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年少輕狂。男人一定都會經歷過最瘋狂的歲月,尤其是像宋奎人這樣養尊處優的男人。他是銜著金湯匙出生,出生在金字塔頂端,是人人捧在手心上,注定一輩子就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有多少人、不管多遠的遠門親戚,都等待著他長大,然後仰他鼻息而活,自然也造就了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霸王、目中無人的個性。
再加上他並不是一個被寵壞的阿斗,是個非常有自己的想法的壞男人。
雖然身為宋家的長孫,但他從來都不懂「循規蹈矩」怎麼寫,也不懂怎麼過著平凡無趣的生活,不願背負著宋家期待與包袱的他,在他懂事之後就知道該怎麼享受自己的人生。養尊處優,又生在有錢人家,他很快就理解到「金錢」對這世界的影響。他可以用金錢買到一切,連同愛情、友情,都會受到金錢的影響。因為他對週遭的人並不吝嗇,出手闊綽的他,吸引不少想要沾點好處的人。
大家搶著當他的朋友,女人則是希望能夠吸引宋大少的目光,就算這浪子還不打算對她們負責,但若可以撈點名牌貨,那麼也能夠撫慰她們的心。
他不但家世背景一流,長相身材也算是極品中的極品。
他懂得活在鎂光燈下,財經消息不但有他的存在,就連娛樂版也能常常看到他帥氣的臉龐。
一八三的身高,那肌肉分明的身材,教女人看了都會流口水,尤其那健康的古銅色,更是為他的野性加分。
若要以一種動物來形容,那就是——豹。
豹的精壯,獵食時的勇猛與快狠準,那充滿野性的黑眸墨黑且深邃,身上散發著慵懶與神秘之美。這樣的男人,有哪個女人不愛的呢?
有。
就是有一些與他旗鼓相當的女人不會被他操控,頂多與他玩一場你追我跑的遊戲,像談一場公事,各自得到利益之後,便揮揮衣袖離去。
這樣的女人對他而言也如同辦公,取悅對方,自己也得到滿足,一拍即合之後又是各自離開。
誰都沒有負擔,也沒有掛念。
所以他被貼上花花公子的標籤,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他對旁人的眼光也從來不會放在心上,若是時時在意旁人的看法,豈不是失去個人特色?
反正他大爺活得開心就好,至於旁人?他誰啊!老子為何要看路人的臉色!
不過最近有一件事已困擾了他很久。
雖然女人的離去,對他就像家常便飯一樣,他只要去夜店勾勾指頭,或者花點小錢取悅女人,夜裡總是有人幫他暖床。他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這麼壞,還是有女人願意跟他糾纏不清。他的身邊不缺正牌女友,但就好像你有了一隻娃娃,但總是缺少不了其它的配件。
其它女人就是配件,正牌女友才是他的最愛。
可是正牌女友在前不久跟他分手了……
「我們分手吧!」前女友的聲音;還不時的縈繞在他的耳旁。
「那就分手吧!」那時的他很瀟灑的響應了她,實行自己的座右銘——好聚好散。
前女友與他分手的理由呢?不,他也很瀟灑的沒有問,原因、理由都是屁,不愛才是真的。
所以他的前女友不愛他了?他陷入這個問題,迷思了好幾個月。
都分手三個多月了,他常常會想到他的前女友。
尤其他們之前同居,有大部分屬於她的東西都沒有搬走,看到那些東西果然會想起她。
「這是女人的小計謀嗎?」此刻的宋奎人坐在客廳的單人沙發上,喃喃自語著。這偌大的空間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獨處。他瞇眸的望著酒櫃旁的四十寸屏幕,以及電視屏幕下的黑木櫃。黑色配上粉嫩的蕾絲果然有一些衝突。他第一次發現,原來他的房子在不知不覺中被改造成黑色與粉色的矛盾。
只是這矛盾看久了,竟然有一種和諧的畫面,才能夠與他和平共處這麼久,還沒有被他發現……
「少爺,您還沒睡?」老管家見客廳還有燈光,便出來查看。
宋奎人回過神,老管家的出現打斷了他的思緒。
「嗯!」他淡淡的回答。「要喝一杯嗎?陳叔。」
老管家新來不久,見少爺像是有心事,於是便坐在他的面前,決定和他喝個一杯。
「少爺在想些什麼?」老管家接過酒杯,隨著他的目光也看著四周。
宋奎人望著四周,發現室內並沒有什麼多大的變化,除了他與前女友共用的衣櫃裡,少了大半她的衣服,要不然東西其實都還是在原地。
以前她搬來的時候,東西就不多了,現在搬走,拿走的東西似乎只有她的貼身衣物,以及她慣用的縫紉機。
其他的,就像被主人收藏好的物歸原位,沒有一絲紊亂。
他想想,還有哪裡不對勁呢?
