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璃《美人馭修羅.下》[帝妻.逆天之卷]


出版日期:2013年2月1日

內容簡介
她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實現
此生最期盼完成的夢想
那一日的那一問
是她的願,也是她的怨
芳菲殿中,所有羨煞旁人的榮寵
困住了她的心,也鎖住了她的宏圖
教她日復一日淒恨憂傷
卻始終換不得帝王夫君半步退讓——
她不明白,為何他如此決絕
寧可傷她、軟禁她、不見她一面
就是不許她對天下蒼生有任何建樹?
莫非所謂情深愛重,只是為了阻斷她的志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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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記  季璃

  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

  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倉央加措與佛的對話》

  捨不得。

  對,就是捨不得。

  明明與他們這一對糾纏了幾個月,苦過痛過,也掙扎與笑過,如今要將他們給送出去,心裡只有想把他們抱回來的衝動。

  執念,或許,在季小璃寫律韜與容若時,也有一點吧!

  還記得在北京時,先是過了一段挺悠哉的歲月,每天就是看看文章,出門吃喝,隨便走走,回住處時再拎一堆水果,偶爾再去看看朋友,那時候,想的是就這樣過完兩個月,啥也不做,挺好的。

  十幾年一度的長假,誰要為難自己啊?!

  所以,這兩位,是何時浮上季小璃心頭的?忘了。

  但當袁編寫信來問要不要參加書展時,季小璃想了想,回說只想寫這故事,如果出版社不接受,那……就算了,我繼續放假,隨處亂晃。

  不過,咱家袁編有一個天大的優點,就是接受範圍很大,心臟耐度比人好,而且,以前在水叮噹時,她《叛兒戲春》都讓我寫了,沒道理不接受這一對,呵呵,有前例,似乎話就好說了,是不?

  結果,就在寫了幾千寧的大綱交出去之後,這本《美人馭修羅》開稿了!然後,季小璃很震驚地發現,通常只要有在想故事、寫稿子時,無論是吃飯或走路,是會有一點恍神的。

  不是那種會撞上什麼車啊柱子的恍神,而是吃著走著,會因為突然想起什麼劇情而笑,而且,通常會一邊吃一邊想,眼神不會對焦,總之就是放空茫,先前不自覺,放假一段時間之後,再回到寫稿的生活,發現從以前到現在,在他人眼前,或許季小璃一直就是怪怪的女子,不過這似是我多心了,因為很多人其實不覺得我恍神,會覺得我只是冷冷的不看人而已。

  在北京時,為了更貼近帝王的生活,也彷彿是為了親近某人的執念般,竟在鬼月裡去了「紫禁城」,季小璃是對氣場很過敏的人,心裡是不願的,所以,雖然一直想去,但只要早晨起床,看見天色雖晴朗,但沒好到自己滿意的地步,就在心裡說下去了。

  一直到那一天,湛藍的天空,或許是季小璃有生以來過過最乾淨漂亮的,猶記得那天在微博上,有不少世居北京的人都在證歎那天的晴朗,說雖然很氣煩北京的桑拿天和沙塵暴,但只要偶爾能看上如那日般晴好的天,就會覺得能夠住正北京,是件好幸福的事。

  所以,雖是鬼月,季小璃還是踏進「紫禁城」,因為不能再跟心裡那聲音找天氣沒那麼好的借口。

  也不知道為什麼,季小璃只要人在北京時,頭上的天線好像就是會被開到某個頻道,但季小璃這輩子什麼都敏感,就是一整個人迷糊,所以問我究竟是為何堅持要到那裡,我也說不上來,畢竟從前已經去過兩次了。

  我只知道,因為去了那趟「紫禁城」,容若這個人的生平才浮出來的,為了不讓他身為皇子與男人的性格崩了,季小璃有一度很痛苦,如果有人覺得這位四哥有時候對二哥蠻不講理,喜吃甜,怕吃苦,那不是像女人,是因為他天生傲嬌,被他母后養出來的不羈,以及被他父皇寵出來的矜貴,還有他天性裡的柔軟所致,說起來,他是季小璃所謂的強勢主角,通常這種角色,只要作者的筆鋒有一點偏差,進度會整個頓住,感覺就是這角色拗住了作者,不讓再寫。

  而律韜的強勢,說起來好像是季小璃一貫會寫的男主角,但是,他愛得讓我好心疼,或許,是因為他所愛的人,也是一位皇子,所以,他是季小璃書裡少見愛得卑微的男主角,但也因為這份卑微,所以很討人喜歡,是說,這位男主角也喜吃甜,其一歸功於他家華母后,其二……其實季小璃認識很多男生都愛吃甜耶!反而認識一些女生對甜食沒興趣,於季小璃來看,大概只差在,女生貪好的是甜點的可愛與幸福感,男生則是注重吃進去的甜蜜實在。

  至於容若究竟是不是皇子,抑或是「藥王谷」主人的兒子,這一點,季小璃不願意解釋,原本番外就是不負責任篇,雖說這套書裡的每一篇番外,都讓我好愛,愛到真的好想把他們抱回來,嗚……好想跟他們繼續膩在一塊兒,因為容若可愛的傲嬌,讓我好想繼續寫下去。

  說起來,律韜愛容若嗎?這一點無庸置疑。

  而容若呢?他愛律韜嗎?這一點,季小璃讓讀者自己去判斷,只能說,如果容若與天下,律韜會選容若,天下與律韜,容若會選天下,因為,最後他的心裡已經很篤定,自己在那男人心裡,遠在天下之先。

  所以我說嘛!這傲嬌男……唉,真不知道律韜愛上他,究竟是幸或不幸,但反過來說,被律韜愛上,究竟是容若的幸或不幸呢?岡為他所面對的,是一個愛到成執念的男人,一個認了他為佛,為他佛前護法的修羅。

  修羅,似天,非天,執念深重。

  雖然,佛家常說要破除執念,但是,細想想,其實在我們生活之中,有很多事情都會因為想要而產生快樂,當然,悲傷也會因為得不到而出現。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在佛家語裡,有很多這樣矛盾反覆的禪示,而這世間,也有太多的人事物,都擁有相似的一體兩面,是緣是劫,有時候真的得到過,就不要問了。

  但無論再不捨,總算是將這本書寫完了!

