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夏娃《他只在床上告白》


出版日期: 2018-02-09

誰的青春不是甜美又充滿遺憾?
像鄉間雨後迎光的小路,分不清潮濕還是溫暖。

我,陳穎,本名陳招男,不要誤會我是因為名字俗氣才改名,
是為了跟杜御這個冰山般的男人結婚才改,是因為,我想迎接挑戰,
杜御本來是我朋友也是我死黨樂樂的男友,眾人都說我是狐狸精,
說我背叛了14歲就說好要三個人一起到老的約定,
但我跟杜御都很明白,我只是他無法跟樂樂繼續走下去的避風港,
所以他說︰招男,我可以負責任,但我不會再愛上除了樂樂之外的人,
他這麼說的時候,一定沒想過我的心像毛巾一樣被擰痛了,
我不甘心,我單戀6年的心不甘心,因此我接下跟他結婚的挑戰,
我換了個名字便是想重新開始,我甚至使出全力改掉火爆的脾氣,
偏偏10年婚姻只換得床上的熱情,他從來沒笑得像跟樂樂在一起時,
離婚是我提的,我回到樂樂已經當了村長的那個溫暖小村落,
單戀丟棄了、脾氣不改了,只管追結婚前被自己舍棄的夢想,
卻沒想到,除了重拾友情之外,我還能“看清”愛情……


序言

天地大廈。

陳穎望着餐桌對面的丈夫。

杜禦垂着眼眸,喝了一口咖啡,擡頭接觸到她的目光,仿佛才想起他的妻子還在氣頭上。

“穎兒,你不要把媽的話放在心上,下班我會先回去一趟,你什麽都不必煩惱,交給我來解決。”

“媽說的也沒錯,家裏人口少,多生幾個,多點孩子的笑聲,熱熱鬧鬧的總是好,就不知道你在想什麽?”陳穎冷水澆掉杜禦的好風度,他的臉色逐漸凍結。

“好了,到此為止,你不要再說下去。”杜禦板起臉,不想和她吵。

“你不想帶孩子,我一個人帶總可以了吧……為什麽不可以要?”陳穎胸口堵着一股氣,很煩躁,很焦慮,感覺像是要爆炸了。

“……你不要再說了。”杜禦整個臉沉了。

“不說要怎麽商量?反正這次你要聽我的,讓我再生一個女兒,我會自己帶!”

“你怎麽自己帶?小孩随時要哄、要抱,哭了、餓了不等人,你半夜根本就爬不起來——”

“俊英那時候的情況怎麽可以跟現在相提并論!我如果一個人忙不過來,我會請保母,絕對不會吵到你!”陳穎被杜禦踩到痛腳,瞬間爆氣了。

“你不要亂發脾氣,我們在俊英身上花多少心血和時間,你還忙不夠?況且你想生女兒就能生?不要胡鬧了。”杜禦低斥她。

“我兒子有什麽不好?我忙得很快樂!我就是不懂全家都那麽盼望,為什麽你要反對?到底是誰胡鬧!生不到女兒我就繼續生,我們又不是養不起!”

“你開始胡言亂語了……冷靜下來,不要再跟着家裏起哄。我去上班了。”杜禦臉色緊繃,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毫無結果的争執上面,從餐桌起身。

陳穎一雙眼睛瞪得很大,沖過他身邊跑進房間……等杜禦進去拿外套,她把一包紙袋扔到他身上。

“穎兒!”杜禦不能忍受她的亂發脾氣。

“存摺、股票、房契……所有財産都在這裏。”

“你拿出來做什麽?”

“我們的財産是夫妻共有,我有權利分一半,我的部分就當作我付給你的贍養費,我要兒子的扶養權——如果你不生,我們就離婚!”

“穎兒,你太過分了!”

他這人向來講原則,當他說“不”,就是沒得商量,結婚十年來,陳穎還不了解他嗎?

但是陳穎這座悶了許久的火山,終究還是爆發。

因為不生第二胎的問題,吵到要離婚,這是杜禦始料未及。

但是陳穎說出口了,就算她只是一時沖動嚷出來,以她的脾氣,硬着頭皮她也會走到底。

面對暴走的妻子,過去杜禦會讓她自己慢慢冷靜下來,過一陣子再和她溝通。

但是這一回,陳穎和他冷戰,在家完全無視他的存在,“完美妻子”全面罷工。

杜禦終于忍無可忍,他主動開口……答應她的離婚。

陳穎也知道杜禦的原則是銅牆鐵壁,沒有轉圜餘地,和他硬碰硬,她從來就沒有好下場。

向來都是這樣的。

陳穎只是意外,面對離婚,杜禦會提出這種條件——

“你非得離婚的話,我無話可說,不過家裏都很寵俊英,不可能會讓你帶走,弄到最後只好上法院了……官司開打,時間是拉鋸戰,拖久了,雙方撕破臉,站在俊英的立場考量,不管父母哪一方争取到扶養權,都是兩敗俱傷的局面,相信你也不樂見。

“穎兒,如果你還是非得離婚,又要俊英,我可以成全你,不過我希望能夠把傷害降到最低,如果離婚之後你能夠答應先回快樂村去等一段時間,明年我會安排俊英轉學到杏山去念書,讓俊英留在你身邊。”

杜禦明知她在故鄉臭名遠播,是人人喊打的狐貍精,還要她回快樂村被人白眼,他是以為她不敢答應,還是另存心思?

陳穎仰着頭,瞪着屋頂的漏水……又多一處了。

“哇啊,這不是小水滴,這根本是水柱了……會不會變瀑布啊?”歡樂樂從背後抱上來,整個重量挂在她身上,嘴裏啧啧啧,把陳家破屋頂的漏水當奇觀,啧啧稱奇。

陳穎曾經非常生氣的想過,杜禦如果是硬着來,那麽她半夜把兒子拐走也理直氣壯,偏偏他摸着她的頭勸說還抓中她的心思——她怎麽忍心讓兒子幼小的心靈受到傷害?