他嗅嗅鼻子。
喔!空氣中屬於她專有的檸檬香也淡了。
他以前總愛嫌她身上的味道太過廉價,總是只有檸檬香的沐浴乳,所以花了心思替她挑選香水,但她總嫌太刺鼻,依然保持淡淡的檸檬香氣。
這是女人的小心機嗎?要離開他,至少也要將她的東西全都帶走啊!留下來是要讓他睹物思人嗎?
「嘖!我現在才發現我的前女友,有很多東西都沒有搬走。」他又想起過去交往的女伴,她們總愛宣示主權,總會在他的身上或是屬於他的地方留下她們的東西。
據她們說這是為了讓男人想起她們的好,但對他而言,這跟小狗撒尿沒有什麼兩樣。
「這是女人宣示所有權。」老管家不明白他的心思,接著他的話,「以前我交往過的女人,也是鬧著分手,但東西也沒有收走,過沒有多久藉著回來要搬她的東西,還不是為了要和好……」
宋奎人當然懂女人的心思,於是只要一發現女人故意留下來的物品,他總是毫不猶豫的丟進垃圾桶。
但怪的是,都已經分手這麼久了,他竟然連前女友所遺留下的東西,都沒有想要丟的慾望……
應該是說,她的東西彷彿像是已經紮了根一樣,他不知道該從何丟起。
她的一切已經依附在他的所有上,他丟棄不了,也分不清什麼東西是她的,還是自己的……
對,這女人好恐怖。
交往兩年來,一點一滴的滲透進他的日常生活之中,就連分手也說得如此輕易。
她沒有落淚、沒有哭泣,更沒有質問他的行蹤。就淡淡的,如同她的個性,總是一張笑顏迎人。在他的記憶中;她一向很有耐性,很少生氣。他也是因為喜歡她這種不吵不鬧的個性,才將她請回家裡「供」著,以混淆宗親們的視聽。
沒錯,他出發點是不懷好意的,但是誰教她個性太好,這兩年來對他的所作所為總是睜一眼、閉一雙眼,他以為她願意委曲求全的。
玩累了,他還是會回到她的身邊……
用她朋友語言形容他自己:他簡直是個該剪掉禍根的爛男人。
那又如何?愛情是他和她的事情,旁人再多嘴碎也沒有用,而且他對她好時,有誰看見?
只是……他對她不好,人人都看見了。
莫名的,一種不該有的情緒竟然油然而升。他覺得他應該喝醉了,不願再去檢討過去他對前女友的一些情感。
「所以我應該把我前女友所遺留的東西都丟掉嗎?」宋奎人像是喃喃自問,似乎在找尋一個答案。
老管家見他一臉遲疑,一眼就看出他對前女友還有很深的眷戀,於是也不好再出主意。「少爺,該睡了,或許睡一覺起來,您的心就靜一些,自然便會有答案了。」
好吧!他累了,所以該睡了。
宋奎人回到房間,偌大的床只剩空寂,睡前也不會有人再嬌軟耳語的跟他說晚安。
他躺在床上,關上夜燈,黑漆漆的房間再也不會有小燈點著,因為他不怕黑,總喜歡享受著黑暗入睡。
黑暗就像一個黑洞,雖然吸引他,而心也注滿他想要的孤寂感……
原來一個人享受這麼多的自由,卻也會換來這麼多的孤單。
而今晚,他付出的代價是——失眠。
一早,宋奎人傭懶的自床上醒來。他不必像個上班族朝九晚五打卡上班,他有一出生就必須背負的事業,但是他從來都不願意去負責。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他只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所以他懶得回家聽父母的叨念,以及祖父整天罵他不成材。
那又怎樣?他總是很瀟灑的將這句話掛在嘴上,他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喜歡沒有拘束的日子。
早上睡覺,下午吃飯洗澡,晚上當「凱子」混夜店,生活多彩多姿。
嗯……三個多月前,他確實是這麼瀟灑的。
但自從前女友離開他的生活之後,他整個作息大亂,就好像一幢房子,徹底被打亂了地基,連維持最基本的外型都不能。
原來他的生活少了她,也少了一個照顧他的保母!