  轉眼容易又春天,讓季小璃歇一歇,想想如何把「商王戀」的後續交代出來,另外,這本書裡,有一位看過「商王戀」系列會熟悉的人物,如果真寫他的故事,季小璃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或許會是我筆不被虐得最慘的男主角,但想到他與他家師父小時候看星空的畫面,卻又覺得好甜。

  有話要告訴季小璃,就上臉書粉絲網頁說吧!是說,最近臉書的設定有改變,如果只按贊而不加入興趣清單的話,粉絲網頁的更新有時候會被壓在最下方,系統也不會通知,一個不留神就會看不到,所以有時候不是季小璃偷懶,是系統沒配合

  新年快樂,能看到這本書,代表咱們都平平安安過了二0一二年傳說中的世界末日,祝福親愛的各位朋友,年年如意,歲歲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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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之三——臥懷不亂之這人欠揍《男主篇》

  「芳菲殿」內,一室靜好。

  只要律韜這人別粘纏得那麼緊,容若大概也會覺得好,不過自從她懷上第二胎,這位帝王簡直就是有事沒事,就會從前殿晃回後宮,就算是隨便胡說上兩句再到御書房去議政批折,他都樂此不疲。

  七個月的身孕,讓容若就著引枕,坐在臥榻上,無論姿勢怎麼調整,都覺得一顆圓滾的肚子頂得難受,再加上雖然入了秋,但天候一直不見轉涼,讓她渾身燥熱,就算擺了一大缸子冰塊在殿內,都還是一身粘膩的熱。

  「走開。」

  她終於忍不住揮手趕開讓她熱上加熱的元兇,那就是在不久之前又從前殿晃回後宮,一直躺在旁邊,抱著她圓滾肚子,傾聽肚裡胎兒動靜的律韜。

  「再一下下,容若,再讓二哥抱一下下。」律韜再度……不,是這些日子以來數不清次數地拉下帝王臉面,求著他的皇后,就只為了能夠在她身邊多賴一下下,享受與她和孩子窩膩在一起的感覺。

  「你是怎麼了?懷叡兒時就不見你如此粘呼。」

  容若已經熱到不管不顧,只差沒用腳將他踢開……如果不是揣著一顆圓滾肚子,她絕對一腳招呼過去。

  「那是因為……你忘了嗎?」律韜調整了一下姿勢,取過一旁的團扇,輕慢地為她掘著,大概是涼風徐來,讓她稍微緩解燥熱,終於不見她只差沒一腳招呼過來的惡狠表情。

  「我忘了什麼?」嗯,涼了些。勉為其難再讓他多待一下。

  「你懷叡兒時,脾氣奇差無比,不給人碰的。」

  「我……有嗎?」

  「看你的樣子一定是忘了。」律韜強忍住笑,聽說女人有身孕會變得迷糊,不知道他家容若是否就是這狀況?

  「齊律韜,不把話說清楚,你就立刻給我滾回去辦正事。」

  「好好,我說。」律韜按下她抬到一半,又作勢要推開他的柔荑,上一個說法究竟正不正確,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無論有無身孕,都不是個好脾氣的主兒,「你懷叡兒,大概四五個月時,就開始整天愁眉苦臉,到六個月時,沒一日給我好臉色看,到第七個月時,我終於才知道,對於因為懷孕生子會漸變得臃腫的身形,你很難釋懷接受,只是一直忍著不說,所以心情一直不好,在終於明白真相之前,我可是沒一日不受你折騰,忘了?」

  「不過就是晚上不讓你抱著睡,哪裡折騰了?」容若沒好氣地瞪他,想到那段日子,她也不免覺得好笑。

  猶記那時,是蘭姑姑開勸她,說就算是真正的女兒家,見著自己的身子為了孕育子嗣而腫脹笨重,心裡也都是糾結難受的,但十月懷胎的辛苦,換一個活蹦亂跳的小傢伙,再辛苦也都不辛苦了。

  「何止?是根本不讓我進房!」他很認真更正她輕描淡寫的說法。

  「你有意見?」

  「不敢。」他繼續慇勤地櫥扇,以伺候的誠意換取在她身邊多待一會兒,最好是可以留到等一下兒子來,一家三口……半,一起喫茶食。

  容若笑瞋了他討好的嘴臉一眼,這人在她面前可真是越來越沒節操,但也只在她面前,就連他們兒子也瞧不到父皇這幾近無恥的嘴臉,更別說天下人還老是覺得這位帝王冷靜自持,肅厲剛斷。

  一陣陣徐來的輕風讓她舒心了些,擱在手裡成冊的河園,微顯笨重的身子往下沉挪,閉上美眸享受他的侍奉,半晌,才悠聲道:「最近總想,如果是兩個男人,倒也好,至少不必擔心弄出肚子裡這條人命來。」

  聞言,律韜少見的嗤之以鼻……不,是在他皇后面前不敢擺出這副冷嗤的不屑,果然,才輕哼出那麼一聲,就被她美眸徐睜,不太高興地瞋顧,他改換上笑臉,湊首在她的眼梢輕吻了下,「不好,就是不必擔心弄出人命來,才不好,兩個男人……就算想要,也做不到。」

  在說這話的時候,律韜的目光一直停駐在她隆起的肚腹上,那烏曜般的眼眸裡,泛過一層幾不可見的淺淡哀傷,雖然一閃而逝,卻沒逃過容若敏銳的盯視,她在心裡冷哼了聲,誰說有孕的女子會變笨變迷糊,她倒是覺得自家的天子夫君變得更像三歲孩子一點。

  她微瞇細美眸,道:「難道,當初你在跟我歡好時,真的有想過要在我那個男人肚子裡搞出什麼人命不成?」

  「如果可以的話。」愛一個人到了極致,總想……留下些什麼。

  這個意思是他真的想過?!