考慮到兒子的心情,她選擇以和平的方式處理兩人的離婚,和杜禦簽訂離婚協議書,等待來年和兒子團聚。

離婚之前,她把父子的生活起居都安排妥當,請人幫忙煮三餐和打掃,所以比較不擔心。

回到快樂村,已經四個多月了。

陳家的平房是外公留下來的,陳穎返鄉才發現小庭院的老樹因為被臺風劈倒,壓破屋頂。

多虧有歡爸和樂樂幫忙修補,總算有個安身之地,偏偏漏水……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她把所有財産都給杜禦當贍養費,換取兒子的扶養權,現在要努力賺生活費,才存了一點錢……真是傷腦筋。

“所以說招男,這個錢還是不能省,補屋頂這麽大的事本來就應該交給專業的來。”歡樂樂還是喜歡叫她招男,老早就把陳穎這個名字當耳屎給扔了,她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直接撥給專業的阿水師,不等“屋主”出聲,村長就自己出主意了——

“喂喂喂……阿水師,我村長啦,最近忙不忙?”

陳穎回頭瞪住她。

村長當作沒看到,走去客廳繼續講電話,“……這樣啊,看你什麽時候有空過來招男家看看……對啦,就是屋頂漏水……那等這陣子下雨過後,再麻煩你跑一趟,謝謝你……哈哈,不是沒開啦,是我的手機沒電自己關機了我沒發現……江大農找我?你在機車店啊,機車又壞啦……”

陳穎望着大雨大雨一直下,從屋頂漏得滿地都是,等俊英明年搬過來就會用到這個房間,先整修也好。

套一句樂樂的話說,十年還真不是匆匆過,她過去東學西學的技能派上用場了,再來找些兼職做,多賺點錢……

“招男,還有沒有飯,我肚子餓了,幫我煎個蛋。”講完電話,歡樂樂晃回來了。

“一個小時前才吃過,你飯桶啊!”

遇到這個大飯桶,她還是忍不住扯開喉嚨,白費了她這十年的修身養性。

話又說回來,這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雖然她和杜禦十年婚姻落到離婚收場,她反而拾回和樂樂的感情,彌補過去年少輕狂一時激情所犯的錯誤。

過去十年裏,她每每想到樂樂就痛的心髒,終于……可以不再痛了。

所以說杜禦……真的是很讨厭!

時序進入十二月,再過兩個禮拜就是聖誕節,陳家的屋頂終于不再漏水,雖然修補好了,但是……

真的沒問題?

月光下,仰頭一看,屋頂都還看得到拼拼湊湊出來顏色不一的磚瓦,到處東一塊、西一塊像補丁的痕跡——陳穎特地拍給兒子看,告訴兒子這是別的地方沒有,只有陳家屋頂才有的“特色”,讓兒子眼睛一亮,也跟着很開心。

然而陳穎嘴裏所謂的“特色”,其實是在摳門屋主的預算控制下,以“堅固耐用”為前提,阿水師口吐白沫,花了許多時間把積存的餘料翻出來補上的。

馬路旁停着一輛黑色轎車,男人站在小庭院外,仰頭看着屋頂許久,才皺着眉頭拉下目光。

他摸摸花框小鐵門,試着輕輕一碰,兩扇小鐵門就開了,根本沒鎖……男人眉間的紋路更深了。

男人看看表,踩着月光,走進陳家庭院,察看環境,巡視門窗,屋裏一片漆黑,每天早睡早起的屋主,還是一樣十點就上床……

媽……樂樂阿姨老是趁你睡着爬上你的床,你有沒有發現這其中有很大的問題?

嗯……現在是溫泉季,村長很忙,還忙着約會,我猜你樂樂阿姨現在如果不是在麥叔叔家,就是正忙着在村裏團團轉……放心吧,她這陣子都沒空過來,每天只有吃早餐才看得到人。

媽媽,你不要轉移話題,你把我們家的大門鑰匙藏在門口外面的花盆被爸爸發現時,爸爸說這動作很沒安全觀念。你以前住在家,還有我跟爸爸看着你,幫你收鑰匙,你現在一個人住,大門的鑰匙放在窗戶溝槽,連樂樂阿姨都知道你的習慣,這樣很危險你知道嗎?

俊英,媽好想你,才一陣子沒見到你……你又長大了……

媽媽,你一睡着就迷迷糊糊的,連爸爸抱你回房間,你都不知道,萬一有壞人深夜闖進去,爬上你的床怎麽辦?我實在很擔心你……

嗯……你爸爸把你教得真好,你的口氣愈來愈像他了……

杜俊英每天睡前都要跟媽媽視訊道晚安,而父親總是盯在一旁。

杜禦把手指伸進窗戶底下的窗溝內,心情很複雜……他到底是希望摸到鑰匙,還是希望她已經改掉壞習慣呢?

不管怎麽說,他覺得心理平衡了一些,他這個做丈夫的耳提面命,被她當耳邊風,而她最愛的兒子說的話,待遇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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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一

唉!

杜禦拿到鑰匙,卻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十幾年前的快樂村來來往往都是村子裏的人,環境、人口單純,老一輩貪方便,家門鑰匙随便塞還情有可原,現在的快樂村已經發展為觀光溫泉區,正值溫泉季,到處是陌生游客,她還毫無警覺心!

喀……

依然是陳家小厝。

寒冷的夜,窗門緊閉,把月兒關鎖在窗外,屋裏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隐隐約約,廚房旁邊的那間房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古早的大通鋪唧唧嘎嘎地響。

通鋪上,高高隆起的棉被蓋着微微的喘息聲,吸吮聲,淡淡的茉莉香被森林裏的芬多精包圍,吞噬,慢慢打開了一道門,通回過去的時光……

“嗯……你回來了?”今天又加班到這麽晚。

陳穎眼睛張不開,呼吸充滿清新好聞的森林香,嘴裏嘗到杜禦的味道,他的唇,他的吻。

杜禦的體溫包圍着她,溫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移,慢慢暖熱了她的身子……在寒冷的冬夜裏,背後一股涼意,陳穎忍不住往他懷裏鑽了鑽。

“……我回來了。”

黑漆漆的通鋪上睡着離婚婦女,離婚男人的外套、領帶擱在一旁。

杜禦嘴角微揚,她依然維持着好睡好入眠的好習慣,睡得一塌糊塗,分不清東南西北。

“嗯……幾點了?”陳穎摸着一副結實的胸膛,解開一排鈕扣,剝他的襯衫,解皮帶扣……

“十一點多吧?”杜禦把一副柔軟的身子抱進懷裏,額頭貼着她,深深吸了口氣,不得不承認,這十年來他是太依賴她了。

“俊英又收到情書了……聖誕節都還沒到,已經有好幾個不認識的女生寄卡片給他,樣子長得像你真吃香。”真吃味,父子都一個模樣,招蜂引蝶。

“是嗎?”他兒子真是什麽事都跟她分享,杜禦和兒子住在一起,卻連一張卡片都沒見過。

杜禦加深了嘴角的笑容,滿意地發現,幾個月來的分離并沒有造成影響,陳穎潛意識裏還停在過去的生活模式,十年養成的習慣已經深入她骨子裏了。

以往杜禦有應酬或加班無法回家吃飯時,陳穎都會把兒子的生活瑣事跟他說,讓他再忙碌也不會錯過兒子的成長。

杜禦親着她的唇,他就喜歡她睡得又沉又香的時候,她也只有這個時候最坦率。

“他傳照片過來,每一張卡片都寫得好肉麻,好直接,現在的小孩……”陳穎習慣了交代兒子的事情,習慣了老是被他的吻打斷。

可是……他今天沒有酒味,怎麽吻得這麽重,抱得這麽緊?