初期,他以為是自己的生活起居沒有人照顧;於是他馬上請了一名管家,二十四小時照顧他。
早上起來有人幫他做早餐,幫他洗衣服,打掃房子,晚上回到家還會幫他留盞小燈……管家做的事,和前女友一模一樣。可為什麼,他還是有一些不能被滿足的地方?於是他辭退了這個管家,又換了另一個;連續十一天內換了十個,最後還是沒有能夠讓他滿意的。
他知道是他的問題,他生病了。
就算他去看醫生,醫生只是建議他轉到精神科,或是神經科從頭到尾檢查一遍。
連醫生都沒有辦法,那他要不要收驚兼去觀落陰,看看自己是不是卡到陰?
最後他當然沒有求救民俗療法,而是勉強留下一個年約六十歲,卻經驗老到的男管家。
他的日常生活起居都解決了,將前女友的離去;只當作作息被打亂,像是調時差一樣,少了她也不會有什麼差別的。
每天,他只要穿衣照鏡;總會這麼告訴自己。
可都過了三個月又多了一點的時間,他還是有部分覺得不妥,就像一切都按照著自己的步調生活,但少了一個人的感覺,真的很奇怪。
前女友,真的是一種可怕的生物。
她能夠滲進你的生活之中,連帶她要離去,都會如此瀟灑。
話說分手時,他也是保持著一貫瀟灑,沒有問任何原因,只當作她不愛他了。
不愛了,他放她走,他則是恢復自由之身。
宋奎人站在穿衣鏡前,挑了一套輕便的衣物穿上,望著兩眼眼下的眼袋。
失眠,真的很痛苦。他嘀咕一聲,換好衣服之後,便下樓準備要用早餐。
「少爺,早。」
用早餐之前,老管家一見到他,便遞來一封紅色信封的帖子,以及一通電話。
他疑惑的接過電話,「喂」了一聲之後,他當下就後悔了。
「臭小子,你終於在家了是不是?」電話那頭聲如洪鐘的老人,語出冷諷。
「爺,你有事嗎?」就算有事,也不是什麼好事。他在心裡嗟了一聲,接了電話,便到陽台點起一根煙。
「下個月是我的七十大壽,我要你帶你女友回家慶祝。」宋老爺雖然上了年紀,但保養得當,說起話還是帶有威嚴。
女友?早就分手了,不過要他帶女伴回去,那也是簡單。
「但你不要混帳到酒店給我帶不三不四的女人回來參加宴會,我要見見你的女友。」不愧是他的祖父;很快就識破他的梗了,「如果你想找借口說沒女友,那正好,下個月宴會裡會有很多公司的千金,以我的人脈,我可以為你介紹、介紹。」
「爺,你不需要這麼忙。」怪了,老人家日子過得太優閒,怎麼不去打打小白球,幹嘛多事的想要擾亂他的生活?
「我就是想要忙著抱孫子。」不提還好,一提宋老爺又上火了,「你是宋家長孫,平常游手好閒也由你了,但是終身大事你要好好考慮,好的對象要帶回來,上次你不是帶回來那名喬小姐,雖然家世是清白了一點,不過我們也不逼你一定要門當戶對,只要她真心愛你,能夠忍受你……」
電話那頭講得滔滔不絕,可宋奎人早已把電話放到一旁,深深的吸了一口煙,將尼古丁吸入肺裡。怎麼他的生活想要甩掉前女友,都甩不掉她的身影呢?就連原本對前女友有偏見的祖父,竟然在這時也站在前女友陣在線,還提醒他可以帶她回去?
他冷笑,要怎麼帶回去?
沒想到前女友分了手,還留下一堆他無法收拾的攤子——
宋家,所有人的批判。
他要怎麼告訴他的父母,他的女友提了分手,根本沒有打算要跟他結婚,也不會為他相夫教子,他們連未來都沒有!
該死!他前女友到底做了什麼事?不但將他的生活滲透完全,甚至還制伏了難搞的宋氏全家。
媽的!他莫名心煩,將嘴上的煙捻熄。
「是是是,爺,你大壽我會準時回去,你說的都好。」
「那你見到小喬時,順便幫我告訴她,她上次做的松子糕很好吃,如果她要再帶回來,我不會介意。」宋老爺很懷念松子糕的甜而不膩。宋奎人翻翻眼,最後收線,結束了通話。
前女友啊!你真的是個可怕的記憶,擾亂了他的生活不說,甚至還默默讓他的家人對她掛念……
喬映芙,你到底對宋家上下的人施了什麼法?