  容若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不,是鄙夷地看著說起這話竟然真有幾分惋惜的男人,忍不住伸手將他推遠一點,不敢相信自己當初是敗在這種人手下,簡直是恥辱到了極點。

  她該再狠些才對,或許再狠些,現在的結果會截然不同。

  律韜見招拆招,很快就接拿住她的雙手,將她又實在地抱回懷裡,仍舊不忘為她煽風解熱,喚人進來再為瓷缸添上冰塊,見她搗著這麼一顆圓滾的肚子,接下來兩個月還會再吹大許多,他就忍不住要心疼不捨。

  容若抬起美眸瞪他,不甘不願地吃進他從一旁幾上冰碗裡取過餵食的冰涼葡萄,心想也不必她對他再更狠了,在這世上,對這男人最狠也最殘忍的,只怕是老天爺,捉弄似的讓他泥足深陷般,深愛上當年的睿王爺,愛得之深之癲,到了讓她在那一夜,覺得這人簡直欠揍的地步。

  那一夜。

  芙蓉帳中,旖旎生香。

  透過層層帷幔,可以看見女人坐在男人身上的翡影,其實,在帳裡的真相大概也是如此,容若一雙玉腿岔開,跨坐在律韜結實的長腰上,兩人的衣衫皆不整,容若更是敞露出大半片的香肩美背,至於律韜則是已經衣襟大敞,肌理分明的胸膛上,幾個引人遐思的美人吻痕隱隱浮現。

  這一切,很意外地完全出自容若的傑作,不過此刻她玉容上不見情生欲動,一雙美眸反而現出壓抑住的怒意。

  「你剛才說『辦不到』是什麼意思?」

  「容若也曾經是男子,應該知道情不動,是做不了事的,是不?」被她壓在身下的律韜試圖以平靜的口吻開導,只是眼角眉梢難掩受寵若驚的笑意,畢竟這可是生平第一次她主動求歡,只是卻……注定砸了。

  容若瞇細美眸,冷笑了聲,道:「就因為曾經是男子,知道男子的身體就算不必情愛也能成事,而且,你不是喜歡我嗎?日日夜裡抱著自己喜歡的人,你就這麼沉得住氣?除非,你已經不喜歡了。」

  最後幾個字,容若在說出口時,感覺心口倒騰了下,這人明明嘴裡說喜歡,但是自從她生下叡兒,至今已經都過一年了,他竟然連碰她一下的意思都沒有,那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已經不喜歡她了!

  今晚,她終於忍不住想試他一試,卻沒想到在挑逗了半天之後,竟然被他一句「辦不到」給澆了冷水。

  律韜沒讓她有機會翻身離開,在她才有動作之前,修長的雙臂已經將她給按抱在胸膛上,她沒掙扎,只是靜靜地將臉偎在他的頸窩。

  但她越安靜,他心裡就越忐忑,苦笑道:「容若以為一個男人日日夜裡將心愛的人抱在懷裡,卻要發乎情,止乎禮,容易嗎?所以只能仰仗一些外物幫忙……好吧!我吃了止情的藥,所以,現在就算想做,也辦不到,藥效至少要到明日清晨才會退。」

  「你吃那東西做什麼?!」容若猛然掙開他的擁抱,以雙手撐住,吃驚地瞪著他,「那種藥很損的,你存心跟自己過不去嗎?」

  「因為,真的不容易啊!」他笑歎了聲,再要抱住她時遇到了些抵抗,他知道她是在生氣自己不愛惜身體,所以抱得辛苦,但他的心暖極了。

  「我讓你吃那藥了嗎?該死,你就沒想過自己——?!」

  「不吃藥,就這麼跟你說上幾勺話,只是抱著你……」他帶著性感沉磁的餘音,淌沒在封住她唇辦的吻裡,久久,才放開嬌喘不已的她,將她按抱貼在自己身上,柔聲道:「就已經足以讓我動情了,容若,我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呢?你的每一個地方都教我愛不釋手啊!」

  知道這男人需要吃止情的藥,才能夠忍住不碰她,教容若心裡為他身體擔憂的苦悶添進了一點甜蜜,「吃多久了?」

  「大半年了,每天只吃一點量,不礙事。」

  「不礙事是你說的。」容若沒好氣地說,心想這人怎麼老是喜歡逆著來?難道不曉得這世上一切逆行倒施,有違常情的做法,難免都有損有傷的嗎?「以後不許吃了。」

  「那以後……容若願意讓二哥碰了嗎?」

  「我有說過……」不讓你碰嗎?

  容若抬起頭,看著他斂下的詢問目光,忽然想起自己當初在知道懷上叡兒時的盛怒,在生子之後,心裡的怨慰,讓這人只要在夜裡手一不安分,就被她給踢下床去,最嚴厲的時候,甚至於幾天不許他進「芳菲殿」,直到他信誓旦旦,保證以後絕對安分守己,他們之間的爭執才算落幕。

  但……當女人是真的不容易,她是真覺得孩子生一個,就夠折騰了。

  「總之,不許吃了。」她不給他承諾,卻是蠻不講理的規定,反正她知道男人的德性,到時候他真忍不住……再說了。

  「是,不吃了。」律韜心裡甜滋滋地抱著懷裡的人兒,知道她態度軟化,他比什麼都高興,只是,她不讓他吃止情的藥,他也絕對不會讓她服事後的避孕湯劑,畢竟什麼逆著來的事情,都是有傷有損的,他豈會不知?至於最後如果搞出什麼人命……只能說他們可是全都有責任的。

  在他的懷裡默了半晌,容若忽然想到,開口問:「那……我還是瓏兒的那兩年,你可也吃了止情的藥,才……?」

  「那倒沒有。」

  「為什麼?」

  「因為不必要。」

  「為什麼?」

  「因為沒那麼……難以消受。」他小心地擇了最後的字眼。

  容若再度掙起身,這次一雙漂亮的眼眸裡,已經飄上帶著火光的煙硝,「什麼叫做沒那麼難以消受,齊律韜,你最好說清楚一點。」

  律韜聳肩,道:「那時候,雖然知道這副女子身軀裡的靈魂是你,對於沒有從前記憶的你,我心裡有疼惜有憐愛,但是,當初的容若是瓏兒,瓏兒卻不是容若,面對那樣的你,真要忍住不動情……不難。」

  一瞬間,容若恍然大悟,原來,讓這人「每一個地方」都愛不釋手的人,是從前的她……不,是他!是當年仍是四殿下的他!

  「那難道是我的錯?!」容若怒不可抑地咆哮,狠狠捏了他的腰脅一把,讓他吃痛地放開手,不知道多少年了,她沒那麼火大過,卻不知道自己在跟他生什麼氣,但想到那些年,他竟然可以臥懷不亂地抱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火大!

  「你給我下去!」話才說完,她已經一腳踢上他的腰側,見他雖沒設防,但也沒乖乖滾下去,忍不住又補丁幾拳幾腳,她狠下心,打的可不是花拳繡腿,最後是聽見他沒忍住的一聲悶哼,才氣呼呼地停下。

  可惡!