還有……她兒子只傳照片給她,怎麽沒有拿給她看呢?

陳穎感覺連呼吸都被杜禦吞噬了,他今天的吻又深又重,像猛獸一樣,讓她沒來由的不安,仿佛要掉入黑洞裏抓不住自己。

她?住他的嘴巴,轉開臉去深吸了口氣……怎麽回事?他很久沒這麽吻她了。

杜禦拉下她的手,揉握着她冰冷的手指,心底留有一絲嘆息。

陳穎意識逐漸浮上來,想起來——

她的寶貝兒子一天會丢好幾則訊息過來,每天都開着視訊跟她道晚安,俊英沒有把卡片拿給她看,那是因為他們母子分居兩地……因為她和杜禦已經離婚了——

“樂樂?”

她和杜禦離婚了,偶爾睡得太沉就會發生這種情況,把半夜爬上床的樂樂當成是下班回來的杜禦。

歡樂樂老是爬上床就一把抱住她,像八爪章魚巴住她不放,拚命擠光她胃裏的空氣,死命把她弄醒。

陳穎這麽不容易醒來的人被吵醒,一個大腳免不了——

“……像嗎?”

黑暗中,陳穎差點踹下去了,卻突然傳來杜禦的聲音……

杜禦渾厚低沉的聲音跟樂樂清脆爽朗的聲音差了十萬八千裏,怎麽會像?還有,他細碎的吻持續落在她的臉頰,她的耳垂,她的脖子,她的唇,甚至她的身子都能感覺到杜禦雙手的愛撫……

不是樂樂,那麽是——

“我又作夢了?”這次的夢境竟然真實到她分不清楚,是因為上個禮拜才見面的關系?

穎兒,我們盡量避免影響到俊英的正常生活,讓俊英能有健全的身心發展,以後全家每個月固定兩次郊游聚餐,這個條件可以嗎?

為了兒子,她當然好。

她的父母離婚後,兩個人好聚好散,小時候她最期待的就是全家出游的日子。

所以雖然離婚了,她還是和杜禦拉着兒子的小手,手牽手快樂去郊游——但是經過幾個月下來,陳穎有些後悔了。

陳穎以為離婚是,兩人各自展開新生活,用嶄新的心情迎接美好的未來。

但是到了杜禦這裏……情況好像不太一樣。

現在如果給她重新寫離婚協議書,她一定斬釘截鐵拒絕他,并且嚴厲警告他——離婚夫妻就應該分得清清楚楚,永不再見!

“真意外,你會作春夢?”

陳穎當然是在作夢,不然已經離婚的杜禦這個時間出現在她的房子裏,在大通鋪上光着身子和她抱在一起,發生如此跳脫現實的狀況該如何解釋?

不過夢裏居然連一盞燈都沒有,而且夢裏的杜禦瘦了,以往厚實的胸肌變得有點單薄……上個禮拜确實看到他臉尖了點,這大概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吧?

想到這裏,陳穎更懊惱,明明已經下定決心要和他分得幹幹淨淨,卻還是對他魂牽夢萦。

所以她就更氣杜禦,每次見面他總是讓她忘記兩人已經離婚的事實,每次總是讓她以為他們還是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的出游,她還是他的妻子。

杜禦……真的瘦了……

“穎兒,你還沒睡醒?”杜禦在她一雙手胡亂撫摸之下,聲線改變了,緩緩抓住她的手。

嗯?陳穎半眯着惺忪睡眼,還沒反應過來。

啪嚓。燈,亮了。

杜禦翻起身開燈……

他怎麽知道開關在那裏?陳穎眯着眼睛适應光線,目光跟随人影移動,一時之間思緒好錯亂。

是杜禦嗎……為什麽光着上半身?

陳穎從床上爬起來,揉了揉眼睛。

只是幻影吧……怎麽還在?

她用力眨眼睛,随着人影靠近,高高仰頭看。

牆面斑駁的小屋裏,一踩就發出響聲的大通鋪,晃閃的燈光底下有如巨人般當頭壓下來的身影,這個人……到了三十而立的年紀,走過慘淡的青春歲月,褪去冷郁王子年少輕狂的外衣。

十年風風雨雨,經過社會洗禮的杜禦,已經明确掌握未來的目标和方向,心有所依,成功和穩定成就了眼前自信從容的他……

眉目如劍,英氣逼人,完全不需要華麗的背景來烘托,內斂沉穩的氣質蘊含光華,藏不住穩健企業家的萬丈光芒——

真是杜禦!

他怎麽來了?

陳穎終于完全清醒,倒抽一口冷氣,就像看見外星人出現了——眼睛瞪得奇大!

杜禦壓着光線在她身邊坐下來,眯眼瞅着她的樣子……好久沒見她這副模樣。

陳穎狂亂的卷發披肩,美目瞠得又圓又亮,水潤的臉頰紅豔豔,充滿血色的嘴唇還微微腫着他吻過的痕跡,身上剩下一件薄透的背心……

杜禦把滑落她肩膀的肩帶拉好,她穿這件背心跟沒穿一樣,根本遮不住雪白豐滿的胸部,他瞅着酥胸上的吻痕,本來只是來看看她,是他太無法克制了,等她發現又要罵他了。

杜禦轉開臉,找她的衣服……不知道被他脫哪兒去,怕她凍着,他拉起棉被裹住她。

“醒了沒?”看她一臉将醒未醒的模樣,杜禦伸手把掉進她嘴裏的發絲撥開,梳攏她一頭亂發,手指輕輕擦過她冰涼的臉頰。

陳穎是震驚過度了,她在回想剛才……究竟哪一場是夢,哪一段是現實?

杜禦是來做什麽!

