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荒謬了!實在是太荒謬了!”
一份遺囑的內容讓一名向來冷靜自持的男人不禁升起了怨慰跟怒火。
“實在有夠荒唐的!他居然死了還來這一著棋!”
氣急敗壞的男性嗓音裡充滿了不敢置信,他原本平靜的生活因為這一份遺囑而即將有顛覆性的改變。
“他以為我就一定會任由他擺佈嗎?憑什麼要我娶一個我根本就不認識的女人?”
再迅速流覽一遏遺囑內容,只要他願意簽名,就可以接收他老爸留下來的產業,一間價值數億的企業與兩幢分別在天母與陽明山,合起來也是價值近億的別墅。不過,他必須要一併擔負起他老爸領養的義女,一個將成為他妻子的陌生女子的責任。
唐語詩!
他咬牙切齒的念著這三個字,心裡有許多的憤恨不平。
為什麼都死了的人,還妄想著要主宰他的一生?
年輕時,他就是不滿他的父親想要主宰他的人生而一氣離家出走,在外地求學、工作,雖然目前只是一間小公司的課長,至少他都是穩紮穩打的一路打地基上來,也算做得問心無愧。
遺囑最後有表示,若他不願意在三個月內跟唐語詩結婚,就無法繼承全部的遺產,而遺產將全部留給唐語詩。
他不照辦,就要將全部的財產留給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女人?
他覺得這份遺囑相當的刺眼,不願意接受,很想狠下心來撕個稀巴爛。
然而,他深吸幾口氣,暫時按捺下滿腔的怒焰。
他不能那麼衝動!
這個唐語詩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憑什麼獲得他們潘家全部的資產?
在他不在父親身邊的這段時日裡,她究竟是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遺囑上言明是“義女”,但,真有這麼簡單嗎?她是不是賣弄風騷?否則向來對他不假辭色的父親怎麼會這麼顧及她的權利?
她究竟是有什麼本事,能夠迷倒他的父親?
她究竟是何方神聖,跟他父親之間真的只是父女間單純的感情嗎?
他實在是很懷疑。
無論如何,他不會將潘家的全部財產拱手讓人,而且,還是這麼一個毫無血緣關係的外人!
唐語詩……她那麼想要跟他結婚是不是?
他忍不住對“唐語詩”這三個字產生了不屑跟輕蔑。
她……究竟在他父親的人生中扮演著什麼重要的角色?
會不會是……情婦?
不然,憑什麼她能獲得他父親的垂憐跟疼愛?
十年前,他的父母離婚,他苦苦哀求,他的父親還是無動於哀,一個原本幸福的家庭就此拆散。
而他的母親後來改嫁,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對他的關懷也少了。他雖然有父親,但是他的父親一天到晚都忙著工作,他成了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孩,雖然他有父母,他卻覺得自己比孤兒更像孤兒,也因此,讓他對自己的父親更感到深惡痛絕。
於是,他在滿二十歲那一年扔下一封信,自己離家出走,從此不再回到潘家。
他的父親並不是沒有出來找過他,只是,他們父子倆一見面總是火爆脾氣相沖,猶如兩座活火山,戰得天崩地裂,不歡而散。
想不到,事隔多年,他一人在外頭奮鬥,早已快要忘了父親究竟是長什麼樣子,甚至,早就遺忘了他還有一個富可敵國的父親……
在他二十八歲的現在,他居然收到了這樣震撼的消息——他的父親居然死了……
現下,這份遺囑對他猶如燙手山芋,他不想接,是因為不想要莫名其妙多了一個妻子,但是,若他不接,潘家全部的產業將落人一個外來的女子之手,這實在是太對不起他自己了。
再怎麼說,家產是潘家的,怎麼樣也不能夠落人外人手裡!
他決定了,他要會一會唐語詩這一號人物,看清楚她究竟有哪些狐媚的把戲!
在他面前,她休想作怪!
他父親要他娶她是吧?若真的非要如此才能拿回潘家產業,他可以答應。
當然,他也絕對不會讓她太好過日子!
“你就是唐語詩?”
她的外貌長得跟他想像中完全不同。
第一眼,他就不得不推翻她可能是他父親豢養的小情婦這個可能性。
她渾身的氣質高雅而清純,就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的純淨白蓮。
她身穿著雪白色的方領雪紡紗上衣,搭配及膝的白裙,一張容顏清麗動人,微鬈的長髮斜束在腦後,使她整體看起來俏皮又不失大方。
她面對著他,一雙星波流轉的明眸裡只有好奇跟尊敬,對他沒有畏懼,甚至也不覺得陌生。
“是的。”她笑容可掬的說道。“潘大哥,好久不見。”
潘大哥?