  讓她重生還魂做了女人,卻想的還是從前的「他」,如今還說要忍住不動情不難,這一刻,她哭也不是,笑也不得,這一刻,她想起了那一日雪夜殿裡,他一人獨立門前的落寞思念,想起她明明語出不馴,他卻是癡迷不已的渴望,想起了他讓她穿男服,就只為求一絲神似……終是在這一刻,她知道這男人愛慘了自己,只是曾經的「他」,卻再也要不回了。

  律韜揚起嘴角,萬般柔情地看著她氣惱的臉色,抬起手輕撫著她額心又隱約浮上的血滴痕跡,不想急著在這一刻告訴她,自己確實深深地想念曾經的「他」,但是,若不是一日口更加深愛會為他怒、為他笑、為他憂心如焚的她,又何須動用到止情的藥,才能忍住了不碰她呢?

  就讓她多氣一下吧!看著她為他動心動性的嗔怒嬌顏,他心裡高興。

  隔日,朝堂上,文武百官不解他們的帝王怎麼一直在議政時搗著腰際,眉心蹙起,卻是莫名嘴角上揚的笑了。

  他們不知律韜是忽然心有所感,想起了昨夜自己逗心上人的惡劣,好吧!他承認,她昨兒夜裡打得好,他這人真是可惡得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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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之二——求結珠胎之這人該打《女主篇》

  這一夜,「芳菲殿」裡,容若一個人獨坐待天明。

  她就著通明的火燭,畫了一幅山水,卻在清晨天明時,看清了自己筆下的丹青,山不成山,水不成水,只能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這從來未曾有過的失態,教她怔楞地看著那幅畫,久久回不過神。

  就這麼……在乎嗎?

  小滿幾次進來勸主子更衣安寢,卻總是被主子忽視而過,幾次端茶水點心進來,要主子吃些消渴墊肚,告退之後再進來,會發現那些食物一動也不曾被動過,就靜靜地擱在原來擺的几案上。

  天,漸漸亮了,清晨的霧色朦朧,就如同她心上的一片曖昧難明。

  她站在門口,望著殿門外似遠若近,如置在雲煙裡的初綻新荷,想今天早上,他必定是從那處宮裡讓人伺候穿上朝服,就直接上朝議政了吧!

  正因為她心裡是如此想法,所以,當她看見一尊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霧色之間,漸近漸明,穿過曲橋,朝她這方向走過來時,她訝異得微啟櫻唇,一動也不能動,直至那人走進殿門,在她的面前站定腳步。

  律韜一臉山雨欲來的陰沉,斂眸看著她,倏地,他抬起子,冷不防地在她的臉上摑了個巴掌。

  「啪」地一聲,清脆響亮,讓容若傻了好半晌回不過神,他打得不算重,卻也不輕,足夠讓她感覺到臉頰熱辣的痛。

  「你應得的。」律韜冷硬著嗓音,必須很克制,才能壓抑住翻騰了一個晚上的怒氣,這天底下,誰都可以勸他大選秀女,誰都可以要他克盡帝王的職責,雨露均沾,為皇室開枝散葉,但就她不許。

  絕對不許!

  容若在他的瞪視之下低頭,很努力才讓自己的神色看起來沉靜,她知道自己活該被他打這一巴掌,但是,一夜沒睡的煎熬,幾個時辰不來的胡思亂想,卻在被他打這巴掌時,都化成一股辛酸從心口倒騰出來。

  她活該。

  明知道律韜對她的情深,卻因為在生下叡兒之後,想及兩位貴人久不得帝王召幸,無子的妃嬪向來就沒有好下場,所以在昨天午後,終是忍不住開口請他至少給兩位貴人懷有龍嗣的機會。

  她忘不掉當律韜聽她提出這要求時,那彷彿心口被狠揍一拳的鐵青臉色,臨晚,元濟終於從內務府的某個沾塵的角落,找出了盛有後宮嬪妃綠頭牌的銀盤,讓律韜挑選夜裡要上哪個宮裡去過夜。

  他挑了李貴人,昨晚,就歇在那宮裡。

  容若自知不是個大方的人,從前王爺殿下的身份,從來只有她去挑選人,沒人能要求她去分享……跟自己睡的人,但……她也是皇后。

  「好了,皇上打也打,罵也罵了,時候不早,上朝去吧!」說完,容若悶著頭就要往內殿走去,沒看見身後的男人在她轉身之後,對她意外的逆來順受露出一絲訝異失措的表情。

  「皇上!謝天謝地,皇上終於是來了!」小滿興奮的叫聲在殿門口響起,她捧著要讓主子淨面的金水盆,見到皇帝就像見到了救星,「皇上勸勸主子,主子昨天晚膳就沒吃進什麼,還一整夜都沒睡,如果一會兒再不進些早膳,怕是要餓壞身了。」

  容若回頭瞪了小滿一眼,惱恨她這般揭自己的底,腳步沒歇地往內殿而去,卻在快要跨進隔檻時,被律韜一雙有力的臂膀給從背後抱住。

  「真的沒吃沒睡?」律韜俯首,附在她耳邊的低沉嗓音噙著一絲笑意。

  「不關你的事。」她扭著要掙開他。

  「疼嗎?」他輕吻了下她已經現出殷紅的臉頰。

  「敢打就不要心疼。」

  「沒做。」見她一副委屈復又驕傲的神態,讓他忍不住失笑。

  「什麼?」

  「我說,沒做,昨天晚上,我什麼也沒對李貴人做,就在外室的榻上看了整晚的折子,這麼說你滿意了嗎?」

  「怎麼可能?!」容若吃驚地回頭看他,卻沒及設防地被他偷了個香,兒他一臉得意的笑,讓她心裡有些氣惱。

  「怎麼不可能?被自己心愛的人逼上另一個女人的床,除了心頭一把火以外,能有心情做什麼?」說完,律韜就看見她眉間的嗔怨如煙雲般消散,頰上微微的浮現紅暈,明顯的一絲喜意挑上眉梢。

  「那……也不關我的事。」容若不願意承認,但心裡確實高興,她從小就受皇子教育,雖重生做女兒家,但男子的心性不改,學不會自古以來女子必要的三從四德,是個男人就不會想把屬於自己的人送出去與人分享,除非,是失去了也絕對不會在乎的東西。

  「真不關?」律韜才問完,就被她惱得一把推開,看她跨過隔檻進了內殿,他並沒有立刻尾隨而去,只是淡淡地回眸,問向在一旁伺候的小滿道:「昨晚,你家主子除了沒吃沒睡外,還做了什麼?」

  「畫畫。」小滿照實答道。

  律韜轉身大步地走進書房裡,在書案上看見那一紙墨跡還未乾透的丹青,他的嘴角幾乎是立刻上揚,笑得賊,笑得壞,笑得是無比暢快。

  若不是太熟悉容若的運筆,誰會料到這山水不就的一幅丹青,竟是出自曾經名動天下的「靜齋主人」之子?