“樂樂不在這裏。”她喃喃地脫口而出。

接着想起,樂樂說杜禦最近來過杏山別墅,兩人在那兒巧遇。

陳穎曾經跟杜禦提過樂樂有交往對象。

杜禦走出過去的傷痛,但樂樂是他的妹妹,始終是杜禦心裏最牽挂的人,所以陳穎也猜到,杜禦是故意安排樂樂去當杏山別墅的管理員,制造“巧遇”的機會,目的是想照顧這個妹妹。

“我知道,我不是來找她。”山上的氣溫比平地低,杜禦觸到她暴露在冷空氣中的臉頰和脖子都是涼的,便把整個手掌覆上去溫暖她。

又來了、又來了……我們離婚了好嗎?老是這樣!

陳穎不感激他的體貼,一雙眼睛瞪得無比大。

既然不是來找樂樂……他來做什麽?

“我來找你。”

陳穎才默默想着“不會是……”,就聽到杜禦的回答,她臉頰瞬間發燙,又惱又狼狽地揮開他的手。

算了,被他看穿也沒什麽,反正他一直都知道她對他餘情未了,沒什麽好遮掩。

“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我沒鎖門?”陳穎把棉被拉到脖子上,不去想他留在肌膚上惱人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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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二

十四歲這一年,她遺失了自己的心。

但是,吸引住王子目光的人,卻不是她。

她和歡樂樂的個性南轅北轍,她無法像樂樂那樣開率直,善良樂觀,樂于助人,整天都在笑……王子會被樂樂的笑容吸引,是很自然的事。

她也覺得,歡樂樂才是适合杜禦的人。

只有像樂樂這樣敢耍他、鬧他,就算被甩開還是能夠纏上去的那份爽朗,才能夠給王子帶來陽光,露出笑容。

國二開學後不久,歡樂樂就把杜禦拉進她們的團體裏了。

接下來的國中生涯,走到哪兒都是三人行。

國三寒假返校,放學時,歡樂樂被杜禦拉住了……

“我喜歡你,你呢?”

“我啊,我最崇拜的是苦學長,最喜歡的人是招男和你,嗚……寒假作業好難。杜禦,你幫我寫作業好不好?”

“當我的女朋友好嗎?”

“……那你會幫我寫作業嗎?”

杜禦臉上盡是寵溺的笑容,頗拿她沒辦法地點了點頭。

“嘿嘿……好哦。”歡樂樂難得有了羞澀的笑容。

這一年,他們十五歲,走廊的盡頭,一對剛誕生的小情侶牽起小手,甜甜蜜蜜成為班對。

雖然早就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為什麽她的心髒還是刺了那麽一下下?陳招男本來想等他們,最後還是一個人先走。

“招男,你怎麽可以先走?都沒等我們!害我跟杜禦找你好久,罰你請我吃冰!”

歡樂樂把整個校園翻遍了,拉着杜禦沖到她家。

“你吃定我是不是?交男朋友的人請客!”

“校規又沒有這一條……那不然,交女朋友的人請客好了,嘿嘿。”

“唉,你最賊了……不如到我家寫作業,順便一起吃飯,你們想吃什麽?”杜禦深情的眼神,寵溺的笑容,完全把樂樂捧在手心裏。

“哇啊,那我要吃烤乳豬。”歡樂樂直接忽略“寫作業”這件事,只是聽到吃的,已經開始流口水了。

開學後,還是三人并肩行,一直到畢業。

“哇啊,我的運氣真是好,竟然順利讓我蒙進學長的學校,我終于可以見到學長了,哇哈哈!”歡樂樂開心地又叫又跳,她考上她最崇拜的苦學長念的那所高中。

而杜禦和父母有約定,高中就必須搬回家住,他考上離家不遠的學校,陳招男也和他考上同一所。

“哼!”男朋友相當吃味。

“嘿嘿……”歡樂樂勾着杜禦的手臂陪笑臉,偷偷向陳招男吐舌頭,眯眯眼盡是笑意。“杜禦,你跟招男同一所學校,你要幫我多照顧她,她這張臉很——”招搖。她還沒說完,就被陳招男捂住嘴巴。

“顧好你自己就夠了。”

“是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我放假就去找你。”杜禦摸摸她的頭,滿眼是依依不舍的深情。

杜禦看着她,又嘆了口氣,把她摟入懷裏,緊緊的抱了好一會兒舍不得放開她。

歡樂樂默默臉紅,陳招男轉開了眼,從此三人分隔兩地。

高中的杜禦受到樂樂的影向,多了笑容,多了份爽朗的氣息,更加出色出衆。

因為樂樂的能量,杜禦的世界充滿陽光。

因為樂樂的笑容,潛移默化的拉開杜禦的嘴角。

因為有樂樂,杜禦的心裏有寄托,有夢想和希望,人生已經有了方向,他的眼神不再憤懑迷惘,想着樂樂的笑容裏有着樂樂爽朗的影子。

杜禦有王子般的貴氣,有陽光般的笑容,一入校園就引來尖叫聲,整天好多女生趴在窗口看他。

“招男,生日快樂。樂樂特別叮咛,一定要在今天拿給你。”杜禦拿了兩份禮物,一份是他買的。

陳招男拿着兩份禮物,手有點抖……早上才清過抽屜的垃圾,明天又得提早過來清了。

王子不曾留意過,他的瘋狂粉絲一大堆,他的親近給她帶來不少麻煩,除了座位經常有垃圾,她也曾經被水桶砸過,板擦丢過,走道還會有大腳伸出來,衣服莫名的被弄髒。

陳招男最厭惡這些小動作,窗外死冷的目光四射,更讓她冒火,故意湊近杜禦身邊搞暧昧。

“要看樂樂送的禮物?”她壓低聲音說。

“哈,她一再交代我不準偷看,我有點怕。”杜禦想起女朋友的一臉賊笑,想看又不太想知道。

陳招男靠在杜禦的桌邊,拆開包裝紙,打開盒子,從裏面拿出一小卡,她一張張看,最後好笑的遞給杜禦看。

歡樂樂送給她的禮物,是“杜禦跑腿使用券”編號一到十。

“果然沒好事。”面對女朋友的淘氣,杜禦滿眼是寵溺和笑意。

“幫我買面包。”女王高高在上,遞出編號一小卡。

“唉……你們根本是串通好的吧?”杜禦搖搖頭,起身去跑腿。

從杜禦和歡樂樂交往的那一天起,對陳招男而言,杜禦已經不再是遙謠不可及的王子,杜禦已經變成她姊?淘的男朋友。

在高中三年裏,在校園裏,杜禦只是一個同學,一個……交情較好的同學,如此而已。

大二時,杜禦笑着向她透露,這個寒假他想帶樂樂回家,介紹給家人。

他想在樂樂滿二十歲的生日時,幫樂樂辦一場生日宴,在宴會上向她求婚,他想和樂樂先訂婚,畢業就結婚。

杜禦的笑空好閃耀,他大概已經迫不及待想把樂樂娶回家了。

陳招男想着她得先幫樂樂準備禮服,搭好配件,還有化妝和發飾,讓宴會上的樂樂成為最佳女主角。

一直以為他們這一對會順利步上紅毯,牽手走到人生盡頭,幸福甜蜜到老。

她和樂樂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比親姊妹還要好,她從未想過……

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和杜禦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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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shek 於 2024-4-3 23:26 編輯


