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百零一天。
指針跨過十二點,情人節過去了,拆開金色的包裝紙,吃下要送他的巧克力,一口又一口,濃郁的苦味在嘴裏泛開。奇怪,怎麼這麼苦?明明放了很多糖的……
「鈴鈴鈴——」
「啪!」一隻手從棉被裏伸出來,熟門熟路地找到床頭上的雙鈴鬧鐘,切掉那刺耳的鈴聲。
印著藍色碎花的棉被蠕動了下,白皙的小腳縮進被子裏,床上的一團球又恢復安靜。
又過了十分鐘,換手機設定的鬧鈴嘀嘀響起,一隻手又從棉被裏探出來,摸著床頭,找到手機,切掉!
一分鐘後,一顆毛絨絨的頭顱緩緩探出棉被。
「砰砰砰!」門外拍出敲門聲,聽的出來是用拳頭捶的。
「心心,快起床!」女性的聲音帶著兇狠。沒辦法,誰教房間主人太會賴床了。「醒了沒?不要逼我進去擰妳起來哦!」
「有。」軟軟的聲音從毛絨絨的頭顱下傳出。「我醒來了。」
裹著棉被坐起身,她揉了揉眼睛,再打個呵欠。
「給妳十分鐘,快出來吃早餐。」最後還不忘撂下惡狠狠的威脅。「十分鐘沒看到人我會親自將妳的早餐解決,從此以後別肖想我再幫妳準備早餐!」
然後,是趿著拖鞋走離的聲音。
知道妮亞說到做到——至少會執行一星期——床上的人終於離開溫暖的床,穿上毛絨絨的熊貓拖鞋,頂著一頭蓬鬆亂髮,像只幽魂飄進浴室。
站在洗手台前,她擠著牙膏,仍殘留著睡意的眼睛一抬,望著鏡中映出的臉。
一頭蓬鬆的鬈發,及肩的發色不是純黑的,而是微淺的栗子色,發尾往內卷出可愛的弧度,像一朵一朵的圈圈花瓣。
她有一張圓潤的娃娃臉,再搭上圓滾滾的靈活大眼,小巧的鼻尖下是紅潤潤的菱嘴兒,笑起來時頰畔會有深深的酒窩,極甜極甜。
這一張臉不漂亮,可是卻很可愛,加上不足一六○的身高,在蘇格蘭這地方恐怕連小學生都比她高,又是個東方人,嬌小玲瓏的模樣怎麼看都不像二十歲,倒像可愛的小洋娃娃。
她,叫陶心芽。
她看著鏡中的自己,兩年來,面對這張臉,她仍是覺得有些陌生。
記憶中的自己,有著一頭烏黑的波浪鬈發,濃纖合度的身材,混血的美豔五官,和一雙如寶石般的碧藍眼眸。
那個記憶裏的她也叫陶心芽,兩個人同樣的名字,卻是截然不同的相貌。
她,佔據了這個叫陶心芽的女孩的身體。
那一場墜機,醒來時,她沒死,卻成了一個十八歲的東方小女孩——小女孩同父母出遊時發生了連環車禍,父母當場死亡,頭部受傷的小女孩昏迷了三天,清醒時,卻是另一個靈魂。
面對這個奇異的經歷,陶心芽是震驚的,她不知道自己的靈魂怎會跑到女孩身上,是因為墜機的時間和車禍的時間一樣,還是因為她們有著一樣的姓名?