喬映芙,今年二十六歲。自從和前男友分手之後,她便搬離了台北,搬回老家幸福裡理,與她的母親同住。
在她很小的時候,父母親就離婚了,母親這一離就是不回頭,她可以說是對父親沒有任何印象。
母親書讀得不多,但很有自己的想法,家暴迫使她離婚,還順便帶走了女兒,獨自回到娘家將她養大。好在外公、外婆明事理,大家一起共同生活,過著和樂的日子。而她在大學時北上求學,這一去,只有在放假時回來,其它的日子都是待在台北。她很久沒有回南部了,晴朗無雲的天氣,熱燙的太陽曬紅了她的小臉,但她依然不疲倦的在自家後院的海岸,撿一些被海水沖上來的貝殼或是發亮的石頭。
她回到幸福裡,母親也沒有多問什麼,也沒有問她怎麼沒有和那個長得好看的男人一起回來。
母親什麼都沒有問,只是看著她提著行李回來,笑著將她帶進屋裡,然後告訴外公、外婆、舅舅、舅媽他們,她從今天起就不會回台北了。
嗯!她不會再回去台北了。
「台北太過複雜了。」母親在她回去之後,只是這樣的告訴她。
但她沒有告訴母親留在台北的原因。
原本她是求完學就要回南部,只是……?命運就是這麼奇妙,讓她在一場宴會上,遇見了宋奎人。二十二歲遇上他,有太多少女的憧憬,很想要再多認識他一點。這是迷戀,她知道。於是她找了借口,在台北待了下來,用了兩年的時間,終於讓宋奎人注意到她。
「當我女友吧!」二十四歲那年,他終於向她告白。
日後便承認她是正牌女友,有出席的宴會就是將她帶在身邊,坐穩了正宮娘娘之位。
可是宋奎人天生就是個浪子,是沒有辦法困住他的去向。
她以為,只要自己認真的付出,那麼有一天可以讓浪子回頭,瞧瞧她與其它女人的不同。
但其實她錯了。
因為有太多的女人像她一樣,會心甘情願又無條件為他付出,只求能夠待在他的旁邊。
他是女人心中完美的王子,是永遠的憧憬、永遠的目標。
她以為自己也可以當個公主,在王子的身邊待著;然而通往幸福的路並不好走。她經歷過名媛的冷嘲熱諷,宋家上上下下的反對,以及沒有一個朋友願意支持她。
宋奎人不是她能愛的,不要不自量力。那時候的所有人,全都這麼告訴她。
但她以為人定勝天,綜有一天會成為宋奎人的唯一。
只是,她錯得很離譜,江山易改,本性是難移的。
掙扎了兩年;她的努力都得到別人的認同,但就是得不到宋奎人全部的感動,那她繼續努力的意義是在哪裡呢?
於是她開始茫然了。
他雖然不吝嗇在她身上花錢,她也花了很多時間充實自己,學才藝、學財經,什麼都學,只求他多看她一眼。
只是,期待就是一種奢望。
她不是沒給他機會,而是她給自己作了太多的美夢——只要再留下一天,他就會發現她的重要。一天又一天的下去,到後來前幾個月分手前,他是愈來愈晚歸。在兩人還沒有反目成仇,趁自己是保留最美好的記憶,在自己還沒有大吵大鬧、對他又哭又鬧的討回一個公道前,她必須要先開口離開。
她知道很難熬,因為初戀是最痛的。
經歷一陣陣痛,她還是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哭得淅瀝嘩啦的,她晚上還是能看到星星許願。
於是她花了一個晚上想得透徹,最後鼓起勇氣開口說了分手,一旦說了分手,她就再也沒有退路,更沒有辦法回到他的身邊。
不過她不在乎,至少離開他才能夠思考未來的去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倘若她今天沒有離開他,或許她滿腦子想的還是有關於他的一切,跳脫不了既定的設定,那麼她永遠只是困在原地。
她追不上他的腳步,到最後她才明白——她在原本的起跑點上就輸了。
他的家世、背景早就與她劃清了界線,是她硬是要參加這場競賽,發揮不了實力,又輸給了時間。愛他不是不值,而是她的付出付諸流水,那才是最不值的。於是她決定分手,開始自己的新生活。
「分手第三個月過去了,再過十天,就四個月了。」她望著海,數著分手後的日子。
四個月會過去,再來就是五個月、六個月、一年、一年又一個月……
她望著海岸線,一個人孤獨的整理著自己的情緒,失戀的心情她無法跟別人分享,因為她無法用任何言語來告訴別人,她有多麼愛他。
可時間會像海水一樣,不斷將新的記憶像衝上來的沙,覆蓋以前舊的記憶。
是啊!她對宋奎人的記憶會像流沙一樣——
慢慢的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