第一章

一切都摔碎了,包括他的心,他和樂樂共組家庭的美夢,摔得支離破碎。

現在,連她和樂樂之間緊密的信任和情誼,也像地上粉碎的花瓶一樣,再也拼不回去了。

這個寒假,對杜禦而言,本來應該是一個充滿喜悅的假期。

這個時候,應該是杜禦帶着樂樂回家介紹給家人的時間。

本該是一個被光與熱包圍,充滿笑聲、溫馨和樂的氛圍,卻諷刺的只剩下滿屋狼藉,滿室幽暗與冰冷,仿佛身處煉獄,毫無生機。

深冷的夜風從窗口打破的裂縫灌講來,鬼哭神號般的風聲飕飕,撕裂的窗紗顫動着無助的凄楚,打得啪啪作響。

陳招男只覺得好冷,她的身子熱不起來,赤裸裸地躺在淩亂的庥上,和杜禦交纏在一起……

杜禦刺穿了她,帶來痛楚,他卻毫無所覺,攀附着她的身體,瘋狂的抽動着肉體,一次又一次的進入她的身體。

杜禦想摧殘的不是她,而是他自己,他把整個房子的家具都砸了,所有的瓷器、玻璃都摔個粉碎,能撕的都撕裂,毀得慘不忍睹,他想毀掉的不是這些家具,而是他的世界。

還記得初見他時,他冷郁的眼神,他高不可攀像活在一個她無法到達的世界。

這幾年因為樂樂的關系,他渾身的冰霜化了,化成一道暖陽,她都已經忘記他曾經是這麽冰冷的人。

杜禦……杜禦……你慢一點……

陳招男張着口,卻無法出聲。

杜禦緊繃堅硬的肌肉底下,是他随時可能繃斷的心弦。

傳入她耳裏的喘息聲,一聲聲都是他內心深處的斯叫吼、啜泣、悲嗚。

陳招男無語地承受他的宣洩,淚水從眼角淌下來,心底又酸又疼……這麽多年來,只有樂樂能夠讓杜禦的笑容深入眼底,也只有樂樂能夠讓他的心中充滿柔情和溫暖。

杜禦深愛着樂樂,他的愛太深,所以才會傷得這麽重,這麽痛,痛到……他已經不在乎去傷害任何人。

陳招男吞下滿到喉嚨的苦楚,他憤恨的眼神沒有靈魂沒有她,此時此刻不管是誰在他的身邊,只怕他都會一把抓住,瘋狂地撕裂毀滅,與他一起沉淪……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吧?

直到現在,她都還在想,這是一場夢吧?

一場随時會醒來的噩夢。

那麽,杜禦就不會這麽痛苦了……

這裏是杜家莊園,杜家三代同堂,趁着元旦假期,一家人聚在一塊兒。

杜禦的叔叔不在了,嬸嬸薛芮芬和堂弟杜龍這幾年住在國外,薛芮芬剛回來。

“才幾年時間,我看禦的轉變最大,以前在國外念書時很難從你臉上看到笑容,現在倒像是笑容不要錢似的,整天笑容滿面,你在學校也是這樣笑的話,那些女孩要怎麽靜下心來念書?”薛芮芬取笑他。

“唉,你別提,你這一提,他又要把整個功勞都歸功到他女朋友身上,我又變成罪人了。”杜禦的母親蘇倩倩榣搖頭,故意唉聲嘆氣。

“媽,樂樂真的是個好女孩。”杜禦提到女朋友,笑容更滿了。

“樂樂?”薛芮芬一怔,望着杜禦看。

“嬸嬸,我的女朋友叫歡樂樂。”

“歡…樂樂?”薛芮芬嘴角的笑容隐約抖落。

“芮芬,你都不知道,他一天到?把女朋友挂在嘴邊,成天說因為有樂樂,才把一個乖僻小孩帶上正途,說他差點走上邪魔歪道時,是樂樂的光亮照耀他,是樂樂的笑容陪伴他,是樂樂找回他的希望和光明。因為有樂樂,我們才能找回一個充滿笑容、積極爽朗又有禮貌的兒子,簡直把女朋友捧上天了。”蘇倩倩邊吃水果邊向妯娌抱怨。

“你什麽時候把她帶回來給我看看?”杜奶奶最疼孫子,她只要孫子喜歡就發了。

“奶奶,這個寒假我會帶她回來,樂樂她溫暖開朗,性格明亮大方,等你們見到她,也會跟我一樣喜歡她。”杜禦随時随地都不忘幫女朋友建立好形象,他忽然傻笑了一下說:“其實……她是我要結婚的對象。”

“你才幾歲,談什麽結楯,先看再說。”要是換成過去,蘇倩倩聽到兒子這麽說,老早抓狂了,不過這幾年來她的兒子從一個冷漠寡言的小孩,變得貼心又有禮貌,各方面都不用她操心,這的确是為他的女朋友加了不少分數,她才把面子賣給兒子。

“是啊,禦,你還年輕,不用急。”薛芮芬笑了笑,在心裏安慰自己不要過度聯想,應該只是同名同姓,老天爺不會開這麽大的玩笑。

“哈……我很确定是樂樂,等你們看過以後再說……其實我是想說,家裏人口少,我跟阿龍都是獨子,如果我能夠早點成家,趁年輕多生幾個孩子,以後四代同堂,能夠早點讓家裏充滿小孩的笑聲,我也才能專心在工作上,多幫家裏的忙。”杜禦溫暖的眼裏裝滿對未來的夢想,雙眸閃閃發光,一番話全說進老人家的心裏了,不點頭都覺得可惜。

“芮芬,你聽聽,這是一個大二學生該說的話嗎?”蘇倩倩心裏是又氣又好笑,兒子的成熟懂事讓她滿心喜悅,但他把一切功勞都歸功給他的女朋友,又讓她吃味,以後她還有兒子嗎?