她當然找不到答案,只是經歷過一次死亡,以往的執著就像夢一樣,讓她覺得想笑。
既然老天再給她一次機會重活過一次,那就將過去的陶心芽忘了吧!從今以後,她將代替小女孩活下去。
她對小女孩的身世不清楚,而後從旁人口中才知道,陶家父母來自臺灣——對這個偏遠的亞洲小島,她並不陌生,她五歲前就是同母親住在臺灣,每年母親的祭日,她也會到臺灣祭拜她。
陶家父母在蘇格蘭只是低層的勞工,卻因為車禍得到一筆巨大的賠償金,加上保險金,陶心芽瞬間得到一筆巨富,也突然冒出許多親戚來。
面對這情形她一點都不意外,她十五歲那年,父親逝世,也是一堆親戚冒出來,說要照顧她和哥哥,那時是大她五歲的哥哥護著她,將那些親戚趕出去,然後抱著她,承諾著就算父親不在,還有他這個哥哥會照顧她、保護她。
可最後,她卻讓最疼愛她的哥哥失望,她執意追求的愛情,讓所有人陪著她痛苦。
重生之後,面對環伺的陶家親戚,陶心芽不禁想到過去,只是現在的她已沒有哥哥會擋在她面前保護她。
她只能靠自己,幸好十八歲的陶心芽在蘇格蘭已算成人,她找了律師處理這些親戚,表明她不需要人收養,可以自己獨自生活。
解決完那些親戚,再處理陶家父母的喪事,再來就是陶心芽的生活問題。
然後,她才知道陶心芽是史格威爾香水學院的學生,讓她很訝異。
史格威爾在蘇格蘭可是有名的貴族學校,不只教學素養好,還是以貴出名的,而像陶心芽這樣的家庭是絕對念不起的。
不過史格威爾的獎學金卻也很豐盛,也是有少數清寒的學生進入史格威爾,而陶心芽就是其中之一。
陶心芽的理工很好,對香水很有興趣,靠著優秀的成績以第一名考進史格威爾,成為香水學院的學生,而更讓她訝異的就是這個——她沒想到陶心芽跟她有著同樣的興趣,她曾是ISIPCA專業法國香水學院的學生,只是念了兩年後,為了嫁給那個男人,她休學了。
她想,她會進入陶心芽的身體,是不是上天想完成她的願望呢?
她曾經想成為出色的調香師,只是為了那人,她放棄一切,卻也失去一切。問她後悔嗎?她也無法回答,只能把那當成夢般的過去,她已不再是那個陶心芽,她重新活了過來,這一次,她想為自己而活。
因為車禍的關係,她晚半年入學,幸好她本來就有底子,倒不會趕不上課程。學校裏的少爺千金雖然個性自大傲慢,不過大概這副身體的長相實在太無害、太可愛了,她倒也沒被欺負過,反而還頗受歡迎,在史格威爾被稱作「可愛的東方娃娃」。
只能說外國人對東方人的幻想,有時真的無法用言語解釋。
「陶心芽!只剩下五分鐘!」門外傳來吼聲。
陶心芽一驚,趕緊刷牙梳洗,換上軍綠色的長毛衣和深色丹甯窄管褲,穿上厚襪子再套上褐色短靴,拿了米色羊毛圍巾和駝色大衣,順手拿起桌上的課本,急匆匆地沖出房門。
廚房裏,一名高身兆的金髮女孩正看著腕上的表計時,餐桌旁則坐著一個壯碩的褐發男孩,正笑看著沖出房的陶心芽,然後瞄了瞄牆上的時鐘。
「剛好十分鐘。」男孩朝陶心芽拍手。
「早安,愛德華。」陶心芽對男孩微笑,再用一雙骨碌碌的圓眼瞅著金髮女孩。「早安,妮亞。」
妮亞哼了哼,用力揉了揉陶心芽鬆軟的頭髮,又覺得不解氣,捏了下那豐潤的嫩臉。
「哦,疼!」細緻的皮膚一下子就紅了,那雙圓眸隱約濕潤,可憐的模樣讓人瞬間心軟。
妮亞鬆開手,坐到男孩身邊,倒了杯牛奶,瞪了陶心芽一眼,「還不過來吃早餐。」
陶心芽乖乖地坐到他們對面,接過妮亞倒好的熱牛奶,喝了一口,紅潤的嘴唇上方立即印上一圈奶白,襯著那張白裏透紅的臉蛋,可愛得讓人想親一口。
面對這模樣,妮亞哪還有脾氣?她夾著烤好的牛角麵包放到陶心芽面前的盤子。
「謝謝。」陶心芽朝妮亞笑,然後看到愛德華對她眨眼。
「好了,寶貝,心心這次不是乖乖起床了?」摟著女友,愛德華朝妮亞的臉親了一口。
妮亞瞪了男友一眼。「你太寵她了。」
愛德華聳肩挑眉。「是誰一早就熱好牛奶,烤好麵包的……哦!」大腿被狠狠捏一記,帥氣的臉龐立即糾結成團。
陶心低抿嘴偷笑。
「笑什麼?吃妳的早餐。」妮亞瞪她,不過繃住的俏臉卻也忍著笑,見陶心芽快吃完了,她再夾個牛角麵包放到餐盤上,不忘淋上蜂蜜。
「妮亞,我呢?」愛德華一臉委屈,也想要女友的貼心服務,可他得到的卻是女友的白眼。
「你自己沒有手嗎?」然後再轉頭看向陶心芽。「吃慢點,還有一小時。」
陶心芽點頭,早習慣妮亞老媽子似的叮嚀。
妮亞和愛德華是情侶,也是她的同學,妮亞同她一樣是香水學院的,愛德華則是法律系,明明三個人年紀一樣——正確來說,她還比他們大,畢竟她的真實年齡已經是二十七歲了——不過這兩人卻一直將陶心芽當小孩一樣,誰教陶心芽看起來就像十五、六歲的少女?
