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去秋來,歡喜城依然熱鬧,各式各樣的八卦在歲月中來來去去,為城裏的人提供了許多娛樂。
袁日初開的八卦小報攤,經過幾年歲月,已變成一間專門販賣八卦流言的書肆。
靠著八卦,袁日初賺得大把銀兩,改善了家裏貧困的生活,又在城裏佔有一席之地。
人人都知,歡喜城裏不能惹的人雖然不多,可卻也不少,而袁日初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她也滿受城裏的人愛戴就是了。
人人都期待她提供的八卦,當作茶餘飯後的閒聊話題,而她也不負眾人所望,三不五時就提供有趣的八卦讓人當娛樂。
就連自家小妹前陣子嫁給武林盟主的過程,也被她钜細靡遺地刊登出來,當成連載,一月一章回,一連發行了十大章回。
那纏綿悱惻、驚心動魄的愛情故事,在歡喜城裏風靡了好一陣子,讓眾家閨女看得春心大動,巴不得自己也能有如此美麗的愛情故事。
而袁日初在自家小妹出嫁後,便毫不客氣地拿著親親妹子的戀愛故事大賺了一筆。
不賺白不賺,而且養了妹子多年,妹子總是要有貢獻的!除了跟妹夫索求大筆聘金外,連妹夫所擁有的龐大人脈她也不放過。
有了這麼神通廣大的妹夫,她就有更多管道取得各種八卦,嫁了個妹子,得到這麼多利益,真是不錯!
沒錯,袁日初就是這麼現實又愛錢的女人。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呿!這種話對她而言有如狗屎。
對她來說,能賺得白花花的銀兩,就算不擇手段,她也無所謂。
問她不怕下地獄嗎?她會回答沒差,至少生前享受到了,至於死後是不是真有地獄,誰知道?有本事叫個去過地獄的人證明給她看呀!
那些衛道人士對她的閒言閒語,袁日初皆聽而不聞,當作是瘋狗亂吠。
呿!那些愛批評她的衛道人士,私下還不是派下人來買書肆出刊的八卦?哼!嘴巴說不要,身體倒很誠實嘛!
對那種人,袁日初完全冷眼看待,照樣過她的快活日子,靠八卦賺她的銀子。
此刻,她正安靜地坐在書肆旁的櫃檯後,為自己煮了壺上好的碧螺春,捧著一本書,一頁一頁地翻著。
她有著雪白無瑕的肌膚,烏黑的長髮編成兩條麻花辮,長辮垂至腰,僅在右邊發際別了個銀制的玫瑰發簪。
巴掌大的小臉,雪白的額前蓄著一排整齊的劉海,細長的眉下是一雙沉靜的美眸、小巧的鼻,粉色的唇為白皙的小臉添了一抹紅豔。
她的相貌清麗,一身素雅的白色湘繡,乾淨秀雅,沒有多餘的墜飾,唯有腰帶繡著美麗的玫瑰繡紋,系出不盈一握的纖纖柳腰。
清秀雅致的模樣,看來就像不食人間煙火的畫中仙子,完全無法跟汲汲營營於八卦的精明女人聯想在一起。
是說,最近也真的沒什麼八卦就是了。
除了放在案上剛寫完的第七張八卦,不過那已是前陣子在城裏發生的事了。
沒了新的八卦,日子過得還滿無聊的。
而少了小妹顧店,她這個老闆只得親自坐鎮,每天閑閑地坐在書肆裏看書,寫著之前的八卦連載。
唉!日子實在過得有點無聊。
袁日初斂眸,輕輕打了個呵欠,拿起桌上的茶碗,還沒就口,就有不速之客上門了。
「袁日初,妳好樣的,竟然拿我賺錢!」
一抹豔紅身影沒好氣地走進書肆,微微隆起的肚子絲毫不影響她的動作。
「小心,別太激動,動了胎氣就不好了。」袁日初淡淡瞄了來人一眼,照樣喝茶,甚至不痛不癢地招呼。「要喝茶嗎?」
「喝妳的頭啦!」花喜兒瞪著袁日初,眼角餘光掃到案上的黃紙。「這是什麼?花大姑娘坎坷情史第七章回……袁日初,妳該死的!還有第七章回?妳拿我賺前六章回的錢還不夠嗎?」
她一邊怒吼,氣得伸手就要把那張黃紙揉掉。
「妳揉掉也沒關係,我還有備份,隨妳要揉幾張就揉幾張,別忘了付錢就好。」
袁日初慢條斯理地喝口茶,甚至優閑地幫花喜兒倒杯茶,順便回答她方才的問題。
「我預計發行十章回,把大名鼎鼎的歡喜城流氓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記載下來,讓大家知曉,流氓也是有美麗的春天的。」
「妳……」花喜兒氣得全身發抖,手上的紙要撕也不是,不撕也不是。「袁日初,妳會有報應的!」
她氣得詛咒,這女的一定會下地獄!