“禦,這個樂樂……她幾歲?她家裏有什麽人,住哪兒?”薛芮芬看他這麽認真,總覺得不安心,忍不住要問清楚。

“樂樂跟我同年,我們是國中同學,她家在杏山,父親是快樂村村長,單親,家裏只有他們兩人。”

薛芮芬言臉色大變,連忙低頭吃水果,卻已經食不知味。

“難道是快樂村的村長……阿榮的女兒?”

“是的,爺爺。”

“你認識?”杜奶奶好奇地問老伴。

“你忘了?就是幫我們管理別墅和果園的村長啊。”

“原來如此,我都十多年沒到過那兒了。”

“阿榮聰明,學問、人品都不在話下,早年我有意讓他到總部上班,可惜他想待在故鄉服務,要是他願意,早就是公司裏的高層人員。”杜爺笑着說:“既然是阿?的女兒,那就更好了。”

“謝謝爺爺。”杜禦聽爺爺這麽說,笑得白牙都閃了。

薛芮芬臉色一片死白。

睡前,她叫住杜禦,“你明天什麽時候回學校,我想回去看看,順便搭你的車好嗎?”

“好,看嬸嬸什麽時候出門,我都可以。”

“嗯,那就中午過後吧……”

薛芮芬的娘家在靠海的永夜小鎮上,距離杜家約兩個小時的車程。

永夜小鎮附近的永德大學很有名,以前杜禦的叔叔曾經在這裏念過書,當時杜奶奶很喜歡這兒的環境,就買下臨近海崖邊的永夜小屋。

因此杜禦考上永德以後就搬來這裏住。

永夜小屋是兩層樓的白色建築,走浪漫典雅風格,一樓陽臺可以看到一望無際的海洋。

薛芮芬在陽臺吹着冷風,望着海的眼裏有着許多回憶,她回過頭來,對着杜禦欲言又止……忍不住打了冷顫。

“禦,樂樂她現在……跟你同一所學校嗎?”

杜禦笑着搖搖頭,“我們不同校,她挑了一間離家比較近的學校念,離這兒有段距離。”

“原來如此……你們常見面嗎?”

杜禦又是搖頭,“高中到大學我們都不同校,放假日她又喜歡跑回家,我常被她放鴿子,有時候一個月還見不到一次面。”

冬天的海風濕冷,薛芮芬拉緊大衣的手在抖,聽他提起樂樂時聲音充滿甜膩,讓她更不安,連忙問:“你們都還是學生,應該沒有……沒有……逾矩的行為吧?”

杜禦一怔,似乎沒想到嬸嬸會問得這麽直接,薄臉皮微紅着搖頭。

“禦,你還年輕,學生時代交往的對象,将來不見得會走在一起,你以後是要繼承杜家事業的人,不如趁現在多出去見見世面,而且阿龍他也很想你,你跟我回英國念幾年書回來吧?”他希望他什麽都不知道,不要卷入上一代的是非。

“嬸嬸,我在國外待到十四歲,回國才只有幾年時間,而且我父親希望我從基層學起,所以今年署假我就要開始進公司實習了。雖然我和樂樂都還年輕,不讨我心裏只有樂樂,将來我也不會考慮別人。”

“你當真……這麽愛她了?”薛芮芬一整個頭皮發麻,看他癡傻的笑容,心都痛了。

杜禦仍然是那一臉笑容,點點頭。

“……這樣不行。”薛芮芬握着拳頭。

“嬸嬸,有什麽事情嗎?你沒事吧?”杜禦很少看她如此心神不寧。

“禦,你叔叔死的時候,你跟阿龍一直陪在我身邊,你應該知道我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

“嗯……嬸嬸,你怎麽了?”杜禦看她臉色有點白,忍不住擔心她。

“唉,要不是我這麽了解你……你個性嚴謹,不會随便開口,你想帶回家的人,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心裏認定的……”薛芮芬自言自語。

“嬸嬸,外面很冷,我們到裏面坐吧?”杜禦看她直發抖,他摟着她的肩膀進屋去。

“嗯……”薛芮芬望着他。

她嫁進杜家之前,跟倩倩就已經是手帕交,後來成為妯娌,感情還是一如以往。她深知蘇倩倩的個性,她絕對無法接受這豐事……否則當年就不會選擇逃避,遺忘,不肯面對現實了。

她若知道自己的逃避演變成這種結果,她造的孽如今兒女來承受,她一定會崩潰……

“嬸嬸,先喝杯茶。”杜禦幫她沖了一杯熱茶。

“謝謝。”薛芮芬又是深長嘆息……她扛這個秒密扛了十九年,本以為都已經讨去,沒想到……當年一個錯誤,一個處理錯誤,帶來這麽嚴重的後果!

“禦……你也知道,你媽是獨生女,出生在富有家庭,從小是被父母寵爰長大的……但是她跟你父親的感情很好。”

杜禦點點頭。

薛芮芬繼續說道:“你還沒出生之前,你外公曾經破産,你母親向你父親求助,但沒有得到幫助,兩人為此吵架,那次……她跑出去。”

“我聽外婆提過,以前外公生意做得很大……發生什麽事嗎?”

“詳細情形我沒有問過,倩倩隔天就回家了……不久發現自己懷孕,結婚三年好不容易才懷上,她一直盼着這個孩子,卻……她來找我商量,叫我幫忙。”薛芮芬以前是助産士,母親退休前是婦産科醫生,當時娘家開診所。

杜禦看嬸嬸的表情是在說……他母親那次跑出去,做出對不起他父親的事情?

“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件事?”

“因為當時,你母親就是住在這裏待産,生下你和……樂樂。”

杜禦望着薛芮芬,當真聽不懂她在說什麽?

“當時……情倩懷的是雙胞胎,所以她舍不得把孩子拿掉,想賭賭運氣……卻只賭到一半好運,她生下的龍鳳胎,竟然是兩個不同父親……你和樂樂是同母異父的雙胞胎,樂樂是你妹妹。”

“嬸嬸……她在說什麽?”