她和妮亞、愛德華住在一起,應該說是妮亞看不過她孤身一人,硬逼她跟他們同住,她拗不過妮亞,最後只好同意搬進她和愛德華愛的小窩。
妮亞和愛德華的小窩有三房兩浴一廳,距離史格威爾不遠,走路約十分鐘,有許多學生都住在這棟高級公寓,要進入大樓需使用專屬的磁卡,樓下還有專業保全看守,沒有身分證明和住戶同意是不能隨意進入的。
陶心芽住在套房裏,裏頭有她專用的浴室,剩下的一間房就當成書房和遊戲房。
「心心,耶誕晚會的男伴妳還沒決定好嗎?」妮亞隨口問道,受不了男友裝可憐的模樣,終於親手夾了塊牛角麵包給他,愛德華立即高興地親了女友的小嘴一口。
面對兩人的閃光,陶心芽早練就視而不見的功夫,她點點頭,喝下最後一口牛奶。
她有英文名字,不過學校裏的人總愛叫她心心,說什麼學習東方文化。雖然不懂叫個中文名字跟學習東方文化有什麼關係,不過陶心芽也沒說什麼,隨他們去,反正她也習慣了,以前她也都被這麼叫——只有一個人不一樣,他從不叫她心心。
「艾倫不是一直很想邀請心心當女伴?」愛德華插口。「還有威爾、約翰、派特……」
太多了,這個東方娃娃在史格威爾可是很受歡迎的。
妮亞再幫陶心芽倒了半杯牛奶,一邊不屑地嗤哼。「這些人怎麼配得上心心?」心心不只長得像洋娃娃一樣可愛,個性也極好相處,在學校的人緣很好,雖然她的出生普通,在學校僅靠著獎學金支付學費,可是舉手投足卻總是帶著優雅的貴氣,不知道的人,真會以為心心出身高貴的家族。
而愛德華說的那幾個男生,都是出名的花心,心心這麼單純,跟他們在一起要是被欺負怎麼辦?
「安德魯就不錯,心心,妳怎麼一直不接受他?」安德魯是經濟系的學生,大他們一歲,家世不錯,長得帥,人也好,追求心心很久了。
「沒為什麼,我現在不想談戀愛。」陶心芽對妮亞微笑,不想再談這個話題,她起身披上圍巾。「我先去學校了,待會……」
聲音突然停住,她看到愛德華放在椅子上的雜誌。
雜誌封面是個混血男人,微卷的黑髮,琥珀色的瞳眸,宛如大師雕刻般的深邃輪廓,形成一張俊美且吸引人的相貌。
芽芽——在她嫁給他之前,那個人總是這麼親昵且疼愛地叫她,只有他會這麼叫她。
注意到她的目光,愛德華也看向雜誌。「心心妳也知道他?我以為妳對商場的事沒興趣,不過他在蘇格蘭這麼有名,妳會知道也正常……聽說他最近從紐約回來了,好像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
「他妻子好像是墜機死的。」妮亞也搭話,八卦嘛,總是讓人感興趣,「不過聽說他跟妻子的感情不好,早在外面有女人了……」
「欸,寶貝,妳不知道,他那個妻子根本不是自願娶的,他原本有個相戀很久的女友,都論及婚嫁了,誰知最後卻娶了別人?好像是被強迫的,所以才感情不好……」
「我出門了。」陶心芽不想再聽下去,抓了外套就離開。
只是愛德華說的話,卻一直在腦中盤桓。
他那個妻子根本不是自願娶的……
對,是她設計他的。
原本有個相戀很久的女友,都論及婚嫁了……
對,是她親手破壞的。
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
她閉了閉眼,不讓自己再想。都過去了,她已不是那個陶心芽,已經不是了……
天空飄下細雪,天氣灰濛濛的,寧靜的墓園籠罩在霧氣裏,顯得那般寂寥冷清。