  她是在乎的!若不是她在乎他到足以亂了心,動了情,豈會連自己一貫擅長的丹青,都亂了章法?!

  律韜幾乎是往另一頭的內殿飛奔而去,殿外的霧色幾乎已經散透,天大亮,該是他上朝的時辰,但是,那些大臣及御史們既然敢進勸皇后要廣開後宮大門,勸皇帝要大選秀女,那他們就該有心理準備,多候一會兒,等他這位皇帝安撫好皇后,以及想好如何整治他們蓄意破壞帝后恩愛的滔天大罪。

  只是此刻,想到容若被他打的那一巴掌,他是真心疼了。

  剛才他是氣昏了嗎?怎麼就不得了手呢?

  最後,律韜在心裡決定,她就算再怎麼該打、該教訓,往後他都要斟酌著,改用別的方式代替……如果她真的太過分的話,不過分就……隨她。

  要不,痛在她的身上,復還千百倍,疼上他的心坎,豈不更折騰?

  後來。

  在幾年後,一次重陽菊宴畢,李貴人過來「芳菲殿」向皇后請安,謝過皇后的賞賜,以及感激皇后令太子視她與蘇貴人為生身母妃,定省問候,晴雨不歇,李貴人笑吟吟的說起那一夜的事,神情對皇后有羨慕,卻無妒恨。

  「娘娘這些年來,對嬪妾們的照拂是無征不至,嬪妾銘感五內,只是皇上是真的深愛著娘娘,旁人代不了,那天夜裡,皇上氣惱娘娘,晚膳沒吃進幾口,徹夜批折子,卻是連一本都沒批完,天才透亮就趕著離開,娘娘是個有福氣的人,能得到皇上真心實意的疼寵,其實,說是雨露均沾,妃嬪們都得好處,但真能得長寵者有幾人?嬪妾無干,得太子視為母妃孝奉,已經十分足夠,心裡反倒慶幸能在無情帝王家裡,親眼看見皇上與娘娘的恩愛長隨,祈願自己積善百年,能有一世,如娘娘的福氣,得一心人鍾愛廝守……」

  那日,在李貴人告退離去之後,容若坐在皇后的鳳座上,沉思許久,直到一聲溫柔的叫喚,喊醒了她的失神,她揚起瞳眸,看見律韜含笑迎面而來,問她在想些什麼?

  她提起一口氣,啟唇想答他,卻在這一刻,一股像是蜜糖般的東西,裹著些許酸澀,陷進了她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好吧!她承認,自己確實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那一日,他那巴掌該打得狠些,因為,她真是不懂惜幅到活該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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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之一——芙渠

  鳳凰山下雨.初睛,水風清,晚霞明。一朵芙渠,開過尚盈盈。何處飛來雙白鷺?如有意,慕娉婷。忽聞江上弄衰箏,苦含情,遣誰聽?煙斂雲收,依約是湘靈。欲待曲終尋問取,人不見,數峰青。

  ——《江城子蘇軾》

  「小滿。」

  「蘭兒。」

  「今年夏天的芙渠,開得真好。」

  「今年夏天的芙渠,開得真好。」

  御花園裡,天清水明,暖風徐來,拂過站在水邊展台上的容若與小滿,年年謝落年年又開的荷花,如今又是紅白競妍,只不過花兒依舊,但舊時的人兒卻已然不在。

  容若一身皇后常服,輕軟的牙色葛衣,微風吹動著外罩的杏色紗服,以說不出究竟是悲傷還是懷念的眸光,盯著池裡開得最盛的一朵白色的荷花,想起了這個地方,曾經是她母后生前最喜待之處,夏日裡,會讓蘭姑姑在這展台擺上坐床,一杯清茶,兩樣細點,就可以耗坐一上午。

  想著,容若淡淡回眸,望著身後,如今了,坐床一側,她為母后備,一杯清茶,兩樣細點,其中一碟是蘭姑姑做的棗糕,母后生前就最愛吃,但也原封不動地擱在那兒,完好得教人心生惆悵。

  「容哥兒。」

  一陣微涼的風兒從湖上吹來,順捎了一聲輕柔的呼喚,容若飛快地回頭,卻只見一折折被陽光映亮的水波,哪有她想見的人呢?

  此刻在她的心裡,不止一遍回想那天律韜對她說過的話。

  容若以為,在聽完他將當年的一切全盤托出時,自己的心裡會很悲傷,但意外的,在知道事實的真相之後,她反倒覺得釋然,像是解脫般透了一口氣。

  如果,此時的容若還是當年的四殿下,或許會在意,但是,如今的容若,除了四殿下的靈魂之外,無論是軀殼或是身份,都已經與「四殿下」再無關係,所以,是父皇的親生骨肉如何?不是父皇的親生骨肉,又如何呢?

  在知道真相之後,容若沒再想過自己當年究竟做錯什麼的問題,因為根本就不必要了。

  反而,令她想得更多的,是母后。

  容著想起了那日,母后說起了「藥王谷」,說起了那神秘的人,說她這一生有兩個男人,一個是對不起她,一個是她對不起……

  芙渠。

  一直以來,她就覺得自己這名字取得真好,於她這人的一生,真是無比的貼切,花開時,看起來臨水迎風,化外般的清新自得,但是,無論那花開得多香多美,多麼的遺世而獨立,那底下誰也見不著的根,就只能紮在水下的爛泥裡,一旦拔除了,便再也活不下去。

  是,她是一朵芙渠花,一朵離不開華家這攤染盡朝堂污濁爛泥的芙渠花,很多年後,華芙渠回首前塵,心裡難免苦澀,想當年她爹真是先知灼見,給了她這個一語能道盡生平的名字。

  「蘭兒,陪我到御花園去走一走。」華芙渠按著侍女攙扶的手背,剛從「養心殿」走出來的腳步,彷彿踏在薄冰般,一步步生寒,美麗的容顏上,除了久病的蒼白之外,此刻鄉了一絲絲心冷的慘青。

