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三百二十八元……
看著掌心僅剩的錢,汪語茉不禁癟嘴,一雙好看的細眉也皺得緊緊的,心頭有著萬般的無助與慌亂。
是,她離京出走了──趁著家人都不在時,她若無其事地在院子裡閒逛,然後在守衛沒注意時偷偷溜出家門。
怕被家人找到,她上了火車,選個離家最遠、最不會被找到的地方,來到偏遠的東部。這地方,她還是第一次來到。
下了車,她亂逛著,也不知道要去哪裡,聽到經過她旁邊的情侶說了什麼桃花季,一整片桃花很漂亮,她聽了好奇,也就跟在後面……
然後,來到一座高級的度假中心,太陽正要西落,她的肚皮也發出咕嚕聲,這才想到自己逃離家後就沒吃過任何東西。
第一次聽到自己的肚子叫,她羞窘地捂住肚皮,害羞地瞄著四周。
還好,沒人聽到。
她松了口氣,伸手掏出身上僅有的錢,然後愣在原地。
她匆匆逃家,也沒想太多,加上自己平時也沒在用錢,她想要的東西家人都會幫她備好,就算出去逛街,也只要刷卡,讓家人幫她付帳就好。
所以她隨手只拿了兩千元出門,輾轉付了幾筆車錢,只剩下手上這三百二十八元。
三百二十八元夠買東西吃嗎?而且,住的地方怎麼辦?她再怎麼天真也知道三百二十八元絕對不夠住飯店。
咬著唇,汪語茉很是無措,她沒想太多就溜出家門,結果現在卻落得這窘境,她要打電話回家求救嗎?
可是她才離家第一天而已,就這樣放棄她又不甘心,那她離家的意義是什麼?
她不是叛逆,也不是想逃婚,她有留信給家人,說她只是想一個人獨自喘口氣,在婚禮前她絕對會回去。
她相信家人此刻一定已經看到她留的信,也可以想像家裡絕對已經雞飛狗跳,他們一定到處在找她。而只要她一通電話,他們絕對會飛奔到東部來。
然後她會被帶回家,繼續過著小公主的生活,等著當美麗的新娘,當一隻愛人保護寵愛的全絲雀。
汪語茉垂下眸,心裡有著對自己的沮喪,沒想到離開家的她,什麼也辦不到,只能無措地站在街上。
「汪語茉,你好沒用。」咬著唇,她對自己這麼說,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挫敗感。
緊握著手裡僅有的錢,她沮喪到幾乎快哭出來了,身旁的人紛紛快樂地走進前方的度假中心,沒有人理會獨自站在路上的她。
天色漸漸暗下,只剩一抹黯淡的晚霞鑲在天邊。一滴眼淚從眼眶滑落,汪語茉伸手用力抹去,吸吸鼻子,轉身看向超商前的公共電話,歎了口氣。
她的第一次離家出走,就這樣結束了……
濃濃的挫折感壓抑在心頭,讓她忍不住流下眼淚,她趕緊低下頭,怕被人看到。
「妹妹,你怎麼一個人在哭?失戀了嗎?」一抹陰影籠罩她,醇厚好聽的嗓音從上方傳來。
汪語茉愣了下,立即抬起頭──對方長得很高,又背著光,她看不到他的相貌,可高大的身材讓她直覺往後退了幾步,有點緊張和丟臉地擦去臉上的淚。
一包皺包包的面紙遞到她面前,汪語茉再一愣,這才仔細看向男人,晚霞徐徐落下,街燈隨即亮起,讓她清楚看到男人的模樣。
男人長得很高,她幾乎要很辛苦地仰高脖子才能看清楚他的臉,這一看,汪語茉不由得傻了眼,眼前的男人出乎意科地好看。
長得俊的男人她看了很多,六個哥哥統統都是帥哥,就連清黎哥也是俊雅過人,讓她覺得天下最好看的男人都在她家了,對俊男她已經免疫了。
可這男人跟她身邊的男人感覺不一樣,六個哥哥五官斯文,個個都是精英份子的模樣,而眼前的男人卻穿著洗得泛白的牛仔褲,腳下踩著黑色球鞋,身上套件黑色T恤,過長的頭髮微亂,看起來不修邊蝠。
而長相……過濃的眉,薄薄的單眼皮,鼻樑還算挺,嘴唇略寬,剛毅的下巴有個凹痕,五官分開來看很普通,可是組合在一起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長得粗獷,又極高大,貼著T恤的胸膛壯碩,卷起的袖子露出結實的手臂,就連牛仔褲也緊緊服帖著頎長的雙腿,看起來一點也不斯文,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魅力。
汪語茉忍不住想到一句巧克力廣告語──「金莎魅力,凡人無法擋」,對,就是這種感覺!