「我也這麼覺得。」袁日初點頭附和,唇瓣似揚非揚,美眸輕掃花喜兒一眼。「不過,花大姑娘,妳的報應應該不會比我少吧?」
眼前這女人行事之惡劣,可不輸給她。
花喜兒冷哼,「老娘就算下地獄也是在十七層,住妳樓上。」她端起桌上的茶碗,一口乾掉。
「那到時我會帶禮物上樓去看妳的。」袁日初一樣笑得悠哉,優雅地品茶。
花喜兒瞪她,氣得牙癢癢的。「妳這女人,嘴巴這麼利,難怪沒男人敢娶妳。」
「妳嘴巴那麼毒都有人敢娶了,世上總是有奇跡的。」袁日初輕鬆反擊,「瞧!妳不就是奇跡之一?」
再次戰敗,花喜兒更火大,她粗魯地為自己倒杯茶,再一口喝掉,好降降火。「妳就繼續耍嘴皮子吧!我等著看妳吃鱉那一天。」哼!她會好好期待那一天的。
袁日初笑得優雅,戰敗者的慘吠,素來不用理會;不過她也懂得適可而止,真惹惱花喜兒對她可沒好處。
「我這有梅子,妳要吃嗎?」她打開一旁的黑木漆盒,推到花喜兒面前,一顆顆的梅子隱隱泛著香味。
一看到梅子,花喜兒眼睛一亮,立即拈了一顆放進嘴裏,那酸到骨子裏的滋味讓她滿意地瞇起眼,一肚子的火頓時消了一半。
見梅子有效,袁日初暗暗得意地勾起唇瓣,不枉她之前就準備好放在一旁。「妳家那口子呢?他怎會讓妳大著肚子亂跑?」
輕鬆轉了個話題,袁日初伸手又幫花喜兒倒滿茶。
含著梅子,花喜兒捧起茶碗。「他呀,在對面的龍騰酒樓招待貴客。」她喝口茶,笑得有點神秘,賊兮兮的眼直看著袁日初。
袁日初沒忽略花喜兒奇異的表情,暗暗戒備。「哦?看來是很重要的貴客。」
「是很重要,而且還是個大八卦哦!」花喜兒壓低聲音,小臉笑得更神秘了。
聽到有八卦,袁日初眼睛一亮,卻不動聲色,她知道花喜兒不會這麼好心,一定有陷阱!