一輛藍寶堅尼停在墓園門口,筆直的雙腿踏出車門,從車後拿出一束花和紙袋,頂著雪花,踏進墓園。
遠遠的,海爾.鐘斯就看到站在墓碑前的頎長身影,腳步頓了頓,然後又繼續往前,停在男人身旁。
低頭,就見墓碑前已放著一束配著滿天星的茉莉花和小巧的草莓蛋糕。
海爾沒說話,僅是彎下身,放下手上的茉莉花,再從紙袋裏拿出草莓蛋糕,手指輕撫過十字墓碑,微啞的聲音輕輕的。
「嗨,心心,哥來看妳了。」他笑了笑,口吻裏滿是寵溺,「哥還帶了妳最喜歡的茉莉花和草莓蛋糕……哥記得茉莉花要搭配滿天星,妳最喜歡這樣的花了。」
記憶裏,妹妹在收到花時,會將臉埋進花束,然後給他一個擁抱和燦爛的笑容。
而如今,只有冰冷的墓碑。
忍住眼裏的酸澀,他挺起身子,沒有看向身邊的男人,兩個人並肩站著,卻是默然無語。
對旁邊的男人,海爾心裏不是不怨怒的,明知錯不在男人身上,可他的妹妹確實因為他而傷了心,最後年紀輕輕地就離開了。
在妹妹過世後,他和男人就已經形同陌路,不復以往的友誼——其實在妹妹嫁給男人的五年裏,他們的生活就少有交集,他也因為氣憤,不再與妹妹見面。
只是沒想到,最後他卻得到妹妹墜機死亡的消息。
那瞬間,他幾乎發狂,心裏是深深的懊悔,後悔自己對妹妹的無視,明知她那五年有多難熬,卻因為憤怒而視而不見。
再氣再怒,她都是他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可……他卻沒有好好保護她。
在知道妹妹死亡的時候,他沖到男人面前,狠狠揍他一頓,他咆哮怒吼,要男人把他的妹妹還給他。
而男人沉默無語,任他將拳頭落在身上,任他發洩心裏的痛。
可有用嗎?他的妹妹再也不會回來了。
從那之後,關係良好的兩家徹底斷絕往來,他和男人不再見面,只有這一天,兩個人會碰上面。
海爾低頭點煙,猶豫了下,拿了一根煙給男人。
男人微愣,沒說話,接過煙。
海爾將打火機丟給他,男人接過,點燃煙,再將打火機丟還。
海爾收起打火機,看著男人微濕的發梢,肩頭早被雪花打濕,想來不知在這裏站多久了。
去年也是這樣,他來時男人已在,而他離去時,男人仍未離開。
海爾吐口煙,煙霧裏他的聲音極低。「你不需要感到歉疚。」那場婚姻是妹妹強求而來的,而墜機,是個意外。
兩年了,當初的憤怒已淡了,即使心頭仍因妹妹的逝世而痛,可是男人不需要為此懲罰自己。
畢竟朋友一場,再多的不諒解也隨著時間而淡去。
「心心的死跟你無關。」他熄了煙,「阿讓,別讓伊蓮娜繼續等下去。」
他、伊蓮娜和原聿讓曾是無話不談的好友,而伊蓮娜曾是原聿讓的未婚妻,只是最後原聿讓娶了陶心芽,而伊蓮娜卻仍待在原聿讓身邊。
那五年裏,他的妹妹強求得來的婚姻可說是有名無實,比起來,一直在原聿讓身邊的伊蓮娜還比較像原夫人。
面對這情形,他不是不為妹妹心疼,可是能說什麼?妹妹當初的行為讓他失望不已,也讓他決定不再理她。
沒想到最後卻是這樣的結果,陶心芽離開了,而原聿讓和伊蓮娜卻仍是沒結婚。
他想,原聿讓是因為愧疚吧?畢竟他曾是那麼疼愛陶心芽。
陶心芽曾是原聿讓最呵疼的小妹妹,但她卻自己破壞了一切,毀去所有人對她的疼寵。
海爾在心裏輕歎,輕聲說著,「你和伊蓮娜不需要對心心歉疚,是心心耽誤你們,那時她留下離婚協議書……她成全你們了。」那紙離婚協議書說明她放手了,只是放手後,她卻沒回家,而是獨自離開。