  「是。」一旁的蘭姑姑全心全意地扶住主子,小心地伺候主子坐上軟轎,吩咐的往御花園。

  「蘭兒,還是沒有信嗎?」途中,華芙渠側眸看著隨行在一旁的蘭姑姑,見她明顯的一默,輕搖了搖頭,在得到這個回應之後,華芙渠面上倒也不顯悲傷,反而勾唇泛起自嘲的笑,「是嗎?」

  原來,心痛太多次,會麻木,失望太多次,也會麻木,只是麻木過後,還未死透的心,總是仍舊不由自主地生出期待,然後,又再多一次失望。

  行進之間,蘭姑姑吩咐隨行的宮女去為皇后準備東西,到了御花園的湖畔時,展台上已經擺好了一貫會有的坐床,一杯清茶與兩樣細點。

  「蘭兒,今年夏天的芙渠,開得真好。」

  「是。」

  華芙渠坐在墊著軟錦的坐床上,一雙暗淡了許久的美眸,被這天清風朗,碧波紅花給映得生出光暈,但是,在想起剛才「養心殿」裡與她天子夫君的對談,那一瞬的光暈還來不及逗留,就已經又黯淡了去。

  「容若……是朕的親生骨肉嗎?」皇帝病得太久,久到他已經忘了自己當初如何發病,好不容易在吃了皇后的藥之後,有見好轉,但是,在知道那藥裡有人血之後,他便無論如何都不肯再喝了。

  「這就是皇上今天召臣妾過來的目的嗎?」她楞楞地看著臥在床上,滿臉病容的帝王,先是微微地擰起了秀麗的眉心,然後是燦然輕笑開來,「原來,你口口聲聲說愛我,但終究還是信不過我。」

  是,他不信她,如果他願意信她,又怎麼會不肯喝藥?!

  下蠱?在他眼裡,她的心有惡毒至此嗎?

  「回答朕,他是嗎?」皇帝看著自己愛了多年,卻從來無法親近的女子,在他心裡,對她有太多期待,但她回應他更多的,是毫無可能的絕望。

  「皇上既不信我,又何必問我?」

  「只要你說是,朕就信。」

  「那如果我說不是呢?」她苦笑搖頭,「我這皇后身份是你給的,你大可以廢黜我的皇后之位,褫了容若嫡子的身份,只要皇上一句話——」

  「不可能!」皇帝叱喝,一時怒急攻心,重喘了起來,「你是朕的皇后:水遠都是!芙渠,他們說那一日,你跟他在一起,在那隔日,是你生平第一次主動留朕下來,後來,就有了容若……芙渠,朕待你還不夠好嗎?大婚之日,你曾說過不願意有朕的子嗣,朕知道你心裡恨,所以由了你,所以,將律韜抱到你宮裡養育,就權充是我們的孩子,後來,有了容若,可知道朕有多高興嗎?他是如此美好,如此讓朕驕傲,讓朕一心就想著把天下捧給他,因為他是我們的孩子,芙渠……天家之子,血統不允許有一點含糊。」

  在良久的沉默之後,她泛開了一抹美絕人間卻哀傷至極的笑,「你待我好又如何?你終究比不上他。」

  「你說什麼?」

  「皇上歇息吧!臣妾告退。」

  「你把話說清楚!芙渠——?!」

  她走到屏門之前,定住腳步,已經是不想回頭,「如果他說他信我,即便是我已經拿著一把刀刺進他胸口了,他還是會笑著對我說,他信我,信我絕對不會對不起他。」

  那一刻,華芙渠已經流不出眼淚,腳步還未踏出「養心殿」,已經腿軟得只能讓侍女攙扶著走出來,多年的夫妻,她太瞭解皇帝,這人多疑善護,一旦讓他起了疑心,那事情便是有了最壞的開頭。

  所以,她不能示弱,越是求饒討好,越是會讓這人覺得她不過是在心虛,越是保不住她的兒子容若。

  此刻,沁著荷花香氣的風,徐拂上她的臉,她閉上美眸,聽著風呼水滔,鳥兒的嗚叫啾啾,似極了那一日,她與那人在湖上泛舟,那是她十五剛及笄後的幾日,天也是那麼晴好,他隨手摘了個蓮蓬,為她剝蓮子,去了芯之後再給她,她一時不防,咬到了一顆還有苦芯的蓮子,瞬間皺了臉,看他一臉好開心的笑,知道他是故意沒去芯的。

  「苦嗎?」他問。

  「甜的。」她故意說反話,不讓他得意。

  「那多吃幾顆?」他莞爾笑了。

  「免了,你自個兒留著享用。」

  「生氣了?」

  「誰敢跟你這位『藥王谷』的少主生氣?不過是被你喂一顆沒去苦芯的蓮子,不是你谷裡獨步天下的毒藥迷散,我就該謝天謝地了。」

  「你這人,一點虧都吃不得。」

  「這天下能吃的東西那麼多,何必吃虧呢?」

  「好好好,不氣了,我跟你賠罪,你想我做什麼,我都做,好嗎?」

  「就算我要你大開『藥王谷』之門,救治天下百姓,你也願意嗎?」那這樣要她多吃幾顆苦蓮子她也沒意見了。

  「不值得救。」他的臉色與語氣轉瞬一冷,「這天底下的人,大多都不值得救,不知感激也就算了,還多得是會恩將仇報的人,為了這些人而擾了清幽,得不償失還浪費自己的生命。」

  「既然你們不救人,何必又精益求精,研究救人之法呢?算了,我看你們說不定醫術只是爾爾,不廣開醫門,是因為不想丟臉。」

  「真是。」他嗤笑了聲,俊朗的眉目因此更顯雍逸迷人,「我真想為了你這幾句激將的話而開『藥王谷』大門,讓你好好見識一下我們谷裡人的本事,告訴你,我們只有兩種人救不活,一是救了也不會活的人,那種人,最多用『還魂香』吊住一口氣,不過非到必要,我們不用那香,因為一日日對那人而言,都是人間地獄般的折磨,第二種,是傷,我們醫不了被神器所致的傷,那種傷口有痕無形,是傷非傷,也就等同無傷,既是無傷,我們也根治不了。」

  「神器?天底下有這東西?」她太好奇了。

  「有,只是一般人看不出來,就算得了也以為是尋常寶物,只有知道用法術咒之人,才能使用,具體的情況我也不清楚,不過,聽說是千百年來,來往人間的天人無數,偶有所用的法器留在人間,或是被他們養過的飛鳥走獸被神力影響,也有了不尋常的法力,但咒語大多遺夫了,如今怕是已經沒有人知道了吧!所以第二種人,我還沒碰過。」

  聽他侃侃而談,這一刻她心裡才有真實感覺,原來那天她從客棧二樓摔下去,眼前這個一把將她抱住的人,是個還滿了不得的人物呢!