他像巧克力,雖然少了美麗的包裝,可一點也不影響他的魅力,而那雙單眼皮正直勾勾地看著她,見她一直都不說話,濃眉輕輕一挑,簡單的動作卻帶著一種成熟男人的性感,讓她忍不住紅了臉。
見她突然臉紅,方爾傑的眉挑得更高,早習慣這種反應,唇瓣輕佻地微揚。「不哭了?」唉!人長得帥就是這樣,不用說什麼廢話,就能讓女人止淚。
方才他就看到這女孩獨自站在一旁,會注意到她,當然是因為她是正妹。
雖然年紀看起來滿小的,不過長得像洋娃娃,雪白的皮膚,小巧的巴掌臉,大大的眼晴,小小的鼻子,粉嫩的唇瓣,及肩的烏黑長髮,清純的氣質,再加上身上的名牌洋裝,站在路上輕易地就招人注目。
他當然也忍不住被吸引目光,正妹嘛,誰不愛看?他還想小妹妹大概是在等朋友,誰知道她站著站著突然哭了出來,雖然她馬上低下頭,可他還是看到她那種可憐兮兮的表情,那種無助和慌亂讓他感到奇怪。
是說也不關他的事,可是見她頭越垂越低,好像越來越難過的樣子,方爾傑就忍不住上前了。
沒辦法,他就是見不得女人難過,讓女人哭可是一種罪過,看到一個女人哭而視而不見,更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惡。
所以啦,他只有好心地上前安慰了。
「面紙,還需要嗎?」他搖搖手上的面紙,唇角噙著痞痞的笑。「雖然皺巴巴的,不過相信我,它絕對很乾淨。」
男人臉上的笑讓汪語茉的臉更紅,她羞窘地接過面紙,「謝、謝謝。」接過面紙時,她看到男人骨節分明的手掌,指甲修剪得很乾淨,食指有著粗厚的薄繭,跟她印象中男人的手不一樣。
六個哥哥的手都很修長整潔,像優雅的瓷器,而這男人的手卻像蘊藏著力量,像黑色的大理石,樸實而堅硬。
怎麼又呆了?見自己的手也能讓人看傻,方爾傑不禁覺得好笑。「妹妹,醒醒!」他對著小臉揮揮手。
汪語茉回神,看到男人臉上促狹的笑,又丟臉又羞窘地低下頭。「對、對不起。」老天,好丟臉!她竟然看著他發呆兩次,還亂想些有的沒的。
方爾傑欣賞著她臉上的紅暈,雪白的小臉因泛紅的臉頰顯得可愛無比,那害羞的模樣真夠可愛的。
方爾傑嘖嘖稱奇,這年頭已經很難看到女人會臉紅了,這個小妹妹真是個奇葩。難得遇到這麼可愛的妹,關心一下好了。
「妹妹,你怎麼一個人站在路上哭,跟男友分手了?」看樣子她應該是自己一個人,一個女孩子在路上哭,想必一定是失戀了。
這麼可愛的女生竟然有男人捨得放手,真是不識貨!