「是嗎?」她喝口茶,也不追問,伸手從漆盒裏拿了顆梅子放進嘴裏,那酸透的滋味讓她皺眉,趕緊喝茶沖去酸味。
見她不問,花喜兒也不賣關子,靠近她,聲音更小聲。「妳還記得八年前妳靠什麼賺錢的吧?」
袁日初一愣,雙眼瞪大,「妳是說……」
見她震驚的模樣,花喜兒開懷地笑了。「沒錯,那人回來了,而且正在對面的酒樓裏。」
袁日初立即轉頭看向對面的酒樓,一抬頭,就和站在樓閣上的男人對上眼──
*****
「八年沒回來,懷念嗎?」
隱密的包廂中,雷千梟問著眼前的男人。
「嗯……似乎沒什麼變化。」男人勾著薄唇,漂亮的狹眸看著熱鬧的街道,視線最後落在對面的書肆上。
那裏坐著一名白衣姑娘,安靜地垂著頭,看著手上的書。
「倒是多了間書肆呀!」他輕語,優閑地把玩著手上的白玉骨扇,一把打開,輕鬆地搧了幾下。
「這書肆你應該不陌生吧?」雷千梟輕笑。「畢竟那書肆的主人可是把你搞得在歡喜城裏待不下去。」
「呵!說起來,我真該感謝她。」男人勾著笑,目光一直放在那抹纖瘦的身影上。「她很聰明,我一個小提點,她就明白我的意思了,甚至照著我的計畫進行,說來,她算是我的大恩人呢!」
若不是她,他哪能離開?說到底,他是該感謝她。
「袁日初確實是一個精明的女人,精明到沒人敢碰她,才會二十歲了還沒嫁人。」這種女人,沒有膽識的男人可不敢娶。
男人將目光移到雷千梟身上,好看的唇輕揚著。「雷兄,你是在暗示我什麼嗎?」
「需要暗示嗎?」雷千梟喝了口酒,明瞭的眼神直看著他。「你對她不是很感興趣嗎?」
那捕獵的眼神,同是男人,他一清二楚。
「呵!」男人笑了,目光再次移向書肆,看到一抹豔紅身影快步踏入。「雷兄,你家娘子看來一點都不像有孕的人。」
雷千梟皺眉瞪著那抹豔紅身影。「這只小流氓,一點都沒有懷孕的自覺。」回去有她好瞧的!
「你們的情史還滿熱鬧的嘛!」他看向桌上的黃色紙張,娟秀的字跡讓唇畔的笑意更深。
雷千梟沒好氣地瞄他一眼,對男人臉上的調侃回以冷哼。「相信我,等你回來的消息曝光,絕對壓過我熱鬧的情史。」
男人斂眸,唇畔的笑隱隱帶抹嘲諷。「都八年了,還會有人記得我這浪蕩子嗎?」
「就算城裏人忘了,你家裏的人也不會忘的。」夾了菜,雷千梟優閑地送進嘴裏。「尤其是『她』,可是癡癡地等你回來呢!」
他故意提起,毫不掩飾幸災樂禍的表情。
「我本來就令人難忘,尤其是女人,想忘了我可難了。」男人揚眸,笑得自信又輕佻。
「是!你那張臉,確實讓人難忘。」雷千梟睨他一眼,語帶嘲諷。「尤其是女人,對你更是又愛又恨。」
「呵!」對雷千梟的恭維,男人毫不客氣地收下了,目光再次移到書肆,放在那抹雪白身影上。「你說,她……可還記得我?」
他想到八年前那名小姑娘,清秀的小臉蛋,冷傲的神情,還有那雙過於成熟的眼眸……
第一眼,她就引起了他的興趣!
他看出她眼神的渴望,那是一雙不屈服於現狀的眼神,而她身上的粗布衣裳,則清楚地告知她的貧困。
但她的眼神卻告訴他,她不會屈於貧困,她會改善,會掙脫,會爬出一片天。
他喜歡她有野心的眼神,於是他接近她,丟下一個餌,等她上鉤,達成他的計畫。
他知道,她會接受的。
而她也沒讓他失望,毫不客氣地把他當成踏腳石,踏出第一步,一點也不感愧疚。
她──整個引起他的興趣了!
就不知八年不見,她變得怎樣了?