“禦,孩子是我送走的,所以我很确定樂樂是你?妹……倩倩托我找一戶能夠疼愛孩子的好人家時,我想起我曾經在杏山迷路,被村長夫妻好心收留,在他們家住了幾天。這對夫妻親切善良,在村子裏人緣很好,很喜歡小孩,不過村長太太無法生育。我跟她聊天時,知道她很渴望有個孩子,甚至考慮過收養……我相信他們會疼愛這個孩子,所以我把孩子放在村長家外頭,親眼看着一個婦人從村長家出來,把小孩抱進村長家,我才離開的。”

她到底在說什麽!

“……我把孩子送到杏山的快樂村,後來偷偷回去看才得知村長太太出意外過世的消息。當時村長還是收養那個孩子,取名叫樂樂。你叔叔過世之前,我偷偷去看過她幾次,村長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照顧得很好,我才放心……”

“你別再說了!”杜禦已經臉色死白。

“禦,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這是事實……你不能眼樂樂在一起。”必須告訴他這麽殘酷的事實,她也很痛苦。

窗口外的風把浪潮聲吹進來,伴随着一股濕冷死寂的空氣,把杜禦死白的睑色凍得更加難看。

“倩倩并不知道我把孩子送到杏山,她相信我會給孩子做好安排,所以……她不想知道那個孩子在哪裏,叫什麽名字,過什麽生活……她說那個孩子是她的錯誤,只有你才是她跟你父親愛的結晶,她當自己只生下你。”薛芮芬握住杜禦僵硬冰冷的手,對他很憂心。

杜禦以為他在聽天方夜譚,這太荒謬至極——樂樂是他妹妹?

他準備要結婚的對象,他全心所愛的女孩……是他妹妹?

杜禦想大笑,當它是個笑話……但他卻想起樂樂是養女,樂樂常把她八歲離家出走的事情挂在嘴邊……

“禦……我也想不到你跟樂樂會是這種方式相遇……但是你要相信,你們之間會互相吸引,那純粹是雙胞胎之間的感情,畢竟你們曾經同在母親的肚子中,對彼此之間的感覺一定是比一般兄妹來得深,再過幾年你就會明白,你對樂樂只是手足之情……”

杜禦甩開她的手,海風呼呼吹來,卻吹不散薛芮芬留在耳畔的聲音,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入耳中,一字一句有如一把刀不斷刺過來,痛得他無法呼吸。

他大口大口喘着氣……過度的震驚,奪走他的聲音,難以言喻的恐懼排山倒海而來——

“禦,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

“……不要碰我,我想靜一靜。”久久,杜禦才擠出聲音。

因為,他還是無法相信。

高中三年,她和杜禦同班,經常被誤會在搞暖昧。

大學,她和杜禦志向不同,選擇不同科系,沒想到還是上同一所學校。

而樂樂,有她自己的選擇,在不同學校。

上大學以後,樂樂說她愈來愈像高嶺一枝花,擔心她被孤立排擠,常常叮囑杜禦要多關照她。

杜禦很聽女朋友的話,有事沒事就晃過來找她。樂樂不知道,這個眼裏只有女朋友,魅力橫掃整個校園的王子,正是導致她高中、大學四年多來一個朋友都交不到的原因。

她也無所謂,反正交朋友既麻煩又浪費時間,還不如利用閑暇多做些其他事。

托杜禦的福,加上樂樂不在身邊,她一個東逛西晃,學東學西,不知不覺,也讓她拿了幾張專業證照。

連杜禦都拿怪異的眼光看她,他說天底下找不到幾個人像她,這個年紀就把收集證照當有趣。

杜禦說話算保守了,其實她也很清楚沒有樂樂在身邊鬧她,自己完全就是一個傲慢又不合群,和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如果她能夠像樂樂那樣明亮開賏,笑容充滿渲染力,無對誰都前敞開心胸,像逗人的開心果,總是能夠融入任何團體,活躍氣氛,輕易就能使人卸下心防,打心底注入暖陽……如果她有樂樂一半的溫暖,這會兒,是不是就能夠分擔他的傷痛了?

窗外的天色灰濛濛,天還沒亮,滿室灰暗,狼藉,濕冷。

空氣中有一股濕鹹的潮水味,摻雜着杜禦的味道,和她的味道。

窗紗啪啪啪地飄飄打打,那聲音好刺耳……她略略一皺眉。

赤裸的肩頭露在棉被外頭,被一股冷風吹拂着,她忍不住瑟縮,卻又不敢動。

杜禦趴在床上,卷去大半的被子,一只手橫壓在她身上。

陳招男無法阖眼,她甚至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不驚動杜禦,就這麽看着他的臉……

太接近了。

上高中後這四年多來和杜禦太靠近,她連永夜小屋都常來,那天聽說他請病假沒來上課,才過來看看……

陳招男抖着冰冷的手,抹去他眼角的淚痕,不知道他現在是醒着、還是睡着了?杜禦雙手都是砸碎家具時弄出來的傷痕,臉頰也被玻璃碎片劃傷了。

她很輕的擦拭他臉頰上的血……

他忽然張開眼,黑眸瞅着她。

陳招男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望着他……等待他閉上眼,或移開目光,這是他這幾天來常做的,但是他現在卻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血跡……幹了,很難擦掉。”她打開喉嚨,沙啞的聲音有點緊張。

啪啪啪……

整個房裏只有冷風飕飕吹打窗紗的聲音,杜禦依然只是張着眸……眼底空洞無神,看着她,又不是在看她。

陳招男滾燙的耳朵慢慢又冷下來。

不管他有沒有聽到,她還是跟他說:“你嬸嬸帶了些吃的過來,她很擔心你,她說你再這樣下去的話,她不能再瞞下去了……”

接近清晨了,天色又比剛才亮了一些。

杜禦伸手觸摸她的臉,手指撫摸她的嘴唇,她的下巴,慢慢滑過她的脖子,滑向她赤裸的肩膀,緩緩抓着她冰涼受凍的肩頭,從床上爬起來……

陳招男望着他,看着他的嘴唇覆上去……

“杜禦……”

他吻去她的聲音,撫摸她的身子,壓在她身上,緩緩進入她的身體,抽動他的身體。

啪啪啪……啪啪啪……

海風吹得狂,從破碎的玻璃窗口傳來一聲又一聲刺耳的拍打聲,連窗幔都飛了起來——

陳招男緊緊咬住下唇,攀着他冰涼的肩膀,承受他滿身滿心的沉重。

杜禦望着她,只看見一張模糊的臉,傷痕累累的心裏,全是那些……曾經在杏山別墅裏與樂樂相知相識,共享的歡樂,共有的笑聲所編織起的甜蜜記憶……如今卻成為折磨他的夢魇,成為等在黑夜裏吞噬他的鬼!