他對她沒有任何印象,無法接受她攀親帶故的稱呼,在心裡頭對她的稱謂嗤之以鼻。
他有見過她嗎?瞧她一臉愉悅的神情,他對她倒沒有多大反應。
唐語詩始終微笑的看著他,雖然眼底有一抹失落,但她沒有表現出來。
他忘記她了!這是必定的事實,她早在見到他之前就有這樣的猜測了,只是,這樣的猜測她並不希望成為真的,她還是渴求著他對她有一丁點的印象。
小時候,她常常來找他玩的。
小時候,她喜歡黏著他的。
小時候,她的父母都說要她長大嫁給他的……
可能,那時真的很小吧!她才五歲,他對她只有不耐煩,所以,對她也沒有任何的印象。
後來,他們搬家了,不再住他家隔壁了,他松了一口氣,她卻哭得驚天動地。
原以為兩家人再也沒有任何的牽扯,誰知她的父母會因為一場砂石車失控追撞的連環車禍而過世,而她當時一個人被放在保母家裡逃過一劫,後來,被親戚們送到了育幼院……
想到這裡,不免一陣感傷,她垂下了頭,沉默而憂鬱。
潘毅的回應是莫測高深的睨了她一眼,然後抿緊唇辦不發一語。
她長得很清靈,氣質很美,只是,若她不出聲,會讓他以為她是一尊雕像。
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他並不想推敲,不過,見到她眼裡的愁緒百結,他的眉頭不禁也跟著緊攬。
一旁的尤律師在他們已經見過彼此後,先看著潘毅,然後從公事包裡拿出一疊文件交給潘毅,公事公辦的說道:“這些檔是潘老總裁要我親自交給你的,請你過目後若是沒有任何問題在尾末簽個名。”
潘毅一臉的精明幹練,確實是承襲了他父親年輕時的樣貌,年過半百的尤律師一點也不敢大意的看著他。
唐語詩偷偷覷著潘毅。
他長得好高!
他長得跟年輕時的潘爸爸好像,不過,他比潘爸爸更俊逸非凡,更讓她一顆芳心跳躍難止。
在育幼院生活時她本以為以後都要這樣子了,可是潘爸爸就像救世主般來解救她,把她帶離被大孩子欺負的育幼院,讓她像個小公主似的被呵護著。
原以為回潘家可以見到潘毅,她心目中的白馬王子……
雖然見不到潘毅,但潘爸爸對她非常的好,把所有的父愛都給了她,也跟她承諾會信守跟她父母間的約定,讓潘毅娶她為妻。
說穿了,她父母並沒有跟潘爸爸有任何約定,但是,她暗戀潘毅的少女情懷潘爸爸一直看在眼底,也看好她成為他未來的兒媳婦。
潘爸爸對她灌輸不少潘毅的優點、長處,也很熱心的提供許多潘毅從小到大的照片、成績單、獎狀給她看,更常說一些有關潘毅小時候的趣聞給她知道,讓她忘情的把感情寄託在潘毅身上。
潘爸爸一直教導著她,她的任務就是好好的長大,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等著當潘毅的新娘。
潘爸爸過世之前,她從未見過潘毅一面,多少也知道這兩個父子間有很大的誤會,而潘爸爸一臉滄桑,卻不要她主動通知潘毅,只交代律師在他過世後讓潘毅回家。
唐語詩看著潘毅,往後,他會代替潘爸爸跟她一起生活嗎?
潘爸爸說他會好好照顧她,是真的嗎?應該只是安慰她的話吧!
雖然潘爸爸從未騙過她,也一直把她當成小公主般呵疼長大,她卻可以從潘爸爸失落的眼裡得知,他們父子倆處得不好。
她好想盡一份心力,讓眼前嚴肅冷凝的潘毅可以瞭解到潘爸爸的苦心,可以不要再跟已故的潘爸爸賭氣、生氣!
可是,她該怎麼做才好?
她從他的眼裡看不出任何快樂的情緒,他看她的眼神好像不太喜歡她……不,她說錯了,是根本就不喜歡她。
他的神態很明顯的把她排除在他的心房之外,她說的話,他會聽進去多少呢?
他看完整份檔後輕睞了她一眼,她趕快微笑以對,他卻面無表情的把視線重新放回檔上。
潘爸爸明明說她是人見人愛的好女孩,可是,為什麼她用微笑向他釋出善意,他卻要板起面孔對她不理不睬?
她有做錯任何事情嗎?若真的有,她希望自己能有改進的機會,因為,她已經失去了潘爸爸,不想再失去眼前這個即將成為她親人的人。
她渴求家庭溫暖,也希冀能給一直流浪在外的他一份安定。
不論之前他們父子間有多少嫌隙,人死不能複生,她真心冀求,他對潘爸爸的誤會能因為潘爸爸已經入土而煙消雲散。
她會盡最大的努力,在這個家裡好好的跟他相處。
見她的表情時而哀傷、時而堅強,潘毅挑挑眉,不禁仔細地看著眼前這個長得嬌媚可人的小女人。
“你今年還沒滿十八歲?”
