「我、我……我……」

    「牛大頭,看來人就是你殺的,那麼錢兩山無罪釋放了。」上官尋不等牛大頭說出個所以然,就笑吟吟地轉向錢兩山。「來來來,你可以將地契拿回去了,以後這案子與你無關了。」

    外頭的群眾看得緊張刺激,但這樣的轉折又令人有點茫然,上官尋感覺像是被買通了似的,還一點都沒有掩飾。

    可是瞿影卻雙目一亮,欣賞之情溢于言表,「沒錯,就是這樣!能查出案情才是真理,用點手段怎麼了?要換成我來施這手段,不貪污他個天地無光都覺得對不起天地君親師……」

    這又是什麼理論?旁觀者听到瞿影的自言自語,臉上的表情都僵了,不禁又往旁邊移了一點,感覺這年輕小伙子似乎腦子不太正常……

    牛大頭又驚又氣,滿臉通紅,驀地指著錢兩山。「人人都說縣令大人大公無私,我看都是假的,你一定收了錢兩山的好處!明明殺人他也有份,你卻把罪都推給我,我不服!」

    「本官說錢兩山無罪,他就無罪。」上官尋朝著牛大頭鄙夷地道︰「而且你污蔑錢兩山做什麼?是不是你眼紅錢兩山得的那塊土地?」

    「是我賭博欠了錢兩山幾百兩,他說我父親有塊好地在城外,只要殺死父親,那塊地就會由我繼承,我就可以用土地折抵銀兩還給他,他還保證會替我作證,父親是被人狼族歹徒所殺,讓我脫罪……想不到、想不到錢兩山早就買通了縣令,設計讓我牛家人死絕,他就可以霸佔牛家所有的土地……」牛大頭像是豁出去了,哭哭啼啼又義憤填膺地把一切都說了出來。「我有借據為證,還有那把凶刀,被我扔在屋後的臭水溝里,如果他沒有慫恿我,我怎麼會殺死我父親?他又為什麼要做偽證,說我父親是人狼族殺的?」

    如果牛大頭所說為真,找出那把凶刀,一比對傷口就真相大白了。

    上官尋看向錢兩山,好整以暇地道︰「錢兩山,你怎麼說?」

    錢兩山長嘆了一口氣,雙膝一跪,連辯解都懶得辯解。「草民認罪,只希望不要牽連我家人,此事為草民與牛大頭兩人的主意,與其他人無關。」

    牛大頭听得一愣,一頭霧水地望向了錢兩山,孰料錢兩山滿臉灰敗,根本連看都不想看他。

    此時上官尋語氣冰冷地替他解了惑,也讓周圍觀看的老百姓听得連聲叫好。

    「牛大頭,本官告訴你,其實什麼錢兩山買了牛七那塊地的地契是本官誆你的,根本沒有這回事。」

    牛大頭渾身一抖,難以置信地抬起頭,原本氣紅的臉瞬間變為慘白。

    「經本官調查,牛七不可能是人狼族殺的,因為他們慣用的武器是彎刀,那牛七分明是被柴刀之類的利刃砍死;再者,牛七與錢兩山交惡,但錢兩山指控人狼族入室殺人,牛大頭卻毫不懷疑就相信他,豈不反常?」上官尋定定地望著他們兩人。「所以本官從一開始就懷疑此事根本是你二人一搭一唱,才在這次升堂時稍微用了點計謀,你們不就認罪了嗎?」

    「好!干得好!」瞿影終于忍不住大聲的鼓掌歡呼起來。「這兩個家伙串通起來謀財害命,要是換個人就被騙過去了!上官大人,在我看過的狗官里面,你真真算是出類拔萃的!」

    這算是稱贊還是貶損?原本還議論紛紛的圍觀群眾一下子全靜了下來,個個傻眼至極的看著瞿影,由于之前每個人都與她保持一段距離,讓她顯得鶴立雞群,相當醒目。

    上官尋也听到了她那令人哭笑不得的評論,亦是一臉無語地望向她。

    為官數載,第一次被歸類為狗官,饒是上官尋再多才多智,一下子也反應不過來。

    「呃……」瞬間被萬眾矚目,瞿影頓時發現自己好像說錯話了,連忙改正道︰「我是說,你和那些狗官一點都不一樣!他們沒腦子,可是你有啊!你們說對不對啊?!」

    她這麼一鼓動,群眾也跟著喧譁起來,言語里滿滿都是對上官尋的贊美——

    「上官大人是個好官啊!那些狗官怎麼能比?」

    「咱們北臨縣幸好有上官大人,才能路不拾遺、夜不閉戶……」

    外頭群眾的掌聲呼聲不斷,足見上官尋這精采的一手是多麼的令眾人贊嘆,更證明了他在北臨縣中是多麼的得民心。

    而那差點闖禍的瞿影,則是默默地、悄悄地從人群中往後退,最後退到上官尋視線所不能及之處,逃之夭夭了。

    可是她邊逃,臉上卻邊帶著一抹羞澀甜蜜的微笑。

    上官尋這樣的男人,才智雙全、品貌非凡、優秀非常,與其相配的女子,至少也要才貌俱佳、端莊賢淑、溫柔婉約吧……

    瞿影心頭小鹿亂撞,想到他會是自己未來的丈夫,一張俏臉更是不受控制地紅了起來,可是再想想自己,除了一張臉還過得去,其他地方粗魯的粗魯、暴力的暴力,他會不會嫌棄她呢?

    瞿影承認自己喜歡上上官尋了,至少對他的第一印象她非常滿意,如此優秀的男人,簡直就是她夢寐以求的對象!至于他會不會也欣然接受她這樣一個妻子……既然她決定嫁了,那就不會是問題!

    反正離他來迎娶還有幾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讓她準備好當一個「賢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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