  「轉來繞去說了那麼多,就是不肯嘛!不過,本姑娘不是個不講理的人,『藥王谷』百年的基業我輕易動不得,但你自個兒說我想你做什麼都做的,那……給我一套你們『藥王谷』的醫書,我知道,那可是都不外傳的。」

  「你知道不外傳,還硬討著跟我要?」他笑瞪她,一臉啼笑皆非。

  「連這個也不行?」好吧!是她太異想天開了,吃一顆苦蓮子跟人家要換家傳寶貝,是說傻話了。

  風輕徐來,華芙渠抬起嬌顏,感覺著溫暖的日光,曬在她的眼皮上,那宜人的光亮讓她想起了那日他明明一臉為難,但還是對她無比呵護。

  在那一日,她想,這輩子就嫁給這男人,肯定會有最快樂的人生。

  所以,先帝的賜婚,讓她慌了手腳,她對娘親哭著說不嫁,說自己心裡已經有想追隨一世的男人,說請她和爹放過女兒,別讓她嫁進王府。

  「好,娘讓你走,不過,娘有一個條件,那就是離家以後,你不許回頭探聽關於咱們華家的任何事,因為,王爺是未來儲君,你抗旨逃婚,華家能有什麼好下場?既是不堪,你就別知道了比較好,來,娘幫著你一起收細軟,能讓你帶走的,娘一定不吝嗇給你,就當作是娘和爹送你的嫁妝……」

  猶記得那一日,當她娘拉住了她的手,像是要趕女兒離家般,催促著要她收行囊,那一瞬間,她只覺得娘一向溫暖的手好冰冷,她覺得心好痛,淚水糊了她的視線,在親娘面前像個三歲孩子般嚎啕大哭了起來。

  「娘,你逼我,你這是在逼我!」她拗著不肯跟隨娘進內室去收東西,明明一心想走,但她的腳步卻移動不了。

  因為她辦不到,從小,在這家裡,每個人都疼她,讓這些人因她而遭罪,要她坐視不理,她辦不到!

  她以為,自己一輩子的眼淚,在那天都哭盡了,但是,在她成親的前一日,收到了有人送來一個匣盒,說定一位老朋友要送她的成親賀禮,進了屋,她打開那個匣盒,看見裝在盒裡的幾本醫書時,她的淚再度奪眶而出,再追出去時,來人已經不見蹤影。

  是他!雖然易了容,但她知道是他!

  在很多年後,她還是後悔自己怎麼會沒有一開始就聽出來,那雖然刻意壓沉了卻仍舊好聽的嗓音呢?

  「小姐,這日頭越見毒辣了,你身子不好,回吧!」蘭姑姑微俯下身,在主子的顏畔輕語道。

  「好,回吧。」華芙渠終於睜開美眸,眷戀不捨地再看一眼那已經收合的荷花碧海,搭上女侍伸來的手背,最後一絲飄浮的心思,是被站起身時,沉重加鉛的雙腿給拉了回來,終究,她已經不再是當年的荳蔻年華,如今更因為服藥而日漸衰沉,「蘭兒。」

  「是,小姐。」

  「這好,我當年將韜兒遣出『坤寧宮』了,是不?我一手養他到七歲,太知道他認了死扣就勸不回的性子,這一點,他像他父皇,我不想拖累他,但我希望他能比他父皇多一點慈悲,你說,倘若如今我將當年的苦心告訴他,他能否為我保住容哥兒的命?」

  話落,她與多年的貼身女侍相視久久,想起這兩年奪嫡的腥風血雨,其中不無皇帝的包容與放縱,如今想來,這位帝王的疑心早起,再想兩位皇子的水火不容,血染朝堂,想……她們不敢再想,終究是相視無語,只有華芙渠的一聲輕歎逸唇而出,幽幽地蕩進清風裡……

  芙渠。

  那日,從客棧二樓摔進他懷裡的少女,有一個美得極襯她出色外貌的名字,那天之後,他在谷裡的院子裡,就栽滿了各色的荷花。

  只是最終,他只得了那池荷花的美麗與清香,那一朵他真正想要,卻說自己離不開華家那攤泥污的「芙渠」,最終做了他人妻。

  芙渠,我絕不救皇帝。

  他凝視著書案上初乾的墨漬,打算直白地回她,他是鐵了心不救中毒日久的皇帝,就算,他可以不計較那位帝王搶去了他心愛的女子,他也不能無視要解那毒的嚴苛。

  他的芙渠並不知道,早在很久之前,皇室已經派人過來,私下請了「藥王谷」裡的人去為皇帝診病,所以,在她開口之前,他就已經知道皇帝中了奇毒,如今的皇帝,一身都是毒血了,倘若要將毒給盡解,醫治之人必須付出不小代價,而且,前提是還必須得到一樣稀世珍物。

  想到她看到自己這樣拒絕的嚴詞,會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搖頭苦笑,揉去了那張紙,落筆又新寫了一份。

  芙渠,你真該死,總知道如何為難我對你的好。

  不,這話一看起來,就知道他對她充滿了怨懟,但是他其實並不怨她,就如同他這輩子為「藥王谷」而生,他怎能要求她割捨華家呢?那一池污泥再濁惡,卻用了最好的養分,培育出他生平最愛的芙渠花。

  最後,他再度揉掉那張紙,再倒了些水進硯台,緩慢地研著已經有些乾涸的黑墨,這一刻,他的神魂彷彿又回到她成親後幾年,在那佛寺的山門前,再見到前去禮佛參開的她。

  那時候的她,已經是皇后,但一身微服素裹的衣衫,看起來還是當年會說苦蓮子是甜的少女模樣,那一夜,是他永生難忘的美夢。

  所以,允她吧!

  他再度提起湖筆,沾了濃墨,一字一句,如抒寫情衷。

  芙渠,那藥我會派人按時送去,但別再讓人送信來,我不想再知道任何關於你和他的事,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聽你說那句話會讓我很生氣。

  她當然知道他會生氣,氣她的不愛惜自己,這些年,她愛上那個皇帝了嗎?要不,怎麼會在知道要解毒之人,必須先服藥養血,再以自己的血去當藥引時,她竟毫不考慮呢?