「不、不是。」汪語茉搖頭。
「不是?」方爾傑挑眉。「那你怎麼哭了?」
「我、我……」咬著唇瓣,汪語茉說不出來,只是垂著臉,緊握著手上的面紙和僅剩的三百二十八元。
方爾傑注意到了,眉頭忍不住輕擰。「妹妹,你該不會是離家出走吧?」不會吧……
汪語茉沒說話,只是頭垂得更低。
還真的哩!沒想到小女孩看起來像乖寶寶,也會幹離家出走這種事,而且從她身上的衣服和氣質,看得出來她家境應該不錯,再看她的羞澀反應,應該也被保護得很好。
方爾傑摸著下巴,盯著汪語茉低垂的頭頂,忍不住伸手拍拍。「乖,離家出走不好,趕快回家去,不然你家的人會傷心的。」他用哄著小孩的語氣說話。
汪語茉沒吭聲,只是輕輕點頭。
她也知道家人會擔心,剛才本來就準備打電話回家求救,反正,她一個人什麼也做不到。
想到這,鼻子又酸起來,眼淚啪答啪答往下掉。
「喂,妹妹,你怎麼又哭了?」方爾傑嚇到,他剛剛有講什麼傷人的話嗎?
咬著唇,汪語茉哽咽地抽著鼻子。
「喂喂,別哭啊!」怎麼眼淚掉更多了?「要不然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好了。」好啦,他好心一點,這樣行了吧?
誰知道人家不領情,繼續掉眼淚。
「欸……」現在是怎樣?「妹妹……」
「對、對不起,我沒事。」汪語茉小聲開口,哽咽的模樣很是可憐。「謝謝你。」她有禮貌地對他彎腰鞠躬,然後轉身走向一旁的公共電話。
拿起話簡,她投下硬幣,正要撥號時,拿著話筒的手卻被溫厚的大手握住,然後將話筒掛下。
汪語茉怔了怔,抬頭往後看。「你……」
方爾傑摸摸鼻子,知道自己一定會後悔,可他還是開口了。「妹妹,你缺不缺工作?」
「咦?」汪語茉怔怔地看著他,紅紅的服晴,淚痕未幹的小臉蛋,微啟的小嘴,看起來……很可口。
唉!方爾傑再次在心裡歎氣,他這人什麼都好,缺點就是抗拒不了美色和眼淚。
剛剛看她轉身準備打電話,背影頹喪地彎著,每踏出一步都讓她的肩更往下垂,看起來很可憐,他就忍不住同情了,唉!他這個人就是太善良了。
「我的工作剛好缺一個雜工幫忙,不知你要不要來?薪水不高就是了,不過包吃包住。」鎮上剛好桃花季,這時遊客正多,也是最忙的時間;不過忙歸忙,他還應付得過來,這個雜工當然是不必要的。
但他這個人就是太善良、太心軟、太有正義感,才會見不得小妹妹可憐兮兮的模樣呀!
「怎樣?要嗎?」
汪語茉眨了眨眼,聽清楚他的意思,驚訝地睜大眼,想也不想地立即點頭。「好。」
這麼快,連思考都沒有?方爾傑忍不住搖頭。「妹妹,你就不怕我是壞人,被我騙嗎?」
「啊?」汪語茉愣住,眼晴張得大大的,一副她真的沒想過、沒懷疑過的神情。
天呀!這樣還敢離家出走,她家人是怎麼教她的呀?一點懷疑人的心思都沒有。
「可、可是你看起來不像壞人呀!」汪語茉小聲開口,對他露出一抹笑,「我覺得你是好人。」說完還用力點頭,像是極同意自己的話。
老天!方爾傑不由得笑出來,這丫頭還真可愛,他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頭頂。「妹妹,你叫什麼名字?」
「我不是妹妹。」汪語茉嘟起小嘴,不滿地開口。「我叫汪語茉,大叔,你呢?你叫什麼名字?」他叫她妹妹,那她只好叫他大叔。
「大叔?」方爾傑好笑地挑眉,見她朝他皺鼻,可愛得讓人想用力捏她,而他也行動了。
「哦!」汪語茉捂住鼻子,大大眼晴瞪著他,看起來像只被逗弄而發惱的小貓味。
「方爾傑──我不介意你叫我方大哥。」他伸手輕彈雪白的粉額,腦裡卻想著:奇怪,他怎麼覺得「汪語茉」這三個字有點耳熟?