終究是他這個哥哥沒保護好她……
不再說什麼,海爾轉身離開。
原聿讓仍是留在原地,俊龐冷冷的,沒有一絲表情,僅是看著墓碑,任指間的煙燙了手。
心心成全你們了——
海爾的最後一句話,讓琥珀色的瞳眸微暗。
他記得那時他在墨爾本,身邊跟著伊蓮娜,然後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哭著說陶心芽墜機死了。
霎時,他的腦中是空白的,幾乎以為那是玩笑。
可當他回到紐約的家,屋裏沒有她,頭一次踏進主臥室,房裏空空蕩蕩的,她的東西都不見了,梳粧檯上放著一張已簽好名字的離婚協議書和婚戒。
然後,是她的喪禮,落入大海的她找不到屍骨,只能用她生前的衣服代替。
她的喪禮那天,就像今天一樣,天空灰濛濛地飄著雪。他聽著神父的禱告,腦中不停閃過她的一切。
五歲時的她,從空中落入他懷裏,穿著白色的小洋裝,綁著蕾絲發帶,一雙漂亮的藍眼睛,可愛得像個天使。
身為獨子的他,將這個鄰家小妹妹疼進骨子裏。她纏他、黏他,他寵她、疼她,對她的寵溺一點都不下於海爾。
她是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主,是他最疼寵的寶貝,他信任她,對她沒有任何防備。
可是,卻沒想到他最信任的小妹妹竟背叛他,設計了他,逼他娶她。
她的背叛讓他憤懣,對她是無盡的失望,從此之後,他將所有的寵愛收回,對她只有忿恨。
而她的無理取鬧和驕恣野蠻更讓他不耐煩,疼愛她時,他可以包容她的任性和嬌氣,可被她背叛後的他,對她除了憤怒還是憤怒。
高傲的自尊讓他無法容忍被設計及強迫,對她的背叛,他更是無法原諒,不管她如何解釋懇求,他都無法聽進去。
五年的婚姻,他對她只有冷漠和無視。
他以為以她蠻橫執拗的個性,定會和他繼續糾纏下去,讓大家都繼續不好過,沒想到她竟會放手。
離婚協議書上的簽名幾乎刺痛他的眼,而她的逝世更讓他措手不及。
她就這樣離開了,沒有一絲痕跡地。
那間屋子裏,她將所有屬於她的痕跡都擦去,半絲都不留……多像她的個性,一旦決絕起來,比誰都狠心。
「芽芽……」終於,他低低出聲。
叩叩的腳步聲讓他一震,這樣的走路節奏太熟悉,她總是會這樣悄悄地靠近他,然後從後方捂住他的眼睛,再用嬌嬌軟軟的撒嬌聲音輕快地嚷著:「猜猜我是誰?」
曾經的記憶多麼讓人想念。
原聿讓的唇角不禁微揚,他幾乎是渴望地轉頭望向來人,卻沒看見記憶中的身影,只有一名十五、六歲的東方小女孩愣愣地站著,像是被他嚇到了,眼睛微微睜圓。
緊緊吊起的心直直墜落,剩下一片空虛,他收回目光,為自己的反應覺得可笑。
怎麼忘了?那個女孩已經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沉默地望著墓碑,不理會那個被他嚇到的女孩,而女孩也沒離開,就站在旁邊的墓碑前。
直到天漸漸昏黑,原聿讓才邁開腳步,經過女孩身側,離開墓園。
他離去後,女孩才挪動步伐,站到男人原本站的地方,看著那沾滿雪的花束和蛋糕。
花,是她最愛的滿天星和茉莉花;蛋糕,是她喜歡的草莓蛋糕。
而那個人,原聿讓……是她曾經的丈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