他愛上的人是和他一同出生的妹妹,滿滿的希望成空,他給出去的愛該如何收回來?他該怎麽做才能忘掉這份痛苦,該怎麽樣才能抹去這份記憶……

抹去——愛上妹妹的不堪!

“杜禦……慢……你慢一點……”

不,不能,他必須快一點,快一點忘記樂樂,快點忘桌所有的一切,不然他又要……又即将……掉入地獄,墜入黑暗的深淵!

不快一點,他會輸,輸給他內心的魔鬼,他會被拖入地獄……

分分秒秒,他都在想,他幹脆舉旗投隆,幹脆認輸,放棄他整個人生,沉睡在冰冷的黑暗裏,好過在絕望中掙紮!

他想認輸,他想放棄,一死百了,都好過一輩子背負痛苦折磨——

“好吧……你想怎樣就怎樣……”

那就不要管他!

“但是你要知道,你不是一個人……你嬸嬸擔心你,你還有家人、朋友愛着你,還有……還有……我。”

在他的身體底下,這個無奈又虛軟的聲音,是誰?

……她是誰?

不管是誰,只要不是樂樂,誰都無所謂……只要不是傷害到樂樂,是誰都無所謂。

都無所謂……

他捧起一張模糊的臉,狠狠的咬破她的嘴唇,她也該嘗一嘗他的疼痛……

這一點點血絲,這一點點痛,算得了什麽?

根本就取代不了他滿身滿心傷痕累累的痛楚!

“杜禦……杜禦……”

聽着呼喊他的聲音,他的心髒快爆裂開來,只因他留着杜家的血,他就被風光光的抱回杜家,而和他一同出生的??,和他同一個母親的妹?,卻見不得光成為棄兒,當了別人家的養女!

抛棄樂樂的人,抛棄自己的女兒——竟是他的母親!

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這個世界,所有的人,全都下地獄!

除了樂樂……

全部都跟他一起下地獄!

杜禦抓着她,噴發他的怒氣,一次又一次,直到精疲力盡,才緩緩倒在她的身上。

他的身體底下,是一副柔軟的身軀,體溫有些低,偶爾發着冷顫,卻不曾阻止過他,不曾掙紮,總是默默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逆來順受着他……

她不疼嗎?為什麽不叫?

他好痛,又疼又痛,恨不得毀掉她,他一定把她弄得又疼又痛,為什麽她不叫……她是誰?

一個問號冒出來,像一顆水滴滴落湖面,淺淺的在水面蕩開來,波紋一散就不見了,整個心湖裏只有一個人……

這麽多年來,他眼裏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

“這麽多年來,你眼裏只有一個人,只有樂樂…”

誰……

“你會這麽痛,痛到撕裂肺,那是當然……你想哭就哭,想喊就喊,相毀掉全世界都好,我陪你……”

這個虛軟的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卻又很陌生不是這麽虛軟的語調,他聽過的聲音,應該要更犀利強悍……是誰的聲音?

“……你有聽到我說話嗎……還是沒聽到吧……我也不知道我這樣做到底對不對……希望你心裏有好過點……”

好過?他怎麽會好過?他想死,他根本就不想活了,為什麽要一次又一次的拉住他,為什麽還要緊抱他不放!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這麽多年來,我一直喜歡你……”

……關我什麽事?

“那年在杏山別墅第一次見到你,就被你吸引,從此再也移不開眼……從國中、高中,甚至到大學,唯一讓我心動的人只有你……不過,樂樂更重要,所以……反正,你要相信自己,我陳招男愛上的人,絕對不會輕易倒下去……會過去的,會的。”

會過去……真的會過去嗎?

這個聲音,她說她是……陳招男?

在他的心髒痛到快爆炸時,緊緊抱住他的人是……陳招男?

在黑夜裏,在惡魔來襲時,把他拖離地獄的是……陳招男?

把她自己給了他,而他的心無動于衷,狠狠摧毀的人是——

“招……男?”

天方露白,一抹微光透進來,床上赤裸的兩人交疊着。

杜禦的眼球晃動,聲音嘶啞,眼裏慢慢裝進了她。

“你……想吓死人嗎?”他終于看見她,終于叫回他的失魂落魄,陳招男嘴有抖着淺得看不見的苦澀和故作輕松。

真的……是……陳招男?

杜禦驚見她脖子、肩膀處的點點吻痕,嘴唇還留着血……

他剛才咬破的……是她?

杜禦撫模她的嘴角,她的臉……慢慢……手指緊握成拳,重重一拳捶打在床上。他仿佛就像是從一頭狂暴的野獸恢複成人,恢複人性,深埋在她肩膀的喘息聲沉重又後悔,滿滿的自責……

“的确,你如果還是個人,就該知道自己做了禽獸不如的事。”

杜禦全身僵硬,緩緩擡起眼,她有臉說——

“嗯,是我先碰你,我主動抱你,才會變成這樣,所以也不能全怪你……”

瞪視她的不滿才消停……

“因為我同情你的處境,愛上不該愛的人,确實滿凄慘的……你再怎麽瞪,也不會改變事實……你餓不餓?我餓了,想去吃點東西,你挺重的,我沒法起身。”陳招男不要他的自責,更不要他的感激,她只希望他走過這一關,重新站起來。

杜禦又悶又怒,她簡直莫名其妙……他瞅着她脖子上的吻痕,心情複雜,卻不再那麽沉重,緩緩翻起身。

陳招男這時才發現他的身體多少還有擋風作用的。

當他抽身離開,她好不容易才暖起來的身子又暴露在空氣中,讓她冷不防一陣顫抖,默默抓過被子裹住自己。

她轉頭看他,他坐在床上背對着她,整個人籠罩在陰郁之中……

她深吸了口氣,努力移動發軟的雙腿,下了床,拾起衣服穿上,手又冰又凍,幾次扣不攏扣子。

“……冰箱有些菜,我去弄熱,你準備好就下來吃。”陳招男忍住牙齒打顫,渾身發抖,試了幾次,才找到她清冷的聲音。

杜禦終于清醒了,這幾日來首次面對神智清醒的他,她才發覺這是多麽難堪、窘迫的一刻。

她碰他,是因為他臉上爬滿了淚,她只是幫他擦掉眼淚……

她抱他,是因為要阻止他把整個屋子都砸了……

她只要……他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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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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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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