他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汪語茉覺得自己到了好奇怪的地方,她跟方爾傑坐上接駁車,然後來到一個叫「桃花小鎮」的地方。
下了車,她乖乖跟在方爾傑身旁,卻發現鎮上的人皆用奇異的眼神看著她,那種打量的意味太明顯,她忍不住靠向方爾傑,小手緊張地拉住他的衣服。
方爾傑瞄著貼過來的身子,還有那被緊抓著的衣袖,再看向那張局促又緊張的小臉,正慌張不安地覷著四周,像是怕生的小貓味。
會怕了厚?他還以為她天真到不懂得害怕,不過看著被緊緊揪住的衣服,他不禁感到好笑。
他對她也算是陌生人吧,怎麼她就不怕他?嘖,人長得帥就是這樣,天生就讓人信任呀!
「阿傑,這小妹妹你是去哪拐來的呀?」一名阿伯看到他,也看到緊挨著他身邊的汪語茉,大嗓門地開口問。
夭壽呀,看這妹妹年紀滿小的,這小子該不會給人家騙上鎮裡來吧?
「路上撿來的。」方爾傑不正經地回答,也注意到四周豎起耳朵的鎮民,對這種情形早習慣了。
鄉下小鎮嘛,哪有什麼秘密?對鎮上人的八卦個性他也習慣了。
「夭壽,你怎麼亂撿東西啦?雖然這妹妹長得很水,啊你也不能給人家誘拐啊,出事怎麼辦啦!」
「嘿啊,福伯說得沒錯。」一旁也有人出聲了。「阿傑呀,我知道你很久沒交女友了,可是也不能這樣誘惑年輕小妹妹呀,厚,這有沒有滿十八呀?沒有的話會出事捏!」
「靠,快叫警長過來啦,報警報警啦,絕不能讓阿傑鑄下大錯,不然他被關了怎麼辦?我們還要靠他檢查家裡的牛羊狗捏!」他是鎮裡唯一的醫生,絕對不能就這樣失去呀!
「有啦有啦,警長已經要過來了,阿傑呀,你要真的很‘需要’,我家有幾支不錯的片子,我可以借給你看啦,不過要記得還我捏。」那可是他的經典收藏,平常可是不借人的耶!
「嘿啊嘿啊,阿傑呀……」
一堆鎮民全部圍過來,七嘴八舌的臺灣國語,汪語茉整個聽不懂,她聽得耳朵好痛,完全不知道他們在講什麼。不過倒是有一句她有聽懂……
而方爾傑老神在在,挖了挖耳朵,正堆備開口。
「我二十三歲了。」貓味似的聲音在鬧烘烘的雜音裡傳出,然後,全部聲音停下來,一群人全睜圓眼看著她。
汪語茉縮了縮肩,他們的眼神好可怕,她緊緊抱住旁邊的手臂。
而手臂的主人也低頭看著她,粗獷的俊臉有著詫異。「丫頭,你剛剛說你幾歲?」
「二十三歲。」她乖乖回答,看他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大眼眨了眨,怎麼了嗎?
二十三歲?見鬼了,他還以為她最多十九歲,這是哪裡養出來的,二十三歲還離家出走?
「二十三歲……」一名男人伸手拍拍方爾傑的肩膀。「我真羡慕你。」
隨便也能撿到這麼幼齒的正妹,他怎麼就沒這種好運?
「阿傑,你真幸福。」另一個鎮民也含淚拍著方爾傑的肩。
「看來我的經典收藏你是用不到了。」嗚……好羡慕。
鎮民一人說一句,然後落寞地離開,剩下福伯語重心長地用力拍拍方爾傑的肩膀。
「小子,幹得好!」能把到長得這麼幼齒的妹,而且還漂亮得像娃娃,簡直是所有男人心中的夢想。
汪語茉茫然地眨著眼,看著老伯離開,這才疑惑不解地看向方爾傑。「他們在說什麼?」怎麼她完全聽不懂?
方爾傑盯著她單純天真的表情,摸了摸鼻子,簡單敷衍過去。「乖,小孩子不用問太多。」
二十三歲?他覺得她單純得只有十三歲……哦,不!連十三歲的小孩都比她聰明。
真懷疑她以前是生活在什麼地方,而他,是為自己撿了什麼麻煩回來?
想到鎮民離去前曖昧而有深意的眼神,方爾傑知道自己是解釋不清楚了,雖然這情形在決定帶她回來時他就預科到,也有心理準備就是了。
唉,人呀,就是不能太善良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