當年那身粗布衣衫遮不住她的美,也掩不住她的光芒,他好期待看到她……
狩獵的眸光直盯著那抹白影,因為她在暗處,讓他只能看到她的身影,卻無法清楚看到她的臉。
「應該忘不了吧?畢竟當年可是因為你,她才會有今天的。」雷千梟回答。
男人不回答,因為他看到她動了。
看到她轉過頭,也讓他看清那張清麗的容顏,雪白無瑕,細緻如上好的青玉白瓷。
然後,他看到她抬起眼,和他的目光對上,那雙眼立刻驚愕地睜大,怔怔地看著他。
他笑了,黑眸掠過掠奪的眸光。
*****
袁日初瞠大眼,不可置信地看著對面樓上的男人。
他一襲滾金紫袍,身影比少年的他更頎長,那張俊美得過於邪魅的臉龐一如當年,眉宇間卻是屬於男人的邪氣,讓他看來更惑人,令人屏住氣息,移不開目光。
她看到他笑,擺明是認出她了。
「老天……」皇甫璽!真的是他!「他怎會回來……」
都消失八年了,她還以為他早死了,骨頭成灰了。
「妳說呢?」花喜兒說著風涼話。「搞不好是回來報復妳的,當年要不是妳,他也不會在歡喜城待不下去。」
哈哈!報應來了吧?
「報復個頭啦!」袁日初沒好氣地回道:「當年的事,誰要找誰算帳還不知道呢!」
她冷哼一聲,收起驚愕,瞪著對面的男人。
接收到她的瞪視,皇甫璽勾起薄唇,端起一杯酒,對她一敬,薄唇微微一動。
袁日初瞇起眼瞪著他的唇形,念了出聲。「敢過來跟我喝杯酒嗎?」
她眉頭立即皺起,「誰要跟你喝酒!」她又不是傻子,誰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
妳怕了嗎──樓上的他,又吐出一句。
袁日初抬起頭,「激將法對我沒用。」三歲小孩的把戲,他當她那麼好拐嗎?
不想要八卦嗎──無聲的唇,再次輕啟。
這次袁日初遲疑了,瞪著他,而皇甫璽則笑了,笑得輕佻又散漫,日光下,那俊魅的模樣讓人怦然心動。
街道上路經的人彷佛也注意到了皇甫璽,隱約討論了起來。
「老天!那公子長得好俊。」
「對啊!不過怎麼有點面熟……」
「那……不是皇甫家失蹤的二少爺嗎?」
認出來的人大聲驚呼,頓時引起騷動。
「對對對,就是皇甫家二少爺,當年他可是因為袁日初的八卦才會……」
附和的人頓住不語,好奇的視線落在袁日初身上,然後再看向皇甫璽,沒錯過兩人對峙的目光。
哇,這下有新的八卦了!
「哇!這下可熱鬧了。」花喜兒喝茶看著熱鬧。
「閉嘴!」袁日初沒好氣地低喝,對眾人的注視感到不耐,尤其是對面樓上那男人,絲毫不在意引起的騷動,甚至對著她笑著。
「袁姑娘,可願意上樓來喝一杯呀?當年的事,我真該好好『感謝』妳呀!」
皇甫璽的聲音不大不小,卻剛好傳到附近看熱鬧的人耳裏。
袁日初瞪著皇甫璽,看到他唇畔惡劣的笑意,知道他是故意的。
她咬牙,還沒回答,身後的花喜兒就率先答道:「好呀!我帶日初上去跟你喝一杯。」
「花喜兒──」袁日初轉頭瞪著身後的女人。
「人家都下戰帖了,妳要退卻就輸了哦!」花喜兒笑得得意,眉眼間儘是奸詐。
「妳……」袁日初氣得說不出話來。
「袁姑娘,妳不敢過來跟我喝一杯嗎?」皇甫璽火上加油。
袁日初瞪向他,聽著四周細碎的討論,看著那些好奇的目光,她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了。
咬了咬牙,她舉步走向龍騰酒樓。
箭在弦上,她上了!喝就喝,她會怕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