  那位帝王的命,對她而言,就當真如此重要嗎?重要到明明知道最後自己會因此殞命,她都不在乎嗎?

  末了,他再度揉掉那張紙,就明知道她會內疚,何必再說這些話,讓她更心痛呢?算了!他不吃驚於自己竟然一絲毫都不忍心折騰她。

  芙渠,在我死前,還能再見你一面嗎?

  當他回過神,竟然已經落筆寫下了這幾句話,一瞬間,他有些怔仲,因為,這才是他最想對她說的話,在死前,再見她一面。

  其實,明知道她會因為養血而死,他卻不是太悲傷,因為,他會死在她之的,將他的骨血焚成灰燼,以做為她養血之藥。

  那位帝王的毒中得太深,他谷裡派出去的人回來之後,只說無解,再也沒有下文,原因是他們知道如今要解這帝王之毒,唯有以無數珍藥養了數十年的「藥王之骨」,人了養血之人的體內,從此,那人的血可解盡天下所有奇毒,只是,命不會久矣。

  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要求,前提是他必須先喪命,她還能夠跟他開得了這個口嗎?罷了,再見一面不過聊慰相思,當他的骨血入了她的體內,從此,誰也不能將他們分開。

  最後,他再提起筆,在原來的字上又潦草地覆了幾個字,寫完,筆自他的手上滑落,墨色污了最後幾個字——

  芙渠,我明明早遇見了你,但終究我們這輩子還是……錯過了。

  芙渠。

  帝王一直很喜歡他皇后的名字,美得一如她出塵的絕色。

  走出倚廬,帝王屏開身邊攙扶的宮侍,獨自一個人走過在寒風裡飄蕩的招魂白幡之間,一步步走得緩慢,讓刺骨的寒風提醒他,他畢生鍾愛的芙渠花,已經隨著溫暖的夏季而彫謝離去。

  在他的心裡,覺得這儀式上必擺的白幡多餘得可笑,因為,她的神魂好不容易能夠以死出得了這皇宮,又怎麼肯回來呢?

  帝王想到剛才在倚廬裡,看見他生平最愛的四子,心不是一陣愴然,他忘不掉那孩子出生時,自己的激動狂喜,忘不掉當那漂亮的小臉第一次對他笑時,他差點連心肝都要掏出來給這小娃娃。

  逐至這孩子日漸長大,一切的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如此令他這位帝王驕傲,在他心裡已經有了決定,誰也不允許與他的四子搶奪儲君之位。

  寒風拂過帝王面,他停不了腳步,就靜靜地站在風口上,回過頭,看著殿內的白燭供菊,亮晃得刺眼。

  芙渠,你說朕不如他,你這話偏心,這一世,你何嘗給過朕恃愛生傲的自信呢?那日,朕想信你,你知道嗎?

  帝王的神魂恍惚,將這漫天的雪白,看成了大婚當日的火似茜紅,那一日,誰也沒料到,他會與那個哭紅了眼嫁他的少女,相陪卻相怨過了近三十載,他明明想疼惜她的淚眼婆娑,但最後卻是一句「不准再哭了」讓她止住淚。

  芙渠,你以藥養血的事,朕早就知道了,你就算對朕再無情,也不可能對朕下蠱,你知道你所愛的那男人心有多狠嗎?讓人告訴朕這個事實,是他對聯奪他所愛三十年的反擊吧!朕不想再喝你的血,希望你能夠活不來,但是,終究還是太遲了是不是?

  「皇上……?」一旁的宮侍擔心地看著帝王在寒風裡更加慘白的臉色。

  帝王擺了擺子,要他退下,歎息轉身,往大門而去,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而他心愛的四子能否活命,就在他一念之間。

  芙渠,你願以命救朕,是否有一點原因,是因為愛?

  一抹淺淺的笑,躍上帝王瘦瞿的唇角,讓他嚴厲的眉目顯出了一點溫柔,反正人都不在了,就讓他這麼自欺欺人,正主兒也不會跳出來反駁他了。

  芙渠,朕信你,信你的容若是朕的兒子,但是,朕是帝王,天家的尊貴血統朕必須嚴守著,不能有一絲含糊,所以,朕不殺他,但是,皇帝的位置,朕是絕不可能給他了。

  直至上了暖轎,厚簾掩下,再也沒人看見的時候,帝王才放鬆虛弱疲憊的身軀,沉靠進軟墊裡,輕喟了口氣,閉上雙眼,彷彿見到了那一年,在他還是王爺時,在宮廷荷花宴上,所見到的那少女笑顏,那恨不早見的一眼,讓他決定了這輩子只想與她攜手共渡。

  芙渠,你與我夫妻數十載,但我們彼此到底還是……錯待了。

  澄澈的天,依舊是微風徐徐,只是挾帶了一絲近午的暖熱,容若不知道自己究竟望著那一湖荷花多久,心裡生了恍惚之感。

  她彷彿在剛才出神時,看見了些什麼,那糾纏的情感,讓她好半響心揪得難受,深吸了口氣,終於逐漸緩過來。

  就在這時,聽她家兒子軟糯的童音從身後傳來,「『娘親』,蘭婆婆做的棗糕真的好好吃喔!」

  「對啊!蘭姑姑可不輕易做,這可是托你『四叔』的福氣,咱們才有機會吃到的。」接話的人是她家六弟,說話的聲音聽得出是滿嘴食物。

  她猛然回頭,看見青陽坐在床側,一下一塊棗糕,餵著他家小皇子時,也順便吃將了起來,他們兩個也就算了,更甚的是……律韜竟然也站在一旁,手裡拿著一塊棗糕,在她回過頭時,正好就著嘴要咬下去。

  「你們——?!」就這麼饞嗎?容若看著一旁空空如也的碟子,一時之間哭笑不得。

  兩大一小的男人動作頓住,不約而同往她這方向望過來,眼神彷彿想問他家容若(四哥)(四叔)不過就吃了碟子上的棗糕,是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容若嗤笑搖頭,被他們迷糊的表情給逗樂了,讓她方才心裡的沉鬱一掃而空,她回過頭,再看那一湖抹苦嬌艷的碧色,呢哺道:「我只是想告訴你們,今年夏天的芙渠,開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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