“下個月的第一個星期六就是我的生日,我就正式滿十八了。”她誠實的回答。
看來,他爸真的做了善事,領養了這個孤兒。“你來這裡幾年了?”
“快八年。”她據實以答。
潘毅嗤笑一聲,感到滑稽。
他父親在他離家出走後不久,就領養了她。
他這麼做是怕一個人孤單寂寞嗎?還是,只是單純的想要做做好事?
看著一臉稚氣未脫的她,他的心裡有點不爽。
遺囑上言明他必須要負責她的未來,必須要娶她為妻,才能夠繼承理所當然該屬於他的遺產。
對他而言,她只是個小女孩罷了!
娶她?這點讓他有點無法苟同。
而且,他死去的父親分明就是要他去照顧眼前這個大麻煩。
他父親對眼前這個女孩的未來設想得未免太過周到了,比對他這個名實相副、血緣關係極深的兒子還要好,讓他不免感到吃味。
“我爸要你嫁給我,你願意嗎?”他微微抬起一道劍眉,扯唇輕道,微變的臉色給人一種難以親近的疏離感。
“我……”唐語詩潔白的貝齒微微輕咬著粉嫩的唇辦,對於他近乎咄咄逼人的神情有點不知所措。
他輕蔑的眯起眼,眼底閃爍著一抹危險而狡黠的光芒,“你不會說你完全都不知情吧?”
他神色嚴峻冷酷,淩厲的目光駭人,讓她一臉惶恐。
“我……我……我知道,潘大哥,你對我完全沒有印象了嗎?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
他冷冷的緊盯著她張惶無措的臉蛋,淡漠的撇撇唇說:“是嗎?”
“嗯!”她重重一點頭,“我是詩詩……潘爸爸都叫我小詩詩……我小時候住你們家隔壁,我……我很黏你。”
好像有這麼一點印象。潘毅偏頭想道,但模糊的小人兒影像在腦海中一閃而逝,他也不是那麼的在意。
“我問你,你想跟我結婚嗎?”
“我……”
他的問話好直接,教她臉紅心跳,垂頭不語,整個人不知所措!
“你很年輕,對我而言,你就像一個小妹妹,我們的年紀整整差了十歲,對你而言,我也太老了,我可以給你一些錢,你滿十八歲後可以自立門戶,也可以讓我幫你安排看是要出國進修或是另外安排出路,金錢上我會供給你直到你遇到喜歡的物件跟對方結婚。”
他惱她,她從話裡聽得一清二楚,
可是,她無法接受他把她當成“麻煩”的不耐煩態度!
唐語詩如遭雷殛的慘白著臉,她渾身震動,抿了抿乾燥的嘴唇,期期艾艾的顫著聲音道:“你……你是在趕我走嗎?”
“難道你那麼想跟我結婚?還是,你嫌我給你的部分太少,想要把遺產全部據為已有?”
潘毅的話像一根劇烈無比的毒針,狠狠的刺進了她的心頭,她尖銳的大喊一聲,“沒有!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拿什麼遺產!請不要冤枉我。”
潘毅一臉古怪而僵硬,一雙黑眸犀銳的眯起,細細的研讀她臉上的每十個細微表情。
他的視線太過淩厲,唐語詩根本就招架不住,她垂下眼眸,一臉的蒼白與驚慌顯露無遺。
潘毅面色深沉,嗓音低抑,“我冤枉你?”他譏諷的笑著,笑得十分刺眼而虛偽。“我是不曉得你如何神通廣大的讓我爸把你當成心肝寶貝般疼惜呵憐,不過,現在我回來了,我就不會輕易的讓你拿走不屬於你的潘家資產!”
唐語詩大力搖頭,頭搖得像博浪鼓似的,她有很多心裡話要說,一古腦地全數脫口而出,“我從來都不想要任何財產,最疼我的潘爸爸過世了,我再也沒有父愛,又是孤獨一個人了……”
她邊說,淚水邊從她的眼角滑落,在她那瓷玉般的面頰上婉蜒而行,“我從來就不貪求潘家的財產,我只是在等你回來,潘爸爸跟我說過你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希望我們能夠相處愉快,不過,顯然的,你一點也不歡迎我,甚至,你排斥我、誤解我,給我一堆莫須有的罪名,不過,我不會怪你,因為,你一定是認為我鳩占鵲巢,霸佔了八年來該屬於你的父愛,我承認,我確實是霸佔了,也確實是對不起你,所以,我會離開,我本來就是一個孤兒,這裡最令我留戀的潘爸爸已經不在了,
她已經被他的誤解逼得束手無策,只能帶著一顆被他刺得汩汩流血、酸楚難當的心離開。
很好,這就是他的目的!
他跟她的第一次見面,他就是要跟她唇槍舌戰,刻意讓她狼狽而逃。
在來之前,他早就算計過了,稚嫩年輕的她絕對不會戰贏在商場上冷酷無情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